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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着头,只听见他重重的呼吸声,仿佛在努力压抑着自己。我想抬头看看他的表情,却终究是不敢。
他深吸了几口气,又道:“瑞雪……你真的一点都不再念我们的从前了么?一点都不念了么?”
“四爷,瑞雪还要去额娘那儿请安,你请回吧。”我无法回答他的话,只好避重就轻,转移话题,外带送客。快刀斩乱麻,或许是我最好的选择。
他用受伤的眼神看着我,好一阵子,终于轻轻地说了一声:“好生照顾着自己。”说完,转身就出了帐子。
我看着他走出去,长长得呼了口气,为什么每一次面对这个未来的皇帝,都会这么累?
我靠在垫子上,反复地想着刚刚与四阿哥的对话,心里一直惴惴着,难道……他看出我与胤祥的事情?不会啊……我一直觉得自己表现得并不明显啊。或许……是我想太多了吧?
我呆了半天,越想越烦,却仍然没有头绪。索性甩甩头,不想了,随机应变。于是唤来了小月,让她陪我到德妃娘娘那儿吃点心。
小月扶着我进了德妃娘娘的帐子,请过安,德妃就招我到她身边坐下。
“脚伤如何了?还疼么?”德妃指着我的脚,担忧地问。
我笑着摇头,撒着娇答她:“已经没事了,额娘,现在给您跑两圈儿都行。”
德妃边笑着叫我“傻丫头”,边伸出食指轻轻地点了点我的额头。复又想了想,道:“以后,见了塔娜格格,能避则避,以免再生事了。”
我点着头答应了她,婆媳俩正说着家常,只听外面一声喊:“皇上驾到!”
我忙让小月扶着,跟德妃一起跪下请安。
“起来吧。”康熙笑着道,先在帐子里坐了下来。复又看着我,关切地问:“瑞雪的伤好些了么?”
“回皇阿玛,已经不碍事了,谢皇阿玛关心。”我笑着福了一福,规矩地回答。
康熙笑着点了点头,又看着德妃娘娘道:“德妃,朕有件事与你商量。”
我一听康熙这样说,忙道:“那瑞雪回避一下。”
“不用,瑞雪留下无妨。”康熙笑着摆摆手,示意我们坐下。
我跟德妃娘娘相视一眼,就都疑惑地坐了下来。
康熙见我们坐下了,才又开口:“今日,喀尔喀亲王,求了朕一件事。请朕给他的孩子指一门亲事。”说话间,他的眼睛只瞧着我。
我一看康熙的神情,立马就明白了过来,心里说了一声:得,家里又要多一个人吃饭了。可是嘴上却不敢表示,依然只是乖巧地对康熙老爷子傻笑。
德妃娘娘也明白过来,看了我一眼,急急地道:“皇上……”
康熙微微一笑,对着德妃摇了摇头,话锋一转,道:“德妃啊……通嫔所出的十公主,年纪也不小了吧?”
德妃娘娘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又笑起来,道:“是啊,康熙二十四年生的,今年十九了,是待嫁的年龄了,可是皇上一直都未指婚。”
康熙点了点头,“这些年来,十公主一直都由你抚养,她的事儿,还得跟你商量商量。你看……那日苏这人如何?”
德妃依然是笑,道:“那日苏贝勒是喀尔喀亲王的嫡子,又是草原上的萨哈达,于出身于品性,都是衬得上咱们十公主的。”
我这才明白过来,皇上不是要把塔娜指给胤祯,而是要把十公主嫁到喀尔喀。可是……塔娜喜欢胤祯,这些日子里,傻子都看得出来,皇上怎么会不知道呢?喀尔喀亲王不也是那个意思么?
我正一个人转着心思,只见康熙又把头转向我,问:“瑞雪觉得如何?你这个做弟妹的,也为十公主把握把握。”
我被康熙老爷子突然而来的一问吓了一跳,忙低下头恭顺地说:“回皇阿玛,瑞雪愚笨,不会看人,只是,皇阿玛和额娘都觉着好的,想必一定是非常好的。”我赶紧撇清关系。
康熙听着我说,微微一笑,对着德妃娘娘说:“如此,朕不日便下旨,回了京后,你好好为十公主准备准备。”
德妃娘娘跪下,道:“谢皇上。”
我一见德妃娘娘跪了下来,也立马跟着跪倒。
康熙笑着扶了德妃娘娘起来,“德妃,朕知道你对十公主视如己出,朕……不会委屈了你心疼的。”说话间看了我一眼,言语意味深长。
我连忙低下头,战战兢兢。
德妃娘娘由皇上扶起,浅笑吟吟,道了声:“臣妾谢皇上隆恩!”
康熙点了点头,又道:“你们娘儿俩好好说说话儿吧,朕回头再来看你们。”复又笑着吩咐我:“瑞雪,脚上的伤,好生养着,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尽管吩咐丫鬟嬷嬷们。你这一伤,德妃心疼得紧。”最后那“心疼”二字,虽然是伴着康熙老爷子和蔼的笑容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依旧意味深长。
我诚惶诚恐地点着头答应了,又和德妃娘娘一起跪下来送他出去。心里叹:不愧是帝王,永远让人意料不到。
待皇上走了,我扶着德妃娘娘起了身,她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只道了一句:“瑞雪,这次的伤,于你,是件幸事啊。”
我只能淡淡地附和着她老人家笑,是幸,或者是不幸,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吧。
散心
辞了德妃出来,我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蓝得像水晶一般,干净明亮。我刚想拉着小月随处走走,散,只听得身后一阵吵吵,回过头来,原来是胤祯。
“十四阿哥,我们去骑马!”塔娜在他身后跟着,亦步亦趋。
我在心里笑了一下,真是年轻无极限!刚想走开,胤祯却看见了我,大步走过来,叫了一声:“瑞雪!”
我听见他叫了,只好笑着上去请安。“爷吉祥,塔娜格格吉祥。”
“瑞雪,等很久了吧?”胤祯笑着问我,言语中是前所未有的惊天地泣鬼神的“甜蜜”。
我闻言一愣,抬起头来看他,发现他依然笑着看我,但那个笑容似乎……有点怪异?
胤祯见我只是看他,却不言语,忙拉起我的手,对旁边跟着的塔娜格格正色道:“塔娜格格,今日我与福晋约好了,陪她出去散心。”
我疑惑地看着他,谁要他陪着散心来着?
塔娜也狐疑地看着我,道:“十四福晋,你的伤好了么?”
“就是未全好,我不放心,才陪着去。”胤祯抢在我前面答了她,又迅速向我使了个眼色。
我一下就明白过来,心里暗笑:哼哼,小子,你也有求我的时候?当日中秋宫宴,我是怎么求你的?你是怎么落井下石来着?
我心思一转,就笑着道:“不要紧的,爷。若格格寻你一起去骑马,你只管陪格格去就是,瑞雪一个人随便走走即可。”说着,我笑眯眯地看着他,一脸幸灾乐祸。
他一看我的表情,就明白我是故意的。他瞪了我一下,随即马上又换上笑容,看着我道:“你一个人四处走,再伤着了怎么办?我不放心……”说话间,拉我的手却加重了几分力道。
我的手被他掐得一疼,立马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威胁”。我撇撇嘴,咱的手是用来吃饭挣钱的,不是用来掐的!好女不吃眼前亏……于是,我只好对塔娜换上一个抱歉的笑容,道:“塔娜格格,对不住,瑞雪养了好些时候的伤,实在是有些闷,今日……确实是想让爷带我四处转转。”
塔娜听了我说,看看我,再看看胤祯,嘴就噘了起来,却也是说不出什么别的话。她想了想,又不死心地对胤祯道:“那……十四阿哥,明日,我们赛马?”
胤祯却不表态,只是微笑地看她,一双眼睛无声“放电”。
塔娜果然被她电得晕乎乎,以为他是答应了,红着脸道:“明日……不许忘啊!”
胤祯依然微笑,边叫小成子备马,边拉起我往外走。塔娜仍然跟着,道:“明日我去找你……”
这时小成子刚好牵了马过来,胤祯把我往马上一抱,自己也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逃难似的离开,只留下塔娜格格一个人还站在那里。
我在马上,还未坐稳,他策马猛地一跑,就让我想起自己那日坠马的情景来。我轻呼了一声,抓住了鞍子,抱怨道:“你可别让我掉下去了!”
他微微一笑,手上的马鞭却对身下的马儿狠狠地抽了一鞭子,马就撒腿狂奔起来,我的身子不由就一晃,倒在他身上。我吓得叫了一声,顺手紧紧抓住他的前襟。
他“哈哈”大笑,道了声:“胆小鬼!”
我忿忿地瞪他,报复,这家伙绝对是在打击报复!
策马奔跑了好长一阵子,胤祯终于勒马,停在一个小低坡上。他把我抱到草地上坐着,自己也在我身边坐下来。
我们俩就这么坐着,却没有人开口说话。百无聊赖之下,胤祯开始拿着自己的马鞭,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地上的草。
我看着蓝蓝的天和朵朵白云,草原上星星点点开着的野花,心情不由就大好。再看看身边坐着的胤祯,心思一转,为了“答谢”他今日带我出来,我不如就赐他一个内幕消息吧。
“刚刚我去看额娘,碰巧皇阿玛来了,说是跟额娘商量件事儿。”我想了想,开口打破了沉默。
“恩。”他随便应了一声,依然只是拿马鞭抽着杂草。
我把脸凑近他,笑着问:“想知道是什么事儿么?”
他只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又转过脸去,摆明了不感兴趣。
我撇撇嘴,接着道:“皇阿玛说,今日,喀尔喀亲王求了他件事儿,请他老人家为自己的孩子指婚。”表情严肃认真,煞有介事。
果然,胤祯一听就跳了起来,蹲在我面前看着我,急急地问:“皇阿玛答应了?”
我尽最大努力对他绽放了一个最“心无城府”的笑容,点头道:“答应了。”
胤祯一下就把马鞭甩到草地上,一脸怒气,“皇阿玛怎么能够……怎么能够……”
“为什么不能?”我笑眯眯地问他。
“你……”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又别过头,背对着我坐下,不再理我。
我看他气得那样,心里笑得都快抽过去。我努力忍住笑,拿起他的马鞭,拍了拍他的背,道:“你不想知道皇阿玛给谁指了婚?”
“不用想,我知道。”他没回头,只轻轻地道。
“恩……十四爷又不笨,一定猜得到,而且,猜得对。”我点点头,作痛心疾首状。
他不回答我,只是默默地坐着,用手揪着地上的杂草。许久,他轻声问:“你乐意么?”
我“嘿嘿”一笑,“当然乐意,怎么不乐意?”
“你说的是心里话?!”他急急地扭过头来,看着我问。
我依旧笑眯眯地看他,道:“当然是心里话,十公主要嫁给喀尔喀的贝勒,难道你这个做弟弟的,不乐意么?”
“你怎么能……”他说着,突然一愣,想了想,又道:“你方才说谁?”
“十公主呀。爷你又不笨,不是猜出来了么?还是……你猜错了?”我努力睁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他。
“你……你讹我?!”他冷下脸看着我。
我只是笑,“爷明鉴,瑞雪怎么敢?瑞雪哪句话讹了你?”
“你明明说喀尔喀亲王求皇阿玛指婚!”他怒道。
“是啊,所以皇阿玛就把十公主指给了那日苏贝勒,哪儿讹你了?”我见他生气,笑得越发的欢,小样儿!今儿还威胁我?谁对付谁还不知道呢!
我见他只是瞪我,也不说话,又拿手里的马鞭碰碰他,问:“你生什么气?”
“我……”他看着我,又低头想了一阵,却没有回答,从我手里拿过他的马鞭,站起来,只道了声:“没什么,回去吧。”
缘尽
在草原上过了三个月,康熙四十三年九月,皇上启銮回京。
日子继续浑浑噩噩地过,只是我进宫去看德妃娘娘的次数越来越多,不为别的,只是想在胤祥去定省的时候,两个人能见上一面。
只是无奈的是,每次胤祥来的时候,四阿哥必定也会跟着就到,许多时候,我跟他只能互相朝对方望一眼,再心有灵犀地一笑,却也不能多说话。
一日,我又在宫里陪着德妃娘娘说话,就听一个小太监进来,对德妃和我跪下行了个礼,道:“娘娘,十三阿哥来了。”
德妃娘娘温和一笑,对我道:“还是我们老十三最知道孝顺。”
我笑着点了点头,就看见胤祥进了屋子。
我站起来对他福了福,笑着道:“十三爷吉祥。”
他见我在屋里,身子顿了一下,道了声:“弟妹。”
我笑着朝他眨了眨眼。
他见我对他眨眼睛,嘴角明显地扯了扯,却不是笑,看我的眼神也与平时不同,多了几分局促,甚至,还带着几分悲伤和陌生。
我正疑惑着,胤祥已经越过我,到德妃娘娘面前行了礼,叫了声:“额娘。”
德妃娘娘笑着让他起来,他就坐着陪着德妃说话,却不再看我,就是偶尔与我的目光交汇在一起,也忙低下头匆匆避开。
我一直看着他,心思转了又转,却想不出这是为什么。
胤祥只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我看着他的背影,满脑子只剩疑惑。前几日相见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今日,仿佛是不认识我一般?
心不在焉地陪德妃娘娘用了膳,我就匆忙告辞。刚出永和宫,小月就把一张条子塞到我的手上,在我耳边低声道:“福晋,方才十三爷身边的人送来的。”
我点点头,打开来看,只有六个字:明日申时,河边。看完条子,我微微一笑,放下心来。
翌日。
申时,我准时到了河边,胤祥已经等在那里,身着一身月白色的袍子,身形挺拔,背对着我站着。
我悄悄地过去蒙住他的眼睛,笑着沉声问:“猜猜我是谁?”
他却没有像平时那般笑着猜什么冬雪如玉,而是直接拉下了我的手,把我拉到他的面前,却不说话,只是看我。
我看着他严肃的样子,笑着问:“怎么了?”
他依旧只是看着我,眼神却是飘忽的,我看着他的神情,心里一紧,又问了一句:“到底怎么了?”
他摇摇头,把脸别过去,看着那条河,缓缓地道:“前几天,我去了四哥那里,看到……他为你画的像。”
我脑子里“嗡”地一声,顿时一片空白。“所以?”
“四哥与我说起你们在江南时的事情,他说你们曾一起作诗画画,曾一起乘舟游湖……”
“不是那样,我和四阿哥,不是你想的那种瓜葛!难道你不信我对你的心意么?”我不等他说完,就急急打断他,拉住他的袖子问。
他忧伤地看着我,道:“我信,瑞雪,我当然信你!可是……四哥他……同我说,他喜欢你,从他第一次替皇阿玛到江南办差开始就喜欢你……”
“那又如何?”我颤声问。
“我……”他看着我,踌躇地道:“四哥待我如同胞兄弟,我……我不能对不起四哥。”
“你想如何?”我的话问出口,眼泪就已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淌下来,模糊了视线。即使他不说,我也已经知道他想如何。
他见我流泪,慌忙捧着我的脸为我擦,道:“别哭,别哭。”
“他喜欢我,便是你对不起他么?”我流着泪问。
他怔了一下,轻轻放开了我,背过身子,许久,才低着头道:“自幼,所有的兄弟里,就四哥对我最亲。额娘去了,德母妃抚养着我,所有我喜欢的东西,四哥都会想办法弄来送给我,四哥待我比任何人都好,我……我做不到……做不到去抢夺四哥喜欢的……”
我听着他的话,已经无法思考,只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让我无法呼吸。“你做不到?那他要你为他去死,你也去么?”我看着他问。
他回过头来看我,却不说话,但是表情已经告诉了我答案。我看到他眼底里的悲伤,可是我做不到原谅。
“冠冕堂皇……你怎么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四阿哥是你的同胞兄弟,那胤祯呢?胤祯不是?!”我歇斯底里地吼,双手不停地捶打着他的胸,“我是胤祯的嫡福晋,你不也一样爱上我了么?你不也没有觉得对不起胤祯么?怎么到了四阿哥那儿,你反而还对不起他了?我与他有什么关系?你连胤祯都不怕对不住,你居然觉得对不起四阿哥?!”
他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