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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叔,”春霞上前说道:“还请您体谅一二,明日人来了,该怎么差遣您便怎么差遣,用不着顾忌。这份工钱自然是我们自己出,用不着您负责。”
“我理解,哪家没一本难念的经呢!”刘叔颇有些同情朝屋里瞟去一眼,笑道:“就算你不这么说我也会这么做的,若是不服我的话,那这人我也用不起。”
春霞一笑点头,忙转身跟了进去。
虽然跟自己先前设想的颇有差距,但好歹也算达成了目的不是?左梅心里依然甚是欢喜的,坐在那里一边喝水一边同杨氏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讪着,一双眼睛骨碌碌的在屋子里到处张望极不老实。
门外传来一阵鸡鸣声,是那十只已经初初长了羽毛、拳头大小的小鸡唧唧叫唤着进屋觅食。
这几只鸡是彩霞一手喂养大的,格外怜惜,见了忙拿了拌了米糠和剁得细细的菜叶子的米饭引着它们到屋檐下去喂。
左梅在看到这几只鸡的时候眼睛终于一亮,朝杨氏笑道:“这鸡长得不错嘛,结结实实的,毛也光滑鲜亮,过四五个月就能下蛋了!哎,我今年也想抱一窝养着,可惜又给耽搁了,大嫂啊,要不你匀我一半呗!等我下次抱了窝再还你!”
“这——”杨氏好生为难。
“大嫂,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将来我一准还你!”左梅见杨氏一迟疑便知道她不好意思回绝自己,哪儿还会客气?将手中的碗一放,起身就找笼子装鸡。
彩霞急了,忙挥舞双臂将那些还在啄食的小鸡朝外头赶去,只是地上还散落着不少的米糠碎饭菜叶子,小鸡们正啄食得来劲哪里肯走?赶了这个那个又来了,赶了那个这个又回转。彩霞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心疼了,拿了根棍子愣是毫不留情挥舞着将鸡群赶走。
“哎彩霞你做什么!”左梅听到门口的鸡叫声有异扭身一看顿时叫道:“怎么?你娘都答应了你还有意见啊?大嫂你帮我找个笼子来!我说彩霞,看不出来你这么小气,我又不白拿你们家的,你至于做的这么绝吗!”
“二姑说什么呀!”彩霞将鸡群撵跑,朝左梅说道:“喂它们吃饱了不撵开弄得这地上到处都是鸡屎,脏!”
“哼,那你也不能这样!你明明听见——”
左梅一句话没说完,只见小华不知何时从屋里奔了出来,抱着左梅的腿嚷嚷道:“二姑,我想吃糖!”
“你干什么!”左梅正要去追赶那些被彩霞强行驱赶回头无望撒着欢扑腾了小翅膀往外头跑的小鸡,见小华莫名其妙的追上来抱着自己不由十分恼火。
谁知小华抱得很紧,紧得她根本甩不开。
“二姑,给我糖吃吧!我好想吃糖!”小华眼巴巴的望着左梅。
“想吃糖找你娘去!我没有!”左梅气急败坏。
“那二姑你给我买好不好?”小华仰头眨巴眨巴眼睛,“二姑你还没给我买过糖吃呢!”
“你!没规矩!谁教你的!”左梅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春霞忙上前笑道:“二姑啊,小华他不懂事,在别家玩耍的时候看到人家的亲戚上。门都给家里的孩子带些糖饼、果脯之类的,这不就冲你闹上了!他还小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
左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哼道:“怎么?你这是拐着弯怪我没给他带包糖饼上。门?”
“没有!”春霞笑道:“我们家也没有东西给二姑拿走,哪儿能要求二姑带东西来呢?我看时候也不早了,二姑还是快回去吧!”
左梅听了这话也不太好意思再捉小鸡,别说那些鸡已经撒着欢儿早不知跑到了哪里去,就算她想要去捉,只怕这姐妹姐弟也不会让她去。不说别的,小华缠着她要糖都会要得没完没了。
“这天是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小华还不快放手,把我衣裳都弄皱巴巴的了!”左梅用力拽自己的衣裳。
小华朝春霞瞧了一眼,见春霞冲他微笑点头,便“哦”了一声放开左梅,乖巧的站在了一旁。
姐弟俩这一番互动根本没避着左梅,左梅见了哪还有不明白的?气得脑门一阵眩晕,冲着春霞恨恨瞪了一眼,一跺脚怒气冲冲的走了。
春霞和彩霞、小华三个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撑不住都笑了起来。
第二天,左梅的男人顾二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青灰色短褐果然来了。只不过他到的时候不是早上,恰好踩着午饭的点。
春霞一家只好招呼他一道用午饭,顾二毫不客气用了两大碗,打着嗝笑嘻嘻道:“大哥大嫂家越来越阔气了,中午也有白面面条吃!我们家过年的时候才有这一顿哩!”
春霞道:“知道你今日头一天上工,特意准备的,平日我们家可不用午饭!”
顾二一愣,嘿嘿笑了句“是吗!”吃饱喝足懒洋洋的靠着门坐在板凳上不挪窝。
杨氏母女几个该做什么做什么,也没理论他。
顾二原本还担心她们会催自己去干活,见她们没搭理乐得自在,觉得有些倦了索性闭上眼睛小憩起来。
“你就是今天来干活的吧?”一个粗犷的男音在耳边响起,顾二睁开眼睛瞅了他一眼不快点头“嗯”了一声。
那男子绷着脸面无表情,朝外努努嘴道:“刘叔叫你过去。”
“哦——,知道了!”顾二说着,却没挪窝,一双三角眼只朝杨氏春霞等这边溜过来。
春霞一边做着手里的活计一边说道:“对了姑父啊,昨天二姑都跟你说清楚了吧?你的工钱可是刘叔开的,跟我们没啥关系,这儿的事情都是刘叔负责,一切得听他的!”
见他张嘴欲言春霞又抢着道:“昨天都跟二姑说好了的,你要是不愿意干可以回去。”
“没有,哪能呐!”顾二听说工钱是刘叔管,心中虽不情愿也只得起身跟着那男子去了。
“就从现在开始吧!今天算半天,明天来早点,巳时初就该到!阿松,你来带他过去,教他挑拣砖头!”刘叔说道。
“怎么算半天!我可是一大早就出门了!”顾二一听说平白少算了半天顿时就急了。
刘叔指指天上,“你自己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给你算一天给别人怎么算?人人都来找我,我难不成自个贴钱给人家?你要是家里远今晚就别回去了,跟我们挤一挤也无妨!”
顾二朝那搭建在一旁的简陋窝棚瞅了眼,心道臭烘烘的谁跟你们挤,真是!
“我这不是不知道嘛!我这会儿知道了明天准定赶早,我也不回去,就住在我丈母娘家,就是你们东家娘的家里!你看为了这事我平白耽搁了半天功夫总不能白耽搁了呀,要不今天就算了,您也别跟我计较,给我算个全天,成不?”
刘叔毫不客气的说道:“也不是不可以!这儿除了我还有十八个工人、一个煮饭的婆娘,要是他们都同意,我也没意见!”
顾二朝正在干活的众人扫了一圈,顿时丧了气。
刘叔又道:“你要觉着亏了今日索性便休息去吧,从明天开始再算。要不然就赶紧过去干活,再耽搁下去,我想给你计半天只怕旁人也不干了!”
“半天就半天!”顾二憋了半响只得退让,却又道:“我的工钱你不能拖欠,每天晚上完工了得给我现钱。”
“可以!”刘叔毫不犹豫。
“这才差不多!”顾二自觉挽回了些许面子,这才朝阿松那边走去。
他原本就是来混日子拿工钱的,哪里是干活的料?磨磨蹭蹭的偷懒,手上慢吞吞的,半天也没挑拣出几块好砖。阿松见了直皱眉,便将面前一堆砖大致比划了一下分为两份,道:“你先挑,咱们一人干一半!”等他挑了之后,阿松一言不发低头干着自己手里的活,再也不瞧他一眼。
砖头干燥,在用之前都要放在水中泡一泡,他这边一慢,那边就跟不上了。而且拉运来的砖头有整块的也有些半截的、缺角的,即便整块的也有好与一般之分。哪些砖头用在什么位置都是有讲究的,挑拣的时候得一一分类出来。
阿松虽跟顾二交代过了,可顾二哪里放在心上?过耳就忘。
“你怎么回事?这么简单的活都做不了?”顾二心不在焉走神,耳畔徒然响起一阵低喝,将他吓了一大跳,口内“呀”的一声拍着胸口抬头。
“刘哥,是你呀!”顾二笑眯眯道。
刘叔脸色绷着,“你怎么回事?这是很简单的活,你做不了吗?”
顾二道:“这个我的确是不太熟悉,要不,我去砌墙吧,那个我看着简单,准定一学就会!”
顾二东瞄西望,早发现砌墙的师傅最是威风,站在高高的架子上,边上还有两个小工听他使唤给他打下手,他光是接过别人递来的转头往上垒,多松快。
刘叔淡淡道:“李师傅当了六七年学徒才出师,不知你学过几年?”
顾二顿时脖子一缩,嘀咕道:“不会吧,我看挺简单的。”
“这个你别干了,去挑水吧!”刘叔瞟了一眼他面前几乎没动过的一堆砖头说道。
“什么!”顾二顿时要跳起来,“叫我去挑水!”挑水那是力气活。
“你要是不想干就回去。”刘叔也有些火了。
顾二很想开口骂几句,一想到自己的工钱还掌握在人家的手里,什么脾气也只好忍下来,“得,挑水就挑水!”
“一下午挑十二担水拿半天工钱,挑少了照着工钱扣。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动作快点!”刘叔丢下一句话转身叫人拿了一对木桶给他。
顾二张了张嘴,傻了。
想想那二十文的工钱,一咬牙,担着水桶便往周婶家去。周婶家有水井,里春霞家也近,春霞家用水早就从周婶家要。
这回刘叔叫了个满脸胡渣眼神凶恶、名唤大河的男人跟顾二一道,美其名曰“指点指点顾二”实则顾二稍微慢一点便要挨大河一顿喝斥,挑水的时候想偷懒一只桶装半桶水也绝无可能。顾二叫苦不迭,只可惜刚苦着脸还没吱声,大河一眼瞪过来,喝斥道:“同样是干活的,谁不辛苦?你叫嚷嚷什么?做不了就别做!你偷懒了难不成叫我干你那份?你把工钱给我我二话不说!”
一旁众人听见了纷纷投来鄙视的目光,顾二又羞又窘又恨,心中把大河骂了百八十遍。
他脑子灵光一闪,脚下故意一个踉跄“哎哟”一声想装作跌倒,谁知大河早注意着他,就在那几乎同时,肩上的担子一放下,长臂一伸将顾二的衣领拽住,拎小鸡般将他拎得转了个圈站稳了身。
“注意了!摔坏了桶你自个掏钱陪!自己不小心摔的跤,我们工地上一概不管!”大河哼了一声,命令他:“将水给我挑起来,快点走吧!”
“扑哧”一声不知是谁带头笑了起来,随即响起一片的笑声。笑声中,顾二脸上涨得通红,什么花样也耍不出,只得跟着大河干活。
好不容易将十二桶水挑完,顾二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肩膀上磨得一阵一阵火辣辣的痛。
“看你新来的也没几斤力气,今天你就干到这吧!明天继续跟大河一块,上午扛木材,下午挑水!”刘叔甚是满意的数了二十文钱给他,然后扭身吩咐大河又去干别的活。
大河丝毫也没有怨言,精神抖擞“哎”了一声去了。
顾二张张嘴,连抱怨的机会都没有。干同样的活,人家大河干完了这个还得继续干别的,而他却今天“到此为止”了,他还有什么可说?
“明天,明天我还是挑拣砖头吧,这个活儿我实在干不来。”顾二接过钱哭丧着脸道。
刘叔道:“你媳妇没跟你说吗?到了这儿得听我的!”
“我可是你们东家的亲戚!”
“所以才破例收下你在这干活,要不然我还不收呢!我们又不缺人,你来了还得白白分你一份工钱!”
刘叔话音刚落,立刻有四五道不善的目光朝顾二射来。
顾二心中一凛,下意识缩了缩脑袋,讪讪的走了。
顾二当晚没有在左亮家休息,第二天也没有再来。倒是左梅不服上。门闹腾了一番,叫春霞几句顶了回去,从此方相安无事。
三月初,终于一切完工,连一人多高的围墙也圈起来了。两层的青砖大瓦房十分宽敞透亮,刷着粉白的墙,干干净净。
两扇的原木院子大门一关,谁也别想再闯进来。
随后又请人在院子里打了一口井,用青砖砌着井沿,又在后院角落里搭了两个棚子,一个放置鸡棚与锄头、耙、撮箕等农具,一个关牛,从中间编了一道篱笆与前院隔开,省得那些鸡乱往前边窜来弄脏了地。茅厕也重新搭建了一个,挖了个两米见深、两米宽的化粪池与之相通,上边盖着厚重的青石板,定期打开青石板可做清理。没有pvc做下水道,春霞特意买了些便宜的瓷器打碎,取光滑的一面请匠人按她的设计要求镶嵌平滑,特意涂上一层厚厚的光滑的柿漆和油蜡,茅厕一角放着个一米高的小缸子,缸中盛水,有老倭瓜剖开做成的水瓢,上了茅厕可及时冲洗干净,总算将这个大问题给解决了。
春霞又从山上弄来许多野薄荷、艾草、虎耳草、七里香等种在前后院相隔的篱笆旁和鸡棚、牛栏周围。又弄来几棵枇杷、石榴、樱桃、柿子等果树栽种在前后院空地上,搭配着又在屋前屋后栽了些杜鹃、月季、夜来香、白玉兰、栀子、吉祥草、葱兰等花草,一场春雨过后,这些植物舒展着叶子发起了芽,整个院子里一片欣欣向荣。
三月中旬的时候,挑选了个吉利的好日子,一家人便欢欢喜喜的搬进了新房子,将原先的棚屋拆了,整个院子一下子显得亮堂了许多。
新房子房间众多,一家人终于不必再挤在一起了。左光和杨氏一间,小华一个人一间,特意摆了张宽大的书桌供他读书。春霞和彩霞两人一间,住在楼上。
搬家那日十分热闹,村里许多人都上。门道贺,杭东南的爹娘没来,大伯母赵氏带着儿媳妇春分顺带拉着杭小蝶来了,赵氏陪笑说是自家弟妹这两天忙,没空,云云。这内里的猫腻众人皆知,一笑揭过,自然没有谁会去较真。
春霞更明白,赵氏肯解释这番话,定然也是得到了未来公公婆婆至少一人的默认,比起从前,已经好许多了。
还有左亮和柳氏也来了。有里正娘子在,加上春霞一家人在村里人缘越来越好,左亮和柳氏也没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只是柳氏口内一个劲的嘟囔着这里不好那里不好、这里不方便那里不合理毛病挑出一箩筐,将春霞家的新房子鄙得一无是处。众人知晓她那性子,有说有笑也没谁搭理她,柳氏自觉无趣,不大一会便拖着左亮回去了,回去后找茬同左亮发脾气。
左亮心中也十分发酸,原本以为分家的时候自家是占了大便宜了,没想到这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大哥那边的日子那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不知怎么就勾搭上了城里的贵人,得了贵人相助,早甩他们几座山了!
还有左重华那小子,当初明明就是痨病,他亲眼看见他咯血的,居然也好了!还有彩霞那个病秧子,春霞那个闷声不响的丫头,还有脸黄黄病歪歪的杨氏和老实巴交连话也不敢大声说的大哥,似乎在分家离开他们之后,一个个全部脱胎换骨、精神倍长、气色大好了!
对比自家,这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听柳氏还在唠唠叨叨的发牢***,左亮一阵气恼,几步朝她冲过去扬手“啪、啪”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