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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尽三生-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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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头来问:“听说这里有个大夫叫王裳的,她住哪里?”
问的是王大妈呢。我忙说:“大妈今早上山采药去了,要傍晚才回来。”回话的时候,跟这个陌生男人照了一面,两人都愣了楞。
这个男人很年青,长得很好看,不是杨瑞的那种阳刚之气,而是阴柔的,好像春天的柳条儿那种。他身上的衣服也很华丽,怎么看不应该会是出现在这小地方的人。他突然问我:“你是王裳的什么人?”
我隐隐觉得不对,还没有回话,翠儿搭嘴了:“小雪是跟着王大妈长大的呀,她也懂医术,你要治病,找她没错。”
“那你跟我们走吧。”那个男人说。
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拒绝,他已经一把拽住我的手,招呼跑在前头的那人:“找到啦!她就是大夫!”
今天的运气真差,我有点沮丧。早知道我就不跟翠儿蘑菇那么久,早出门一会儿,也不会碰到这两个人,但是……我被扯着手腕跌跌撞撞的奔跑在山路上。
“放开一下……手很痛……哎哟……”对方好像生怕我逃跑似的,对我的哀告充耳不闻。
翠儿紧紧跟在后面:“你们要去救谁啊?不能带进村子吗?很急吗?你们是谁啊?”
这时,没有抓住我的另外一个男人回头笑了笑:“你的运气真好,治好了这个人,你就不用再呆在这破山沟里了。”
重重高大树干后出现一道山沟,沟上层层的藤蔓好比帘幕一般密集,使人看不清里面的状况。我苦笑着回头望了眼翠儿,手腕被大力一扯,已经被拉了下去。
这猛的一跌,使我扑到一堆软绵绵的东西上面,还好,是被拖我下来那个人抱在怀里,不然摔到这么深的山沟里,恐怕会头破血流。只是……这人就不会抱着我跳下来吗?
这个把我放下地,对着一个角落说:“大夫来了。”
“你真的就是那个,能够以手中针把肌肤缝合,擅长刮骨疗毒的‘神针’吗?”阴暗的角落有人问。
我努力睁大眼睛,还是只能看到角落里朦朦胧胧有三个人影。我摇摇头:“我不认识什么神针啊。”
“她是王裳的徒儿,医术很高明。”拖我来的男子说。
心里暗暗叫苦,我是跟着王大妈学了一点儿医术,但仅止于辨识草药以及一些很简单的药方。刚才那人说的什么“刮骨疗毒”、“缝合肌肤”,我可从来没有学过。
“好了,快过来,没时间闲扯!”角落那人冷冷道。
我有点害怕,抬头往上面看了一眼。
拉我下来那人马上说:“那丫头在上面等你,你治好了就可以跟她一起回去。”
我无奈,走了两步,三个围在一起的人影有两个站了起来,自动站到一边。剩下的一个坐在地上,从容的看着我。
这是一个长得有点像女子的年青男子。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他长得那么美艳的男子,也从来不知道有人伤成他那个样子,却还能这般气度从容。
“你就是王裳?”年青男子温和的问我,气不足,短短一句话说得气若游丝。
“我不是,只跟王大妈学过两天医术。”我低声回答,心里浮起一阵歉意。
他的发髻散开了,垂到腰间的长发因为靠坐着的缘故,委顿在地,这么暗的环境中看来还泛着乌黑的光泽,雾蒙蒙的乌黑双眸似乎吸收了所有的光源,衬得眼眶周围那隐隐的青色有种颓靡的美。肤色原本就白皙如玉,此刻因为大量失血的缘故更白得不详,精致绝伦的脸有种无人可漠视的高贵气质,使人自惭形秽。
他身上穿了一间淡黄色的丝绸袍子,原本应是微风轻拂,态拟神仙。此刻袍子上面却蘸满了鲜血,干涸的血迹颜色暗哑沉重,即使此刻沟中有风吹过,这袍子也是飞扬不起来了。
我走近去,道声:“抱歉!”伸手解开他身上的衣裳。
丝绸有些被血粘在伤口上了,揭开的时候似乎能听到轻微的“哧”一声,他蹙了蹙眉。我的手不禁一抖。
他低声道:“无妨。”忍耐着一动不动。
揭开衣裳,便露出胸前,肩膊,后背上那些恐怖的伤口。翻卷的皮肤,撕裂的筋肉触目惊心。幸好此刻血已经止住,不然面前这人早就因失血过多而死亡。只是这么多这么深的伤口……
我苦笑着转头对抓我来人道:“我不会治。”
旁边侍立的一人俯身凑在我耳边:“假如此人不治而亡的话,阎皇爷正殷切期待着同你跟上面那丫头攀谈呢。”

                  遇春(中)
威胁我的语气冰冷中带有黏腻,令我想起蛇之类的东西,不寒而栗。
不治的话,就会死!如果治不好的话……
“这里很黑,我看不清楚。”我说。
“嚓”有人打亮了火折子。
我的眼睛在沟内众人身上溜了一圈。除了拖我下来的那个人,其余站着的两位穿着短打的服装,气宇不凡,身形十分彪悍。
这票人,全都不是普通人。
面前重伤这人却又像是众人之首。心里咯噔一下,这个人不是郁南王吧?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呢!
刚才说话那人不耐烦了,开始催我:“还不快动手?”
动手?动什么手?
血已经止住了,但是要伤口愈合恐怕是件困难的事情。
见我发呆,那人叱喝道:“你不是神针的徒弟吗?快动手缝合伤口啊!”
竟然是缝合伤口啊,我心尖打颤,从腰间摸出个针线包来。幸亏这两天王大妈教我做鞋,这家伙还揣在身上。
将线穿过针鼻的时候,手一直抖。
好像不大对哦,用纳鞋底的线去缝伤口,想想都觉得很恐怖。有什么事情不对了。我努力的想着,印象中,缝合伤口的线应该是透明的,坚韧的……搞不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从来没有见过王大妈替别人缝合伤口。
不过应该是用光滑的线没错,不然拆除时候不是很痛吗。
一抬头看见有三双眼睛目露凶光的瞪着我,真是抱歉,一不小心又走神了!
“可以把这袍子上面的丝线抽出来吗?用这种粗线不行的。”
从丝绸袍子上面抽出来的虽然是上等的丝线,但是好像还是差了一点。我想了想,从头上拔了一条头发下来,跟丝线缠在一起。
“你竟然要用……”有人变色了。
“无妨。”重伤那人阻止了,看向我,“你动手吧。”
我忐忑的看着他,“会很痛哦。”
“无妨。”这人好像只会说这句话。
当手里的针刺进他的皮肉时,很明显的感觉到他肌肉的颤抖,一定是很疼吧,一颗颗黄豆大的汗珠不住的砸在我手臂上。
我抖抖索索的替他把胸口的刀伤缝上,才弄到一半,这人已经晕过去几回了。痛晕过去又痛醒来。不过这人可真硬气,嘴唇都咬破了,硬是一声不吭。
好不容易把伤口都缝合了,我已是手足俱软,大汗淋漓。
带我来那美男子取了另外一件青色的绸缎衣服,披在伤者身上。我看向他,他朝我点点头道:“做得很好,你先休息休息,今晚留在这里照料。”又说:“不必担心,你的朋友已经先回去了。”
我觉得双腿一软,靠着崖壁,缓缓坐了下来。
恐惧攫住了我的心。翠儿真的回去了吗?以她的性格,绝不可能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自己回去的,除非……
我不敢想下去,抓过地上那件撕破的黄色绸衣,擦去手上的血迹。
轻薄的质料,高级的抹布。我的动作忽然停止,这件衣服上面的图案竟然是龙!
没有人告诉过我皇室用品才能用明黄,也没有人告诉过我皇室中除了皇帝以外,其余男性成员只能用四只指头的龙作为图案。但我就是知道。就像地下的蝉会知道时候爬出土,爬上树上歌唱一样的自觉知道。
手里的这件衣服上面的龙有着四只指头。
这个人,就是遇劫失踪的郁南王!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还躲在这个破山沟里,不肯出去找官府支援,也不肯出去求医呢?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不愿意有人知道他在这里!
忽然觉得翠儿的梦想很可笑也很可悲,找到这个人,救了他,然后……被他灭口!
几乎想哭了。
已经料想到自己未来的命运,治好他,然后被一刀杀掉,埋在这暗无天日的山沟里面。
我抱住腿,把脸埋在膝盖间,簌簌发起抖来。
“喝点水吧。”带我来那个男子递给我一个水袋。
我瞧了他一眼,默默的喝了两口。
“他的伤无碍吧?”原来是来问病况来着。
我不知道怎样回答,犹豫了一下,说:“很凶险。”
伤者一天没度过危险期,他们就会留我多一天的命。
“我们这里有最好的伤药,你看看。”那男子急了,拿出个锦盒让我看。
一打开,一股清凉的气味扑鼻而来。
我立刻说:“红花、三七、冰麝……果然是好药啊,不过好像还缺了一味消炎效用的草药。”
“哦?”
“那种草药叫白花藓,这附近的崖壁上就有,对消炎有灵效。”我看看那人,“现在我还不是很累,可以马上去采。”
那人看了看我,终于点了点头。刚松了一口气,他扬声唤道:“赵刚,你跟她一起去采药。”
那个赵刚就是跟下面那人一起到村庄找大夫的人,他原本在上面跟翠儿在一起,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在。
我心如刀割,忍住不去看他稍显凌乱的衣衫下摆那些红迹,忍住不去注意他刀鞘上干涸的暗红,只把目光放在陡峭岩壁之上。
岩壁上一丛丛一簇簇都是白花藓,现在盛夏,这草药正是开花季节。我一路沿着山壁走去,目光在崖壁的白花间扫来扫去。
“找到了吗?”那人问我,他长得模样清秀却眼珠乱转,说话间神色不正。
“找到了,就是那些!”前面崖壁高丈余处有一出凸起,上面正是一丛白花藓。
那人瞧瞧我:“那丛跟近处这些有何不同?”
“长在高处的能沾山露,方有灵效。”
那人走到崖壁前,手足并用,开始攀岩。
我已在地上瞅准一块大石,用力一抬,抱在怀里。
那人转眼已爬到高处,一手抓住白花,回头笑道:“可要连根拔起?”斜眼看到我手抬大石,脸色一变,同时脚下踩着的凸岩忽地松动,他整个身躯仰面跌了下来。
王大妈曾领我采药,教我辨认崖壁石块落脚处哪些是实哪些是虚。适才我找了许久,选中这高处一丛白花,便是看出落脚处的岩石稍一用力便会松脱,而崖壁一侧却是万丈深渊。
那人一脚踏空,仰面跌了下来,但他身手了得,一个翻滚,双脚便要着地。不料身形未稳,我这边一块大石已“呼”的一声迎面砸到。那人反应极快,退后便让。谁知背后已无落脚之地,登时咕噜噜顺着岩壁滚了下去。隔了半晌,才听得峡谷下传上一声惨叫。
我只觉浑身是汗,腿一软,跪到地上,嘴里喃喃道:“翠儿,看我为你报仇了。”咬牙撑起身体,连滚带爬慌忙逃窜。
奔了几步,腿脚一软,踩到一样不知什么东西,顺着倾斜的山道直滚了下去。好不容易撞到一样软绵绵的东西才算停住,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一样,勉强撑起身体,突然觉得触手处湿湿滑滑的,很不对劲。
定神一看,手上黏糊糊的都是血,那拦住我的竟是一具尸体。翠儿的尸体!
她身上都是血,披发覆面,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我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时发觉手足被缚,身上覆了一层枯叶,还是被抓回来了。
不远处有人窃窃对话,依稀听到好像是那个蛇一般嗓音的人和另一个陌生的声音。
“太子恐怕挨不过去……倒霉……早知道就……”
“这里离鹤都有几百里……难于登天……”
“不如……还是……”
我听着心里苦笑起来,看来这个前太子的人缘也不大好啊,他还没有死,部下就已经另作打算了。这样的话,巴巴抓来给他治伤的人算什么呢?
想起那个重伤的人,倒是有点担心,长的那么柔弱的人却那么能忍痛,权力那么大却不高傲……又想起翠儿来,登时心中刺痛,不禁将刚生起来的好感丢个干净。
忽地有人过来道:“公子高烧,你们还在这里干嘛!快去取溪水来!”是抓我来那人。
他三两下扒去我脸上的枯叶,傍晚的阳光照在脸上,使我眯起眼睛。
那人冷冷问:“你采的药呢?”
我心一颤,答道:“跟我去采药的大哥失足摔下悬崖了,药没有采到。”
“为什么逃跑?”
“我害怕啊。”在那么阴冷的目光逼视下,真的是怕得要哭出来:“看见一个大活人摔下悬崖,你也会怕的啊。”
那人盯了我一会儿,俊美的脸神色阴沉,半晌他道:“公子发烧了,你去照料。”他抽刀割断捆着我的绳索。
“你听着,好生照料,如果公子死了,你也活不成!”
说这话时,他双目泛红,斩钉截铁。
郁南王靠着岩壁斜斜躺着,全身火烫。我知道这是伤口遭到感染所致,他若能挨到退烧,可保性命,这一晚最是凶险。
那两人取水未回,我走出山沟采了两片宽厚的栎叶,捣碎了敷在郁南王额头。
守在不远处那人看见我的动作,目中闪过感激之色。
我坐在郁南王身边,注视着他那张毫无血色精致的脸,只是在想:救活了你,我得死。救不活你,我也得死。我该怎么办呢?
更何况,连你的部下也打算背叛你了。被人背叛是一种很痛苦的事啊,你……不如还是死了算了吧!
                  遇春(下)
入夜,郁南王的烧不但没有退,温度反而更高了。
我不断将湿透的布敷在他额头上,带我来那人急得踱来踱去,但是这对别人的伤势毫无帮助。
我躲在旁边喝水的时候,郁南王突然呻吟起来,说了两句听不清楚的胡话。不远处徘徊那人马上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把水都打翻了。
“你还有心情喝水!”
我苦笑着说:“他如果死了,我也活不成对吧?但是现在该做的都做了,剩下来的就得看他自己了。”
那人瞪了我半晌,嘴唇哆嗦着,双眼都红了。
看着他这样紧张痛苦的表情,不知怎地心脏就“扑扑”的跳了起来。我奋力抽出手,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儿,倒出颗药丸吞了下去。
自从两年前病好了,就落下个病根子,一激动就会心痛。王大妈给我配了这药,让我觉得不妥的时候立即服下,免得心病发作致命。
冰冷的药力从肚子里一直冒上脑袋,令人瞬间冷静下来。
“能否活下去要看他的求生欲望。”我看着那人道:“请找他最想见的人来吧。”
那人静默着,脸色变得很坏,然后说:“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我心想看来这郁南王活着也没有多大意思,嘴里却说:“看你这么关心他,你也是他很重要的人啊,要不你来照顾他,说不定他看到你会想活下去。”
不说还好,一说就见到那人的脸愈发苍白下去。他咬了咬牙:“你好生照顾他,他若不活,你我都脱不了关系!”转身走了出去。
终于是走了,我出了口气,瞧着烧得神志不清的病人。看那人晕迷中都咬牙切齿的不得安生,忍不住又给他换了块湿布,默默的在旁边等着。
我知道,那机会快到了。
并没有等多久,外面传来一声惊呼:“郑六舒,你!”然后是一阵兵器交击的声音。
我支起耳朵听着,没错,要逃,就得趁现在!
我正要站起来,忽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脚。
我吓得惊呼起来。
外面有人叫道:“公子,公子你怎么啦?”一声痛呼,一下分神身上中了一刀。
郁南王躺在地上,他一只手紧抓住我的脚,脸色惨白好像死人。我用力拖动自己的脚,扯动了他的身体,他紧闭双眼,猛的咳了几声,一口鲜血从他的口鼻中溢淌了出来。背后衣服一片洇红,肩背处缝合的伤口又裂开了,他的胸口激烈起伏了起来,忽然睁开了眼睛。
外面那人又大叫起来:“姑娘,你别伤我家公子……哎哟,公子,公子你答应我一声!”声音越发凄厉。
我立刻伏下身体,伸手要掰开郁南王的手。郁南王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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