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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清肃执意跟着,为定我的心自告奋勇探路,保不定谁受伤更重。”他说着,笑的凄惨无比,“不过我好歹趁着天冷,将傀儡灭了个透,这才赶回来。怀轩墨那个庸医,他和我说清肃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不就是脑袋流了很多血,会比我这个二次插刀的更严重?”他说着,敲了敲脑门,又无力的垂下手去。
“百泽……”若芸哑口无言,瞅着他苦痛不显的黯淡神情,反而能感到他心中的疼痛排山倒海般汹涌。
她此刻十分庆幸却也无比后悔,那人总是不苟言笑死板的很,她甚至曾将他偷偷比作胡博文,可程清肃到底是将轻重拿捏的得当之人,她庆幸自己出声示警让清肃跟着免于更大伤亡,可后悔自己对百泽的关心担忧偏偏成了谋害程清肃的导火索!
“也是我大意。”百泽长叹一声,拢了袖子,面色稍缓,“若不然,还轮得到夏朱月守山庄?”
“百泽,清璿人不在山庄么?为何你这么急着赶回?”若芸明知眼下百泽身心俱疲,可就是忍不住问着问题。
“再迟,怕要赶不及回扶苏。”百泽又清咳几声,不知是真是假,步子也跟着快了些许。
“百泽?!”若芸总算明白过来,快步上去拦到他跟前道,“清璿人呢?你和我说实话!”
百泽挑了挑眉,有些头疼的张望着,冲她背后抬了抬下巴:“问她。”
若芸倏地转身,却见长阶上站着个小巧玲珑的女子,一如宫中夜晚见到的那般披着暗红的斗篷,水眸冷面,衣衫橙黄,身后带着几名随侍,居高临下的瞪着她。
若芸瞥了眼她抬得比百泽还要高的下巴,自知理亏,吞吞吐吐的道:“郡主,并非我故意迟归,而是……路遇险阻,我……”她说着,渐渐声音笑了下去,后干脆叹了口气,阖眼道,“让护卫折损,罪责在我,还请郡主责罚。”
“责罚?”程清雯瞧着她衣衫单薄却傲然而立,不禁嗤之以鼻,缓缓步下台阶,边道,“因为你,这早该去掉的桥要多留出这么些时日不说,复杂机关也因解锁繁复不敢轻易再开!若不是你,哪需要同那帮不入流的所谓祭祀一脉僵持?!早知便在当日杀了你,免得你这一无是处的‘四不会’惹是生非!”
“郡主所言极是,若是当初杀了我便无事。即便是我,也未想好要如何面对如今的状况。”若芸淡淡说着,丝毫没有还嘴,全凭想到了同父亲公然对立一事,当即冷彻心扉。
程清雯未料到她会这般答,看着她如此落寞惆怅的模样,再说话倒软了几分:“你我只当你不会来,直到最后一日有人禀报说了你的行踪,却只接了两个受了伤的护卫回来。不想今日,你到底还是来了。”
“郡主从扶苏来后,便一直在此么?”若芸只觉得自己的心随着她的话语一点点沉重,忧虑如燎原之火将她顷刻吞噬,一瞬竟无比焦躁,急切的道,“清璿在哪里?”
“想知道就跟我来。”程清雯上前,不由分说的抓过她冰凉的手。
若芸慌忙朝百泽点头示意,紧紧跟着她朝里走,绕过前厅又七弯八绕的在山中行了不少路,直到了一处树木掩映下的池旁,程清雯才停下脚步,伸手向前一指。
若芸当即上前看个究竟,背后却多了程清雯柔软的手,随着那手轻轻一推,她猝不及防直接扑进了水中。
第二百四十一章 来迟一步
“郡主?!”若芸惊惧万分,费力的拍了几下水,才发现自己在池底站住了,直身而立,只留了双肩在外头,而树枝遮掩着的池水温热,俨然是一处温泉。
程清雯唇边带笑,可却对着她哼了声,讥笑道:“你这模样,还是调养个几日再见,否则路途遥远,怕你没见着便送了命。”
“清璿在扶苏?”若芸下意识的问道,随着稍稍的安心,有些心悸的问出口,“平安么?”
“那还有假?!”程清雯横眉冷对,似是再不愿理污浊的她那般,踢了裙摆转身就走。
她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多时,终于长松了口气,环顾池畔或托着换洗衣物、或毕恭毕敬站着待命的侍女,有些哭笑不得。第一次打她下水,第二次推她下井,第三次却是将她骗入温泉中洗浴还面露嫌弃,第四回是否要换个花样?
若芸对程清雯的举动叹息不已,划破的手背也给水泡的刺疼无比,进而缓缓的褪了衣衫扔上岸,小心取下钗子却不愿离手、始终握在手里。
她稍静下心来,心中便涌上酸楚苦痛,护卫转眼间故去两名,百泽口中的程清肃昏迷不醒,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她的血亲,让她感到满身罪孽而无法释怀,但让她狠心与爹当面敌对,她却也做不到。
她眼下的处境,恐怕程清璿那双时常看着悠远未来的双眸也不曾看到的,而她此刻心存执念行在路上,只得忍下所有的辛酸惧怕,翘首企盼着前路的模样。
天寒勿念,切莫迟归。
红枫荼蘼,天寒如斯。她虽食言迟归了,是否此时还能想念?
若芸蜷缩在水中,毫不抗拒的任由思绪与往事占满心房。渐渐分不清水是温是凉,身周是寒是热。酸涩也好,苦痛也罢,与心头的温热交织,点点如水化去。
她浑浑噩噩间洗浴换衣、饮茶用膳,任由人在手上上药、包扎,渐渐一扫先前的疲惫与紧张,在此山庄腹地竟如远离尘嚣一般安稳,无论何人何事都像被感染一般缓慢下来。
若芸小憩了片刻才在幽静暖和的别居醒转。瞧着接引的人提灯等候,便顺从的低头让侍女替她在薄裳外裹上厚披风,衣衫上甜腻的香气浓烈,但此时心境在反复纠结中归于空然、最终平和,她全心沉入念想之中,并无提出丝毫异议。
她瞅着前头引路的侍女提着琉璃灯,始终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在屋檐下迂回行着路,因思绪沉重而满目皆暗如堕影中,眼前晃悠的不再是琉璃灯盏,而是曾平静的注视着自己、隔着尘世繁华看来的深沉双眼。
关门声在身后响起。紧接着便是侍者匆匆离开的脚步声,在寂静无声的黑暗中格外刺耳。
若芸张了张眼,木然的站在室内。愣了了许久才发现寒冷透过厚披风袭来,眼前身后皆是漆黑,只有较远的侧边隐约有亮,不禁出声:“掌灯。”
无人应答,周围静的连针尖落地都听得到。
她一连唤了几遍都没有回音,头脑还处于一片混沌空寂的境地,便本能的寻着室内唯一透出的亮光前行,缓缓绕过屏风似的阻挡,便见一方院落在竹帘后显现。
若芸上前掀开帘子。寒气便扑面而来,龙华山庄气候变幻莫测。这一方院落竟初雪未化,周遭青松垂枝。崖柏挺立,明月透过低矮的树枝挥洒进院中,红枫落叶片片嵌于雪中,在银白上格外瞩目。
她瞅着冰封的池塘一会儿,忽然冷的打了个喷嚏,这才摇了摇头、清醒了些,忙落了珠帘退到室内,暗哂程清雯先让自己好吃好喝,又要把自己冻死也未免太费周章。
她正打算先找灯盏,才转身提步便撞上侧对院落的卧榻,一个趔趄便坐了上去,慌忙间伸手撑起身子,却意外的按在一只手上。
若芸有些吓懵,又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手,觉得就像是按在雪上那般触感冰冷,不禁探过身子,眯起眼睛,就着依稀透入的月光朝前看。
只见一人静卧在榻上,合目安眉,无声无息。
她心中像被什么击中那般猛然一哆嗦,鬼使神差的又朝前凑了凑,努力辨认着眼前之人,只见他并未穿的厚实,相反单衣外只松散的裹了薄外衫,冷冰冰的仰面躺着,未对她的到来有任何反应。
若芸在昏暗中瞧不真切,只本能的看着眼熟,颤抖的伸手过去,手指顺着眉眼鼻梁滑下,触到唇瓣也是毫无生机的透冷,即便如此,五官的清隽与脸庞柔和的弧度以及触手的光洁却再熟悉不过,但毫无生机。
若芸立刻认出程清璿来,倒抽一口冷气,脑中“嗡嗡”作响,执起方才按到的手,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香混合着药味和些许锈味钻入鼻腔,她触着他唇瓣的手指极为不愿的朝上抬了抬、向鼻息探去,接着仿若时间静止那般呼吸停滞。
她慌了神,又将指尖来回的探着,企图证明方才不过是错觉。
然而没有气,完全没有气!
手中握着的手因她的颤抖而微微在面前晃动,心中犹如五雷轰顶之感,若芸握着那完全摸不出温度的手,霎时六神无主,恍惚的精神苏醒过后俨然转变成了无边的黑暗与疼痛,丝丝缕缕沁入肺腑,让她浑身战栗不止。
“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在吓我?”她双唇颤抖的低语出声,一味的用唇瓣触碰压着他的手背,期望这样能让他稍微回暖一些甚至醒过来。
可惜事与愿违,无论她如何摩挲他的脸颊、来回揉着他的手,甚至解下披风给他裹上,都未能让他转暖一些,甚至没能让他消失无踪的气息回来半分。
程清雯让人带她来,绝不会糊弄于她,说的路途遥远。莫非是亡去的道路?
不好的想法一旦在心中炸响,就立刻入侵四肢百骸、扩散的满脑都是,手上的无劳无功比入室的寒风还叫人寒心。若芸渐渐停止了动作,呆呆的放下他的手。在黑暗中瞪了他一会儿,再也忍不住的俯身抱住他,阖了阖眼,温热的眼泪便大颗大颗的滑落。
“你遇到了什么事,会躺在这里?百泽为什么没说?是不是我回来晚了,你生气了?”若芸带着抽噎的低低的呢喃,最后成了大声的质问,“为什么我回来了。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却这样?!”
却叫她看到这样的他——独自冰冷的躺在这里。
裹着他的厚披风被大力的抓紧,疼痛一点点蔓延,乃至全身,痛苦与窒息感几乎要将她撕裂那般包裹着她、侵染着她的神智,让她无声流泪渐渐转为嚎啕。
当初程清璿示意她回京她就觉得不对,总觉得绝不是了她心愿这般简单,她在回来途中才想到,可只有怀疑却完全没有细想因由,根本不知道一别竟会是永别。
她嗅着他身上的淡香和药味。哭着便又有些心神恍惚,挣扎着抬头看着他紧闭双目的脸庞,又更加悲痛的将脸埋下。
她只摒除杂念、一心做事。满以为自己步步为营、小心谨慎能守得身旁人的平安,算来算去完全没有算到自己会迟那么几天,更怎么都没想仅仅迟那么几天会见到这样一幕。
如果早知道,她绝对不会离开这里,绝对不会选择负担自以为是的责任而去到荣逸轩的军中,起码还赶回来见到活着的他!
她哭着渐渐喑哑无声,泪眼朦胧中意识像离开躯壳那般,触感听觉都变得麻木而迟钝,只尽力将脸颊紧贴他的。绝望合目。
若不是顾尹昭泄密,她眼下应该被交接给荣锦桓、处于严密的监视同时也是保护之下。稍有偏差她根本回不到这里。程清璿从来都是这般,由着自己选择、由着自己走。哪怕面对质疑也并未出声干扰过,但所安排的点滴却全是朝着她安全延伸。
程清璿应是算着日子倍感不对,才将选择告诉她切莫迟归,正如撂下信件让她自己选择那般,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情绪尽数藏匿其中,然后让她几乎毫无所觉的处于数人的羽翼之下,独自去面对大祭司一脉的逼近。
若芸想着,伸手攥上他的衣领,方缓了缓的情绪又一次全盘崩落。
不,倘若她早知道,或许也还是会这样的结果。
怀轩墨顺着荣锦桓的意思,毫不遮掩的将那么多圣旨摆着给她看而不是毁去,她认为是荣锦桓利用她招降,却不料是他程清璿的默许,正如当时让百泽交付箱子那样,她总要面对父亲的所作所为,总要面对他与父亲的对立、甚至相残,他要让她清楚明白的抉择,让她至少不要太后悔。
当初程清璿并未对信多加解释,而是奉上书信让她自己想明白、看清楚,她只看着对错却完全没想过爹还活着这一点,未曾想过她到头来还是要站在血亲与感情的交叉点。
他知道她迟早要面临这种抉择,所以才一度认为她放弃他、入宫是最平安的一条路,不仅他认为,其余人也这么认为,眼下她回头看去,也觉得此路甚佳——却偏偏不是她想走的那一条。
他也给她留了一条她能走的路,他让护卫跟着,倘若她真的能摒弃一切回到山庄,他会尽可能给她提供便利,即便护卫失败,还有夏朱月留着,夏朱月失败还有百泽待命,还有程清雯相接应,可正是因为如此,她才痛心疾首,根本无法接受失之交臂的现实!
若他这般无声的走了,她又为了什么回到这里?!
“你醒过来,你醒过来好不好?至少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我已经站到这里,我就在这里。你要是醒过来,我保证以后都不离开半步,再也不逃掉喝药,再也不抓你头发了,好不好?”若芸渐渐止了眼泪,断断续续的说着话,伏在他毫无生气的心口上,痛苦的缩成一团。
她满心痛苦的难以自抑,嗫嚅着脑中翁翁直响,心中撕裂一般的疼痛逐渐蚕食着身心,阖眼看到的皆是栩栩如生的一颦一笑,渐渐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剧痛后的幻影,直至身周的触感也丧失殆尽。
第二百四十二章 虚惊
“皇上,前方来报,连通山峦的索桥已断,本驻扎湖畔的清平教众回撤后方,臣建议按兵不动,待两日后到了那湖畔便观战为上。”王大人策马上前朝皇上禀报着,洪州初捷,女儿有孕入主宫中的好消息又一并传来,让他容光焕发、神采昂扬。
荣锦桓披着厚氅稳坐镶金笼头的马上,那双平日里就足够阴沉的双目一动不动的盯着前方看不到尽头的兵列,严肃的面容似比冬日积雪还凉,听着王大人的献策始终没表态,反而略有不悦的半阖了眼眸,任由寒风将碎发从金丝冠中吹散几绺、拂于冷然的脸上。
王大人瞅着他的神色,琢磨着那洪州城的晋王听到荣王倒戈的消息便弃城逃亡,又被部下枭首送与邀功,皇上听闻消息不仅没有喜悦反而心中有数那般将洪州直接扔给了荣王爷善后,御驾半途改道直向锦州进发,看来是十分介意追之不及的那队人马,要不然就是介意借着倒戈相助正了名的荣王爷,再不然就一定是介意傅将军没看住的贤妃娘娘。
但皇上要杀的人怎么都能杀掉,他默许了荣逸轩的投诚、甚至连和谈也匆匆而就,就代表皇上心中有数、早有此步,那巧舌如簧的顾尹昭随行定是出了大力,这般看来皇上是生气,生气贤妃娘娘跑了,可又不得大肆宣布她曾与顾尹昭同行以劝降荣亲王,以免军心不定,这既要忍气吞声又心急难忍,难怪皇上这般气闷。
王大人不禁暗自懊恼自己的建议不得圣心,又心知冒进便会同傅将军一般不得善终,复低了头下去:“臣失言,我等兵力不济实无需与乱党硬碰。不知皇上有何指示?”
“王大人,皇上自由妙断,你这么着急。该不会是怕皇上找了苏若芸回宫。自己女儿的位子受威胁?”顾尹昭策马跟上,好以整暇的看着王大人。
王大人顿时给问懵。急忙道:“皇上明鉴,臣绝无此意……”
“王大人别着急,为人父母的平常心,人皆有之。”顾尹昭似是而非的下着结论,唇边笑意盈然。
王大人霎时惊惧起来,顾尹昭点破他的小心思本无大妨,可这是圣上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