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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颜心中略微一思忖,如果解剖的话,她势必能够知道更多的信息,能够掌握主动权,而且,她有把握能够瞒住许多重要信息。
只是,这些人和刘品让不一样,刘品让是为了达到目的,一咬牙就把别人豁出去,且都是私下偷偷做,而这里的活人疗伤并无不同。冉颜见李世民面色依旧平静,似乎也没有什么不满,便继续道,“人在被每个人,都有道德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羁绊,会不会同意倒还在其次,就怕他们把她当做疯子。
再三衡量,冉颜认为自己上次剖桑辰他们都视为神技,这次要劝说应当也有希望成功,“表面看不出死因,如果想知道,需要解剖。”
众人果然如冉颜之前所想象的那样,个个都满脸严肃。何寺正看向李世民,“圣上……您看这……”
倘若是魏征、张玄素之流,恐怕早就吹胡子瞪眼的强烈反对,并且肯定要引经据典的把冉颜骂的体无完肤,但何寺正不同,他还是维持自己的一贯处事风格,好的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不好的事儿都向别人身上推。
“圣上,其实解剖尸体与为杀的过程中,必定经历了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绝大部分都会被如实的反应在尸体上,这是冤死之人想要对世人诉说的话。况且,我们只是打开来看看,而后再合上,并不会割掉一块皮肉。”
李世民审视的目光停留在冉颜身上,令人颇有压迫感,冉颜只是面无表情的低下头。
殿内一片沉默,久久,李世民才收回目光,道,“此事容后再说。”
第397章 卑鄙小人
就大唐的验尸水平来说,冉颜验出的结果已经超出了所有仵作的水准,但是对于破案来说,还是太少。
何寺正不敢劝李世民同意解剖,只好追问冉颜道,“献梁夫人只验出这么多?上回下官记得,夫人曾根据伤痕推论受伤时的姿势和具体时间……不知这次?”
冉颜看向他,目光沉冷,声音平平的道,“我不是说了?怀疑他是被移尸,既然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说明凶手做了伪,焉知伤痕未曾做伪?上次推论,是因为我是受害人,深知事情的前因后果,自然能想办法推翻别人的嫁祸,这次,还请恕我无能为力。能确定的就只有这么多。”
何寺正感受到了冉颜的沉怒,他害怕得罪萧颂,但更害怕被这件事情牵连,倘若一个处理不好,他得陪上全族的性命,于是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问,“太子中庶子身上没有致命伤口吗?有无可能太过隐蔽,因此不容易发觉?”
一点也不隐蔽,冉颜早就发觉了,只是她不想说。
“把尸体敛了,都散了罢。”李世民皱着眉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起身出去。
众人躬身相送。李世民走到门口,顿住脚步,回过头来道,“今日的事情,谁敢透露出去一个字,按谋反罪处置!”
众人心中一凛,立刻齐声道,“是。”
冉颜和刘青松双双松了口气,验过一次,应该不会再召验第二次吧!刘青松抬袖擦了擦满头大汗,转头笑眯眯的对何寺正道,“寺正这回的举荐之恩,在下与献梁夫人铭感五内,太夫人常教育我们,做人要厚道,改日我们定会投桃报李,下回您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同我们说。”
看我不落井下石!刘青松笑的没心设肺,实则满肚子怨念。
何寺正拱手笑道,“刘医丞客气了,圣上会重用两位,全赖两位身怀此神技,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顺嘴一提,哪敢求回报。”
冉颜冷冷的瞥了何寺正一眼,转身出门。
刘青松微一施礼,也随着走了出去。
“寺正,献梁夫人像是记恨上您了。”旁边一名年轻的官员小声道。
何寺正轻哼了一声,“瓜田李下。”
旁边的几名官员,听着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不禁想入非非,莫非说的是刘医丞和献梁夫人有瓜田李下之嫌?这实在不能令人信服,刘青松和萧颂比起来,差的不指一点两点,就算献梁夫人红杏出墙,换换口味,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不过这种事情,谁知道呢?兴许人家就好这口……
冉颜和刘青松已然快走到宫门口,自是不知何寺正一句话将两人抹黑。冉颜不过是不高兴而已,他这就紧接着咬上一口。
谁被无缘无故的牵扯进这种事情里,还能欣欣然的接受?即便冉颜和刘青松不表现出来,何寺正也绝对不会以为他们会任由搓扁揉圆,所以说,被小人惦记,是无妄之灾。
“我原以为,这个何寺正至少是个有些心胸之人,没想到如此卑鄙。”冉颜觉得自己心理学学的还是太差,何寺正之前表现的的确还挺正常,向圣上禀报她救桑辰之事,她觉得不过是想以此邀功,获得圣上的另眼相待。求荣不是可耻的事情,况且冉颜也因此得到重用,所以并未计较,但这一回,她是将此人看透了,根本就是个毫无节操可言的卑鄙小人!
何寺正上面还有大理寺卿、大理寺少卿,但其实他们都是不负责破案,无论是大理寺卿还是刑部尚书,主要负责的还是完善、管理律法,以及监督全国律法的施行。另外唐朝施行三复审的制度,地方上的一个死刑案件,需要经过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核准,之后才能确定。
而大理寺正,是实际负责审案的最高官员。就这个素质,多多少少让冉颜难以置信,“这样的人,有公正可言吗!”
“一码归一码,朝中为官的,哪个没有自己的算盘,他做寺正这么多年都没出过纰漏,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刘青松把他恨上了,所以才会理智衡量对手的能力。
冉颜不作声,算是默认了刘青松的话。
两人闷头在曲径上行走,正要转弯的时候,却发现太监忠瑞正等在那边,见到二人微微躬身,道,“献梁夫人,刘医丞,圣上召见。”
冉颜和刘青松怔住。
忠瑞见状,语气柔和的道,“圣上心中十分在意此案,有些话不方便在人前敞开了说,所以才会二次召见。”
“多谢提点。”冉颜道了声谢。皇上有召,哪有人拒绝的余地。
忠瑞客气了一句,便领着两人走偏僻的小径,到了一座阁楼前。
冉颜微微抬头,匾额上写了三个颇有禅意的字——拂尘境。
“二位请进吧。”忠瑞站在了门前,看样子并不打算进去。
冉颜与刘青松垂着头走了进去。唐代不会动不动就跪,君臣关系相对与清朝来说,相处要自然一些,虽然目光不能随便乱瞟,但抬头看着皇帝是很正常的事情。
屋内除了李世民和他们两个,没有第四个人。
李世民面色如常,正坐在几前喝茶。
“参见圣上。”冉颜与刘青松施礼道。
“免礼,坐吧。”李世民随口道。
冉颜与刘青松在席上坐下,李世民放下茶盏目光平淡的看向二人,道,“献梁夫人将验尸情况详细道来,此事仅有朕一人知道,不必担心有后顾之忧。”
饶是冉颜一贯镇定,脊背上也陡然渗出一片汗水。这件事情不需要衡量了,既然李世民已经发现她的隐瞒,并且替她解决了后顾之忧,绝不能二次隐瞒。
冉颜确信李世民不懂验尸之事,他发觉她隐瞒,恐怕还是从她的言行举止上。她不善伪装,瞒不过李世民这种人实属正常。
“是。妾家有子女,本不愿牵扯此事,因此有所隐瞒,妾妇人之见,请圣上恕罪。”冉颜躬身请罪。这事儿可大可小,李世民不计较就什么事都没有,倘若计较,论个欺君之罪也是寻常。
李世民原本对冉颜验尸的事情就很是吃惊,现在看着她的表现,心中更诧异了。别人被九五之尊的拆穿欺君之事,早就吓的魂飞魄散了,眼前这女子却依旧如一潭无波的水,沉静淡然,说话也算是比较有技巧。
第398章 神事
但凡贤明的君主,多多少少都有些惜才,李世民尤甚。
纵然他心里对一个小娘子有如此验尸之术十分疑惑,但冲着冉颜这份冷静,再加之他现在为太子之事头疼,根本不欲追究,于是只淡淡道,“说验尸结果吧。”
冉颜心知暂时安全,心中稍安,便道,“依照妾的猜测,被害者是猝死,而造成他死亡的罪魁祸首,不是背部的伤口,而是腰臀那里几个不起眼瘀伤。”
“哦?”李世民心中不信,他年轻时是在战场上滚打出来的,哪个没有受过皮肉伤?在他看来,那个太子中庶子身上所受的伤虽然很严重,却不至于死亡。更别提几个没有破皮的瘀伤。
冉颜正头疼,这其实对于一个有经验的法医来说不难猜测,但如果想解释给一个不懂现代医学的古人听,纵使李世民再智慧,冉颜也没有多大把握能令他信服,所以求助的转向刘青松,“刘医丞,请你解释一下血栓栓子吧。”
刘青松恍然,经过冉颜这么一说,他也明白了太子中庶子的死因了。
他在这里呆的久,对于大唐人的思维方式了解较深,并且比冉颜能扯的多。
“回禀圣上,我们人体内分经脉和血脉,心脏跳动,让血脉流动起来,人才能活。正常人的血脉中是畅通无阻的,一旦有东西堵住了血脉,尤其是堵住心脏附近的血脉,致使血不能顺畅流通,就会导致人突然间死亡。”刘青松尽量简化语言,把一切医学名词全部都深入浅出,说的十分通俗,总算八九不离十。
他顿了一下,给李世民几息的理解时间,见他没有任何迷惑不解,便继续道,“而用力击打人体,不仅仅会对皮肉造成损伤,重击亦会令里面的血脉有损伤,就像我们外面受伤结痂,痂过一段时间就会脱落,而血脉里面脱落的痂随着血脉流动,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最终堵住重要血脉,导致某个时间突然死亡。”
冉颜满心诧异的看着他,生怕李世民会多想,所以面上不敢流露一丝异样。
心里却不得不感叹,刘青松可真是太能吹了!
不过现实的情形虽然不是这样,但明显刘青松这个说法更容易让普通人理解。冉颜就权当他是在比喻了。
其实真实的情况是:血栓栓子一般会出现于下肢的深层静脉。如果身体的下肢受到了暴力反复的打击,被打击部位的静脉就会受到外力的挤挫,静脉上的内皮细胞就有可能坏死脱落,情况也正如刘青松说的样。
经过血流的反复摩擦,坏死细胞就会形成栓子。
当栓子形成脱落后,它顺着人体血液循环的路径通过下腔静脉进入到右心房,再到右心室。当栓子到了右心再通过右心到达肺动脉时,它的通道越来越窄,最终堵住肺动脉。
其后果不言而喻。
冉颜接着刘青松的话道,“这一点只是妾的猜测,如果想证实就只能解剖。而懂得这方面的人可以说全大唐没有几个,得不到广泛的认可,即便解剖了,恐怕也不能作为证据。”
李世民看向冉颜,这话听起来很狂妄,但他从她的神态中看到的并不是狂傲,而是严肃认真,让人觉得,这些话没有一丝夸大的成分。
而事实也正如冉颜所说,她从来不是个夸大其词的人。
在后世,这些东西也不被普通人所了解,但后世的医学已经发展到某一高度,这些知识是医学界的共识,并且后世具有庞大的医学体系和一系列规范的制度,所以这个能被当做判刑的证据。但在大唐就冉颜和刘青松两个人懂,总不能他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但寻常人只一两次被重击,发生这种情况的几率不大。”冉颜看见李世民面上掩不住的惊愕,顿了顿才又道,“就妾观察尸体腰部和臀部的瘀痕来看,很有可能是被害人生前长期遭到木质钝器暴打。”
太弈中庶子被长期虐打!谁敢长期虐打朝廷官员?结果已经呼之欲出了。
李世民身上的怒气顿起,霎时间笼罩了整间屋子。
冉颜明明看他静静的坐着,却不知怎的,感觉那怒气像是狂龙怒吼一般,令人胆战心惊。
许多年,他许多年没有动过这样的怒气了!
嘭!
李世民脸色发黑,猛的一掌拍到几面,“剖!朕要亲自观看!”
冉颜和刘青松满面惊讶。
看着李世民咬牙切齿的模样,冉颜忽然明白了一个父亲的痛心疾首。
承乾,不仅仅是个宫殿名字,有哪个父亲会随随便便的用出生地命名自己的嫡长子?承鹘乾坤,因为有这一层含义,又恰巧出生在承乾宫,所以才会选择与宫殿同名吧。
单单看这个名字,便知道李世民在李承乾身上寄予厚望,但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深。
解剖就解剖吧,就当是授课了,但想让不懂的人能看明白,冉颜还真是没有多大信心。
“你们先回去吧,朕令人安排解剖尸体的时间。”李世民怒过之后,略露出一些疲态。他扬声道,“忠瑞!”
“老奴在。”忠瑞立刻推门进来。
“带献梁夫人和刘医丞出宫。”李世民道。
“是。”忠瑞道。
冉颜看了一眼这个略显沧桑的一代帝王,闭着眼斜靠在胡床靠背上,显得那样落寞孤寂。
她起身和刘青松一起随着忠瑞出门。
宫内虽然纷繁复杂,各种势力都集中在此,但李世民想要瞒着他们干点什么,还真就没有人能够发现。
忠瑞带着两人走了一路,竟是连一个人影都不曾遇见,一路顺利的到达了长乐门附近。
“两位随着内典引出宫吧,老奴回去复命了。”忠瑞道。
冉颜和刘青松道了谢,转身才看见宫门前果然有个宦官在等待。
到这里一切都正常了,就如,他们原本就是随着内典引出宫一样,只是稍微迟了那么一会儿。
直到坐上马车,冉颜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全部都湿了。
经过这一遭,冉颜总算明白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尤其是伴着一个精明的虎,更容不得有一丝错处。她也越发的理解萧颂,在朝堂上,精明圆滑之人活的长久,并且能够兼顾家族,直言刚正之人活的肆意潇洒,但他们须得把自己的脑袋甚至全家人的脑袋别在腰带上的觉悟。
幸而,李世民不是个性情反复的人,心胸也开阔。在秦以后,除了大唐,除了贞观之世,还有还有哪朝哪代能容得下魏征、张玄素之流?
“冉颜,你可吓死我了!”刘青松坐在车上很久才找回魂,“居然敢那么跟皇帝说话……我说冉女士,你是不是淡定的过分了点。”
谏臣敢顶撞皇上,是因为他们占了理,占了道义,才有胆斥责皇上。冉颜方才可不同,她是欺瞒皇上,被人给拆穿了!
冉颜紧张之后浑身都像卸去力气一般,懒懒的看了他一眼,“根据心理学分析,长期处于高位的人,会觉得通过其能力和手段得到实话更加可信,并且更容易生出成就感。相反,若让他觉得你言辞中依旧有虚假成分,这才是侮辱。”
换而言之,第一次小小的隐瞒被李世民看穿了之后,他虽然会因为欺骗而不高兴,但既然他私下召见询问案情,说明这点不高兴并没有到了让他动怒的地步,如果在他的威严之下,还继续欺骗,那他会认为这是对他威严的挑战,才真正是一种侮辱。
而且长期浸淫权谋的人,越是大实话他越爱听。况且冉颜请罪的时候说了,隐瞒是为了自身和家人安全,纯属妇人之见。
李世民倒也不小心眼,再加上他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李承乾的事情上,只要不继续触怒他就没有什么大事。
冉颜微微弯起唇角,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还是隐瞒下了许多事情。
她先用官员长期遭受殴打的事情激怒了李世民,接下来倘若他能够沉住气再问,冉颜自然会如实继续说,但不出她所料,李世民的愤怒瞬间达到了顶点。
对于李世民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