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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挺不容易的。
我又等了好几个晚上才逮到常青,他眼底挂着过度操劳才会出现的青黑色,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
这阵子;他大约累得不轻。
他见我还醒着;便冲我笑笑,疲态好似因这一笑消散了不少。
常青对我道:“我们外面聊聊?”
我点头说好,回头披了件棉袄,跟他走出了帐篷。在我没注意的时候,冬季已悄悄来临,何况此时是深夜,外头风刮得挺厉害的,风声吹过干枯的树杈之间,呼呼作响。
一出帐篷,常青就转身搂住我,顺势把我裹进他的棉袄里,带着笑意说:“这样比较暖和吧?”
确实比较暖和,但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常青的动作似乎不大自然。
“你受伤了?”我问。
“没有。”常青毫不犹豫地回答,并向我咧嘴一笑。
他这样说,我是不信的。
我立刻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顺着手臂往下按,常青一开始还想躲,但是他把我裹到他外衣里的,他根本躲不开。
我力道稍微重一点,常青脸上的表情就不大绷得住了。我心头一揪,连忙收了手,亦有些后悔故意去压他的伤口。
“你到底去干什么了?”我逼问。
“阿刃,别乱挣,就让我抱抱好不好……帐篷里人太多,我不能离你太近……”常青硬把我的脸压进他的胸口,我不得不弓着背,蜷缩起来,又不敢乱动,生怕他身上也有伤。
常青的语气好像恢复了平时的轻松,对我道:“是必须要做的事,等完成了,你就知道了,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只不过一点小伤,你放心。”
既然如此说,那八成是军中的机密了。
我把继续追问的话硬憋了下去,转而开口道:“你上药了吗?”
若非外面都是寒风,我简直想立刻把他衣服扒了看看伤势。
“都上了,任枫他把能弄到的最好的药都拨给我了,放心。”常青微笑着说,“其实,若不是他身为将军,一举一动都引人注意,这件事任枫本来打算自己去做的。”
我点点头。看来将军他们想瞒过去的人,也不只是我。
我僵了一会儿,常青的体温渐渐传过来,且我们在背风处,居然真的不是特别冷。我拐回最初的正题,道:“今年我想回家过年,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回去?”
常青极少提及他在京城中的亲人,后来我亦有听说过一些京城常家的事,但竟从未有人说起过常青。想来,他是不会与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一同度年的了。在边疆,我们一直是一块儿的,我便琢磨着在京城也把他一起带走。
常青先是惊愕,旋即满脸惊喜,说:“阿刃,你可是认真的?”
“当然。”我回答,难不成我还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不成,
不过,出乎我意料的,常青狂喜之后竟仍然摇摇头,说:“抱歉,难得你邀我,偏偏我短期内都不能离开。阿刃,替我向你父母带个好吧,等一切都过去了,我再与你一同回去。”
我闷闷地嗯声,心中自然余着些许失落。常青没再说话,我亦不挑起话头,我们站在冬日凌冽的寒风中无言半宿,许久才回到帐篷里。
这天后,我便多长了几个心眼,格外关注起常青那支队伍的人起来。一观察,我便暗暗吃惊,军营里不知何时少了一大波人,且多半是老兵,他们一走就没再回来。将军似乎有意在粉饰太平,特意在空缺的岗位上填了新人,旧缺新补一贯是常事,大部分军营里的人都没察觉到什么。偶尔营中显得略有些空旷,他们只当是近年关,故而回家探亲的人多了罢了。
将军没拦着我回乡过年,挺爽快地放了我出军营。
因为连着告了十几天假,我能在家中度完整个新年。待我策马赶到家中,爹娘和梨花早已等着我了。令我颇为惊异的是,傅贤竟然还在。
我把他揪到一边,拔高声音问道:“你怎么还在?不回家过年?”
“我也想啊,但家里空了。”傅贤挠了挠头,又不自在地摸着脖子,别开视线,“我之前找回去看过,但村里人说我外婆早两年就过世了,娘改嫁去了外地,我想我跟去总不大合适。留在这儿挺好的。”
我微微一愣。傅贤语气像是满不在乎的,但表情却不然。
他十二岁不到时来的军营,父亲和其他男丁据说都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过世,抓壮丁时实在无男人可以凑数,家里人才不得不将傅贤送进去。若是家中女眷都已离开,那么他就真是剩下一个人。
这些事我此前从未听他说起过,只晓得这小子去年是回过一趟老家,回了营还是成天上蹿下跳大大咧咧的,像个没事人一般。
“大人,你不会打算赶我走吧?爹娘都答应了,你不能这么干!”傅贤似乎急得要跳起来。
我一巴掌把他拍回去,道:“别乱认人家爹娘,留下就留下,少说废话。”
“多谢大人!我去劈柴了,先走一步!”傅贤说着就往外跑,一副喜得摸不着门的样子,中途还踩了石头险些滑倒。
将他留下来的一个弊端,便是我不得不在家里依然撑着当男人,梨花还得喊我哥。娘有两次险些说漏嘴,将“大丫头”喊出口,幸好反应及时,勉强改成了“大儿”。多亏傅贤一条筋,愣是没察觉出不对来。
娘说,家里许多年没这么热闹了。
这点倒是傅贤功不可没,他闹腾的功力着实了得,什么事情都抢着干。爹身子骨不大硬朗了,傅贤便跑前跑后的干体力活,从修屋顶到贴春联,做得十分麻溜。
梨花的江南点心果然已做得得心应手,不晓得她是不是在制法上做过变动,我连吃几日都不觉得腻。
我亦是这些年来头一次和家人一块儿过年,实在感到前所未有的温馨。年夜饭桌上足足坐满了五人,接下来几天便满村子的拜年。
我毕竟是村中唯一一个有正经官身的人,兼之傅贤亦是个当兵的,村里人对我们家总多给几分脸面。年过得很是畅快。
拜完年,娘刚进房间,眼泪就下来了,拉着我的手道:“大……儿啊,你回来真是好了,前两年家里,哪里是这个光景……唉,可怜的梨花……”
娘这么说,我心知前两年,因为梨花的克亲之名,大抵是发生了些不痛快的事。
傅贤麻利地摸出手绢给我娘,安慰道:“娘你别哭,谁再欺负梨花,我替你们教训他。左手右手我都能掰断的。”
娘破涕为笑。
我在一旁听着,默默将右手拿着的手帕放回袖子里。我嘴笨,安慰不了娘,傅贤倒是比我更像个儿子。
傅贤意外地很会说话,的确很得我爹娘的喜爱,平日里直接喊爹喊娘也没人纠正。我观察数日,发觉他对我爹娘,比在军营里对我要敬重得多。
不过,他对梨花献殷勤,却通常会碰个小钉子。傅贤对此不大在意,依然锲而不舍。娘若在场,则会不大高兴地推推梨花。
初八这天要祭星,我趁爹和傅贤忙着弄要放的灯,将娘拉扯到一边,单独问道:“娘,你觉得傅贤怎样?”
“挺不错的孩子,挺勤快的,难得不嫌弃梨花的谣言。”娘来了精神,“你们爹探过口风了,小贤他大约是乐意入赘的。”
无子传宗接代一直是爹娘的心头病,我家算是断了香火。娘尤为在意这个,总埋怨自己生不出儿子。
我是个女儿,对这种说法总是心里有点疙瘩。但若傅贤入赘,大概确能了却爹娘的一桩心愿。
我问娘道:“梨花怎么说?可是愿意?”
娘沉默半晌,叹了口气。
“梨花年纪不小了,无论现在如何,等她成亲以后,总会喜欢的。感情这个东西,磨着磨着就出来了。”
晚上,我在睡前与梨花说话,我对她直言道:“梨花,你真是半分不愿和傅贤成亲?你要是实在不愿,我过完年就把他带回去了。”
梨花半天不语,最后埋在我胸口摇头。
“姐姐……我、我不能害人家。”
我连问了好几次,梨花最后仍是摇头。
这里只有我们姐妹两人,梨花私下还是喊我姐姐的。
听她这么说,我也想叹气了,她大概还是有几分喜欢傅贤的,只是放不下心结。娘与梨花两个人两个说法,我不想不孝,也不想强求妹妹,逼得太急,反而对她不好。
我不信天道这么多年,忽然打算听天由命一回。
正月十五这天,我们一家吃了元宵,然后上山参佛。爹娘与梨花走在前头,我故意慢了一步,在佛前替梨花求了一支姻缘签。
下下签,大凶。
作者有话要说:o(╯□╰)o对不起今天打字慢了,暗搓搓地上来更新……OTL
其实我真的想准时啊【跪地
明天要粗门买衣服……
☆、第四十三章
我决定把傅贤带回军营里去。
这支写着“大凶”的签;令我心里七上八下的,甚至有些后悔为何突然鬼使神差地要信一次命。
我正要踏出佛殿外,角落里的一个老和尚忽然开口;对我道:“施主,你不想解签吗?”
我这才发现我手里竟然还捏着签文,忘记把它放好了。我犹豫了一会儿,坐到老和尚的桌子对面,将签文递过去。
这真是个特别老的和尚;脸上的皮皱成一团;老得瞧不出年岁,我小时候他就守着这座庙宇了,想不到如今还健在。
他眯着眼睛仔细辨识着签文上的字;说:“这支签;可是为先前离开的女施主求的?”
我暗纳他是怎么瞧出来的,只答“是”。
老和尚又问:“那女施主是施主的妹妹?”
“是。”
老和尚默默将签文放了下来,双手合十,微微俯身一弓,道:“阿弥陀佛,万事成空,冥冥之中自有注定。那位女施主天生凶相,只怕诸事多磨……不过,竟是功德缠身,似有佛缘。”
我听得胸中一紧,觉得有些气闷。
我问:“凶相,可有破解之法?”
老和尚摇摇头,回答:“按理,有大功德的人,命格不应凶煞至此。此等奇异的命数,老衲前所未见,不敢妄言。施主亦莫要多问。”
我憋了半晌,终究没敢多问什么。
“……多谢。”我从钱袋中摸出几枚铜钱。
老和尚将钱推回来,笑了笑,说:“不必。若施主有心施善,不如捐入山口的功德箱中。”
我看了看手上的铜板,再次向老和尚道谢,站起来往外走。我一只脚刚跨出门槛,那老僧的声音又从身后响起,他的声音苍老而沉重,响在空旷的殿内,似有回声。
“施主,对面山头上便有一座尼姑庵。切记行善积德,自有佛祖庇佑。”
思及和尚说的“似有佛缘”,再提起尼姑庵,我便知他是在劝梨花削发为尼。我心中更堵,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我家人发觉我落下,正焦急地准备寻我,见我出现,都大松一口气。梨花对我温柔地笑了笑,我心虚地移开视线,不敢瞧她。
隔日,我准备启程回军营。我刚将包袱背到悲伤,梨花从线篓里找出了什么,走过来,将一个香囊系在我腰侧。我将香囊翻起来一看,发觉上头的针脚细细密密的,花样亦很独特精致。
“真是漂亮,谢谢。”我赞道,想要拍拍梨花的肩,但记起那支下下签,伸出的手不禁顿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会儿,我才若无其事地替她整整襟口。
梨花有些疑惑我的行为,但没深究,只是微微低下头,脸上似有泛红,说:“当初我们不是说好,做了好的就给你换下来的。”
我早就不大记得这件事了,再说,她当初给我的那个香荷包就挺好的。我连忙又道了一次谢,梨花听笑了,对我道:“姐姐,我替你做这些小事本就是应当的,你何必这么客气。”
她眉眼弯弯,红晕未散的脸上,两个小酒窝甚是可人。
见她如此,我愈发不知是否该将傅贤带回去。
若是带回去,我怕耽误了梨花,给她留下遗憾;若是不带,又怕给他们二人都招来不好的事端,害了两人。
我犹豫地瞧着她,梨花却突然暗了脸色,道:“姐,你回去路上……小心些,听村里人说,最近城西郊外不大太平,晚上总有喊打喊杀声,怕是有山贼……傅贤他人不太闲得住,你们一道回去,你得多看着他,别乱跑,免得惹了乱子。”
“梨花,你当真想好了?”我问。
梨花冲我勉强挤出一笑,旋即用力点点头。
我轻轻叹了口气。
傅贤大概猜到几分我会带他走,一大早便跑得不见人影,我找了半日,最后好不容易才从后山把他捉下来。
一见我,傅贤气闷要辩,道:“大人,你干嘛非要把我带走?我留在这儿不是挺好的,反正你总是不在,我替你照顾爹娘。”
“不行。”我回答,“我们该回军营了,年后事情不会少。”
傅贤一路跳脚,试图说服我。只是梨花最后的想法让我做了最终决定,终身大事还是得由梨花自个儿决定,我便没有放傅贤离开。
因为逮他费了功夫,再想按预计的时辰回军营,便不得不让马跑得快些。我一路疯抽马鞭往回赶,傅贤跟在我后头,我时不时便得回头瞧一眼,否则这小子总和随时会往会跑掉一般。
谁知,我们刚靠近城门,正要拐道去郊外军营,却见城门口是一支冗长的队伍,正慢悠悠地往城中走。
队中人的服装怪异,隔得一点距离亦能辨别出那与众不同的花纹。我眉头大皱,这正是突厥人的衣服。这么一大群突厥人进城,他们是想做什么?
傅贤已在我身后叫起来:“大人!那条队伍好像是突厥人!我们快过去看看!”
我随意对傅贤颔首,一转马头,向城门口跑去。靠得越近,看得越清楚,果然全是突厥人的打扮穿着,只是还有些稍有不同。这些人不知怎的,竟大部分都蒙了面,只余一双眼睛落在深色的面纱外头,据我所知,这可不是突厥的风俗。他们的身形似也与我在战场上遇见的突厥兵不大一样,但具体怎个不一样法,我又不太说得出来。
我的目光与队伍里其中一人交汇,却触到他眼中的一缕异样。待我再要看清,那人已不见了。
我前后四顾,见到路边站着个拿着一筐鸡蛋的大娘,上前问道:“大娘,你可知道这是否是突厥进京上供的队伍?他们从几时开始进城的?大约有多少人?”
“大概是去进供的吧,这事我哪儿晓得。”大娘后退一步,警惕地上下打量我,“他们一大早就往里进了,我猜总有个千把上万人的。”
我琢磨着自己大约是吓着了人,向大娘道谢完便往一边走了走,盯着那突厥队伍好一会儿。
这群突厥人马上挂着弯刀,表情肃杀,不像是臣服上供,倒像去打仗杀人的。
我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些不太舒服的情景,仿佛过去什么时候的事情与此刻重叠在一起。我突然一阵眩晕,身体猛地一晃,险些从马上跌下去。
这个情况令我心头一阵紧缩,正想告诉傅贤即刻回军营,向将军汇报这桩异常之事,一回头,才发现这小子早就连影子都跑没了!
提防他一路,想不到竟在此时大大失算,让他逮着空跑了,我极为懊恼。不用脑子想也知道,他绝对是要跑回我家去。
我本就对带傅贤归来一事很是摇摆,如今百般小心仍被他逃脱,不由又有些怀疑命中注定之说。
我驾马回到路中间,在逮傅贤和立即回军营汇报两者中权衡了一番,最后还是选择了策马回营。
此时离营地已十分近,我没几分钟就跑到了。把马丢给值班的小兵,我抖抖衣服就跑进将军的帐篷。
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