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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出去打工的人特别多,咱得做好准备。”猫眼儿的大伯说。
“是啊,得做好准备。”蚂蚱的爸爸说。
……
听着大人们的话,蚂蚱莫名其妙地有些害怕。至于为什么害怕,他也说不清楚。虽然蚂蚱也曾经去过城里,见到了好多好看、好玩的东西,甚至还在一所漂亮的小学校门口,见过一位长得特别好看的女老师,但隐隐地,他觉得城里不是自己生活的地方,那些东西也并不属于自己。
“石头,我不想去城里。”蚂蚱说。
石头正低着头和兔子玩,猛听到蚂蚱这样说,一句话便脱口而出:“为什么不想去城里?城里不是很好玩儿吗?”
“城里不是家。”
“什么地方是家?”
“秋后。”
两个小孩子的对话,也被大人们听到了。奇怪的是,大人们停止了说话,全都默默地看着蚂蚱和石头。
蚂蚱没有注意到大人们的变化,石头也没有。
“你觉得秋后比城里好吗?”
“是。”
“好在哪里?”
“不知道。”
“在城里时间长了,你就会喜欢城里的。我姑姑就是这样说的。”
“我不可能喜欢城里,住多长时间都不会。”
“为什么?”
“不知道。”
……
不知什么时候,蚂蚱和石头也不再说话了,而风却悄悄刮起来了,蚂蚱家那棵大杨树的叶子,被刮得“哗哗哗”响。不时地,有一片片半枯不黄的叶子,顺着风,在空中悠悠飘,然后静静落下来。
第一章 离家4(2)
在蚂蚱家院子外面,更多的大杨树轻轻摇摆起来。于是,更多半枯不黄的叶子,顺着风在空中飘。秋后,这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庄,此时变得像水一样纯净,又像水一样透明,而空气中,却又隐隐约约地,有了一些略显苦涩的味道。
第一章 离家5(1)
当蚂蚱一家人,拿着行李走出家门时,蚂蚱看见,这次到城里去打工的,少说也有二十多个人。在这些人中,有一个蚂蚱十分熟悉而又亲切的人,她就是石头的姐姐――菊儿姐。
“菊儿姐怎么会来呢?”蚂蚱想,“石头来的时候,怎么没对我说呢?”
菊儿是秋后最漂亮的姑娘,比蚂蚱大八岁,从县里的师范毕业后,一直在秋后小学当代课老师。
如果说十八岁的姑娘是朵花,那么,菊儿就是秋后最美丽的一朵花。她不但外表像花一样好看,内心也像花一样美。
在秋后小学,菊儿老师是最受孩子们欢迎的。她不但课讲得好,而且特别关心孩子们的生活。
更有意思的是,她从来不批评自己班里的学生。如果有谁因为调皮捣蛋犯了错误,菊儿老师总是在放学后,笑眯眯地把孩子领到自己小小的办公室里。
等到了办公室后,菊儿老师常常会像变戏法似的,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各种好吃或者好玩的东西来。这些东西,有菊儿老师自己做的,也有她从附近镇上买来的,比如甜甜的点心、好看的玩具,或者精美的剪纸等。
“你真听话。”
那些捣蛋鬼,每一次来到菊儿老师的办公室,她总是用这句话开头;接着,就会把那些好吃、好玩的东西,拿出一样两样来,微笑得像天使一样,递给低着头,不敢看她的学生。
还别说,就是这么一样小东西,一下子就把那些捣蛋鬼的戒心,给“打得”落花流水,不管犯的什么错误,或自以为受的什么委屈,都会竹筒倒豆子一样,说给菊儿老师听。
菊儿老师呢,也总是一直微微笑着,眉毛翘翘的、酒窝浅浅的,好看极了。
去年教师节,菊儿老师像平常一样,到班里上课。
等她刚一走进教室,就发现气氛不对,因为每个学生脸上,都挂着神秘的微笑。虽然在菊儿老师的课上,同学们绝大多数时候都在笑,但那都是些甜甜的笑、满足的笑、快乐的笑、幸福的笑。
那些笑像水晶一样,是透明的,可以让人一下子就看到心底。不像这一次,虽然同学们脸上的笑感觉也很甜,但却好像蒙着一层雾,让人猜不透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上课!”菊儿老师喊,声音像鸭梨一样脆,而且甜。
“起立!”蚂蚱喊道。
蚂蚱并不是班长,但在菊儿老师的班里,每个学生都有一天喊“起立”的机会。在这一天,每个学生也都会过上一天当班长的瘾。因为菊儿老师制定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班规”,那就是班长轮流当。
这样一来,不管学习成绩如何,每个学生都有得到锻炼的机会。在这一天,每个当上班长的学生都很开心,工作也干得很卖力。尤其是那些成绩一时还不太好的学生,更是从当班长中潜移默化地找到了自信,找到了自豪的感觉,学习成绩常常会神奇地悄悄提升上去。
这一天,就轮到蚂蚱当班长。
“请坐下!”菊儿老师说,声音像花瓣一样柔,并且暖。
然而,让菊儿老师惊讶的事发生了:同学们没有像往常一样,随着老师“请坐下!”的声音落地,齐齐地坐下来,而是依然神秘地笑着,静静地站着。
一下子,菊儿老师愣住了:同学们这是怎么啦?
就在菊儿老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时,蚂蚱猛地从背后亮出了一大捧鲜艳的野菊花,同时,极其响亮地大声说:“老师,节日好!”
“老师,节日好!”
同学们齐声说,声浪一下子包围了菊儿老师。与此同时,每个同学都从背后,亮出了一大束鲜艳的野菊花。
“献花!”
随着蚂蚱的口令,从坐在第一排的同学开始,同学们陆陆续续走到讲台上,向菊儿老师献上了鲜花。在献花的时候,每个同学还轻轻地对菊儿老师说了一句让她终生难忘的节日问候:“老师,我爱你!”
在那一节课上,以及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菊儿老师都处在幸福的包围中。有时候,她甚至会在梦中发出幸福的微笑。那一定是她又想起了这件事。
在班上,蚂蚱没少得到菊儿老师的好。在菊儿老师的眼里,蚂蚱就和石头一样,都是她疼爱的小弟弟。所以,在学校外面,蚂蚱并不叫菊儿“老师”,而是一口一声“姐”地叫她。
蚂蚱不知道菊儿姐为什么也要出去打工,他想问,又不敢问,只是紧跑几步,紧紧地抓住菊儿姐的手,依偎着她。
“菊儿,你也要出去打工吗?”
对提着行李的菊儿,蚂蚱的妈妈也有些惊讶,她忍不住问了出来。
“嗯。”菊儿轻轻地说。
蚂蚱看见,一滴清清的泪水,悄悄出现在菊儿姐的眸子里。
村口,停着两辆拖拉机。
蚂蚱知道,这两辆拖拉机是送他们到镇上去的,因为镇上有开往县城的班车。从前快过年时,蚂蚱和爸爸一起坐过这样的班车,那是到县里去卖爸爸趁农闲时新做的各种小家具,还有家里积攒的鸡蛋,顺便再办些年货。
每次去县城,蚂蚱都很高兴,一路上,总是兴高采烈地和爸爸说个不停。但是,这一次,明知道也是要去县城的,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不但高兴不起来,看到那两辆拖拉机时,他甚至很想哭。
其实,不止蚂蚱有这样的感觉,好像准备出去打工的人,都有这样的感觉。在他们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快乐的表情,而且也没有人说话。尤其是菊儿,更是一步三回头,泪水一直在眼里打转,仿佛随时都要落下来的样子。石头牵着姐姐的手,默默地跟着走。
“这都是怎么啦?”三虫儿的叔叔大着嗓门,打破了大家的沉默,“咱们是到城里打工的,又不是去送死的,为啥都哭丧着脸啊!”
“呸!呸!呸!”三虫儿的婶婶,连着对着迎面吹来的风,吐了三口唾沫,生气地说,“说啥不吉利话呢?”
“不是,我看大家都不说话,怪闷的。”三虫儿的叔叔连忙解释。
“是啊,咱是去打工的,怕啥呢?”二蛋儿的爸爸说。
“城里呆得住就呆,呆不住就回来。”二蛋儿的妈妈提着一个大蛇皮袋,跟在二蛋儿的爸爸后面,不紧不慢地说,“守着咱家的二亩三分地,虽然吃不饱,也穿不暖,但再怎么苦,也饿不死人。”
“说的也是,怕啥呢?说不定,还能发一笔小财!”猫眼儿的大伯一向办事稳当,但也很乐观,他笑着对大家说。
“对,发财的人也不是没有,好事正巧砸到咱们头上,也说不准。”二蛋儿的爸爸一拍头,对着二蛋儿的妈妈吐了吐舌头。
没想到,这一个小动作被不少人看见了。随即,大家都笑了起来,蚂蚱也仿佛走出了刚才的伤感,微微地笑了笑。
然而,菊儿却始终没说一句话,也没有笑。她依然一步三回头,眼睛朝着秋后小学的方向看,泪水在眼里打转儿。
等到了拖拉机前,菊儿才说了第一句话。
她对石头说:“弟,在家听爸妈的话,好好学习,啊?”
石头点点头,但还没等他说出话来,却先是掉了泪。在石头身后,他的爸爸、妈妈、爷爷,也都默默地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石头才低声说:“姐,我知道。”
“有空的时候,给姐写信,让姐知道学校里的情况,好吗?”
“嗯,我记住了。”
“姐,你会和蚂蚱在一个地方打工吗?”
“蚂蚱?我不知道,等到了城里,找到工作再说吧。”
蚂蚱听到了菊儿姐和石头的对话,他连忙跑过来,也拉着菊儿姐的手,说:“菊儿姐,我想,咱们会在一块儿的,对吗?”
“蚂蚱,我真的不知道,一切都要等到了城里再说。”
“姐,你到了城里,还会当老师吗?”
“不好说,找到什么工作,就做什么工作吧。”
菊儿说这话时,表情显得十分惆怅。
“你最好还是当老师吧,你当了老师,我还要听你讲课。”蚂蚱急急地说。
“城里虽然有学校,可谁知道缺不缺老师呢?”菊儿又回望了一眼秋后小学,摸着蚂蚱的头说,“蚂蚱,等到了城里,你要赶紧上学,千万不能落下啊。上学,是咱们农村孩子的惟一出路。”
“哪,你为啥还要出去打工呢?在咱们村当老师,不好吗?”
终于,蚂蚱说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话。
“我……”菊儿想说话,可话却堵在嗓子眼里,怎么也说不出,而泪水却一下涌了出来。
蚂蚱一下子傻了。他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
“突突突!突突突!”
拖拉机发动起来了,然后,慢慢地,它开始一点点离开秋后。
就在拖拉机刚开始走的一刹那,不管是出去打工的人,还是送他们出去打工的亲人,大家都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互相看着。
这时,蚂蚱看见,菊儿姐眼里的泪,流得更快、更多了。蚂蚱后悔极了,他暗暗责备自己:早不问,晚不问,为什么非得在菊儿姐伤心的时候,才去问呢?这样想着,蚂蚱看菊儿的眼睛,也慢慢湿了。
第一章 离家6(2)
在拖拉机上,蚂蚱没有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他坐在菊儿姐身边,一直牢牢地抓住她的手。菊儿则将蚂蚱紧紧抱在怀里。
拖拉机越开越快,秋后离蚂蚱他们也越来越远。只是一袋烟的功夫之后,秋后的房子就看不见了,在蚂蚱的眼里,只有一片墨绿色的树林,还在中午刚刚升起的太阳下,闪着若有若无的光。
第二章 路上1(1)
当拖拉机开到镇上以后,蚂蚱才看见,在镇上,要坐班车到县里,然后再转车到省城打工的,并不只是秋后村的一帮人,还有外村的不少人。只不过,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却只有一个。
虽然镇子并不大,只有纵横两条街,稀稀落落地散布着几家商店、饭馆、小旅馆,但它在蚂蚱眼里,却是仅次于县城的、最好玩的地方。蚂蚱甚至曾经想过,如果长大后能在镇里工作,那将是自己最大的成功和幸福。
所以,趁大人们向车上装行李、说话的时间,蚂蚱悄悄离开开往县城的公共汽车,一个人走到两条街交叉的十字路口,好奇而又充满幻想地朝四周张望。几乎就是在一刹那之间,他就仿佛看到了长大后的自己,正快乐地在街上自豪地走着,手里似乎还拎着一块肉喷喷的猪肉。
然而,这种快乐却又在突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蚂蚱被一辆开得飞快的轿车撞倒在地!
一种强烈的痛感,迅速从鼻子传遍了蚂蚱的全身。
“哇……”蚂蚱忍不住大哭起来。
哭声很快被蚂蚱的爸爸听到了,这时候,他刚刚放好行李,点上一枝烟,正准备坐下来歇一会儿。
“蚂蚱,怎么啦?”
蚂蚱没有回答爸爸,还是大声哭着“呜呜呜……”
蚂蚱的爸爸百米冲刺似的,冲到了蚂蚱跟前,又小心翼翼把儿子从地上扶起来。忽然,他看到从蚂蚱的鼻子里,流出了鲜红的血,那血把蚂蚱的前胸的衣服都染红了一片。
“把孩子撞倒了,都不知道扶起来,真是没……”蚂蚱的爸爸本来想说“真是没良心”的,但当他看到了已经扬长而去的轿车时,这几个字却又被他生生地咽了下去。
“唉,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蚂蚱的爸爸一边掏出手绢给儿子擦鼻血,一边责备着他,好像流鼻血是蚂蚱自愿似的。
蚂蚱委屈地看着爸爸,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谁把孩子撞着了?”蚂蚱妈妈和菊儿姐,也急急忙忙赶过来。
蚂蚱的爸爸看看他们,又心疼地望望儿子,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是咱惹不起的人。”
“惹不起?”菊儿姐朝那辆正在远去的轿车,望了一眼,随后,也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是啊,咱惹不起。”
直到很久以后,蚂蚱才知道,那个撞倒自己,又被爸爸和菊儿姐称作“惹不起”的人,是镇上的副镇长。这个人曾经在一年之内,把镇上的三家饭馆都吃关门了,却没有谁敢去和他要吃饭钱。
后来,蚂蚱对石头说,从知道是副镇长撞了自己的一刻起,他再也不做在镇里工作的梦了,因为他隐隐感觉到,在镇里生活有些可怕。至于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觉得可怕,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很快,蚂蚱被爸爸、妈妈,还有菊儿姐,扶到了车上。这一次,他坐在车上非常老实,再也不敢擅自离开车,一个人在街上闲逛了。他只是透过车窗,呆呆地看着街上那些单调的风景。
当车开动时,蚂蚱才发现,车里的人特别多,空气特别混浊,而且除了人,还有两笼子咯咯叫着的鸡。
听菊儿姐说,鸡是邻村柳沟的彩蛾带的。小学刚毕业,彩蛾就想去城里打工,因为家里穷,凑不起让她上中学的钱。可是,即使是出去打工,她也没有足够的路费。没办法,她就向到村里卖鸡崽儿的小贩,赊了二十多只鸡崽儿,心肝宝贝儿似地,把它们养到了秋后,准备靠它们换路费。这次,彩蛾就是到县里卖鸡的,她打算卖完鸡以后,直接到省城打工。
虽然在说这些话时,菊儿的声音很低,可坐在后排的彩蛾还是听到了。她几次偷偷地看菊儿,却又始终没有说话。
因为鼻子疼,又加上被撞以后心里难受,蚂蚱听着听着关于彩蛾的故事,就慢慢躺在菊儿姐的怀里,睡着了。
在梦里,蚂蚱梦到自己,来到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城市,城市的街很宽很宽,楼很高很高,人很多很多,汽车一辆接一辆地,从他身边飞驰而过,把他和爸爸妈妈、菊儿姐、彩蛾姐,还有从村里来的所有人,都被逼到了马路边上,慢慢地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梦里的蚂蚱,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害怕,好像自己正在从一个孩子,变成了一条被人死死追赶着的流浪的小狗。不,比小狗还可怜,简直快成了一个想飞飞不起来,想跑跑不动,想喊喊不出声的虫子,而就在他的头顶,一把铁钳似的大手,正悄悄地向他抓过来,抓过来……
蚂蚱紧紧缩成一团,略微有些哆嗦的身体,贴近了菊儿姐温暖的怀抱。
本来正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