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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边也有胡萝卜!”
管事瞧了一眼,道:“可是说胡参?”
她纳罕:“胡参?”
林小五见她不解,道:“胡参原是有人从胡地带来,因它长的极似人参,故而称为胡参。”
管事笑道:“可惜毕竟不是人参,味道也不佳。原是有人送了几筐,家中人人吃不惯它的味道,扔在这里发霉。”
胡萝卜原是海外植物,营养价值极高,她倒不知,怎地又变成了胡地的植物。反正这里是架空,想来老天把各种事情胡乱安插,早也忘记了史实。
他们不稀罕,钱多多可稀罕的紧,忙道:“既无人稀罕,不如卖与我。”
管事道:“卖且不值,反正也无人要吃,丢着也白白发霉,不如就送与你们。”
林小五坚不肯受,到底又花了一串钱买下几筐。
几大筐胡萝卜不好带走,还是管事为他们借了牛车送回。
他们去选种当日沈义轩随父出门访客,第二日方归,迫不及待跑到她家,大呼小叫:“我听说你们买了胡参,我骂了管事一通——那东西有股子怪味,却不好吃!”
钱多多正得意自己慧眼识珠,被他一嚷不开心了,道:“狗拿耗子,左右不给你吃!”
好在孔氏没听着,否则又免不了训斥她一顿。
林小五也是担忧,问:“虽不值钱,却也是上天恩赐,大家都吃不习惯,烂了却是罪过。”
她一笑:“不是说咱家没腌菜?我且用这腌菜,刚好冬日食用。”
他们将信将疑,只是钱都花了,也只好信她。
接下去几日,林小五和孔近东日日泡在田中种上菘菜和白萝卜,钱多多则在孔氏的带领下采野果,摘野菜,和着胡萝卜一并腌在大缸中。又在孔氏指导下缝制棉衣棉鞋棉帽,每日忙得团团转,不得一时空闲。
如此忙得将近一月,总算在冬日第一场雪落下之前收回了地里的菘菜。可惜种的时候晚了,长的弱小,但无论如何,有了过冬的菜。
他们正自庆幸,柳大娘亲驾马车送回了整整一车大颗的菘菜。几人都道,早知能买,就不必忙里忙慌的去种。
担心太多吃不了,她回忆着后世东北腌酸菜的步骤,将自己种的,营养不良的菘菜又腌了满满一大缸。如此,不止冬日,就是青黄不接的春天也有菜可吃。
柳大娘送回了菘菜,又送了些过年的银两,却不能在自家过年。她收到了音讯,在京城的老母旧疾复发,盼着女儿前去侍疾。恐怕年前敢不回来。她重托了孔氏,又好生叮嘱一番林小五,依依不舍离去。
钱多多本来盼着亲娘回家过年,有娘的孩子有肉吃,她娘手里有钱,不愁吃香喝辣改善生活。谁料柳大娘擦了擦眼泪,摸了摸她的脑袋,叮嘱一声好好听话,扬鞭而去,顾自本想繁华的京城,把亲闺女丢给了磨刀霍霍的林小五。
她欲哭无泪。
林小五就是葛朗台呀葛朗台!
至于孔氏?
她拿胡萝卜喂大黄都要被孔氏骂!
望着娘亲远去的马车印,钱多多失落的站在寒风中,四十五度角望天,无限惆怅。
因入了冬,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早都换上棉衣。她很想穿一穿孔氏新做好的小袄,她却珍重的叠好锁进箱子里,道,新衣裳留到过年穿。
钱多多不忿,手指林小五:“凭什么他能穿新衣裳?”
孔氏微微一笑:“小五没得棉衣裳,难道穿夹袄?”
她泄气。
她和孔近东都穿了去年的棉衣。她的还是钱叶儿不要,在刘氏那里改小的棉袄,絮的棉花少,小袄单薄,风一吹就透了。孔氏拆了自己的一件棉衣,厚厚的续上一层棉花,保暖是足够,却不新鲜。
小女孩儿家,哪个不爱穿新衣。
她日日望着钱叶儿穿着新袄在自家院里晃来晃去,别提多憋气。
自从沈义轩进了她家门,钱叶儿往沈家跑的次数明显减少,打着走亲戚串门照顾二妮儿的名义,一天里没事也要来个七八趟。
她起初很高兴,钱叶儿要找借口来家,总不能空手而来,不时端个鸡蛋,拿块糕饼,甜甜蜜蜜的扮演姐儿俩好。
孔氏自然从不给她好脸色,倒也不太恶劣,只是淡淡的,纯粹拿她当个陌生人看待。每每碰上沈义轩在,她都要打发钱叶儿和二妮儿去自己的屋子里,关着不许出门。
偶尔也抱怨,道刘氏姑嫂未免太小看自己,这里也不是娼门,怎地就以为她还能心平气和保媒拉纤?
刘氏姑嫂的脸皮厚度令人惊叹了又惊叹,钱叶儿在刘氏的催促下,不顾尴尬,整日的往这边走动,穿红着绿打扮妖娆,寻着时机在沈义轩面前搔首弄姿,时不时娇滴滴羞答答的飞个媚眼。
她生的确实好看,又刻意拉了钱多多做陪衬。
一个八岁面黄肌瘦没长开,一个十岁好吃好喝精心打扮,相比之下,差距立显。
沈义轩的目光时不时的就会扫过她们,停留在钱叶儿身上的时候也越来越多。
林小五怒不可遏,屡次禁止钱多多和钱叶儿走在一起。
奈何她实在嘴馋,贪图钱叶儿带来的零食,屡禁不止。
说来也怪,刚穿来时,虽吃不饱穿不暖,但很少产生欲望,刘氏给她什么就吃什么,感觉不到委屈。
搬了出来,自己能做主,似乎之前所受的压抑一下子返涌而来。又或者她开始长个发育,恨不能一下子把之前所吃的苦全部弥补回来。
柳大娘手里虽不缺钱,但林小五和孔氏都是吃过苦、遭过难的人。居安思危,生活上就俭省许多。时间一长,钱多多有些吃不消,三天两头磨叽着要好吃的。惹得林小五笑话她变成了小馋猫。
她虽知钱叶儿利用自己,但也不以为意。
莫说沈义轩不是良人,就算他是,钱叶儿如愿以偿,进了沈家门也不过是通房丫鬟,熬成妾室又如何?终究不是正经主子,看人脸色的奴才而已。
上梁不正下梁歪。钱叶儿跟随刘氏长大,好处一点没学,坏处倒学了个十之八九。胜在她聪明机敏,善于察言观色,将那些个缺点用温柔甜美的外表遮掩,倒叫人夸她是个好孩子。
虽对林小五有意思,但刘氏耳提面命,她也知道林小五绝非良配。往沈家走动次数多了,羡慕他家富贵,对沈义轩很是上心。
沈家夫人见惯人心,虽也觉得钱叶儿不错,但儿子毕竟年幼,又在守孝,且以学业为重,对于刘氏时不时的窥探只做不知。
钱叶儿想曲线救国,难得沈义轩和孔近东交好。她也顾不得脸面,三天两头往这边跑,就盼着能让沈义轩开口,最后一步登天,荣享富贵。
林小五对她们姑嫂万无好印象。他不想她们心愿得逞,二妮儿又是个不争气的。
眼见沈义轩的目光越来越多的停留在钱叶儿身上,三人闲聊时,他就假作无意,提起当日在钱满山家寄居的日子。
也不说好,不说不好。淡淡的描述,轻描淡写情景重现,沈义轩何等聪明,很快明白他话外之意,再看钱叶儿,目光可就没有那样温柔可亲。
钱叶儿不解其中究竟,又因沈义轩和二妮儿相熟,常肯和她谈笑,也不和自己说上一句话。她毕竟年幼,心思没那样深沉,嫉妒心一起,再次面对二妮儿,态度可就大大转变了。
恶男恩女栽赃计
天空飘起星星点点雪花,孔近东房间传来三人辩论声。她端了一簸箕炉灰倒在后院,扯了枯黄的青草,又偷偷拿了几根蔫巴胡萝卜去喂大黄一家。
大黄很争气,一举得八子,不小心压死了一只,疼的她难过好几天。好在剩下的七只小兔子都健康长大,很是让人欣慰。
她把胡萝卜放进兔笼中,蹲在地上看着大黄咔嚓咔嚓啃得开心。拨弄枯草放在大黄嘴边,道:
“你别挑食,也吃点草碍……”
大黄三瓣嘴,将枯草拱在一边,继续啃萝卜。
她叹口气,发愁:“你这样挑食,胡萝卜没有了,你可怎办!”
又道:“大黄,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吃胡萝卜的兔子哟……”
钱叶儿不知何时也出了房,站在她身边,听她发愁,不以为然:“你养了许多兔子,刚好过年杀了吃肉。”
她头也没回,理也不理。
钱叶儿打听得沈义轩今日要来,早早的就来了,借口有个花样子要向孔氏请教。孔氏哪里肯理她,随便说两句就将她打发到二妮儿屋中。
沈义轩来了,自在孔近东房中说话,她连一面都碰不见。在屋里绣着花也心神不宁,时不时往孔近东房间方向看,又东拉西扯的和钱多多打听沈义轩的事情。
她才不肯提供情报,借口喂兔子躲了出来。
大黄一家是她心头肉。馋的再狠也决计不肯宰来吃肉。刘氏觊觎,派钱叶儿说了几次要她送几只种兔,都被她找借口推辞。
钱叶儿没完成任务,心里很不舒服。
又道:“兔子繁殖的可快哩,这么多你也养不来呀。”
因小兔子渐渐长大,她和林小五又用竹片做了个兔笼,给它们分了家。
道:“养不来我就去草市上卖了。”
她说这话故意怄钱叶儿。早就打算等来年开春,就把一部分兔子放归山林,至于说卖么……她心疼呢。
钱叶儿吃她一怄,心下不服,顺手就在她胳膊上拧了一记,骂道:“牙尖嘴利的小贱人!”
她只当还在自己家中,二妮儿还是那个不能说话不会告状任凭欺负的哑巴。
她吃痛,大怒,站起来瞪着她:“你做什么掐我!”
钱叶儿强道:“我是你堂姐,你不听话,就教训得!”
她整日和林小五斗嘴,早非城下阿蒙,当即怒道:“我自有亲娘,再不济我娘还嘱托了孔夫人教导,你我同辈,却冒充哪门子的长辈来管教于我?”
又冷哼:“猪鼻子插大葱,装象吧你就!”
钱叶儿从来也没吃她嘲讽反驳,脸上挂不住,又狠狠的拍打了她几下:“我叫你顶嘴!”
她待打回去,钱叶儿却抓住她的胳膊,叫嚷:“反了天了不成!”
钱多多眼珠一转,脑袋一低,整个身子就拱了过去。集全身之力,把钱叶儿拱的踉跄,几乎倒在地上。
她们两个闹矛盾,孔氏闻风而出,呵斥:“做什么!”
屋中三人也闻风而来,站在门口。
钱多多看了眼林小五,见他朝自己使眼色,当即使出哭腔,一头扎向孔氏:“夫人,姐姐说要宰了我的大黄吃肉!”
把头埋在孔氏怀中,呜咽不断。
孔氏只当她受了天大委屈,爱抚着,怜惜不绝:“好孩子,有我在,谁也不能吃了大黄!”
目光如刀,狠狠割向钱叶儿。
钱叶儿给这变故弄懵了。辩解:“我没有……我原是和妹妹说句玩笑话……”
她自孔氏肘弯又看到林小五的眼色,挣脱,又奔向林小五:“小五哥,姐姐又要打我!”
自己早下了狠手在手背上重重一捏,青紫立现。
她把手背高高的举给他们看,带着哭腔:“小五哥,姐姐说我是小贱人,说我早就该死,什么叫小贱人?”
三人同时抽了一口冷气。
孔近东怒目,气道:“欺人太甚!”
林小五则道:“你是二妮儿的堂姐,怎能如此辱骂于她?”
又低首,伤心道:“我只当离开你家,不再寄人篱下。我吃苦倒也罢了,二妮儿总算能过上几天快活日子,原来你还不肯放过,追到家里来欺负于她——也不知是前世结下何等血海深仇,今世报复至此!”
这个家姓钱,林小五是柳大娘默认的上门女婿,算半个主人。孔氏母子只是寄居的房客,因此轻易不肯开口做主。然而二妮儿和林小五都是半大毛孩子,只她一个大人,又受到柳大娘重托,把家事交给她处理,孔氏平日只当好人,管着吃饭做家务教导二妮儿,举凡邻里纠纷、银钱往来,是绝对不肯开口多事的。
也是因此,她才能容忍钱叶儿频繁出入。
二妮儿哭的可怜,林小五说的可怜,她再也忍不住,冷冷道:
“你且回家去罢,往后也不必再来。这里却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沈义轩满脸不赞同,也是冷漠的看着她。钱叶儿委屈,又辩解不来,哭啼几声,给孔氏冷眼一瞪,抹着眼泪回家告状去了。
钱多多假作擦眼泪,袖子挡住他人视线,挤了挤眼。
林小五嘴角上扬,无声道:“做得好!”
沈义轩告辞离去,他们围炉烤火,孔近东道:
“他邀我和小五后日去县里拜访县学教授,请他指导功课,若得他青眼推荐,说不定儿能进入县学读书。”
孔氏大喜:“你等当好生表现!”
又愁道:“此去县里山路难行,天气又冷,怕你冻坏了身子。”
他道:“沈家自有马车,还能捎我们一程。”
孔氏道:“烦劳人家,总是不美。”
林小五笑道:“这却不妨,左右只占几个位置,我们按人头给他旅费便是。”
孔氏这才转忧为喜。
林小五又和她商量:“我且不去县学,只搭乘他家马车,去草市买下过冬用品罢。再则,也该准备年下的东西。”
孔近东道:“怎能不去,说好三人同行?”
林小五笑笑:“你又忘了,我并不曾正经进学读书,县学教授想来也不屑理论与我。”
孔近东惋惜道:“你天资聪颖,实在可惜。”
他笑笑,只和孔氏商量该买些什么回来过冬,又能捎些什么去草市上贩卖。
钱多多兴奋:“我也去,我也去!”
孔氏瞪她:“身为女子,当足不出户,你去作甚!”
她垮了脸,只偷瞧林小五。
因她今日表现上佳,林小五说情:“便带着二妮儿也无妨。乘着沈家马车,她年纪尚小,再则庄户人家,若当真足不出户,还叫人笑话哩。”
孔氏想了想,应道:“只不许乱跑,不许调皮,一切听小五的吩咐。”
她点头答应。
兴奋的筹划吃什么买什么,林小五拍她,好笑:“总共不带几个大钱去,你若乱要乱买,就把你压在草市抵债!”
她吐舌,出主意:“过些时候大雪封山,行路更加不易,不如我们贩些胭脂水粉并头花簪子回来卖呀。”
林小五想了想,道:“却是有些道理。只是我们不懂行情,也没得那么些本钱。”
她好容易出了个赚钱的主意,不甘心流产,眼珠子一转,道:“问问村人都想要什么,我们给他捎来呀!”
左右权衡,也只这个主意靠谱,林小五和她商定去各家问问。
涉及银钱,孔氏闭口不言。
到得出发之日,他们三人早早走到邻村村口,不多时沈家马车驶来,沈义轩跳下,道:
“我说去接你,你只不肯,冻坏了吧?”
说说笑笑上了车。
沈义轩出门前呼后拥跟了十几个随从做护卫,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开道,好不威风。
虽有男女七岁不同席的礼教。事急从权,也顾不得许多,好在车中不止沈义轩一人,尚有一个十五六岁温柔敦厚的丫鬟伺候。
山村理县城本不远,赶着马车也只半天路,因下了小雪,地上泥泞湿滑,赶车人不敢快走,缓缓而行,费了大半天时间才到得县城。
她上次也来过,但时间不同,心情不同。上次也没机会多加走动,这次心里高兴,撩开帘子瞧个不停。
马车驶到一处二进小院停下,原是沈家在县城的房产。
沈义轩命家人去给县中的素日同窗家里递了帖子,要在望月楼摆酒请客。林小五自和二妮儿出门去逛。他担心他们走丢,派了家丁跟随。
县城不大,草市更早已散去,家丁道草市每日都有,日出则开,过午则闭,到了下午只得小商小贩摆摊买些生活用品罢了。
他们两个逛得一时,许多商家都已闭门打烊,只得商量着明日早来。
孔近东和沈义轩在望月楼见了从前的同窗,相互介绍,因第二日要去拜见县学教授,不敢多吃酒,早早就回来休息。
一夜无话。
第二日他们早起,孔近东和沈义轩尚未起床。钱多多想去外面用早点,和沈家的管事说了一声,回绝了他们再派家丁跟随的好意,两人自顾自去逛。
草市极为热闹,有叫卖早点的,有拉了小车卖菘菜的,还有些摆了摊子卖家养的柴鸡柴鸭。因要在县城逗留两三日,林小五打算等临走前一天再置办年货,两人转了一圈,在小摊子上每人花八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