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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人-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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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心理失衡。历史上天才科学家自杀的比比皆是。”他流畅地列举了很多外国人的名字,鲁段吉军只记下了“图林”这个名字,他知道图林是二十世纪一位著名的数学家,是电脑技术的奠基人之一。还有一位自杀者是美国氢弹之父费米的朋友,他搞研究时从来不用数学用表(那个时代还没有电脑),因为所有数据他都可以在瞬间心算出来,这个细节给他的印象很深。不过总的说,教授的这番话过于玄虚,他们如听天书。教授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略为停顿后解释道:
  “我说的也许你们难以理解。举个例子吧,你们都是男人,你们天生知道追逐女人,男欢女爱,你们不会去思考爱情的动力究竟来源于何处。但那些深入思考的生物学家们发现,爱情只是有性生殖的附属物,是基因们为了延续自身所设下的陷阱,爱情和母爱归根结蒂是荷尔蒙和黄体酮所激发的行为反应。当一个人看透了爱情的本质,他(她)就很难像普通人那样盲目地去爱。”
  吉军听不进这些玄天虚地的话,看来陈警官也有同感。他想,这位公鸡先生怎么老绕着圈说话呢,但他仍含笑听着。教授说:
  “司马林达的自杀不会是为了世俗的原因,而是因为某种理念或信仰的崩溃。恰恰在他死前的那天晚上,他还给我来过一次电话,谈话中已有精神崩溃的迹象。可惜我当时没能及时发现。”
  吉军竖起耳朵:“他说了些什么?”
  “很奇怪的,我知道他是一个彻底的无神论者,但那天他忽然说,他已经确认了上帝的存在,但谈话中又时时可见他对上帝的愤懑……”
  鲁段吉军在心中苦笑,这位公鸡教授今天成心和他绕弯子!对上帝的信仰,对上帝的愤懑,一个人会为了这个理由去自杀么?他忍着不去打断,但小丁把事情搞糟了,他愣头愣脑地问:
  “公姬先生,你刚才说了男欢女爱,是不是暗指死者的自杀与男女之情有关?”
  公姬教授的态度在这时有了一个突然的变化,他冷冷地盯着两人,一句话也不说了。吉军觉察到他的变化,赔着小心问:“教授,你刚才说司马林达临死的电话……”
  教授摆摆手,干脆下了逐客令:“对不起,我还有事,二位请便吧。”
  吉军愠怒地瞪了小丁一眼,只好站起身来。陈警官很尴尬——他至少算半个主人吧,能让客人这么灰溜溜地离开?他咳嗽一声,想去劝说主人,吉军用眼色把他制止住了。老头儿这会儿正在火头上——虽然他不明白火从何来——说也白说,等等再来吧。他仍保持着恭谨,与主人告别:“你有事,我们以后再来。公姬先生,再耽误你一分钟,你刚才谈到电脑窝石——这当然是很高深的东西,我们不可能弄懂,不过请你尽可能简单地介绍一下,什么是电脑窝石——电脑里总不会长出结石吧。”他开玩笑地说。
  这个玩笑使老教授十分反感,他冷漠地说:“以后再说吧,以后吧。二位请。”他毫不留情地加上一句评价:“依你们的知识层面,接手这桩案子不太合适。再见。”
  三人走出教授的公寓,不免有点尴尬。吉军冷冷地对小丁说:“对证人询问时不要太随便,你看,你一句话就把事情问砸了。”
  小丁不服气,低声嘀咕:“我咋问错了?他要不是暗示男女关系,干嘛说什么男欢女爱?”
  吉军想想小丁说的也有道理,放缓语气说:“反正以后多注意吧。陈警官,这位公鸡教授怕是说的鸟语!什么基因陷阱,理念崩溃,对上帝的信仰,对上帝的愤懑……尽是玄天虚地的话。不过他说了一件事:司马林达在死前和他通过电话,请你查一下他说的是否如实。”
  陈警官打了一个电话,几分钟后就弄清了,那晚十二点,确实有一个南阳的电话打到公姬教授家里,通话时间为二十四分钟,至于内容就不得而知了。一个人死前打了这么长一个电话,无疑值得注意。陈警官说:
  “这样吧,我找公姬教授的家属做点工作,疏通疏通,明天咱们再去找他。今天咱们先去见白张乔乔,怎么样?”
  “好的,先去找她吧,那也是一个重要的证人。”
  扑翼机上坐不下三个人,他们把它留在智力研究所,陈警官开来一辆奥迪,三人朝公主坟方向开去。
  吉平如仪在医院值了一星期夜班,星期天早上她值完夜班后,立刻打电话通知了剑鸣,又通知超级市场给家里送了几盘菜料,便急匆匆赶回家。她的小公寓在南阳城南白河边上,那是她和剑鸣共有的爱巢。菜料已送到,她先到厨房把菜肴做好。剑鸣说过,他喜欢吃“如仪亲手做的菜”,所以,不管再忙,她也要亲手为剑鸣烧菜。然后她去洗了个热水澡,洗去夜班的疲劳,等着剑鸣。
  如仪身材娇小,大眼睛,娃娃脸,剑鸣常昵称她是“精致的瓷娃娃”。看面相会以为她只有十六岁,实际上她已经二十五岁,是一个颇有名气的神经内科兼脑外科医师。她与剑鸣相恋五年,马上就要结婚了。
  门锁处有插拔磁卡的声音,剑鸣推门进来,如仪立即像只百灵一样扑入他怀中,狂吻他的面颊。剑鸣抱起她,在屋里转了几圈。有一星期没见面了,两人都心旌摇摇不能自制,如仪伏在他耳边说:“是先要我还是先吃饭?”剑鸣说:“先吃饭吧,最好的东西要留在最后慢慢品尝嘛,对不对?”
  如仪去厨房端来了麻辣鸡丝、腰果虾仁、八宝酱菜、干炸茄条,都是剑鸣爱吃的。两人偎在一起吃早饭,剑鸣吃得兴高采烈,不住口地夸奖:“香!好吃!”说一句扭头吻她一下,好像是为表彰决定盖章。如仪高兴地看着他的吃相,她喜欢剑鸣的性格,开朗随和,幽默风趣,干什么都是喜气洋洋的。吃完饭,剑鸣悄声说:“我去冲澡,在床上等我啊。”
  如仪收拾了碗筷,脱了衣服,在床上等着。她感到欲望的火焰在全身游走,乳头发硬,肌肉深处有轻微的战栗。她和剑鸣已同居两年,仍像初恋一样激情如火。浴室的水声停止了,赤裸的剑鸣笑嘻嘻地走来,挨着她躺下,像往常一样细心体贴地抚摸着她,抚摸着她的肩膀、臀部、乳房和每一处敏感部位。如仪紧紧搂着他,两人的身体张满如弓……然后弓弦松弛下来。
  如仪躺在剑鸣的臂弯里,快快活活地闲聊着。不过她很快发现剑鸣心情不豫,总是目光呆呆地望着远处。她用手指在剑鸣胸膛上轻轻弹动着,轻声问:“你有心事?”
  剑鸣没有瞒她:“嗯,我突然想起RB雅君了,今天是她被销毁的日子。”停停他又说,“是我把她送上这条路的。”
  如仪听恋人说过RB雅君的情况,这时也觉凄然,不过她尽量安慰恋人:“不要过于自责,你只是执行法律而已。有时我想,警察局B系统的人员就像二十世纪中国的计划生育干部,他们干的是扼杀小生灵的缺德事,到处遭人痛恨;但实际上,他们的所作所为又是最正确的,要不,中国社会早崩溃了,印度不就为人口过多吃了大亏?B系统也一样,没有你们的工作,那些在工厂大批生产的B型人恐怕早已占据了地球,那对自然人未免太不公平了。”她问:“我说的有没有道理?这都是爷爷教我的。”
  剑鸣把她搂在怀里:“我知道,从道理上我比你更清楚。不过,想起那位RB雅君,心中仍免不了作痛——她和齐洪德刚爱得多深!”
  两人都愀然不乐,不再说下去。对这件事,他们是无能为力的。剑鸣默然良久,说:“我想去探望一下RB雅君。”他苦笑着自嘲,“权当是鳄鱼的眼泪吧,我想去送送她,多少减轻一点内疚。”
  “去吧,我陪你。”
  剑鸣感激地吻吻她,两人穿好衣服,驾车赶往武警部队的气化室。
  气化室的外形非常简单,一道厚厚的铁门,墙上有一对红绿按钮。被判销毁的B型人送进气化室后,行刑人按一下按钮,五秒钟内B型人就会完全气化,回到大气中去,死者不会有任何痛苦。这儿没有哀乐、挽联和花圈,因为这只是一个工件的销毁而不是人的死亡。
  气化室旁有一间监禁室,被销毁者呆在里面等待行刑。监禁室十分舒适,有漂亮的家具,舒适的床铺,做工精致的沐浴室。被销毁者提出的任何合理意愿都会得到满足,人类愿在这最后时刻充分展现人道主义精神。
  监禁室的隔墙是守卫室,墙上嵌着巨大的镜子,镜子单向透光,被监禁的人看不到这边,守卫则能对监禁室一览无余。守卫认得剑鸣,告诉他,这会儿齐洪德刚正在里边。透过单向镜面,看见齐洪德刚和RB雅君紧紧搂在一起,没有言语,没有哭泣,只是紧紧地搂抱着,时间在他们的拥抱中静止。如仪攥住剑鸣的手,两人心中也觉酸苦。时间已近十点,监刑人马上要到了,那边监禁室里,RB雅君推开德刚说:“来,让我梳洗一下。”
  她在镜子那边对镜梳妆,不知道她是否清楚这是一面单向镜子,但她的目光就像是越过镜子直视着剑鸣。尽管明知道对方看不到这边,剑鸣仍不敢与她的目光对视。在雅君身后,齐洪德刚用双臂环绕着她的身体,泪水无声地涌出来。雅君从镜子里看到了,从肩膀上攀过德刚的头,柔声说:
  “德刚,不要难过,我一点也不后悔,有了那个夜晚,也就当此一生了。”她为德刚擦干泪水。
  法院的监刑人来了,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特别的监刑人服装,右臂上带着红色臂章。他对这种场景看惯了,麻木了,面色冷漠地走进监禁室,平静地为RB雅君验明正身,宣布了法院的判决。然后两名警卫进来,要带走RB雅君。雅君在此之前一直很平静,这会儿像火山爆发一样,忽然扑向德刚,发狂地吻着他的眼睛、嘴唇和面颊,吻得惊心动魄。她退后一步,贪婪地看着德刚,凄楚地说:
  “永别了,德刚,我不会忘记你。”她扭头对警卫说,“走吧。”
  气化室的铁门呀呀地打开了。剑鸣很尴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露面,但他最终咬咬牙,走出守卫室,把带来的一束白色鲜花默默递给RB雅君,递花时他几乎不敢看对方。雅君看来已把生死置之度外,面容很平静,当她接过花束时,甚至绽出一波微笑:
  “谢谢你,警官先生,谢谢你为我送行。”
  她最后留恋地看看德刚,走进气化室,铁门沉重地关上了。行刑人按下红色按钮,经过无声无息的五秒钟,绿灯亮了,表示已气化完毕。如仪偎在剑鸣身旁,两人臂膊相扣,都能感到对方身上轻微的悸动。作为自然人,他们从理念上接受自然人同B型人的分野,也支持那些限制B型人的法律——毕竟自然人才是地球人的原主人,毕竟B型人是自然人创造出来的呀——但这些干瘪的理念在撞上一个B型人的死亡时,未免显得底气不足。
  监刑人确认犯人已气化完毕后随即走了,没有同任何人打招呼,就像是一个程序精确的机器人。在这段时间内,如仪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雅君,这位如此平静地走向死亡的女性,她的气度让人钦佩,直到气化完毕,她才注意到齐洪德刚的目光。齐洪德刚一直狠狠地盯着剑鸣,目光荧荧,像一只冬夜中的孤狼。如仪不由打了一个冷战——他的目光中浓缩了多么深的仇恨!从这一刻起她就知道:剑鸣的这一生难以安稳度过了。德刚走过来,声音嘶哑,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他的誓言:
  “宇何剑鸣警官,我忘不了你对我的恩惠,我会用自己的后半生去偿还。”
  剑鸣苦笑着说:“我只是在尽我的职责。我等着你。”
  德刚狞笑着扫了一眼如仪,上了车,他的汽车刷地开走了。
  剑鸣和如仪驾车离开这里,已经快中午了,初夏的太阳暖洋洋的,田野里麦梢已经发黄。他们原打算野游的,但这个星期天已经被毁坏了。雅君的死亡,德刚的仇恨,汇集成一个灰色的幽灵,时刻盘踞在他们的头顶。如仪忧心忡忡地说:
  “剑鸣,你要小心啊,那位齐洪德刚绝不会放过你的。我想起他的目光,身上就发冷。”
  剑鸣苦笑着说:“实际我对他很宽容。他帮RB雅君篡改了B型人身份,按说也该受处罚的,但我在口供中把他伪装成一个‘不知情者’。”
  “是否由我找他谈谈,化解这些误会?”
  剑鸣失笑了:“我心地单纯的瓷娃娃哟,这种仇恨是语言能够化解的吗?不过,我会小心的,你放心吧。来,忘掉这件事,快快活活地玩一天。”
  他们抛开烦恼,痛痛快快玩了半天,在一家小饭馆里吃了晚饭。晚上七点钟,著名钢琴家钱穆三元在北京有一场独奏音乐会,如仪很喜欢他的演奏,两人便匆匆赶回家,打开虚拟系统。长发披肩的钢琴家走上台,先把十指按在指纹识读器上,验明了自然人的身份,开始演奏。这个小插曲让如仪一下子变得意兴索然,啪地关掉虚拟系统,沉闷地说:
  “一场钢琴演奏会也要验明身份?真是焚琴煮鹤的败兴事。”
  剑鸣解释道:“这样做还是有必要的。你知道B型人可以定向培育出体育才能,音乐才能或数学才能,如果没有限制,以后就不会有自然人钢琴家了。”他温和地指出,“演奏前的指纹检查一直就有嘛。”
  如仪仍是闷闷不乐。剑鸣知道,她对音乐会的不快只是借题发挥,实际上,她心中还刻印着雅君的死亡和德刚的仇恨。他搂着如仪到了阳台,坐在摇椅上,絮絮地讲着恋人的情话,终于驱走了如仪心中的阴云。两人快活地拥抱着,回到床上。
  一番缱绻后,两人沉沉睡去。忽然电话铃急骤地响了,是剑鸣的上司高局长。局长半是歉然半是谐谑地说:
  “剑鸣,打断了你的良宵,十分抱歉。KW2034号太空球上又发生了一起血案,你马上去那儿。”
  “是,局长。”
  “今天警用飞艇不在家,恐怕你得乘班机了。”
  “没问题,今天上午就有合适的班次。”
  “替我向如仪致歉,任务完成,我答应把这个良宵还给她。”
  如仪也醒了,正在紧张地盯着他。剑鸣放下电话歉然地耸耸肩:“没办法,紧急任务,又一起太空血案。”如仪没有说话,“如仪,别扫兴,我很快会回来的。”
  他发觉了如仪面色的异常,她脸色苍白,大眼睛里包含了几许惶惑。剑鸣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你怎么啦?”
  如仪回过神来,勉强笑道:“没什么,高局长刚才说太空血案,不知怎的,我忽然想到了爷爷。我很长时间没同他通话了。”
  如仪的爷爷吉野臣今年七十九岁,是第一批太空移民,至今已在天上生活了三十四年。陪伴他的只有一位B型人男仆,RB基恩。剑鸣在如仪额头上敲了一记:“不许胡思乱想,基恩是天底下最忠心的仆人,怎么会……”他到卫生间去洗刷,一边伸出头说:“不放心你可以打一个电话嘛。”
  如仪真的把电话打到爷爷的KW0002号太空球上,铃声一遍又一遍地响着,没人接。如仪心中不祥的预感又加重了,爷爷和基恩一向睡得很晚,这会儿应该还没睡呢,即使在熟睡中,这铃声也该把他们聒醒呀。她向浴室喊:“剑鸣,剑鸣!为什么太空球里没人接电话?”浴室里水声哗哗,剑鸣没有听见,忽然屏幕亮了,RB基恩惊喜地说:
  “是如仪!如仪小姐!你有好长时间没同我们联系了!”
  如仪曾在爷爷的太空球呆过五年,同基恩叔叔感情极佳。屏幕上,基恩的惊喜发自内心,如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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