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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指着斑马线上一个女子。
玉露吓一大跳,定睛一看,是一个年轻白皙、梳髻的女子,但绝对不是金瓶。
那女子向车内的他们看一眼,牵着狗走过去了。
秦聪犹自喃喃说:“是她,是金瓶。”
玉露厌恶地说:“对你来讲,她真是无处不在。”
回到家,她一个人蹬蹬蹬走进屋内,气鼓鼓坐在客厅看海,等秦聪来哄她回心转意。
第59节:速速进入无我境界
2005年10月19日
她抬起头,看到一个中年太太和蔼亲切的笑容。
“我姓张,是你们对邻。”
玉露在阶前坐下,点头道谢。
这时,佣人自屋内出来扶起她进屋去。
秦聪已经醒来,在看报纸。
玉露冷冷问:“钱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秦聪抬起头来,十分诧异:“钱,你同我说钱?”
“是,账户都掏空了。”
“从来没有人嫌我花得多,师傅没有,金瓶也没有,我一向如此,你又不是不知。”
“今日不同往时。”
“可是穷了?”他揶揄,“抑或,你不懂生财?”
“秦聪,你取走了七位数字。”
秦聪瞪着她:“你胡说什么?”
“你那些白色药丸要这么贵?留点给下一代好不好?”
秦聪忽然大笑起来,他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他指着玉露说:“你的口吻像小老太婆——啊啊,孩子要吃饭,哈哈哈哈。”
玉露掩住嘴,他说得对,她怎么会讲出这样的话来。
手一松,她怀中的各类钱包落在地上。
秦聪看到,难以置信地问她:“你在街上做扒手?你逐只荷包去偷?真好笑,师傅与金瓶一去,你我竟沦落到这种地步。”
他进一步逼视玉露:“抑或,你根本就是一个小窃贼,贼性难改,哈哈哈哈哈。”
玉露握紧拳头。
秦聪笑着走到地下室去打桌球。
这时,愤怒的玉露忽然觉得有人在背后冷冷看她。
“谁?”
她霍地转过头去。
身后一个人也没有。
是有一双眼睛,秦聪说得对,是金瓶的眼,玉露背脊顿生寒意。
佣人闻声出来:“太太,你叫我?”
“没有事。”玉露精神恍惚。
“太太,你可要看医生?”
玉露坐下来。
不可能,她已彻底除掉金瓶,从此,金瓶再也不能把她比下去,秦聪属于她,师傅的遗产也属于她。
第二天,她到另一家银行去提款。
银行经理走出来:“王太太,王先生在上周结束账户,你不知道吗?”
“存款呢?”
“他已嘱我汇到香港的汇丰银行。”
玉露呆木地站在大堂。
“王太太,你不舒适?请过来这边坐下。”
玉露忽然觉得一片混沌,前边有一个穿白衬衫、牛仔裤的妙龄女经过,她奋力冲上前拉住人家手臂:“是你!”
那女郎转过头来,一脸讶异。
不,不是金瓶。
经理过来:“王太太,可是有问题?是否要报警?”
玉露站起来,红了双眼,她冲出银行大堂,赶回家去。途人看到一个孕妇像蛮牛般横冲直撞,只得敬畏地让路,玉露立刻驾车回家。
佣人都聚在厨房喝下午茶看新闻。
第61节:他心中果然没有她
2005年10月19日
但是至少他该认识她的眼睛。
他一向最喜欢轻轻抚摸她的眉与眼。
她呆了一会,把车驶回头。
是,提走所有款项的人正是金瓶。
对她来说,查到他俩的银行账户号码,扮秦聪,冒签名,都轻而易举。
她深知玉露小心眼,发现存款消失,一定心慌意乱,换了是她,也会阵脚大乱:就快生养,全无生计,家里男人又有不良嗜好。
玉露根本没有持家经验,这半年来只看见一叠叠账单以及一个魂不附体的男人,不由她不心怯。
钱不见了,钱去了何处?
玉露团团转。
金瓶在对面可以清晰看见她在客厅里摔东西。
金瓶摇摇头,师傅宠坏了她,玉露早已忘记孤儿院里的艰难岁月。
金瓶静坐下来看书,她手中拿着《呼啸山庄》。
有人按铃。
她去开门。
门外站着玉露,面肿眼红,她哭过了。
奇怪,左看右看,怎么都不像一个买凶杀害同门师姐的坏人。
但是,师傅时时告诫他们:人不可以貌相,行走江湖,最需要提防三种人:美貌女子、小孩,以及老人,看上去越无辜越是厉害。
她问:“王太太,有什么事?”
“上次多谢你的参茶。”
玉露手上提着一篮水果。
“还有呢,请进来坐。”
她果然找上门来了,以为是陌生人,多说几句没有关系,话憋在心里太久,
不吐不快。
金瓶斟出一杯参茶,玉露一口气喝下。
金瓶看着师妹微微笑。
也许,师妹从头到尾都没有好好看清楚过她,玉露只知金瓶是她假想敌,打倒金瓶,她就可以做第一号,其他一概不理。
玉露忽然说:“这屋里有一股辛辣的香气。”
“呵,是我点燃的檀香。”
“从前,我一个亲戚也点这种香。”她说的是师傅吧。
金瓶心中叹息,粗心呵玉露,檀香平和,哪有这样迷惑。
玉露说:“张太太,你家居真简洁。”
金瓶又笑笑。
“我就快生养了,有点害怕。”玉露说出心事。
“今日医学进步,生育是平常事。”
“没有长辈照顾,我又无经验。”
“王太太,你有丈夫在身边,又有好几个佣人,比起我是好多了。”
玉露却仍然问:“万一有什么事,我可否到你家按铃?”
金瓶微微笑:“当然可以,邻居应当守望相助。”
这时,胎儿忽然蠕动一下,隔着衣服,都清晰可见。
“是女婴吗?”
“你怎么知道?有经验到底不一样。”
金瓶取出糕点招待。
玉露说:“张太太,与你聊几句舒服多了。”
“有空常常过来。”
她送她到门口。
第63节:你这里真亲切
2005年10月19日
“你说得对,我该走了。”
沈镜华有意外惊喜:“金瓶,你不愧是聪明人。”
金瓶微微笑。
是,她要做的已经完全办妥,她已撒下腐败的种子。
“几时走,就今晚好不好?”
今晚,明晚,没有分别。
“越快越好,金瓶,但愿你永远放弃复仇的想法。”
金瓶轻轻说:“我明白。”
“我真替你高兴。”
金瓶说:“待我去收拾一下。”
“我在楼下等你。”
金瓶所有的身外物,可放进一只旅行箧里,拎了就走,真正难以想像,她竟这样生活了整个月,是重新开始的时候了。
她摸一摸空白的墙壁,“我要走了。”她轻轻说。
她拎了行李下楼,沈镜华诧异地说:“你没有转妆?”
金瓶轻轻说:“做中年人无拘无束,真正舒服,我不想转回原形。”
沈镜华忽然指一指对面,“看!”
只见对面平房灯光全部亮起,佣人都已起来,人形晃动。
“出了事。”
这么快,如此经不起考验。
大门打开,一个女佣惊慌失措站在门口,像是等什么,接着,警车与救护车的尖叫响起,渐渐接近。
金瓶很沉着。
沈镜华握住她的手。
他低声说:“不要动。”
这时,有其他好事的邻居打开门出来张望。
金瓶轻轻说:“我们若不出去看看,反而受到嫌疑。”
镜华点点头。
金瓶去打开门,也张望一下。
只见穿睡袍的邻居议论纷纷,警车已经赶到。
“警察,让开。”
饮泣的女佣大声说:“杀了人,她杀了他。”
沈镜华见惯大场面,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也不禁有点寒意。
他略一犹疑,看一看身边人。
只见金瓶凝视对门,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出晶光来。
她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似尊石像,你可以说她全神贯注地在看一场球赛,也可以说是在看一场戏。
是,是她一手安排的戏。
她对同门师弟妹的性格、行动了如指掌,他们逃不出她手心。
沈镜华忽然觉得害怕。
难怪她愿意今晚撤走,原来她一早已达到目的。
沈镜华悄悄松开金瓶的手。
这时,警察与救护人员进屋去,用担架抬出一个人,接着,又有另外一个人浑身血污,被警察押着出来。
站在不远之处的邻居兰加拉太太惊呼:“是王太太,王太太杀王先生。”
玉露听见叫声,蓦然转过头来,神智不大清醒的她忽然笑了。
玉露一向会在最不适当笑的时候笑。
这一次也不例外,在警车蓝色闪灯下,她双目通红,一脸血污,那笑容更显得无比诡异。
忽然,她像是在人群中看到什么。
第65节:眼睛到处追随我
2005年10月19日
最终目的地是何处,她没说,他也不问。
沈回到他的大本营。
他忽然觉得生活比往日乏味,酒不再香,糖不再甜,而且不论吃什么都没有味道。
他瘦了许多,整日发脾气,又要关闭俱乐部重新装修。
一个比较大胆的女伴说:“沈镜华可是更年期了。”
一日,俱乐部打了烊,人人都走了。清洁阿婶正在打扫,她播放一卷陈年录音带自娱,沈镜华忽然回来拿一些东西。
他听见歌手如泣如诉地唱:“我再也不知为什么,其实不是我的错,相爱又要分手……”
刹那间,靡靡之音撞入他心头,他忍不住,蹲在一个角落,趁没有人看见,痛快地哭了一场。
没多久,亲人介绍一位娟秀的小姐给她,来往了三两个月,他就同意结婚。
约会的时候,他喜欢走在她身后三五步,看她纤细的腰肢。
她有时会转过头来向他一笑,他欣赏她不多话,他们举行了盛大婚礼。
意料之中,金瓶并无同他联络。
但是她看到了当地华文报上新闻。想送一件礼物聊表心意,不过,送什么给一个什么都有的人呢,也许,最佳礼物是永远失踪,不再去骚扰他。
她摊开报纸研究那小小照片。
身后有人问:“谁,谁的结婚照?”
金瓶转过头去,微笑说:“一个朋友。”
站在她身后的正是岑宝生,金瓶最终回到他身边。
岑君体型清减不少,头发胡须都已修短,前后判若二人,惟一不减的是他的疏爽大方。
金瓶看着他笑:“我的运气真好。”
“无端端说起运气来,经过那么多,也不怨天尤人,我就是喜欢你这样。”
金瓶把报纸放下来。
“史医生怎么说?”
“他也救不了脸颊上若干神经线,说手术已做得无瑕可击,但是人工到底与原先的天工不一样。”
“疼痛呢,那电子控制镇痛内分泌可有用?”
“好多了,可以正常做人。”
她折好报纸,听见门外有人叫地。
原来是一帮孩子叫她出去放风筝。
金瓶欣然答允。
岑宝生重新摊开报纸,只见一段新闻这样说:“侨领沈镜华小登科,新娘系出名门,是著名中医师卓辉千金……
报纸在伦敦出版。
岑宝生大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一个人等不及,结婚去了。
他笑笑放下报纸,去看金瓶放风筝。
她抬出一只大凤凰纸鹞,手工精致,颜色斑斓。与孩子们合作,正好风来,一下子翻上天空,不消一刻,已飞上半空,蓝天白云衬托下,翱翔天空,栩栩如生。
大家都看得呆了,拍起手来。
半晌,累了,把线辘交给孩子们。
他们缓缓把凤凰放下来,改玩西式风筝。
第67节:他不能开门做生意
2005年10月19日
“是的,请帮忙。”他向她鞠躬。
金瓶笑:“可否和谈?”
少年面色一沉:“我与她,没有什么好谈。”
这才是问题。
“也许,可以用一个中间人。”
“双方律师费已超过百万,谈来谈去,不得要领。”
岑宝生摇摇头。
“劳驾你替我取回图样。”
金瓶微笑:“我已洗手了。”
他一听不知多沮丧:“真不幸。”
金瓶说:“来,喝一杯。”
他已经喝空一瓶香槟:“不幸中大幸是,还能喝朋友最好的酒以及叫朋友听我的苦水。”
坐了半晌,失望渐渐减退,他告辞。
岑宝生问:“不想出手?”
“我这双手,不再灵活。”
他把手放在她肩上,表示支持她任何决定。
他不过是怕她日久生闷,无聊,无所事事,才建议她做些什么,她既然不愿意,也无所谓。
可是那个傍晚,金瓶已经在收集资料。
那金发少年在时装界叫坏小子罗林,从未正式上学,寡母在贫民区一间舞厅附近开一爿小小缝纫店,专门替小姐们修改衣裳,罗林自小就在店内帮忙。
真是传奇,十三四岁他便到城内学艺,碰到PB,一间叫波宝的公司,与主持人一拍即合,短短几年间各有所得,迅速名利双收。
今日,双方闹翻。
金瓶感喟,当年,她也急急向师傅争取更多,想与秦聪结婚。
岑宝生站在她身后:“人生充满颜色。”
金瓶转过头来:“看,波宝女士比他大十多岁。”
“你对时装可有认识?”
金瓶嗤一声:“对我来说,衣服但求整洁,穿暖,目的已达,余者一无所知。”
“那你会喜欢波宝及罗林的设计,看,”他指一指电视屏幕,“多么简洁,恰到好处。”
“可是你看售价!一件春装可买一辆车了。”
“廉价的不叫时装。”
金瓶说:“在外行如我看来,平平无奇,何必为那几张图样纷争,一定别有原委。”
必然是他想离开她,她却不甘心。
或是他想把名字加入公司做合伙人,她不允许。
总而言之,是条件谈不拢。
波宝公司总部在纽约第五街。
波氏身世也很巧妙,她随母亲改嫁,继父拥有一间小型制衣厂,继父去世,没有子女,由她承继那间厂,发扬光大。人生充满机缘巧合,是你的终归是你的。
照片中的波宝女士很明显,芳华早已逝去,眼角与嘴边都松弛下来,仍然穿着大低胸晚服,不甘示弱。
岑氏说:“我们到沙滩散步。”
晚霞如锦,孩子们在沙滩找贝壳,情侣靠在棕榈下喁喁细语,老人也不寂寞,大概在说当年事吧。
那天晚上,金瓶没睡好。
第69节:怨家宜解不宜结
2005年10月19日
花园里种着芬芳的蛋黄花,金瓶摘一把在手,深深嗅着,又采一朵大红花,别在耳边。
波女士说的都是事实,那罗林的确不像话,但他既然有个绰号叫坏小子,大抵也不算虚伪,她们母女那么喜欢他,当初一定有所得着。
金瓶叹口气。
波女士要走了:“我只想听他说声对不起。”
女人有时真奇怪。
对不起有什么用,青春不再,心灵结痂,自尊难挽。
“客人走了。”
“来去匆匆。”
“是,她在纽约还有事要忙。”
“宝生,这次你难为左右调解。”
“真希望他俩可以庭外和解,莫再令律师得益。卡拉早已嫁人,亦已怀孕,孩子冬季出生,贵为女大公,还有什么恩怨。”
“凭波女士的名与利,亦不愁找不到更好的男伴。”
“所以,还咬牙切齿干什么!”
这些话,其实都说给金瓶听。
这时金瓶摊开手,她手中一套胶模子,上面印着五六把钥匙印。
“咦,”岑宝生大乐,“什么时候下的手,你根本没有接近她呀。”
金瓶微微笑,又在波女士喝过的杯子,套取了她指模。
“我到纽约去一趟。”
估计那套设计图一定放在公司里头。
过两天,金瓶在波宝公司接待处出现。
波女士百忙中亲自迎出来:“宝生的朋友即我的朋友。”
“我顺道来取时装展览入场券。”金瓶微笑。
“我即时叫秘书替你登记。”
她招呼金瓶在宽敞的私人办公室内喝茶。
金瓶悠闲地四处打量。
秘书催过几次,叫她开会,金瓶告辞。
那个黄昏,波宝的总电脑忽然瘫痪。
主管大叫:“快召人紧急修理,十倍人工,在所不计。”
“修理人员已经下班。”
“救命!”
“慢着,电话有人听。”
“快请他来。”
“他十五分钟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