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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顿片刻,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低低地道:“你放心,你对我有恩,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做让你不高兴的事。”
走个敏感的人,也是个爽快的人,明菲微微一笑:“九姐多虑了。远和同我讲,你和邓大哥一样,都走讲义气重情义的人,我虽只见过邓大哥两面,但一直为他的豪爽干脆所折服。那次去抚鸣的路上见到你,知道你就是帮我母亲弟弟她们寻了女镖师的人,我就猜想你是个巾帼英雄。”
邓九黯然一笑:“巾帼英雄?”
明菲没听清,“九姐你说什么?”
邓九摇摇头:“没什么,我在想,也不知双寿带了好消息来,还是坏消息来?”
一行人在天一茶楼停下,立刻就有人上前来拾龚远和行礼打招呼,引着龚远和与戴了帷帽的明菲与邓九上了二楼雅间。双寿独自坐在里面,穿了件黑色的绵袍,打扮得像个普通的商人,人却是比上一次明菲见着他的时候清减了不少。
众人寒喧了几句后,进入正题,双寿有些局促地搓着手,小心翼翼地看着邓九道,“我对不起大哥。”
邓九的脸陡然变得惨白。
第252章 贤妻
明菲小心地扶着哭得没有半点力气,还要努力强撑着不引起众人注意的邓九出了茶楼。刚上了马车,邓九就捂住脸绝望的低声哭起来。
明菲坐在她身旁,没有语言可以安慰她,只吩咐马车绕城慢行,不急回家。邓关两个儿子没有落入官府之手,却死在从前争夺生意结下仇怨的仇家手里。没了成年继承人主事,意味着邓家再没有希望,而邓九和山儿,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弱。
树倒猕猴散,就算是还有双寿等几个忠心耿耿的人跟着打算,但日久天长他们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又能管上多少?能够照顾得衣食周全,帮着把山儿拉扯大,就已经是仁至义尽。
绕到天色将黑,邓九才算是停住了哭泣。她抬起红肿的双眼,看着对面的明菲沙哑着嗓子道:“给你们添麻烦了。烦劳你让车回去吧。”
明菲掀起帘子通知一直骑着马跟在外面的龚远和:“回家。”
龚远和探询地看向她,明菲轻轻摇头,龚远和长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一早,龚远和与明菲刚起身,邓九就抱了山儿过来,说是她要和双寿一起去抚鸣安置两个侄儿的骨灰,想请明菲替她照料一下山儿。
龚远和皱眉道:“虽然是大事,但你这个时候去却是不太妥当,我的意思,你还是别去了,双寿会犯事情办好的。”
邓九固执地道:“如今邓家只爷我一个人在外面,我若是不把他们安置妥当,将来我见着大哥和大嫂无法交待。”
龚远和还想阻止,明菲看见邓九脸上那固执的神色,情知阻拦不得,便捏捏他的袖子,笑道:“你放心的去,山儿我一定看好。”
邓九点点头,摸着山儿的头严肃地道:”你和刘妈妈留在这,要听叔叔和婶婶的话,不然我回来打你屁股。”
山儿胆怯地点点头,垂着眼不敢哭。
小孩子极其敏感,山儿意识到姑母不在身边,而明菲和龚远和只是不太熟悉的外人,乖巧得什么似的,不吵不闹,在明菲处理家事的时候,就乖乖的和刘婆子坐在一旁,抱着玩具玩,静得仿佛不存在一般。
越是乖巧的孩子越是惹人疼爱,明菲处理完家事,便朝山儿伸手:“想不想去看蚂蚁啊?”
山儿小心翼翼地看了刘婆子一眼,见刘婆子没有阻止的意思,方咧嘴朝明菲一笑,伸出了手。
水城府的春天来得早,园子里桃红柳绿,阳光灿烂,让人看了心情都要好上许多。明菲牵了山儿在一棵柳树下寻到了蚂蚁洞,便由着他和宝儿一道玩,自己找了刘婆子在一旁说话。
明菲要弄清楚,邓九为什么迟迟不肯出嫁,这关系到将来对邓九的安置问题。邓九没了可以投奔依靠的两个侄儿,少不得要替她和山儿打量出路,若是邓九能嫁愿意嫁,便给邓九寻门好亲,若是不肯,便给她和山儿买个庄子,总不能叫邓九就这样在家里住一辈子。
刘婆子先前还谈笑自若,可听到明菲问起邓九的事后,眼里就浮起一丝警觉,态度虽然恭敬,却者些淡淡的:“奴婢以前是跟在夫人身边照顾小公子的,是出事后才跟在九小姐身边伺候,九小姐的事情实在知晓得不多。”
明菲看这样子是问不出来了,只得笑道:“妈妈你不必紧张。昨日出了那样的事情,我和大爷很担心她,有心想宽慰她,可大爷和她男女有别,有些话不好说;我呢,却又和她不是那么熟悉,想说几句亲近的话,又怕引起她反感。她太过客气谨慎,问什么她都说是有的,我也不知道真假,只恐照顾不周,所以想和妈妈说,若是九姐和山哥儿有什么需要,只管来和我说。”
“奶奶客气。 ”刘婆子微笑着应了,一回头却是心事重重地皱起了眉。
锦云过来禀告道:“奶奶,隔壁姨奶奶来了。”
李姨娘已换了轻薄的赤衫,笑眯眯地扶着个小丫鬟过来,一眼看到了山儿,便笑着上去逗弄了几下,携了明菲的手顺着花径住前走: “大奶奶,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二小姐的好日子就在初十,夫人病中不能视事,到时候少不得要请您看顾一二。”
明菲笑道:“应该的。这些日子可还安生?”她和龚远和虽然三五不时过去给龚中素请安,但龚中素自从冬至被龚远和对上过后,对他们的态度就生硬冷漠了许多,而她上次又拒绝调停龚靖琪与龚妍碧的矛盾,他的态度越发显得生硬,在他们面前总是端着一张脸。她也不乐意看他的脸嘴,都是请安过后就匆忙告辞。
李姨娘皱皱眉,做了个不好细说的表情,“还不是老样子,热闹得如同唱戏一般。老爷的头发都白了,但愿二小姐出阁后,会清静些。”
明菲笑道:“老爷不是说要给三妹妹挑个好人家吗?可有合适的人选了?”
李姨娘道:“自过了年后,倒是有媒人上门,只是老爷都不满意。这不,昨日还念叨着说要让你和大爷想想办法呢。”
这个办法可没那么好想,好的人家看不上龚婧琪,不好的龚中素又看不上,还是不要管的好。明菲便问她:“不知二妹妹的嫁衣绣得如何了?”
李姨娘忍不住笑起来:“听说还差一只袖子。人生生的熬瘦了一圈!依我说,这不是自作自受么?典型的损人不利己。这样闹腾,又不能叫三小姐少块肉,老爷也不可能因此就惩罚三小姐,不叫三小姐嫁人,有什么意思。”
明菲道:“不过就是憋着一口气罢了。”
李姨娘叹道:“这口气害死人呢。”
第二日龚远和归家,和明菲道:“周家的事情定下来了,周同知被判了流放二千五百里。你我一起去看看,问问他们的意思,什么时候回老家,咱们也好去送送。”
明菲忙换了衣服,夫妻二人一起去了周家。到得周家,周家已得到了消息,周渐与钱秀才迎了龚远和到厅堂里去奉茶,明菲进了内院,老远就听见周清的哭声。
周夫人红着眼请明菲坐下,道:“这傻孩子,出嫁了的人,却还像个小孩子似的,这般哭闹,倒叫人笑话。
周清伏在她的膝盖上哽咽道:“你们全都去了,就扔下我一个人,叫我怎么办?”
周夫人强笑道:“你怎么是一个人?你的家就在这里,有公婆,有夫君,将来还会有孩儿。”
周清只是胡搅蛮缠:“你们走了,他们欺负我怎么办?”
周夫人闻言一怔,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出来,明菲见状,忙上前拉起周清,嗔怪道:“你可是傻了!就算是舍不得伯母,也不该乱说。他们家哪里会舍得欺负你?当心钱秀才听见了不饶你。”
看到周夫人的样子,周清很快意识到她这个话大大的不安,忙擦了眼泪笑道:“娘啊,我就是那么一说,其实他们对我很好的,您别当真啊。”
周夫人却哭得更厉害了。
“以后又不是没机会见面了。”明菲劝了好一歇才算劝住,笑着同周夫人保证,“我会照顾好她的。将来我母亲回来,也会看顾好她,不叫她被人欺负。”
周夫人扶着明菲的肩头,勉强笑道:“好孩子,我把她交给你了。她若是有做得不妥的地方,你只管替我狠狠地骂她,骂到她清醒为止。”
明菲忙点头:“我一定替您狠狠地骂她,把她小时候欺负我的都收回来。”
周清含着泪噗嗤一声笑起来,轻轻打了她一下:“你敢欺负我。”
气氛轻快起来,明菲趁机问周夫人的打算:“伯母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周夫人叹道:“你伯父身子不好,去的又是那烟瘴之地,我想跟了去照顾他。他这一辈子,虽然做错过许多事情,可他从来没有对不起过我。我前半生跟着他享福,后半生便跟着他吃苦罢。”
周清道:“娘,你的身子不好。”
周夫人笑道:“能陪他走到哪里就算哪里。”
周清捂住嘴,勉强忍住设哭出乒来:“让哥哥陪你们一起去。”
周夫人很坚毅地道:“你不用再说了,我不许!我不许我的孙子出生在那种地方。你哥哥必须回老家去!他若是不听我的话,就是大不孝,我和你爹永远都不原谅他。”
周清没控制住,靠在明菲的肩头哽咽起来。
从周家出来,明菲心里很不好受:“周伯母要陪着周伯父走完这二千五百里路,还不许周渐跟着去,让周渐回老家去娶亲好好读书,教好她孙子,说是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就让周家从此垮掉。周伯母这样的女人,很少见的。”慈母,贤妻,她都做到了,周夫人这样的女人,古代不多,现代也不多。
龚远和沉默片刻,握住她的手道:“若是换了我,我也要跟着去的。”
明菲听得心里一暖,那忧伤也跟着消散了些,玩笑道:“我又不能做官,也不会犯法,更不会被流放,你还千里追妻么?”
龚远和环住她:“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的。”
第253章 醉鬼
一月初八这日,郭家从抚鸣赶到了水城府,临时租了一个院子,准备初十日迎娶龚妍碧。
因李姨娘的身份上不得台面,明菲只得代表龚家女眷出面,随着龚中素一道去和郭家人接洽,商谈具体事宜。
马车到了郭家租住的小院子外,龚中素不由皱起了眉头,这院子吧,小和偏僻也就不说了,还这么脏兮兮的,就像从来没打扫过似的。
这成亲是大事,郭家也太省了些。他心里先就不高兴了,但让他更不高兴的事情还在后头。
叫开门自报家门后,那看门的半大小子死眉死眼地将他们请进厅堂,茶也不奉,说是去请主家,去了就不见出来。
龚中素与明菲枯坐了约有两盏茶的功夫,新郎官郭淮的大嫂白氏才领着两个上了年纪,据说是郭家长辈的妇人满脸堆笑的走了出来。
白氏大约四十来岁的样子,穿着件半新不旧的琥珀色衫子配条豆沙色的裙子,看着闷扑扑的,最要命的是,她一笑就露出两颗黄色的大门牙,就像一只海狸鼠,怎么看怎么滑稽。
她自己也知道这个要命的缺点,就拼命想遮掩,每次开口说话,都要用袖子掩了嘴。边笑边说话,眼睛又要看着对方,倒像是眉目传情,抛媚眼似的。
明菲以前和她打过交道,已经熟悉,还能忍住,初次跟着出门的锦霞与锦云却是有些忍不住了,被金簪冷眼瞪了之后,才算是把那笑意给吓得没了。
龚中素才和白氏说上两句话,就受不了了,皱着眉头端起未来岳父的架子道:“士诚到哪里去了?叫他出来我有话同他说。”
白氏掩袖笑道:“他有点事情,刚到就出去访友了。”
龚中素不高兴,明明要来之前他曾经使人来说过的,怎地明知他要来,还偏挑了这个时候去访友?这是什么道理?但想着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可能发作,只得强忍下这口气,沉着脸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白氏拉了拉袖子,露出半个嘴角来:“不知道呢。约莫快要回来了吧。先前亲家派人送了信过来,还以为会是晚些再过来……”言下之意是龚家来早了些,见龚中素脸色不好看,忙道,“亲家翁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好了,我务必办得妥妥帖帖的。”
龚中素便朝明菲合了眼色:“你和大嫂说。”自己端了茶坐在堂首气哼哼的生闷气。
明菲便问白氏,郭家来的多少个人接亲,明日是接了后先在这里歇一晚上呢,还是直接上船往抚鸣去?如果是要在这里歇一晚上,何处做新房,为什么还没布置。
白氏答道:“包好的船,接了人就直接上船,不拘什么时辰,嫁妆装好船就走,不在这里歇。”又特意解释,“不然也不会租这么个小院子,委屈了新娘子。这院子看着不好看,但是我们自家人住,没人会计较,省下银子来,也是他们小两口的。”
若是新人要在这里歇一夜,接着水城府的风俗,除了租院子的租金外,还得另外给一笔钱,给对方买鞭炮来放才行,那便是另外的开销。虽则郭家真的是为了省银子,但这白氏说话还算好听,明菲便笑着吹捧了白氏几句,说她行事妥沉稳,拜托她将来好好教导一下龚妍碧云云。
白氏高兴了,又问明菲龚家什么人去送亲,去多少个人,打算在抚鸣呆几日等等。
这边是早就说好由明菲与龚远秩去送亲的,明菲刚说自己就是送亲婆,就见白氏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心知对方是觉着自己年纪太轻了,便笑道:“家里其他长辈去世得早,我是大嫂……”
龚家人丁单薄,白氏也是知道的,好歹明菲也是个七品命妇,又是堂嫂,虽然年轻了些,送了龚妍碧去也算有脸面。白氏理解地点点头,算是认同。
明菲与白氏交割清楚,便看向龚中素:“公爹,您看还有什么?”
龚中素沉着脸起身道:“没了,我也不等他了!”他要说的,无非就是交代这未来女婿好好照顾龚妍碧而已,今天不成,到时候再说也成。
到底是喜事,谁不高兴也不好,说起来也是自家的不是,白氏陪着小心,小意奉承着送二人出去。走到门口,龚中素正要跨出门槛,一个人提着个酒葫芦,满身酒味儿,跌跌撞撞地扑过来,将他撞了个趔趄。
“哪里来的混账东西!不长眼睛!”龚中素还没站稳,见那人又歪歪科斜地朝着一旁的明菲撞过去,几个丫鬟尖叫着上前去挡,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扶着门框站稳,脱下一只鞋,跳着就朝那醉鬼劈头盖脸地打过去。
那醉鬼挨了打,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龚中素。他又年轻又强壮,龚中素心里有些发怵,但见自家儿媳和金簪等人被吓得够呛,便挺了挺老胸脯,一边示意明菲赶紧上马车,一边示意跟了来的小厮和马车夫过来帮忙,色厉内荏地站道一旁道:“你想怎样?”
那醉鬼靠在门框上,眯了眼睛看看那两辆马车,又扫了扫龚中素和明菲等人,站着就不动了。见他不动,龚中素也不想在郭家的门前指使人打人,便有些鸣锣收兵的意思。
明菲由金簪护着上了马车,隔着车窗打量那醉鬼,见那醉鬼穿着件灰白色脏兮兮的儒衫,大约二十入九岁的样子,大约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子,身材强壮,脸上乌七八糟地沾着些墨汁和灰,看不清具体长相,不过那双通红的眼睛看着有些吓人。
记得当初陈氏说过郭家这位新姑爷嗜酒,而刚才他们与这醉鬼发生冲突,白氏竟然没有出声……明菲想到此,忙抬眼观察白氏的表情。
白氏揪着帕子立在院子里,脸都白了,也顾不上遮她那两颗大门牙,嘴唇动了又动,显见得是犹豫得很。
明菲想了想,便道:“公爹,算了。一个喝醉酒的人而已,也没撞着我,别和他计较了,咱们回家吧。”
龚中素听了这话,正中下怀,仍然重重地哼了一声,凶神恶煞地瞪了那醉鬼一眼,道:“大白天的就喝成这个样子。若是真的冲撞了女眷,老夫定然要好生教训你一顿!”
那人看了明菲一眼,又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