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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老九,六哥平常总算没白疼你……”
赵代暗暗吁了口气,接着便偷偷去觑赵谭他在他们兄弟里也就是个“军师跟班”的身份,要是挑头那还得让赵谭来
赵谭当然也清楚如今已经到了自己不顶上去不行的地步,见赵造就像是没听见赵博的话似地依然眯着眼不吭声,只得低头捋着胡子仔细的思忖了片刻才道:“侄儿昨天也只是想着按六叔的吩咐劝平原君几句,可哪曾想他会想出这么个主意不是……唉,这是事我怎么琢磨都觉着平原君太急功近利了些,若是真这么办,出不了几年北三郡非得乱了套不可昨天侄儿跟平原君多少有些犯拧,若是再去劝他,只怕他听不下去,要是六叔……”
“行了,老五”
赵造突然打断了赵谭的话,像是在想什么似地停了片刻,方才睁开眼以肘半支起身子来问道,
“老五,你不要说那么多废话,只需跟老夫说一句,你们到底想如何?”
“呃,这……”
赵谭被赵造突然的问题问地一愣,下意识的与赵代交换了交换眼色,这才尴尬的笑道,
“六叔您这是……好好好,侄儿直说就是平原君将北三郡交由外人打理,以侄儿愚见怕是于国无益,您想啊,那些商贾豪右如今得了利自然夸平原君好,可当真拿下了北三郡,不论是设衙治理还是赋税征收难免会与朝廷有些冲突,时日长了若是出了乱子可如何是好?外人就是外人,怎么可能跟宗室这样与国同体?平原君这样做怕是只顾了眼前,侄儿愚见,实在是不智”
“你啊,还是不肯说实话”
赵造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了赵谭的话,
“北三郡那里若是能安稳下来,朝廷即便不交由商贾豪右们去打理,也得想法子继续募民前往拓垦,莫非一定会分封给你们不成?如今大赵宗室之势已经足够大了,先王‘采食其半’的事还没扯清楚,大王岂会再把北三郡分下来,让你们‘食其半’抢夺朝廷的赋税?老五,老六,你们不会跟老夫说你们想不到这一层上去?”
赵谭被点破了乾坤,只得底下头连连拱着手讪笑道:“诺诺,六叔恕罪”
赵造斜眼瞥着他轻轻哼了一声,这才道:“你们跟老夫说这些,无非是因为‘采食其半’还未消停,眼前又多了个北三郡,难免两眼发花乱了阵脚老夫看,平原君这样说那就是想让宗室中人对北三郡死心,谁也别指望在那里拿到封邑不过么,平原君也没说宗室中人便不能募钱分地,虽说这样一来拿下的田土不算封邑,只能与外人一样交赋税,但怎么说不能算吃亏的事,若是抵制那便是犯傻了,你们还得想清楚才行”
“诺诺……”
这事是揭不过去了,老爷子既然都这样说,那也就是没什么抵制的好办法,赵谭和赵代本来也没什么好主意,只得唯唯诺诺的附和了起来
赵造又不屑的看了他们一眼才道:“此事不能去抵制,不过老五说的也没错,外人终究是外人,同样的好处让自家人多拿点儿有什么不好,为何偏偏便宜外人?内外不分才是平原君真正不智之处你们要是看不到这一点那老夫就算白说了”
“诺诺诺,侄儿愚钝”
赵谭和赵代又是一阵连连应声,可是眼神飘忽间却同时想道:六叔说这么多大道理,还不是因为自己是宗室中人,自己牵在其中还说什么外人族人,又能比我们高尚到哪里去?
赵造根本根本没工夫去理两个侄儿的腹诽,叹了口气才道:“不管采食其半也好,北三郡也好,咱们身为大赵宗室,还需多替家国考虑些才是,不要天天只想着自己手里那点小利不过平原君内外不分,最后弄得宗室渐弱压不住阵脚,万一今后再出个李兑,怕是就别想像上次那般容易平叛了所以还需让平原君收一收手脚才行老夫看,万事总的有个由头,北三郡那里平原君出的主意也说不上对错,也只能抓住采食其半去压他才行……当然了,老夫如此说并非是为了多得些利,而是为大赵基业考虑所以能不能成不重要,只要能压住平原君就行”
“诺诺”
面对赵造这一番为国为宗室的大道理,赵谭、赵代也只能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干脆连话也不好插了赵造正说得兴起,那会理会他们有什么反应,顿了顿又道:
“老夫看不如这样,咱们宗室中人众多,人一多难免有些不晓事的,你们还需明以大义才行别的人倒也罢了,军中朝中之人还需让他们都明白宗室对家国之重的道理,只有大家都一心,平原君才能转过这根糊涂筋来嗯……”
说到这里,赵造浑浊的双眼里目光猛地一跳,欠身靠近了赵谭和赵代才压住声音说道,
“那日在朝上平原君不听众议,说什么也不肯从云中撤军,老夫看他还是想靠这一战编织羽翼,万一真成了事,以他内外不分的糊涂,只怕今后对宗室会变本加厉不得不防啊”
“啊那可如何是好?”
赵谭、赵代以及凑过来细听的赵谭顿时汗毛孔一阵发炸,赵代甚至脱口低呼了一声:“平原君莫非想……”
“胡扯”赵造几乎一巴掌扇在了赵代脸上,这一掌刚刚伸出去,老爷子突然猛地一悟,紧接着变纵为横,在赵代嘴上捂了一下,见他不敢再吭声了才低下声急道,“你胡扯什么不要命了?莫非你以为这一定不是大王的意思?”
“唔唔唔”
赵王何通过北征以及拓垦北三郡来培养势力抗衡宗室力量的可能性昨天赵谭早已经分析出来了,经赵造这么一证实,赵代又差点失言,哪还敢再吭声?连忙惊恐的点着头用鼻子应了两声
如今形势已经显明,赵谭是一点就透的人,立刻清楚了赵造的意思,向前一伸头道:“侄儿明白了,那侄儿……”
赵造摆了摆手打断赵谭的话才道:“你们不要想岔了,不管怎么说平原君也是宗室中人,自然明白宗室镇国的道理,绝不会愿意戕害宗室只不过他做了相邦,有些事却由不得他想怎样便怎样,为免掣肘难免会动些手脚,比如此次大宴就是如此
老夫并非让你们去难为平原君,只是经国之道‘稳’才是长久立国之基,急功近利只会害国你们能拦他一步那便是救他救大赵,只有拦住这一步,才能乱了他的阵脚,也好想法子再进一步以‘采食其半’的事合宗室之力让他收收心性,以免他年少轻狂得意过甚,不但害了大赵,害了宗室,也害了他自己不过么……平原君终究是你们的侄儿,这一步虽然必须要拦,但却不能露了痕迹,以免平原君怨恨,那以后可就不好说话了”
赵谭心中一凛,已然明白赵造想让他们干什么他作为封君公孙,后边又得到了赵造的支持,那么以他们的人脉这件事做起来并不难,于是重重的点了点头,小声说道:“侄儿明白了六叔放心就是,侄儿有分寸”
赵造听他这么一说,脸上渐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再次靠在榻上后才慵懒的摆摆手道:“好了,你们去”
……………
白萱在邯郸确实也呆不下去了,不光是外头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人,就连白瑜在无法可想之下也得赶紧把她弄走于是等用两天时间忙完“集缁缕”那事儿以后,白瑜连半个时辰的功夫都不敢耽搁,该套车的套车,该亲自护送的亲自护送,就像送瘟神似地连忙带着白萱上了东去的路途
白瑜这样做也是没办法,事情已经弄成了这样不可收拾的局面,虽说不管自己曾经是否有过这样的想法,平原君这个妹夫也都算是“攀”上了,但邯郸这里虽然已经一锤定了音,临淄那里却还不知道会是怎么个说法父亲在这事儿上当然已经没有了退路,但白瑜若是现在就把妹妹送回去,好歹还能在棍棒之下留下半条命,要是再迷迷糊糊的把白萱留在邯郸现眼,那今后恐怕连这剩下的半条命都得让老爹收回去了
旭日东升之际,万道朝霞给天地间的万物都镀上了灿灿的金边一望无际的田野上,绿油油的谷苗随着晨风轻轻摇弋整齐的地边伴着大路蜿蜒向前,一直通向那遥远的天地交汇之处
东边不远处的路旁停着十数辆马车,白瑜和随行的仆役杂佣们静静的候在马车旁,只有一匹匹驾辕的马儿此起彼伏的喷薄着鼻息,发出一阵阵希律律的响声,似乎是在催促着远处盘恒不前的白萱
为了行远路方便,白萱再次换上了男装,洁白的袍服和头上的束发丝带随风飘展,在明晃晃的阳光迎面照耀下,粉雕玉琢的面颊上泛出了微微的晕彩她虽然刻意让自己向着前边看去,却又忍不住时不时的咬着唇偷偷瞄一瞄陪在自己身旁缓缓向前走着的赵胜突然之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由微微的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怕回去你爹爹骂你?”
赵胜和白萱原先其实相互明白心意,现在的情形也不过相当于无意中被人戳破了那层薄纸而已,顺理成章罢了,所谓天堂地狱,一步之遥而已,本也无对错但此时见赵胜突然咧嘴这么一笑,白萱却怎么都觉着这笑容里带着坏,不免怨怼地瞟了他一眼才道:
“他愿意骂随他骂就是了,又不能吃了我……唉,还不知道以后怎么跟季瑶说呢”
白萱现在是真的发了愁,原先什么都没有时她确实也不愿去想这些,可如今这些现实的问题却让她真的犯了踌躇
这话怎么回答?没法回答呀季瑶……也不知道魏国那边蔺相如现在运作成了什么样子,可悲的通讯技术……赵胜忍不住摸了摸鼻尖,连忙将那些突然蹦出来的心事抛在脑后笑道:“你还真怕季瑶啊?”
白萱见赵胜不答反问,自然也知道他没法回答这个问题,涩然一笑之下忍不住抢白道:“谁说怕季瑶了都,都这样了,谁说怕了……”
赵胜笑道:“不怕就好乖乖的回临淄等我去拜府就是”
白萱听到这里不觉停住了脚步,好看的双眸迅向上一扫赵胜,紧接着便忙垂下脸吃吃的问道:“公子准备,准备什么时候去临淄……”
今天也不知怎么了,白萱问的这些问题赵胜怎么都觉着不好回答,只得笑道:“我倒是想现在就去,可那也得你们齐国让去才行啊”
赵胜这番回答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但白萱却瞬间意识到了些什么,她当然不知道秦齐图赵这个被各国极度保守的机密,但听见赵胜这样说,却突然想到白铎这些日子给白瑜写的信字里行间透出来的意思,总让她有些爹爹似乎是在遥控指挥邯郸这边生意的奇怪感觉,如今再加上赵胜这句莫名其妙的话,顿时让她隐隐觉出齐国和赵国之间似乎有些什么说处
“嗯,这些日子爹往邯郸写信,老是让三哥这样那样的,怕是临淄那里有些什么不妥的地方……公子放心就是了,我回去以后,爹爹虽然难免骂我两句,不过骂完也就完了,就算有多少不情愿,终究还是要替我……嗯,还有三哥这边的生意多考虑的”
这丫头成精了么,这都能联系上幸好她……
赵胜听到这里差点没咬了舌头,但心里却已经意识到白萱这次回到临淄以后,绝对没机会也不可能闲下来一心待嫁了
……………
“阿嚏——”
就在同一个早上,千里之外的大梁城某条宽敞的街道之上,一声响亮的喷嚏声突然从某辆疾驰而行的敞篷马车上传了出来,就在这同时,独自坐在这辆马车车厢里的蔺相如胡子上已然挂满了喷出来的鼻涕
车辕前驾驭着马车的叔段闻声下意识地转了回头,见此情形立刻弄了个想笑又不敢笑,连忙关切的问道:“先生没事?”
“呃……没事,怕是有些招风了”
蔺相如当然不知道此时千里之外的赵胜正在“想念”他,但却深知自己现在这副尊荣必然不雅,无趣之下只得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见叔段又转回了头去,忙掏出一条手绢在胡子上擦了起来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喜相逢
蔺相如此时正在赶往芒卯府的路上,他来到大梁已经六天时间,虽然刚刚安顿下来就向邯郸发去了密函,然而他心里很清楚,以大梁到邯郸的路程,就算赵胜此前已经禀明赵王给自己备下了使臣的身份,但自己能拿到手至少也得十多天以后十多天后谁知道形势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何况即便有这道“护身符”傍身,魏王也不一定会接见自己,所以这也就是求个心安、有备无患罢了
到了如今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窘迫境地,蔺相如只能靠自己对蔺相如来说,如今唯一能抓住把柄并加以利用的只有一个芒卯然而芒卯根本就是个滑头,虽然满口答应帮忙,但蔺相如耐住性子等了两天再前往询问时,芒卯居然“不在府里”,一问才得知,这家伙居然“恰好”这时候去见范痤了第二天再去问,好么,“没劝下来,先生再耐心等上一等,魏王如今正对齐国采取拖延之策”……
蔺相如清楚芒卯如今是风箱里的老鼠,有把柄攥在自己手上,不敢借公务遁来个老死不相见,并且即便不敢明着跟魏王唱反调,也得想方设法拖延魏王向齐国妥协的时间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把他逼急了,弄得他来个破罐子破摔反倒适得其反,所以蔺相如连让三步,到今天觉得已经到了仁至义尽的地步没什么好让的了,便理直气壮地直奔芒卯府而去,准备出主意让芒卯想办法暗中将自己“夹带入宫”
天刚亮大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叔段快马急鞭,马车伴着急促散乱的铜铃声疾奔而前,旋风般的刮过大梁街头,不大时工夫“吁”的一声勒住马匹,已然停在了芒卯府邸大门之外蔺相如这些日子已经来过芒卯府两三次,算得上熟头熟脸了,为了给芒卯增加心理负担,没用叔段去通秉便自顾跳下马车直奔大门而去
此时芒府大门早已开了,几名守门的仆役正在门前空地上忙着洒扫,看到蔺相如直接冲大门奔去,心惊之下连忙丢掉铜盆扫帚围上去将他拦在了门前的石台阶上,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短打汉子错眼看见叔段没停好马车便怒气冲冲跳下车辕要冲过来,深知此人不好惹,连忙放开蔺相如的衣袖,挥手让其他人退到一边才忙不迭的说道:
“先生稍待,先生还请稍待,我家家主今天……”
没等那人说完,蔺相如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微怒道:“怎么?这个时辰令家主便出门了不成?”
“嘿嘿嘿,先生说笑了,那倒不是”
那汉子知道蔺相如是芒卯的“贵客”,自然不敢得罪,呲着牙尴尬地笑了两声,忙低眉顺眼地抬手向停在不远处的另一辆马车指了指才笑道,
“先生容禀,刚才天未亮时来了位客人家主传出了话,说是有要事与那位先生商议,让小人们不管是谁来了都要拦住还请先生恕罪……”
“客人?”
这个理由实在出乎蔺相如的意料,他一愣之下还未来得及琢磨,突然间却听见大门里边突然传来了一阵疾重的脚步声,同时还有似乎是芒卯的声音在慌慌张张的说着什么
这个变故实在突然,蔺相如下意识地抬眼向大门内看去,还没看清在芒卯前边七八步远处,低着头向大门方向疾行的那个贯铠握剑的大汉是谁,那人便已大步冲出门来,险些与愣在地上的蔺相如撞了个满怀
“蔺先生”
“乐将军?怎么是你”
这样的相逢实在令人意外,两下里几乎同时惊呼了出来不远处的芒卯看见这一幕,干脆也不再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