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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羽疑惑的翻阅那叠纸,这些纸的年代不一,有的甚至已经泛黄了,但是上面无一例外,清一色画著一个人,一个青涩昂藏的少年。
少年的眉心戴著一块玉石,胸前挂著长命百岁的金锁……
令狐羽呆愣住,脑中轰然作响。
令狐夫人眼角泛湿地看著这些画,眼里满是怀念,「这真的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难为璐儿这么多年来还记得一清二楚。」
她又叹了口气说:「如果不是看到这些画,我都忘记十几年前你曾随你父亲去过夏后国,还见过容家小姐。璐儿大概是从那时候就喜欢了你,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念念不忘,这么深情的女子可不多见啊!娘就是被她这种坚持多年的痴情与千里迢迢寻来的勇气打动,才坚持让你娶她的。」
此刻,令狐羽的心犹如被一根根细密的针扎著,刺痛不已。
「璐儿刚来咱家时,简直像个小叫化子,却死命地护著这些画,她说这是她唯一不能丢失的宝贝,娘想给你看,她却怎么也不允许,不知道那孩子在害羞什么?」
看儿子呆愣住,令狐夫人推推他,「羽儿,这么好的女子,你扪心自问还能遇到第二个吗?不要再这样欺负她了,她原本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可怜人,为了什么才坚持守在你身边?还不是因为她爱你!」
为了什么才坚持守在你身边?还不是因为爱你!
娘亲的一番话犹如青天霹雳,让令狐羽整个人傻住。
难道这才是事情的真相?
他从头到尾都冤枉、委屈了小鹿?
「少爷,这里有信!」回来的巧灵在内室发现一些东西。
原来是卧室的梳妆台上,放著几张纸。
令狐羽浑浑噩噩地走过去,把纸逐一打开,发现是几幅画。
这几幅画看起来似是相连——
第一幅上面画著一只被囚禁在笼子里的小鸟,小鸟的眉心有一个红点,楚楚动人的神韵竟然和容喜璐有几分相似。
第二幅画上面,笼子外来了一只自由的小鸟,它拍打著翅膀,对著笼子里的小鸟唱歌,笼里的小鸟羡慕地望著它。
第三幅画,则是那只自由的小鸟,用嘴巴叼开笼子的锁,弄得爪子和嘴巴都受伤了,却依然固执地要把里面的小鸟救出来。
第四幅画,笼子终於被打开,两只小鸟快乐地拥抱在一起。
第五幅画,也是最後一幅,自由的小鸟要带著被囚禁的小鸟比翼双飞,可那被囚禁的小鸟因为从小被饲养著,从未学习过飞翔,竟然失去了飞翔的能力,从半空中摔下来,奄奄一息。
令狐羽越看越心惊,总觉得有什么影像开始在自己的脑海中出现。
眉心的红点、那小脸上的泥巴、温柔的小手、青涩的初吻……
令狐羽猛然双手抱住头,好痛!
好痛、好痛……
小鹿,你走了就是叛徒!
叛徒,叛徒……
那个让他又气又爱的小叛徒,离开了他回到囚禁她的牢笼。
小鹿、小鹿,我的小鹿……
令狐羽抱著头蹲在地上,脑袋里纷乱一片,嗡嗡作响,那些似曾发生却又模糊不清的记忆片段在他的脑海里萦绕,让他的心跟著一阵阵作痛。
那时候的他,为什么会选择忘记呢?
是因为难过自己无力拯救她,还是气恼她的不坚持?
原来你就是我的小鹿,是我这么多年以来的等待:原来我的心这么多年没有归属,只是为了等待你一人。
可是……你居然又走了?
为什么……
令狐羽被一股巨大的懊悔与痛楚席卷,痛得他无力睁开眼睛,泪水无声地从那紧闭的眼帘滑落下来。
令狐羽只身来到夏后国。
他一直担心容喜璐这个超级路痴不知道能不能安全返回故乡,直到他接到宇文拓的飞鸽传书,说容喜璐已经安全回国,他才连忙赶过来。
他按照宇文拓信上的地点,来到容德凯暂时栖身的一所破烂寺庙。
时值深秋,枝头的落叶差不多都掉光了,一名身穿破旧袈裟的老和尚在打扫院落里的落叶和枯枝。
老和尚颇为瘦削,身上的衣服极为单薄,萧瑟的秋风吹过,益发显得寒酸凄清。
令狐羽上前行礼,「大师,请问可有一位容施主在此借居?」
老和尚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是他的何人?」
「呃……一位故人之子。」
「哦,你来迟了,他已於五日前殡天。他的家眷也已经搬离出去,住在离这五里外的一个小村落。」
「啊?」令狐羽大吃一惊,他初次见到容喜璐的时候就听说容德凯病重,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去世。
想当年他也是商场上赫赫有名的风云人物,腰缠万贯、娇妻美妾,哪里能想到最後竟是在一间破庙里悲惨死去?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大师,他的家眷之中,可有一位容家大小姐?」
「有,那位大小姐也是前两日刚归来,现在也去了那小村落。」
「谢谢,打扰了。」令狐羽转身欲离去。
「唉!可惜了。」那和尚突然叹息道。
令狐羽觉得他似乎有话要说,便回过身来问:「怎么说?」
「容施主在世时,曾把她许配给城里的一个恶霸,想得些聘礼让自己好过些。谁知容小姐个性刚烈,成亲前夕自己跑了出去,就此一个多月都没有音信。好不容易前两日回来,父亲却过世了,悔恨交加之下,人很快就病倒,现在不知如何了。」
令狐羽的眉宇之间随著老和尚的话越皱越紧,思索了一下,他从怀中取出一张万两银票交给他,「大师,这是在下献给贵宝寺的一点香油钱,算是大师收留容家人的谢意。我这就去寻容小姐。」
老和尚看著那钜额的银票有些不知所措,他化缘了一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慷慨的施主,正要感谢他,那俊美至极的年轻人已经不见踪影。
施主,愿佛祖保佑你,阿弥陀佛!
刘庄
这是一个距离夏后国京城十里开外的小村落,因为地处偏僻,尽管距离京城不远,却还是极为落後与萧瑟。
令狐羽在好心村人的指引下,来到村东头的一间茅草屋前。
茅草屋的外面有一道篱笆围墙,还有一个小篱笆门,篱笆很矮抬脚就能过去,这样的篱笆有等於无。
但令狐羽依然不敢造次,按捺住满心的激动与不安,在外面礼貌地问道:「请问这是刘二的家吗?」
「是。」门里面应了一声,一个身穿粗布衣衫的女子打开门,在看到令狐羽後,随即又关上了门。
「小鹿!」看清楚那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儿後,令狐羽立即跨过篱笆敲门。「小鹿,把门打开!」
「不要,请你走吧,我不认识你;况且我家中没有其他人,不方便接待。」屋内的人颤抖著声音回答。
「小鹿!」令狐羽满心焦灼。「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请你让我进去好不好?」
里面却没了声音。
令狐羽犹豫了一下,喊道:「你不开门,我就一直在外面守著。」
这样僵持大约半个时辰,门终於开了。
令狐羽欣喜地走进去。
草屋内被一面草席隔开,分成两间,里面有张床,容喜璐坐在床边,床旁摆著一个摇篮,里面有一个婴儿正在酣睡。
「小鹿!」令狐羽大步走过去,半跪在床前,紧握住她的手。
两人四目凝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良久,容喜璐主动抽出自己的手,淡声问:「你怎么来了?」
「小鹿……我……」令狐羽吞吞吐吐了半天,最後吐出一句:「对不起。」
容喜璐的眼眶一红,偏过头朝向里面,不再看他。
「对不起,我忘了你,还对你那么恶劣,但是现在我全都想起来了,你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容喜璐只是偏著头,不看他、也不说话。
令狐羽就这样半跪著,气氛有些僵持。
「哇……哇哇……」
突然,摇篮里的婴儿大声哭起来,哭得震天价响,惊动了两人。
容喜璐急忙抱起婴儿,轻摇著他。
令狐羽狐疑地望著婴孩,「他足……」
「我弟弟。」容喜璐轻声说。
「啊?」令狐羽一惊。
「九姨娘生的,但她却因难产死了,比我爹还早去几日;只是没想到爹盼儿子盼了一辈子,终於有了儿子,他却……」说到後来,容喜璐的泪水不听使唤地滚落下来。
令狐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傻傻地望著她,过了一会儿忽然说:「小鹿,这孩子太孤单了,咱们给他几个伴吧?」
容喜璐不解地望著他。
「咱们也生几个孩子,不管男孩女孩都好,这样这孩子就不会孤单了。」
「谁要给你生孩子了?」容喜璐瞪他一眼,小脸却泛红了,她低下粉颈。
她那低头娇羞的模样,让令狐羽看得目眩神迷。
他以前怎么会认为她不迷人呢?
和她的清幽绮丽比起来,魂牵梦萦楼里的女人简直令人厌恶,即使是花魁也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
小鹿的美,美在她倔强的灵魂还有深情无伪的纯洁之爱。
「小鹿,跟我回家吧,回咱们的家。」令狐羽握著她的手恳求。
容喜璐低著头,犹豫不定。
「小姐,我回来了。」门被推了开来,一名壮实的汉子走进来。
令狐羽看著他,剑眉一挑,杀机立现。
「他是谁?」他蹙紧双眉问道。
「刘二,原本是我家的园丁,我爹病的时候多亏他照顾,我现在也是住他的房子。」容喜璐原本不想解释,但是看到令狐羽危险的目光,只好急忙撇清关系,否则老实的刘二要是受到什么可怕的对待就让她愧疚了。
「小姐,这位是?」刘二有些瑟缩地看著令狐羽,他的个子并不矮,身材更是膀宽腰圆,是个壮实的农家汉子;但是看到令狐羽,他就是没来由的感到害怕。
「我是她的丈夫。」令狐羽伸臂把容喜璐揽到怀中,傲然地说。
「啊?原来是姑爷,小的见过姑爷大人。」刘二急忙躬身施礼。
容喜璐原本想否认,可是看到令狐羽警告的目光,只得乖乖闭嘴。
刘二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葫芦递给容喜璐,「小姐,这是我嫂子给的,是今天的羊奶,应该够小少爷喝了吧?」
「够了够了!谢谢你,谢谢大嫂子。」容喜璐再三感谢。
刘二憨厚地搔首傻笑,「小姐,您就不要这么客气了,让小姐和小少爷住在这种破烂地方,小的已经很对不起您了。既然今天有贵客,小的就回我哥那边去了,这就告辞了。对了!小姐,在那个小篓子里还有几个鸡蛋,您别忘了吃,自己的身体也要好好保重。」刘二说完就离开。
令狐羽看一眼容喜璐後,很快地放开她,紧随著刘二出去,并在篱笆门口抓住了他。
「姑爷,您还有什么吩咐?」虽然容府已经不存在了,但是刘二依然维持著以前的尊称。
「我警告你,不许打喜璐的主意,否则我宰了你!」令狐羽说话的时候,眼中有一道寒光闪过,宛如锋利的宝剑出鞘一般。
刘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憨笑道:「姑爷您说笑了,小的出身卑微,怎敢有那种高攀的念头?」
令狐羽哼了一声,「现在天黑了,我会在这里凑合住一夜,明天一早就带他们两个回我家了。这是给你的,算是答谢你照顾他们的报酬。」他从怀中取出千两的银票交给刘二。
刘二看了大吃一惊,连忙拒绝,「姑爷,您把小的当作什么了?小的以前在容家受到老爷照顾,所以愿意为小姐和小少爷尽一份心力,请您不要糟蹋小的这份心。您愿意带小姐走自然好,小姐本就不属於这等贫穷卑贱的地方;只是小的求姑爷,以後请善待小姐和小少爷,小的在这里先给姑爷磕头了。」刘二说完,真的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
令狐羽皱眉看了他半天,确信他所说之话都是发自肺腑,不过他还是硬把银票塞到他的怀中。「这是你家小姐的意思,你一定要收下,否则她会於心不安。你走吧。」
刘二流下泪来,转身跑了。
他确实非常敬慕善良温柔的大小姐,可他只是一个卑微的园丁,除了会照顾花花草草,他什么也给不起大小姐……
希望小姐以後能过得幸福快乐。
第九章
天色暗了下来。
令狐羽在这简陋的地方稍微吃了点乾粮,配著炒鸡蛋果腹,就算是吃了晚餐。
而名唤容喜瑞的小婴儿喝了羊奶、换了乾净柔软的尿布之後,又呼呼大睡了。
令狐羽看著容喜璐有些笨手笨脚地做著这一切,竟然有些感动,她眉眼间的温柔几乎要满溢出来,他知道那是母性的光辉。
如果她有了他和她的宝宝,一定会比现在更美吧?
令狐羽脑海中又浮现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兀自沉醉在对未来的期许当中。
像是看出他的想法,容喜璐突然迸出一句话:「我不会跟你去伏羲国的。」
容喜璐的一句话打碎了令狐羽所有的美梦,他吃惊地望著她,「为什么?」
容喜璐低下头,咬著嘴唇不说话。
「为什么呢?以前我对你不好,我承认是我不对,但我发誓以後再也不会那样了;我也不会再去青楼妓院了,我会一心一意地守著你、好好地爱你。」令狐羽焦急地表白著。
容喜璐依然不说话。
令狐羽怔忡一会儿,忽然恶声恶气地问:「你是跟随严御风一起回来的吧?」
容喜璐点头。「当时他接到急函,说我爹病危……我来不及多想就跟他回来了。」
「我就知道那混蛋不怀好意,你以为嫁入皇宫成为皇后,就会幸福吗?那是更大的牢笼,真正的金色牢笼,在那里面你才真正的飞不起来。」
容喜璐不悦地瞪他,「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到现在还是信不过我吗?」
「我当然信得过你,可是你为什么不答应跟我一起回去?」
「我……」容喜璐欲言又止,「再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可以吗?」
令狐羽皱了皱眉,「那就今天晚上。」
「嗯。」
「那我睡哪里?」令狐羽看了看简陋的房子,除了里间的一张木板之外,哪里还有称得上床的地方?
「对了,刘二原本是不是和你住在一起?」令狐羽的语气中有浓浓的醋味。
「他在草屋後面的小棚子里,说是担心有不三不四的人来骚扰,所以一直在外面守著。」
令狐羽跑到屋後的小棚子一看,只是一个三面草席搭起来、地上铺著稻草的小窝,说是人住的地方,倒不如说是狗窝。
令狐羽臭著一张脸回来,「难道你要我住那里?」
「你睡床吧!」
容喜璐把外面的稻草抱回来,铺在外间的地上。「我睡地上就行了。」
「可是只有一床被子,天这么冷,万一受了风寒怎么办?」
「唔……」
令狐羽把她抱到床上,「我们一起睡吧。放心,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怎么样的。」
容喜璐原本想挣扎,但是被令狐羽强势的一瞪,习惯顺从的她只好躺了下来,背对著令狐羽闭上眼睛。
夜很静;在寂静之中,连呼吸都显得压抑。
容喜璐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