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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规。”赵贤明身边的太监总管随即应道：“老奴在。”
“拟旨贴出皇榜。”
皇榜一出，整个齐阳都拂拂攘攘着关于科举与武举状元有机会被靖王府的两位郡主相中，进而被皇上赐婚。一时之间参加科举与武举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没有半点墨水的人跑去京兆尹那里报名参加武举选拔赛，而听闻天子娇女之称的慧兰郡主也在那里观看选拔赛，惹得懂武的、拿大刀的、杀鸡宰鸭的乃至手无缚鸡之力的也跑去图个名实则去看看美艳绝伦的慧兰郡主。
一个月后，曲恂踏进云净园，我正在摆弄那盆玫瑰。
曲恂问：“妹妹喜玫瑰？”
“都喜欢。”
曲恂走近来，他伸手指着带刺的茎道：“这玫瑰艳则艳矣，可惜易伤人，大概这就是让人弃若百花之首的原因。”
我拿着剪刀把一枝花苞剪下来，接着再剪下第二枝，第三枝，把叶子修好，搁下剪刀，把三枝花苞放到凉菊准备好的高身琉璃瓶内。一旁的曲恂递过湿帕子让我擦手，我收拾好后，坐到他一旁，满意笑道：“大哥可知道玫瑰的花语？”
“是什么？”他感兴趣问道。
我笑着摇头道：“佛说，不可说不可说。”
曲恂也不强求，他站起来，在花瓶内抽走最大那枝花苞：“与其本世子一人费神，不如分众解忧。”说完，他抿唇轻笑，一阵衣袂翻飞，飘然走了。
那天正好公布春闱的名单。
武举的也到了最后一次选拔，因科举与武举适奉时间吻合，所以赵贤明宣布科举的最后殿试与武举的最后决赛一同在玄武门仰德殿上的广场举行。
…
我穿着一袭紫金宫装罗裙，黑发如云，微盘没有梳髻，因为还未及笄，头上一串精致的紫花钿作亮点，两只玉蝶钗，一双紫水晶耳巧，身上的锦绣天丝织品紫金罗裙轻盈而又华丽，华丽中但显简单剪裁得体。
…
我踏着锦屣踩着红毯子一步步往御座而行，与我半米之隔的是穿着桃红底衬金色罗裙宫装的盛娇，她挽着高贵的云髻，两支金步摇，窄领窄腰窄袖的样式使得她身姿更纤细苗条。
…
我在曲就身旁落座，太后去了仁国寺祈福，赵贤明身旁自然是端庄高贵的皇后；盛娇便坐于皇后与靖王妃身旁。
…
首先进入视线的已参加完殿试的贡士，贡士是皇帝重新安排名次。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只考时务策一道。
…
录取分三甲：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第一名称状元、鼎元，二名榜眼，三名探花，合称三鼎甲。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二、三甲第一名皆称传胪。一、二、三甲通称进士。进士榜称甲榜，或称甲科。进士榜用黄纸书写，故叫黄甲，也称金榜，中进士称金榜题名。
…
而显然殿上站着的三人正是三甲，这不重要，重要的这三人中我看到赵桓，我想起一个月前赵桓遣人送来的信：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愿得卿一人，南山君同在？
…
“雨栖云西后，彩虹成桥，否极泰来，蓝——色。”赵贤明念着手中明黄锦帛，眼光却投向殿中的三人。
…
“赵慕”赵贤明念道。
…
“学生在。”赵桓出例应道。
…
“雨栖云西后，为谁？两位郡主？还是朕的赐婚？”赵贤明皱眉问，不待赵桓回答他已甚为不悦点名道：“朕看你空有一番才学，一篇《策国论》被你写得豪言壮语，恂世子看得出此人文采斐然，看不出无报国之心，剩下的李逸、罗冽下去等断。”
…
“臣有罪。”
…
“儿臣有罪。”
…
待李逸、罗冽下去后，曲恂与赵桓跪于殿上。
…
“太子也要朕赐婚吗？”赵贤明任底下的两人跪，淡淡问道。
…
“父皇的圣旨里并不有所限皇子不得参与。”赵桓抬起头来直视道：“桓心有所属，愿得一心人，望父皇成全。”
…
“恂世子意下如何？”赵贤明问道。
…
“臣以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且妙龄少女，皇亲贵胄谁不爱乎，无责，无错。”曲恂往地上再叩首一遍。
…
“靖王意下如何？”
…
曲就开怀笑道：“臣求之不得，场上君子所逑皆吾之女儿，得殿下所喜，荣幸之至。”
…
“恂世子宣布最后一道题。”赵贤明道完。却在这时，总管太监挪步在赵贤明耳边耳语，赵贤明听后，乐呵呵地大笑：“恂世子暂停，看来今日不止太子一人有所逑，齐阳百姓常念道：太子桓在左，世子池必右。”
…
“宣，世子池进殿。”
…
“既然连御林军统领都是由池世子所选的，傅统领你有异议吗？”赵贤明看向武举台上最后的赢家傅运飞。
…
傅运飞单膝跪下道：“臣对池世子心服口服。”
…
赵池这时正好一身风尘仆仆进殿来，他首先向皇上、皇后问安。赵贤明问：“池世子赶回来也如太子般愿得一心人？”
…
赵池站在殿上不语，只是看向赵桓，赵桓也正在看他，两人眼神交汇，却都相视而笑，默契非常。
…
赵贤明笑得意味不明道：“为了以示公证，这最后一道题由朕来念。”太监总管接过曲恂手上的锦帛双手呈给赵贤明，赵贤明接过后念道：“下面两道题，一题是慧兰郡主出的，而另一题是元熙郡主出的，看看你们谁最有缘？”
…
“船至胶州几回渡？落花、流水、妄为？”赵贤明念完第一道题，赵桓及赵池皆无语默言，赵贤明念第二道题：“玫瑰的花语？”
…
赵贤明吩咐为二人备笔墨，待二人写好后，曲恂念的是赵桓的：“玫瑰的花语为爱情。”我惊讶，但更惊讶的却在后头。
…
“桓哥哥……”站起来满脸惊喜的是盛娇，她脸红带怯，这明显的女儿欲语还羞，让四周一片惊讶四起。
…
“池世子的是：胶州未渡，荷塘接千连叶三千，无为。”曲恂已念完赵池的。
…
“盛娇……这……”赵桓满脸震惊得看着盛娇再看向我，他上前几步跪下道：“父皇……”比他一样快的盛娇已跪于赵贤明脚下来：“皇上曾答应盛娇，愿盛娇一事，如今盛娇所愿的事正是正是……盛娇实在惊讶，太子竟然知晓盛娇心意。”
…
“盛娇……”赵桓有口难言，皇后抢道：“太子，这有何羞？身为女儿家的盛娇敢于拋弃她一向的骄傲，这孩子前段日子跟你闹别扭，闹了就跑去找池世子，本宫和太后还为你们二人担心，如今既你对上盛娇出的题，那就不得再儿戏，这择婿之事皇上既已贴皇榜公告天下，就绝不是你们二人闹脾气三言两语能算的事。”
…
“母后……”赵桓的话终在赵贤明阴沉不定的眼光下止住。
…
“容规，宣旨。”赵贤明道。
…
容公公在殿上宣读圣旨，我无心听，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不停，很多的人，很多的眼光，唯独赵桓的眼光如此凄楚地紧紧盯着我一人，盯得我心里微微发疼。
…
我看到自己站起来，跪到殿上，声音出奇地平静道：“皇上……”我的话只到这里止住，有人在我身侧跪下，他的手握住我的手，眼神那么热忱地盯着我道：“儿臣与云晰谢父皇恩典。”
…
“皇上。“我提高了声音，赵池却在我耳边道：“这里是大殿，眼下有几多文武百官，有几多双眼看着皇上赐婚，你想让皇上知道这是一出皇家闹剧吗？”
…
“况且，你的话改变不了什么，而且你试试再说一句不是，我可以让你的太子殿下甚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早已亲密无间。”他轻舔唇角威胁到。
…
我相信赵池会干出他口中说的事，我静默下去，垂下头不敢对上赵桓的悲哀，我给了他希望，也给了他绝望，那封信的回复是：玫瑰的花语是爱情，信里夹上红艳的玫瑰一瓣。
第十五章：赐婚（二）
我想我是喜欢赵桓的，他温和细心，待人接物大方有礼，脸上总是温恬的笑颜，我对他的了解仿似第一次相见般，他站在一剑之隔的那里，白衣胜雪，明月之姿，眼里是满满暖暖的感觉，那种感觉即便我低下头，我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注目，他那种暖入人心的直接眼光，不灼热，但让人忽略不了。
他是个执着的人，我知道。
所以在曲就避见两天后，我跪在靖王府畅舒园的书房外头，我等不了，如果皇上的圣旨一旦无可改变成为事实，我似乎看到了那身明月之姿他不再谈笑风生。
我不知道这是否是爱？
我只知道，如果我势必是太子迟悦的遗孤，势必是曲就宣示下最宠溺的四小姐，那么我的婚配也势必是一位地位显赫的世家公子。
如果这些都成为必须，那么我希望这个人是赵桓，至少是我喜欢的赵桓。
“四小姐请不要为难属下。”炎章同样在我身前跪下。
“炎章你有你的职责，我有我的所求。”我对身旁欲要拉起我的嬷嬷与凉菊阻止道：“嬷嬷、凉菊，我心意已决。”
“既是小姐所求，也是奴婢也求。”嬷嬷与凉菊见我如此铁心，说罢，竟也随之跪在地上。
三刻后，书房的朱漆大门被曲就打开，他浅青暗金花的长袍拂落石阶，藏青锦织丝绣屣现于我眼下，我抬首，背着光，他的面容俯低，在一片暗沉下，我听到他道：“起来。”随即我被嬷嬷和凉菊扶起。
“爹，云晰不嫁。”
他往前一步来，他的暗沉于这样的距离再也无法掩藏他面容的平静，平静下整个脸孔的紧迫，他的眼光几乎有点咄咄逼人直射而来，声音却轻问：“你说你不嫁？你——”他双手按在我双肩上道：“你再给我说一遍？”
“父王？”有人仓皇而叫。
曲就眼光依然直视我道：“我问的是云晰。”
“是。”我用那种坦然直接果断的口气毫不动摇道：“我不要嫁给池世子。”
“啪。”
我想过一千个可能，我想过曲就会生气，但从来没想过曲就会对我动手，但——我甚至没有伸手轻掩脸颊，跌坐在地上，眼光依然那么亮那么固执地看着，似乎想看清这个曾言会给我最华贵的一切，他撑开的掌合拢紧握拢在广袖之下，整张脸冷峻得异常可怕。
有人把我轻扶住，我整个人无力倒在他怀里，他抱住我，声音压抑道：“父王，妹妹年幼不更事，一直久居闺中，冒犯圣意情有可愿，且妹妹身子一直药疗调养，父王，不可动粗。”
“圣旨已下，岂可违抗之理，即便本王最宠之也不能任意妄为。”曲就盯着我一个字一个字道：“到列祖列宗前悔过，罚跪一晚，不可传食。”
“父王，不可——”
“教不严父之错，本王绝不能让这等逆事发生，炎章，亲自送四小姐到颐和堂并严守监督。谁——也求情不了。”浅青暗金花从我脚下一阵拂过。
“云晰。”曲恂把我扶起来轻唤。
我抬首看向他问：“大哥，我一直把你视为兄长，一直记住你是曲家第一位向我表达善意的人，你让我记住你的好，大哥，是否对你来说我终究仅是一个外人，你终究让我相信，我从来都就是曲家人。”我转过身面目表情道：“炎章，带路。”我的话还未完，忽然一阵龙涎香袭来，浅蓝云纹银丝镶边的织锦华袍已立于我一步之隔。
我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由我第一眼开始我就害怕这双黑瞳，这双眼睛永远教人看不清。
“你不是不愿意嫁，只是不愿意嫁给本王而已。”赵池在赵贤明赐婚后，再得一卷圣旨加冕，被赵贤明封为齐王。
对上这双黑眸，我毫不掩饰答：“是，我确实不愿意嫁给你。”
他嘴唇轻动，勾出一抹笑意来，挑衅道：“本来，本王对到底娶那位正妃根本不在意，可是如今，既元熙郡主觉得嫁给本王如此委屈，这下子，本王觉得更有意思了。”说完，他轻拢广袖，看向曲恂道：“恂世子可要看好本王的齐王妃，虽靖王爷说谁也求不了情，但过于严刑，本王总是有些许心疼的。”一声轻笑后，遗留一阵龙涎香久不散去。
“四小姐。”炎章唤道。
我踏上往颐和堂的路，几步后却听到曲恂道：“云晰，大哥没有把你视作外人，你，有一天，会明白的。”
我老老实实在颐和堂面对曲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跪了一上晚上，颐和堂外头来过曲恂来过曲恬，但炎章同样也老老实实地监督了一个晚上。
我看着曲家的牌位，看过老靖王、长公主、再上一代上一代……看不到天明，看不清我眼前的路，看不明我身边的人，自断身亡，孤魂一缕，错落时空，这些，难道就是智空大师所谓的命数。
我的视线终于模糊，我倒在蒲团上，颐和堂的大门从外打开，天明的第一缕光线射进幽暗的堂内，我阖上眼，有人把我抱了起来，我听到他轻道：“让方御医到云净园。”
我曾经那么愿意相信他的话，曾经那么愿意尊敬他，那么真心他是父亲的身份，第一次捱打，他抱我，带给我是敬和爱，第二次捱打，他依然抱我，带给我的却是猜忌与间隙。
第十六章：茫然逃离
大婚定在五月初八，如今正值三月末，受罚后，我整日待在云净园不出内院一步，初时，嬷嬷与凉菊还担心，后来见我依然吃着喝着，每日绕在天井里侍弄花草，也就放松随我去了。
…曲就来看过我一遍，我蹲在天井里修着枝叶，他站在门口处看着我好一会，说了几句话就走了，说的话依然是皇命难违，而我势必得嫁给赵池。
…曲恂与曲恬也来过几遍；最近一次来的人是靖王妃，她被两位丫环簇拥而入，端坐堂中，喝着茶，如交代事情道：“靖王府出了两位郡主，并都嫁得人中龙凤之贵，可算没有辱没曲家的列祖列宗，没有辱没长公主。”清脆的碰撞声，她把杯盏一扣，眼光直视而来道：“你自幼无母所依，王爷曾也失职为父，所幸，得曲家所赋，天资不弱，只是，皇宫可不是自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宫里更是两者皆占，凡事须左右权衡，若一个错失不当，可不是单单一个曲云晰所错，是整个靖王府，所有曲家人的错。”
…“你可明白？”
…我站于厅堂，低眉垂眼道：“云晰谨记王妃所言。”
…“华翠，把书典留下。”靖王妃的贴身侍女之一把两本精装书卷交给凉菊，靖王妃从软榻上起来走到堂下，她停在我身旁轻道：“齐王自幼失怙，皇上怜悯把他接入宫中抚养成人，视如己出，让他与太子同宫所寝同殿所学，但毕竟太子是太子，是东宫，是皇储，齐王再被皇上所宠毕竟不是嫡系，为齐王妃后，除了刻尽妇道，所言所行都须秉承直于君而曲于父，都可记住？”
…我抬脸，顺意答：“云晰都记住了。”
…“好。”她放松道：“七天后，宫里有礼仪官到府里教其礼仪，为期一月。这两卷书典可要好好熟读，切不可随意置之。”
…“是。”我答。
…靖王妃结语：“华柳，把皇后赏赐的胭脂贡品‘珍珠红’、锦锈天丝织罗绮裙、南海东珠、千年人参，留下给四小姐。”
…另一名侍婢华柳随即吩轻拍一声，几名丫环随即捧着珍品罗列而入，我福身答谢：“云晰谢王妃赏赐。”
…她轻嗯一声，终于道：“如若云净园丫头不够，可以遣人到畅春园报上。”然后看着我曲着身子微抖而站，柳眉轻皱：“好了，你起来吧。你们——”她看向嬷嬷与凉菊严正道：“你们二人可要好好照顾四小姐，不可让小姐身子再出个不好，除了王府规矩铁律、齐朝皇法都饶不你们。”
…“奴婢定当谨遵王妃所训。”嬷嬷与凉菊双双跪下。
…靖王妃总算把意思明示暗示都表达完了；端庄退场。
…就在礼仪官到来的前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睁着眼；月光温柔地落在床铺上；我听着外头动植物的各种悉悉邃邃声；直到一个抹黑影在我上头罩下；我抬起头；那双异常慈爱的眼眸如此温柔地盯着我；她双手撑在床柱上；轻问道：“小姐，你要离开吗？你想离开吗？”
…我不语，想着她的话，我要离开吗？我想离开？
…然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