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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商-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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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赵先生就说到了他已经谈定的新货:
  “先是英国人,再是法国人,那些都落伍啦!现在要找印度人,找土耳其人,那里的货品才是最正宗的。我研究过世界史的,那里就是‘黑粮’的圣地呀!”
  孔熙志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踱着步子,思索着,然后又回到藤椅上坐下来。
  “以前没有接过他们的货,我倒是听说他们的货色正宗……路子能安排妥当吗?”
  孔熙志这么说话,就意味着他想做这笔生意了。
  “我已经和他们接触了几次,洋人虽说不太好打交道,但是也差不多谈通了。不过……”
  赵先生望着孔熙志,停顿了一下。孔熙志同样直视着他,平和地抽着烟斗。
  旁边的白仁贵倒是着急了,赶紧问道:“不过什么呀?”
  赵先生望着孔熙志,笑容可掬地说:
  “现在他们没有货,恐怕要到初秋了。本来,这没影儿的事儿,不该耽搁您的时间。但是,我怕不提前准备网,鱼可能就溜掉了。”
  孔熙志一直望着赵先生,当然目光却是温和而自然的,像是在认真地听他分析生意的道理。他在心里快速地盘算着这笔生意,他觉得战败潦倒的国民党军队,肯定是需要大量烟土的,炮弹只能麻醉他们的尸体,烟枪却可以让他们的灵魂超脱。另外,渠道上的各个烟馆和妓院,都需要再储备一些存货,观望战争的动静,也许战争打过来以后,供货就更困难了。他能够轻易地判断出,这笔生意将有数倍的利润。这样他确实可以安心地带领家眷离开中国,到澳门先定居下来,当然也可以直接漂洋过海地到美国去。
  他也在内心快速地分析着赵先生这个人,根据这么多年的生意往来,赵先生应该是他的一个忠诚的生意伙伴了。况且,是他亲自把赵先生带入了这个圈子。孔熙志几乎已经把儒雅的赵先生当成了一个朋友。至于白仁贵就更不必担心了,他们可是亲戚啊。
  然后,孔熙志又转过脸望着白仁贵,像是很随意地问道:
  “军队那边的路子怎么样?”
  白仁贵也是不敢怠慢的,连忙回答道:
  “路子都通着呐!仗都打到这个份上了,对将士们来说,什么都是扯淡,就数‘黑粮’是好东西了。”
  “赵先生……您就准备吧。”
  孔熙志不再犹豫了,像是司令员对将军发出了干脆的指令。
  赵先生又微微地皱了皱了眉头,像是在思索什么。
  “这可是一大笔钱……”
  赵先生很谨慎地替孔熙志考虑着这笔生意。
  “只有钱不是问题……合作这么久了,你是知道的嘛!”
  孔熙志温和而坚定地回答,生意肯定也就谈成了。
  现在,孔熙志还躺在他的大藤椅上,思绪倏地一下从春天又回到了这个秋日的下午。
  今天是个多么重要的日子呀,孔天引的生日庆祝活动顺利而隆重,而且又长大了一岁,过不了几年就可以慢慢地学一些做生意的道理了。另外一件大事,就是孔熙志的那笔大生意要有结果了。按照预定的安排,管家要在今天晚上赶回北城,然后像以往那样告诉他:全部的货物都已经接收,并且安排妥当。
  这么多年来,管家向来都是不会耽搁一天的。
  孔熙志躺在大藤椅上深深地思虑着,货物很快就会到达北城啦,然后会同样快速地分散到各个渠道上去。一旦货物分发完毕,大量的真金白银就会源源不断地流到孔家了,然后他可以兑换成美元,也可以直接把那些硬通货存到国外的银行里。接下来,他就可以着手安排全家出境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管他天下黑白,一走逍遥。
  他就这么平静地坐在他小隔室的藤椅上,想着、等着、盘算着……
  人生之中的许多变故都是有征兆的,但是人们又经常忽略这些征兆,这大约就是人生的悲哀吧。
  当孔天引去向父亲道晚安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整个大院里,竟然是冷冷清清的气氛,依稀能听见秋虫低鸣的声音。孔熙志依然躺在大藤椅上,像是在闭目养神。隔室里没有开电灯,长桌上点着一根蜡烛。孔熙志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起身把他的宝贝儿子抱起来,然后亲一下儿子的额头。他就好像没有发现儿子进来一样,仍然躺在那里不动。
  孔天引轻声地喊了父亲一声,孔熙志还是没有说话,他只是无力地挥了一下手,眼睛也没有睁开就示意孔天引回去睡觉了。
  对于一个商人来说,只有生意上的麻烦才会让他们一反常态,事实自然就可想而知了。这天,孔熙志从中午一直等到晚上。但是,直到深夜管家也没有回来。孔熙志立刻就明白了,其它任何的行动都将是白费力气,管家是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他花费整箱小黄鱼要购买的那批货也不会回来了。
  整个生意的骗局其实并不那么复杂,尤其是对于孔熙志这样见过世面的商人来说。永远像个学者的赵先生设计了整个骗局,他串通了白仁贵以及孔熙志的管家,条件就是让这两个从来都没有赚过大钱的人舒服地过好下半辈子。赵先生这么做的理由并不复杂,他需要一大笔钱离开这个战乱的国家,但是他只是个文人,没有武力去抢夺,那么就只剩下欺骗了。
  要知道——能够完全成功的巨大欺骗,只有在朋友之间才能发生。
  这个道理是孔熙志无意中跟赵先生谈到的。赵先生是个学者,因此很快就能把实践者的经验转化为最有用的理论,然后再用这个理论去获取更成功的实践。于是,他就成功地欺骗了孔熙志,成功地卷走了他积累了大半生的财富。
  很快,整个事情就真相大白了。
  以老太监为首的生意伙伴们,纷纷站出来指责孔熙志骗了他们,要求孔熙志退还全部定金。孔熙志拖着重病的身体还是召集了这群生意伙伴们开了个小会,会议结束后没几天,孔熙志就把要退还的定金,还有一些赔偿的钱,全部给客人们送去了。
  事情总算是平息了,但是孔家的财力显然是被消耗了大部分。
  道理上说,孔熙志的一生是敢于冒险和挑战一切的,他也从来没有惧怕过谁。但是,他现在必须小心谨慎地处理问题。他心里很清楚,乱世当口,总有一批人整天拎着脑袋去赚钱,若是有谁敢欠他们一个银元,他们也会丝毫不顾后果地把谁消灭掉。然后,北城的引水渠里,就会又多出一堆碎肉来。他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全,他必须尽力保护孔天引,只要儿子还在,他的家业就能传续下去。
  无论如何,孔熙志算是干了这么一回“花钱消灾”的事儿了。
  又过了些日子,孔熙志就得知白仁贵被一个告密者揭发,说他在军队滥用职权谋取私利。白仁贵被告密者揭发后的第三天,就被上司枪毙了。黑道上也传出了消息,说是那个管家被人碎尸万段后,都没有包裹,那些白花花的碎肉就被直接撒到了广州的海里喂鱼了。这个消息传出来后,并没有太多人在意,谁会在乎一个小人物的死活呢?
  但是,接下来报纸上的一则新闻则在社会上广为传播。报道说,一度蜚声北城教育界的赵先生已经成了美国的富商了,他漂洋过海地捐助了一笔巨资给他曾经执教过的女子大学,呼吁要支持“女权运动”。报纸上的赵先生,仍是西服革履、神采奕奕的样子。这则报道广为传播以后,孔熙志的肺病就更加重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和平是打出来的,又总有一些和平是谈出来的。简直就像是在生意场上一样。
  一九四九年一月末,防守北城的国民党将军宣布接受和平改编。接下来,取得全面胜利的解放军精神抖擞地开进了北城。从国民党缴获而来的美国式军车和重型武器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像是没有打过仗一样。一辆辆军车上面还挂着红布条幅,写着庆祝解放之类的口号。城内一片欢腾,各界人士都派出了代表,换上了新衣服,扯出了红条幅,挥舞着小红旗,隆重地欢迎解放军,平民们更是早就把锣鼓敲得震天响了。
  在一些长期支持国民党的商人看来,和平改编就意味着投降,这多少让他们有些失望。但是,孔熙志却非常欣赏这种“投降”,他觉得两党军队通过谈判解决了问题,而没有大动肝火,这就不至于用枪炮毁灭本来就破烂不堪的北城,也就姑且保住了残留的生意和财产。按照孔熙志在生意场上的理论——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谈哪?干吗一定要动了肝火、动了刀枪哪?
  总之,北城算是和平解放了,可是孔熙志却是病得更重了。去年底的那场巨大的生意骗局,彻底打垮了他的身体。现在,他只要稍微运动一下,就会立刻感到胸闷气喘。孔家的家业也元气大伤,因为孔熙志已没有足够的财力和精力举家迁移到海外去了,甚至连台湾也来不及去了。解放军的动作如此之快,出乎了许多人的预料。如今,孔熙志只是关心孔家到底还有没有生意可以做。
  天下都变了,谁能猜得准呢?
  如今,又是春花烂漫柳絮飘飞的时节了。天下虽然变了,北城的春天仍像往年一样,樱花、桃花、海棠花三花夺春。孔家院子里的海棠花也是恣意地绽放了,高贵优雅的粉红色花朵似是争相开放,却又全然不显得拥挤,花朵怡然超脱地伸展在空中,温暖而浪漫。小花园里的鲜花也在春暖的阳光下欢快地斗艳,轻轻的一阵风掠过,色彩浓艳的花朵就胡乱地飘舞起来。
  孔熙志仍是一个人躲在小隔室里,斜躺在他那张巨大的藤椅上,椅子的庞大反而显得他更加瘦小和萎缩了。孔天引正在外面的大书房里认真练字,因为孔熙志没有允许他到街上去玩。虽然孔熙志也知道,现在很多人还是沉浸在解放的欢庆中。
  孔熙志就这样安静地躺着,脑袋里盘算着他的家业、他未来的生意、他儿子的将来……突然,他觉得自己的胸口一阵憋闷,心脏像是上紧了的发条突然回转一样咚咚乱跳。他赶紧扶着椅子把手稍微坐直了一下身子,也许他需要赶紧吃点儿药。他轻声地喊了一下外面练字的孔天引,孔天引立刻放下笔,跑进了隔室。
  孔熙志全身无力,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小的汗珠,无力地招招手示意儿子给他倒杯水。孔天引立刻就跑到外面的书房倒了杯水,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孔熙志不紧不慢地从抽屉里拿出了一瓶美国进口的西药,取出几颗服下,然后又掏出洁白的丝绸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他做这些动作时显得那么从容,没有丝毫慌张,或许是不想让孔天引看到他的身体是那样的脆弱。他希望在儿子面前始终保持着坚强的形象,保持着从容沉着的形象。
  服下药后,他似乎觉得好了一些,突然非常想和孔天引说些什么。
  他现在才觉得,自己对儿子的管教也实在是太严格了一些,每天让他练字,把家族未来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孔熙志已经感到他的身体越来越糟糕了,因此该向儿子传授一些什么道理了,也许是做生意的道理,也许是做人的道理,或者是做事的方法……总之,不管孔天引能否听得懂,他都得跟儿子讲一讲。现在,这个像他一样不喜欢说话、办事不紧不慢的儿子,就乖乖地站在他的身旁。
  “院子里的海棠开了吗?”
  “开了,很漂亮。”
  孔天引一直望着父亲。他的父亲看起来那么虚弱,简直就是一个不堪重击的老头子,跟平时那个威严冷酷的生意人可不一样。
  “海棠花好看,不在颜色,而在神韵……”
  孔熙志压抑不住地咳嗽了几下,连忙喝了几口水。他干吗说这些话哪?是要教育儿子该怎么做人吗?这些问题连他自己都不太确定。儿子还那么小,本该还是个可以朝着饭桌撒尿的孩子。
  孔熙志感觉自己的脑袋昏沉沉的,可是还在孜孜不倦地教导儿子:
  “做人也一样,不在外表,而在涵养……你懂吗?”
  他目光坚定地望着孔天引。显然,他的这些话对于孔天引来说,实在是过于深奥了。但是,孔天引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你喜欢和则同玩吗?”
  孔熙志好像是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这么多年来,他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孔天引身上,希望他将来继承家业。孔熙志现在才觉得,也许是有些疏忽他那个孙子了。除了生意,他能惦记的就是孔天引了,他甚至记不清楚孔则同的样子,只是感觉孔则同是个顽皮的,而且不成气候的孩子。如今,人至终老,孔熙志才多少感觉到对孙子的隐隐牵挂。当然,这种牵挂只是老年人对人生过往的眷顾而滋生的一丝惆怅而已,与生意和孔天引相比,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孔天引连忙点点头说:“喜欢!”
  孔熙志扶着椅子把手儿,慢慢地坐直了身体,摸着孔天引的头说:
  “以后要学着照顾则同,凡事要谦让着他……知道吗?”
  “我会的,我们俩是最好的朋友!”
  听到了孔天引的回答,孔熙志欣慰地点了点头。
  “您的朋友为什么要骗我们家?”
  孔天引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这个他很早就想知道、可是母亲又从不回答的问题。虽然孔天引并不很清楚这件事情,但是,他还是知道父亲受了欺骗,家里遭遇了不幸,因为轿车不见了,几处房子也被卖掉了。
  孔熙志没有想到孔天引会问这个问题,觉得这个问题就像一把利剑直刺他的心脏,把心灵深处的伤疤立刻戳得鲜血淋漓了。作为一个商人,一个讲究尊严的商人,生意上所遭遇的巨大失败简直就是残酷的人生悲剧。那次失败让孔熙志彻底地明白了一个朴素的道理——生意场上无朋友。
  毕竟,巨大的生意改变一切,何况是友谊呢?孔熙志怎么就忽略了这个朴素的道理了哪?他最应该把这个道理说给孔天引听听,不管儿子能否理解,都得让他记住这个重要的道理。想到这里,孔熙志目光严厉地望着孔天引,有些气喘吁吁地说:
  “他们不是朋友……”
  “记住……如果两个人有了生意,就不能再做朋友了!”
  孔熙志说完以后,又重重地躺回到藤椅上。孔天引似乎没有听得太明白,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的父亲,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躺了一会儿,孔熙志还是想看一看院子里盛开的海棠花。他从藤椅上缓慢地站起身来,走到小窗户旁边,想打开隔室的小窗户。白亮刺眼的阳光就突然从外面倾泄进来,泼在了他的脸上,也把小隔室照耀得通亮。
  透过这春天满满的阳光,透过这个权利中心的小小窗户,孔熙志看到了一样烂漫而高贵的海棠花,像是欢迎他进入美丽世界的迎宾姑娘的面容。他这么平静地想着,望着,盼望着……突然,他的胸口像是遭到了重重一击,剧烈地干咳了三声,每咳一声就伴有大口浓浓的鲜血喷涌出来。他试图伸手去堵住喷涌而出的鲜血,可是他的手却虚弱得抬不起来。
  血喷到了他的白绸上衣上,一大摊红色就滑滑地顺着白色绸缎绽放了,洁白的绸缎被染成了纯正的朱红色。于是,他看到了满世界的海棠花,红的、白的、粉红的……然后,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一直在外面书房里练字的孔天引。
  他迅速地跑进父亲的隔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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