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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过你老不羞被迷了心了,要把满玥往火坑里推!”贾老太太不怕三老太爷吼,直直顶了回去。
“火坑?”三老太爷瞪着眼,喝道,“好好一个姑娘被你养成了这般脾气,臻彻那事不吸取些教训,这回更是和别人私相授受,你倒是告诉我,要怎么收拾这些乌七八糟的事!”
贾老太太一时不知如何反驳,气势却不肯输,梗着脖子,道:“早早让她做了臻彻的填房,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三老太爷闻言,气得差点背过去,扬起拐杖就要往贾老太太身上招呼:“你这个死鱼脑袋怎么就是不开窍!若不是你给老祖宗守满了孝,这会儿说出这种话来我就要把你休回贾家去,也好过我死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这些重话年轻时挂在嘴上,到了这把年纪却是很少出口了,贾老太太听得傻了,也没想起来要去躲拐杖。六姑太太扑过去拉她,自己背上吃了一杖,痛得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见三老太爷还要再打,六姑太太可顾不上那三个美眷在一旁看起来是又拉又劝,实则煽风点火,护着贾老太太就下楼了。
送了贾老太太回去,抚着背顺了好一会儿的气,贾老太太才终于发作出来:“老匹夫竟然想休了我!”
六姑太太一吸气,背上又是一阵钻心的痛,她咬牙切齿,待知道之前臻璇和苏满玥前后去过水阁,拳头重重往桌子上一砸,道:“那个臭丫头刚是在六丫头那里?我倒要问问她,几次三番与我儿过不去,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六姑太太带了人到了臻琼院子外头,这会儿周氏刚刚去了庆荣堂,并不在庆福堂里,她此时行事也就更没了顾忌。
臻琼听得外头吵闹,下笔时一顿,墨就在纸上晕开了一个黑点,她啧了一声,放下笔把纸揉成一团,扔进纸篓里,叹了一声:“可惜,都快画完了。”
六姑太太被臻琼院子的丫鬟婆子挡着,一时也进不去。那些婆子嘴上说着臻璇不在,可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她不想就这么走了,直吵得臻琼出来,才气冲冲地把下人都骂了一顿,又问臻琼讨人。
臻琼本不愿意理她,斜眼瞧见远处臻琪来了,她眨眨眼睛,与六姑太太打起了太极。
福满把经过一一说了,等说完了,外头六姑太太的声音也传来了:“七丫头,给我滚出来说话。”
挽琴看了李老太太一眼,见她闭着眼冷笑,便走出去打起了帘子,巧笑着道:“六姑太太怎么来了?我们老太太和太太在屋里呢,您进屋里来说话?”
挽琴到底只是个丫鬟,有些词用不得,可即便这样,还是把六姑太太气得够呛,几步上前要来教训。
挽琴是得了李老太太授意的,哪里肯吃半点儿亏,放下帘子往后退了几步。
这日子才刚进了三月,冬日寒气还未消,也就没有取下冷天里挡门的塞满了棉花的厚重帘子。挽琴手一撤,帘子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只轻轻晃了两下,不动了。
六姑太太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对着蓝色福禄寿的锦缎布面帘子,只觉得自己吃了一鼻子的灰。
边上的婆子见六姑太太的脸都气紫了,犹豫了一会,还是上去打起了帘子,低着头不敢看六姑太太。
六姑太太重重哼了一声,带头进了屋。
她一眼就看见了臻璇,竟是把一方帕子折成了小耗子,玩得不亦乐乎,她张了嘴就要骂,却又撇见地上摆了个蒲团,一时怔住了,待回过了神,白着一张脸瞪着李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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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贵妾(六)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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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太太坐在榻子上,语调平稳,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世逦啊,你有多少年没来过我这儿呢?婶娘年纪也大了,记性差了很多,都想不起来了。”
六姑太太盯着李老太太,半响没吭声,也不跪,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六姑太太自己不行礼,跟着她来的婆子们也不敢行礼,苦着一张脸各自寻思。若是在庆福堂里帮着六姑太太对付臻璇,她们是不怕的,可哪里晓得竟然会闹到庆安堂里来,这可不是贾老太太能说了算的地方,现在除了自求多福,还能如何?
李老太太也没指望世逦真的会跪下行大礼,见她如此,不由冷笑了一声。
季氏叫了挽琴一声,道:“既然六姑想站着说话,便把蒲团收起来吧。”
挽琴应了,真就把蒲团收了。
这下,六姑太太更是没了退路,只能站在中间,不能落座了。
这一肚子气,因臻璇而起,又不好对长辈发作,此刻一并爆发出来,自然是朝着臻璇去的。六姑太太一个转身,一双眼睛若能喷出火来,只怕是早就把臻璇烧化了,咬牙道:“七丫头,你刚才在水阁里说了些什么?”
臻璇此刻是完全静了下来,抬头看着六姑太太,道:“自然是三伯祖父问什么,我就答什么呀?”
六姑太太啐了一口:“你表姐给那种人家做妾,与你有什么好处?真的是晕了头了才兴风作浪!”
“既然对我没有好处,我为什么要兴风作浪?六姑母这话说得可真奇怪。”臻璇撇了撇嘴,低头拉着手帕耗子的尾巴在掌心滑了一圈,道,“明明是苏表姐自己凑上去的,还给了人帕子。怎么能说是我的错呢?真要计较起来,还是我们在颜家面前丢了脸面,六姑母,我和姐妹们以后怎么能跟没事人一样的去王府做客啊。”
这个臭丫头真的是个惹事的,这会儿还在自己面前玩什么手帕耗子,不就是在说苏满玥因为一方帕子成了笼中的耗子,再也脱不出身来了吗?
想到这里,六姑太太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三步并成两步要拉臻璇拉起来教训一顿。
臻璇哪里肯让她得逞,仗着身形小。从六姑太太的身侧转了过去。躲到了李老太太的身后。
李老太太等的就是六姑太太的出手。她一掌拍在榻子边上,道:“反了!没半点规矩!秦嬷嬷,给我拦住她。”
秦嬷嬷得了令,冲过去就要拦。六姑太太根本不把秦嬷嬷放在眼里,一心要推开她去抓臻璇,可惜臻璇躲得远,她压根够不到,气得又要把火气往臻琪身上发。
“你也不是什么好心肠的。”说罢,六姑太太红了眼,扬手就要打臻琪。
臻琪丝毫没料到六姑太太会冲着自己来,一时懵住了,迷糊之间已被秦嬷嬷一把护到了身后。只听得“啪”的一声,秦嬷嬷的手先打到了六姑太太。
这一动手,与六姑太太一起来的婆子们醒过了神,不能让主子吃了亏,纷纷上来围住了秦嬷嬷。
“哐当!”又是一声响。
李老太太手中的瓷杯被狠狠砸在了地上:“这么是庆安堂。不是庆福堂,要撒泼回你母亲跟前去!这里由不得你胡来!”
六姑太太被秦嬷嬷打了一下,又被李老太太这一声喝,恼羞成怒地跳起来,就要往李老太太那里扑。
屋外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几个粗使婆子,架住六姑太太不让她动弹。周氏和曹氏跟在后头急匆匆进来了。
周氏一见这架势就晓得已经闹上了,她一面行礼,一面打量了一圈,见并没有哪个像吃了亏的,这才略微松了口气:“侄媳妇听了信,就和五嫂一块来了,六姑不懂事,冲撞了婶娘,婶娘千万放宽些心,不要气坏了身子。”
李老太太摆了摆手,道:“这女儿都要嫁人了,她还不懂事?我也累了,挽琴扶我进去歇会。老六媳妇,后头的事你收拾妥当吧。”
周氏赶忙应了,恭敬送了李老太太,扭头对上六姑太太时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六姑,这事怎么算,我说了你也不服气,我也就省省口舌,一会禀了三叔父,由他老人家来说吧。”
听见要去三老太爷跟前说,六姑太太缩了缩脖子,可到底还是气不过,恶狠狠瞪了臻璇一眼,道:“风水轮流转,今天你看你苏表姐的笑话,总有一天,我也要瞧瞧你的笑话!”
臻璇挑了挑眉,看着六姑太太被周氏手下的婆子带走,心里暗暗道:可不就是风水轮流转,一年之前,你们瞧够了我的笑话!
曹氏正抱着臻琪低声问着话,见她只是被吓了一吓,并没有磕着碰着,这才安了心。臻琪不是个细腻脾气的孩子,这些不愉快的,一转眼也就会过去的。
曹氏放下心来,与季氏道:“说句实在话,当娘都晓得当娘的心。这么桩婚事,六姑气极了也是能想象的。可话又说回来了,这婚事是她女儿自己惹来的,又不是我们裴家上下塞给她的,做什么这么气急败坏,胡乱撒气,还往孩子们身上来。”
季氏苦笑着摇摇头,拉了臻璇在身边坐下,道:“娘晓得你委屈,这一年的工夫遇到这么多没头没脑的事,也是难为你了。”说完,又与曹氏道,“既然三伯父已经点头了,总归也就这些日子了,等真的嫁出去了,她还能再闹个什么?”
曹氏与季氏本就亲厚,此刻对贾老太太那边是不满到了极点,少不得又抱怨了一通,安慰了臻璇几句后,带着臻琪回去了。
臻璇几番保证自己没被六姑太太吓着,季氏才真正松了口气,让桃绫好生伺候着,送了臻璇回屋。
到了夜里,周氏又来了一趟,说三老太爷气坏了,一拐杖打在六姑太太的腿上,打得她跪在地上,罚她在自个儿跟前跪上三天三夜,再回去闭门思过。
贾老太太得了风声,哭着喊着要来救,被三老太爷哄下水阁,闭门不见。
管婆子去了颜家,把三老太爷的意思说了一说,颜大奶奶劝了颜太太几句,让人第二天备好轿子就去抬人。
没有人再提八字,也没有人提什么聘礼嫁妆,这哪里是抬贵妾,真是比买个冲喜丫鬟还简单。
等轿子在二门外停下,苏满玥没带一个丫鬟婆子,抱着一个小布包,一身妾室穿的粉色,上了轿子。
只听得一身“起轿”,身后稀稀落落几声鞭炮声,就一路抬出了裴家。
颜家那里没有摆酒,依着颜太太的意思,只一间偏房点了两根红蜡烛,就算过去了。
贾老太太捶足顿胸,气得大病了一场,躺在床上起不来。
周氏碍着规矩过去请安,还未进屋就听得里头噼里啪啦一阵砸碗,不由皱了皱眉头。
等进了内室,四太太林氏正让人收拾一地狼藉,见了周氏来了,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贾老太太挣扎着爬起来,喘着粗气问周氏道:“脸面呢?颜家不懂规矩,裴家也不懂吗?这么一顶小轿子算个什么说法?我们裴家就由着他们作践自家的表小姐?”
周氏闻言,脸上再是恭敬,语气里也透着几分不耐来:“脸面?这事闹到最后,裴家有个什么脸面?只求着颜家清楚那是表小姐,不是我们裴家正经的小姐,这事平平过也就算了,不要再闹起来宣扬开去。否则,裴家上下这么多爷与小姐,将来可怎么说亲?”
周氏几句话,把本就强撑着一口气的贾老太太说得面如土灰,靠倒在床上老泪纵横,哭到最后,只几句话反复:“我可怜的世逦,可怜的满玥啊!”
臻琳支着下巴偷偷去与臻璇道:“我们原先晓得这事的时候,就想着作壁上观,她去给旁支做妾就做妾吧,只求她安安稳稳地去,别再起风浪了,哪里晓得到了最后,还是被她连累了。”
臻璇耸了耸肩,道:“回过头去想想,以三伯祖母、六姑母还有苏表姐的脾气,我们想要躲得远远的才是痴人说梦,无论怎么做都是会被牵扯进去的,她总归是我们家表小姐。可不管怎么样,总算是解决了,咱们也就都放宽了心,别再想着那些了。”
当天夜里,一声惊雷,落了春日里的第一场雨,雨势凶猛,雷电交加,臻璇翻来覆去没睡好,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也有些疲倦。
好在雨不似去年时一般连绵,天亮时就停了,之后的七八天里,也不过就再落了一场,一个多时辰就过去了。
臻璇在屋里赶了几天,才把小荷才露尖尖角给绣完,看着那上头轻轻点足的蜻蜓,臻璇反复看了几遍,总感觉似乎少些什么,一时想不明白,就想去找臻琳探讨探讨。
一进庆荣堂,看门的小丫鬟凑过来道:“七小姐来了?今日可巧了,九太太和三奶奶也在。”
臻璇闻言,疑惑地看了那小丫鬟一眼,问道:“在大伯祖母那儿?在说什么呢?”
“在说什么奴婢可不晓得。”那小丫鬟摇了摇头,往里头努了努嘴,“来的时候脸色可都不好看。”
第一百二十章 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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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琳并不在屋里,听几个丫鬟说是午饭就在马老太太那里用的,一直都没有回来。
臻璇听了,扭头看了桃绫一眼,见她垂着眼帘咬了嘴唇,就晓得她一点也不愿意遇见任氏。
那件事对于桃绫来说,便是不再时时刻刻压在心上了,到底还是不能释怀的。即便是在四房还没有搬回去庆和堂前,桃绫也再不愿意与四房有什么来往。
臻璇叹了一口气,与桃绫道:“既然四姐姐不在,那我们就回去吧。”说罢,就见桃绫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样子。
第二日到了族学,臻璇坐下没多久,臻琳她们就来了。
臻琳一见她,就道:“我后来才晓得你来找过我,可是有什么事?”
“不过是绣完了花样,看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想找你一块看看。”臻璇见臻琳在身边坐下,凑过去问道,“昨天是怎么回事?我听说九伯母和三嫂面色不大好。”
臻琳闻言皱了皱眉头,压着声儿道:“回头我去你那里,再跟你说。”
臻琳这般小心倒是让臻璇有些诧异,她眨了眨眼,点头应下了。
如臻琳说好的那样,刚用过午饭,臻琳就来了。桃绫倒了茶水,退出去带上了门。
臻琳面色沉重,把昨日梅氏和任氏带来的消息细细理了理,说了出来。
事情要从四房搬回庆和堂说起。
四房上下,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从南方带回来的人手根本不够用,只是碍于庆安堂里地方不大,这才将就了这几个月。
如今搬回了庆和堂,头一样事。就是让人牙子过来买一些丫鬟婆子小厮的。
任氏似乎是真的和臻徊较上了劲,没有忘了自己说的无论是丫鬟良家女还是窑姐儿,随便臻徊往家里抬,这回选丫鬟,挑的竟然都是十四五岁长开了的,还各个都是美人胚子,与之前在深州时连陪嫁丫鬟都防得死死的行为背道而驰。
这么一来,肖姨娘就更惶恐不安了,看着那几个被留下来的丫鬟心里拔凉拔凉的,她可没有任氏的倔脾气。见任氏让她自己选丫鬟。就战战兢兢地选了两个十来岁的小丫鬟。
任氏见了嗤笑一声。道:“你看看你,就这么点出息。咱们爷是什么人,你便是身边防着盯着,他还能往妹妹屋里伸手呢。如今被老太爷训了一顿。妹妹屋里是不成了,还能往外头去呢。这出了门了你能管得住?防得了东面防不了西,谁知道哪日从外面抬回来一个,你也就省省心,管他那么多,选几个得用的吧,十来岁的小娃儿能做什么事!”
肖姨娘被任氏这么冷嘲热讽一顿,眼睛顿时红了,可还是没有照任氏说的。就留下了这两个小的,一个叫染禾,一个叫染苗。
一开始确实是相安无事的,直到了前几日的那场大雨夜。
那一夜是染苗值夜,肖姨娘睡得很沉。直到那一声落地惊雷才有些知觉,可到底是半夜里,翻了个身也就继续睡了。
睡着睡着,肖姨娘隐隐听见有哭声,越想去听得仔细些那声音就越真切,她拉开床幔探出头,叫了两声“染苗”,却没一丁点反应。
肖姨娘彻底醒了,披了衣服点了蜡烛,下床去外间看,一瞧倒是差点把自家吓了一跳,染苗抱着被子缩在榻子上,一张小脸廖白廖白的,哭得一塌糊涂。
染苗见了火光,一时没看清楚那时肖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