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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你和老三先走,我要搜一搜屋子,屈老大已经卖掉了两个大铜鼎,我肯定这屋里还有银子!老三,你扶扶小哥,快走!”
吴三拉着小茶壶的胳膊,一起离开房间,走出大门时,刺骨的寒风袭来,小茶壶猛然清醒,停下来,着急地说道:“刀……刀,那把菜刀,还留在劈开的脑袋上,得取走,不能留下把柄!”
吴三飞快跑回房里,弯腰抓住嵌在尸体脑袋上的刀柄用力扯,结果刀砍得太深,那个脑袋像是长在刀上了,怎么也抽不出,吴三着急之下,紧握刀把,一脚揣向狰狞的脑袋,脑袋脱离菜刀,撞得地面“咚咚”直响。
吴三没工夫理会,整了整背上硕大的包袱,提着刀飞也似地跑了出去,拉着喘息不止的小茶壶,一口气逃进西面竹林。
两人按照原计划,一路向北,黎明前终于赶到了城北的乱坟岗,冲进一间守坟孝子遗弃的破茅屋里,小茶壶不支地趴下了,一时间只觉得全身发软,心肺里如同烧火般灼烫,他无比艰难地喘息起来,直到天蒙蒙亮才略微恢复,正要爬起来四处看看,吴三和麻杆已经及时到来。
吴三向小茶壶咧嘴一笑,勤快地收拢四个散放的包袱。
麻杆扔下肩上沉重的包袱,立即响起一阵金属的碰撞声,这声音是那么的美妙动听,瞬间驱散了小茶壶的疲惫和后怕。
麻杆一屁股坐到小茶壶身边,踢一脚前面的包袱:“小哥,你猜搜出多少银子?”
小茶壶望向前方脏兮兮的包袱:“三四百两吧?”
“哈哈!至少六百两,还有三百多块鹰洋,小哥,这下我们发财了!”
麻杆紧紧抓住小茶壶的胳膊,兴奋不已。
小茶壶咧嘴一笑:“你先停下,别高兴太早了,事情还没干完天快亮了,我们几个一身血迹,再不弄干净,恐怕要出事。我们先把四个包袱里的古董藏好,然后一起到河边洗洗,等城门一开,我和老三就到北面市场找辆车来,老二你继续留在这里看东西,按照先前说的办,我们一定要赶在中午之前,把东西全都搬回去。”
“好!听你的。”
中午时分,神不知鬼不觉干完一票大买卖的小茶壶、麻杆和吴三,并肩回到流芳斋,一夜未眠、担惊受怕的老四罗德发打开大门,看到三个哥哥毫发未损、满面春风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禁不住双眼潮红,激动万分,抓抓这个,看看那个,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惹来三个得意不已的哥哥一阵嘲笑。
是的,得意不已!
小茶壶、麻杆、吴三这三个挣扎于社会底层,苟活于市井之间的年轻人,经过昨晚的血腥洗礼,无论是信心还是气质,都有了巨大的改变,尽管他们自己意识不到,尽管精神层面的变化无声无息,难以言喻,但是他们确实正在改变。
小茶壶接过麻杆叫来帮忙守屋的其中一个小家伙递来的热茶,伸手捏了一下他粉嘟嘟的脸,掏出几个铜板,塞到小手里:
“叫上你哥出去玩吧,今天我们在家,不用你们看家了,记得早点儿回家吃饭。”
“谢谢大哥!”
六岁的小家伙非常懂事,鞠完躬才兴高采烈地奔向后院,叫上他哥哥上街看舞狮子舞龙。
孩子离开后,罗德发看到三位兄长一言不发,大大咧咧地坐着品茶,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急切:“小哥,你给我说说吧!”
“说什么?”
小茶壶故意逗他,看他猴急的样子,大家都乐了,小茶壶不忍心再为难排行老幺的兄弟,放下茶杯,笑嘻嘻地问道:
“我姐来过没有?”
“来了,一大早就来拍门,我把你教我的话说了一遍,你姐就以为你在二哥家睡,没说什么就回去了……小哥,一切还顺利吧?”罗德发非常关心。
小茶壶点点头:
“老天保佑,还算顺利,不过也挺危险的,十点钟左右,我们三个刚拉一车木炭进入北门不久,一队城防官兵就凶神恶煞地跑来,开始搬出拒马设卡,所有进出城门的人和轿子、车子都要检查,等我们回到你二哥家里卸完木炭藏好东西,洗个澡换身衣服出来,就听到满大街传说西城外紫竹林凶杀案的事情,说不定等会儿保甲局的丁勇就会来到我们这里讯问。”
“啊!?那怎么办?”罗德发心里一阵发紧。
麻杆不屑地一笑:
“什么怎么办?我们知道什么?哥几个一大早在城北雇车运一车木炭回来,除了到处都是人之外,什么都不知道,怕啥?”
“这……嘿嘿!是啊、是啊!昨晚我们哥几个在茶馆里打了一夜的牌,后来二哥家妹子病了才回去的,哈哈!”
罗德发反应非常快,脸上的担忧全都没了,换成如释重负的真心笑容,惹来大家一阵开怀大笑。
等大家伙笑完,小茶壶郑重说道:
“今天是大年初二,老三、老四怎么也得回去和家人团聚,我就不留你们了,这个时候大家聚在一起反而不好。老二,你也回去,多买些肉菜年货给一群小的,大家都安安心心地过个年,初五之前,最好不要到我这里来,其他的比如办租车行铺子、包括年后我和老二报户籍的事,都得过了初五再谈,怎么样?”
三人考虑片刻,都觉得小茶壶说得在理,这样才是趋利避害的最好办法,所以都同意小茶壶的意见,没坐多久先后离去。
小茶壶独坐良久,到柜台里拿出大门的铁锁,出去锁上门后,施施然前往斜对面的百翠楼。
小茶壶刚踏入虚掩的百翠楼红漆大门,就被身后传来的阵阵繁乱脚步声惊动,他回头一看,大吃一惊:
二十余个全副武装的城防军官兵,在保甲局丁勇的引领下跑过来……
第十四章 日本人与革命党
【感谢想不起叫么名、天下纵横有我、独孤伊剑、lee月灵、莫少卿的打赏,受宠若惊!感谢心情亂7ハ糟、め爱你、sfddfsdf、枫叶狒狒、复生的死神、砭一山人、lee月灵、鸣天乱、雨木林枫、田大榜、宗鲧、sgrc119110的更新票,天子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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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惊恐的小茶壶,还没来得及向一群巡防官兵和保甲局丁勇行礼,就被他们粗鲁地推进大堂,顷刻间,呵斥声、大骂声,不绝于耳,原本安静的大堂里,一片混乱。
妓院老鸨陆妈妈飞也似地跑出来,手捏丝巾,嗲声嗲气地迎上两名官兵头目,一群小厮、小丫头,连忙端茶迎客,战战兢兢,被推到一旁的小茶壶反而没人理会了,这让小茶壶悬起的心安定许多。
果然,两个头目拿捏一番,便说明来意,听口气西城外死掉几个卑微的乞丐倒没什么,那些命贱如狗的无业游民,因为各种原因毙命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严重的是,凶杀案发生在普天同庆的大年初二,而且一死就是四个,影响极其恶劣,总督大人和厉行变革、严整治安的巡警道周善培大人非常恼火,下令全城严查,所以,他们就带领手下一座座房子地查过来了。
陆妈妈哪里还不知道两个头目是借机勒索?这样的事情,几十年来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回,她先是大骂哪个杀千刀的大过年惹出这等堵心事来,接着对两个头目问寒问暖,非常贴心地理解两个头目和众兵丁的辛苦和难处,最后捏着兰花指的手一挥,肃立身边的二管家立刻进入内堂,很快端来一个香檀木托盘,上面是红纸包的两筒银元,每筒均是十个大洋。
两个头目倒也客气一番,随后各抓一筒银元,满脸是笑地致谢,吆喝几声,领着一群手下扬长而去。
小茶壶跟着出门,看见官兵根本不管巷口的茶馆,继续走向里面的其他几家妓院,一颗心终于彻底放下。
到这个地步,他如何还不知道,这些巡防官兵和保甲局丁勇,根本就不是来查案的,而是借机勒索,怪不得他们的名声那么臭。
特别是这个保甲局,三年前在本朝警察精英周善培的锐意改革下,保甲局已经更名为巡警局,可是四年过去,民众仍然不称呼他们为警察,仍然称呼他们为保甲局丁勇,每次官府大张旗鼓招收警员,也没几个人去报名,可见民众心中的积怨有多深。
陆妈妈的笑脸已经变成无助的哀叹,盘腿坐在迎客的太师椅上,低声咒骂,说什么孝敬钱年前均给各衙门各局所打点清楚,可大过年的还来这么一遭,这日子没法过了云云。
小茶壶趁机溜到后院,悄悄进入姐姐的房内,与正在练琵琶的姐姐说了会儿话,打闹一番,捧着姐姐留给自己的几包可口糕点返回茶馆,吃饱喝足之后,安安心心睡觉。
大年初二,官兵折腾半天之后没了下文,全城内外照样热热闹闹,喜气洋洋。
这年头,难得有高兴的时候,谁也不愿在大过年的自己找不痛快,当官的对西城外死掉的几个乞丐谁都不在意,街坊中传言倒是不少,诸如**仇杀、丐帮内讧、挖坟挖到宝引来杀身之祸等等流言很有市场,一个四人丧命的凶杀案,似乎变成了娱乐新闻。
这几天小茶壶也没闲着,每天都花半天时间到城中热闹处闲逛,用心了解这个世道,特别是各大古董店、珠宝店、书店、各洋行,小茶壶了解的东西越来越多,几天下来,他房里多出二十多本精致的线装书,每天晚上除了练字,就如饥似渴地看书,日子倒也过得极为充实。
大年初四的晚上,麻杆来到茶馆,送回斧头菜刀,并将连日来探听到的各种消息,告诉自己大哥。
当小茶壶听说那些无家可归的妇孺被查案的巡防官兵和保甲局丁勇驱散之后,无依无靠,又悄悄返回紫竹林居住,心情和麻杆一样沉重。他心里非常清楚,在如此寒冷的隆冬,那些衣衫褴褛、身无分文的妇孺,除了返回这个“血腥未散夜夜闹鬼”的凶地,根本没有别的地方栖身,活下去才是这些贱如蝼蚁的人们的唯一选择,也是本能的反应。
小茶壶知道麻杆说这番话的意思,这个从小遭亲人遗弃,饱经苦难,看起来似乎阴狠奸诈的二弟,其实心底很善良,三个月前,他也是紫竹林那些妇孺中的一员,他的心情小茶壶能够理解,但是绝不敢在这个时候大鸣大放地伸出援助之手。
反复权衡利弊之后,小茶壶建议麻杆悄悄送去一百个铜板,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小心驶得万年船。
成功复仇并获得大批古董和银子之后,麻杆对小茶壶的机智谋略已经完全信服,二话不说全盘答应下来,临走前再次劝小茶壶辞掉茶馆的活计,搬到租来的那座院子,大家一起住,然后兄弟四个一起过日子,一起做生意。
大年初八,茶馆终于复业,心地仁厚的邓掌柜却为难了,他婆娘这次从老家带来两个小侄子,嘴里说是跟随他学做生意,实际上是要他养活,邓掌柜只能把两个小子塞进茶馆里,可茶馆不需要这么多人。
更让邓掌柜觉得烦恼的是,他回家过年这些天,小茶壶把茶馆内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布置得井井有条,杂物房里的两张缺腿大方桌、十几张破椅子都修得结结实实,重新搬回到了一楼的大堂里面,小茶壶却没说一句表功的话。
面对如此勤快懂事的伙计,邓掌柜实在不忍心辞退,毕竟小茶壶已经在茶馆干了快四年了,人都是有感情的嘛!可要,若要他辞掉其他五个年轻力壮、经验丰富的茶博士和厨房两个负责茶点的大师傅中的一个,邓掌柜更下不了这个决心。
眼看着元宵佳节将至,就在邓掌柜苦恼不已的时候,心细如发、早已从中看出端倪的小茶壶主动请辞了,态度非常谦恭,话语里全是感激,弄得邓掌柜眼珠发红,愧疚不已,一咬牙给了小茶壶三个月工钱的补偿。
小茶壶恭恭敬敬地收下,但并没有立刻走,而是尽职尽责地干到茶馆打烊,才背上自己的小包袱,从后门悄悄离开。
等邓掌柜走到后院杂物房,想再和小茶壶最后说上几句话时,小茶壶已经没了踪影。
邓掌柜望着腾出旧物之后显得宽阔整齐的房间,看着修好的方桌上码放整齐的一大沓旧报纸和毛笔砚台,心中难过,鼻子一个劲儿地发酸
元宵节这天晚上,城北校场东面一座普通院子里,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二十几个孩子手拿自制的各式灯笼,跑过来跑过去,欢声笑语不绝,七名满脸菜色、年纪在三十到五十之间的妇人,换上了新衣,突然而至的幸福,充满她们的心窝,尽管她们做菜上菜时一个个举止拘束,畏畏缩缩,可是此刻她们的眼里,却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给易姐送礼物归来的小茶壶,刚走进院子,就被一群玩疯了的孩子所感染,尽管他和麻杆把紫竹林里那些苦难的妇孺全部接来一起住,承担着巨大的风险,但他一点儿也不后悔,他心底里比谁都渴望平等与自由,比谁都执着地追求生存的权力,而且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在行善积德,是在施舍。
两个月前,他和这院子里的所有人一样,没半点儿高人一等的本钱,如今享受到相对富裕的生活,完全是建立在血腥之上,所以,他认为自己和院子里的所有人一样,在人格上是平等的。
“小哥,先喝杯茶,等老三、老四到了就开席。”
麻杆满面春风地接过两大包点心:“你又买桂花糕,可别把这群小子宠坏了……四姐,你把这两包桂花糕拿去分吧。”
小茶壶接过三十多岁、略有姿色的四姐双手送上的茶,点了点头,转向麻杆:“住的地方都安排妥当了?”
“妥了,后面东、西厢房全部搭成通铺,男的住东边,女的住西边,这样一来还空出两间杂物房呢,够宽敞。西偏房加了三张床,四姐她们几个住,我和老三住东偏房,正房有个小书房,那里就留给你了,老四时不时过来,让他跟你一块儿住,你们两个秀才住一屋正合适。”
麻杆心情非常好,说话都比往常利索多了,整个人显得开朗了许多。
小茶壶想想觉得没什么问题,两人聊了一会儿琐事,吴三和罗德发先后到来,丰盛的元宵晚宴正式开始。
女人和孩子们怎么劝说也不愿意把桌子搬到正堂来,坚持要在后面的伙房吃,小茶壶实在拗不过,只好作罢,四兄弟坐下,大吃大喝,酒菜半饱后才开始商量正事。
小茶壶先把开年后自己和麻杆两人报户籍、在文殊院市场附近租个铺面开车行的事情做了说明,然后让三个弟兄一起商量,怎么把车行的规矩给定下来。
话头一开可就热闹了,兄弟四个一直说到后半夜才有个谱,这时候小茶壶已经累得眼皮直打架。
次日上午,吴三和罗德发按计划前往文殊院一带找铺面,小茶壶和麻杆换上最好的衣衫鞋子,前往鼓楼北街的日本洋行,了解人力车的售价。
鼓楼北街和忠烈祠街交叉口,属于这个时候成都城相对繁华的商业地段,“冢源株式会社”便坐落在十字路口东北面,两层的中式砖瓦建筑颇有气势,门面宽大,足有十五六米,此处原本是本地周姓富绅所有,无奈周家投资矿产生意失败,加上周家父子染上了鸦片瘾,最后只有卖掉房产,搬到南城外苟且偷生,楼房几经转手,落到了东洋商人冢源次郎手中。
三年前,冢源带着婆娘、十七岁的儿子以及三名日本男女雇员,离开上海,来到成都开拓市场,他一家人做生意与本地人和其他洋人迥然不同,为人彬彬有礼,勤劳谦逊,对熟悉的客人非常照顾,时常急人所急赊销货物,因而在成都及周边地区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