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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请大家鼓掌。”说着，他双掌一阵狂拍，观众对这位诗人也是早有所闻的，所以也报以热烈的掌声。“各位学长，各位学姐，请静一静！”王飞又神采飞扬地大声喊道，“那位面如冠玉，玉树临风，文采风流的同学就是大名鼎鼎的画坛新秀非非！请大家鼓掌！”说着，他又拼命地用力鼓起掌来。观众也报以热烈的掌声。这时我身旁的刘雯扯开嗓门大声问：“那么你是哪位才子呀？”众人霎时随声附和。王飞颇有些尴尬，他似乎为了自己的头衔而颇为踌躇。但他最后还是得意洋洋、大言不惭地朗声道：“小可不才，正是来自管理学院信息管理专业的酷男王飞！”但他身材矮小，的确与“酷男”相去甚远，所以人群中有那些刚用搪瓷饭盆打来饭菜的学生中有几个将搪瓷饭盆上的臭咸蛋毫不可气地向他扔去，有两个臭蛋正中他的头脸，打得他大是狼狈。众人哄堂大笑，我身边的刘雯笑得花枝乱颤，喘着气地笑骂：“这小子！……越来越……不长进了！……”
这场面颇有些滑稽，但昂然站立在中间的诗人仍然莫测高深地裹着那个淡绿色床单，面无表情地仰视观众的头顶，似乎没有看见身旁同伴的狼狈模样；而那位穿着满是破洞的牛仔裤的画家则明显地紧皱着眉头，显然暗自责备王飞给他们“理想主义三人组”丢乖露丑了。我正在人群的大笑之中暗自皱眉时那位学生画家终于清了清嗓门后开腔了。他的神情霎时激动起来，他用响亮的嗓音让观众平静了下来。当人群安静下来后，他突然把脑后的马尾有力地一甩后在“啊”的一声高喊中高举双拳，但这个动作却因他的过于娇柔的俊美而显得毫无力量，倒像是窃贼在警察的灯光中惊慌失措地举手投降的姿势。他用清亮的声音喊道：“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为了理想，我可以做任何事！你们信不信？”我身旁的刘雯又赶在众人之前大声叫：“不信！”众人随即应声附和。学生画家咬了咬牙，突然手脚利索地将上身的白色衣衫脱了下来，作成一团后向观众扔来，同时神情激动大叫道：“我为了理想，敢在你们面前，敢在现在把衣服脱个精光！你们信不信？”刘雯又笑叫：“不信！”众人又附和。学生画家疯了般大声喊：“好！你们看好了！”说着他又干净利索地将那条满是破洞的牛仔裤脱了下来，作成一团，又向观众扔来，同时大喊：“信不信！”众人见他身上仅有一条红色的三角内裤，都捧腹大笑起来。刘雯又笑着尖声喊道：“不信！”众人又附和。学生画家又欲将内裤脱去时，那位领袖似的校园诗人摆了摆手，制止了画家的疯狂举动。
众人见他虽然不伦不类地在赤裸的身体外只裹了一条床单，但都为他那沉静、威严的高瘦形象所慑服，所以大家都安静了下来，连我身旁的刘雯也止住了肆无忌惮的大笑，拿一双明媚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只见他以一种俯就似的模样，用一种能够鼓动群情的性感嗓音铿锵有力地朗声道：“这是什么世界！战争、饥饿、艾滋病、恐怖主义在盛行！”观众鼓掌，“这是什么社会！冷漠、自私、卑怯、毒品在泛滥！”观众热烈鼓掌，“为什么当代大学生如此浮躁和堕落？为什么当代大学生如此空虚寂寞？为什么我们发现自己的毅力在消失？为什么我们明明知道应该学好知识但却又一曝十寒，不能坚持不懈地努力进取？……那是因为个人主义在盛行，在泛滥！”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我身旁的刘雯也认真地鼓掌了，一直沉默的我也微微一笑，用力地鼓起掌来。诗人继续激扬慷慨地朗声道：“个人主义在将我们引上违背上帝训条和人类良知的歧途，所以我们坚决反对个人主义！理想主义让我们勇往直前，发扬真善美，所以我们拥护理想主义！”众人正要叫好时，诗人却说：“为了表示我对理想主义的忠贞，我决定向你们坦示我的肉体！”说罢，他突然双手一扬，那条床单随即飞开，于是他的裸体便展示在了观众的眼前。女生们尖叫着纷纷举手蒙面，而男生们则哄堂大笑起来。我身旁的刘雯却睁大了双眼，热切地注视着；我不禁“哈哈”失声而笑。
人群中也有像我一样沉默思考之人，他们开腔大声道：“仁兄开口理想主义闭口理想主义，那么请问当代大学生应该树立什么样的理想呢？”诗人被问住了，一时语塞难言。他有些尴尬，又有些惊惶地欲用双手去遮掩下体，但似乎又碍于面子，不能自闪舌头，所以一双手遮又不是，不遮又很难为情，此情此景真是罕见。王飞见诗人下不了台了，所以站了出来，大声说：“我们‘理想主义三人组’此行的目的是宣扬理想主义的作用，而不谈细节。小可，来自信息管理的酷男……”他话没说完众人就向他又扔去十几个臭蛋，打得他狼狈闪避。臭蛋没有扔完，有人又将碗里的饭菜泼了过去，这下，灾难扩散到赤身裸体的诗人和画家身上了；而向他们扔去的东西却越来越多了，到后来是水沟里臭醺醺的烂泥……
第十章 室友之死
这天中午，“理想主义三人组”在众人的哄堂大笑中狼狈逃去后我和刘雯到第六食堂的二楼第一次面面相对地共进了午餐。我从她的言行举止中看出她的确知道了我的困顿处境。她坚持要求不让我请客，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办了我们学校的饭卡，这顿饭竟然是她请我的。曾有一刹那我的自尊受到了伤害，但一旦看见她那真挚、热诚、充满温情的笑靥时，我心里的结就豁然而解。她依然那样言笑无忌，笑笑闹闹，没有片刻的安静，但令我吃惊的是，她有时流露出的神情却异常成熟，而偶尔流露出来的知心话竟然深刻而不失旷达。我隐隐感到她的某些言语与我那位“雨夜酷男”的女网友有几分相似。不知为何，她很少谈及她的前任男友和徐琳，当我言辞隐晦地问她时，她的眼神掠过一道忧郁的阴影，并苦笑地一边拿起桌上的红色可乐杯一边说：“还是常常会想起他。哎！……没想到要忘记一个人竟这样难！……”她显然还没有忘记他。当她笑着问我时，我也黯然道：“和你一样，还是会常常想起她。”我也没有忘记她。
这天下午，“理想主义三人组”的著名校园诗人毛毛因为不甘心于中午的惨败，竟赤条条一丝不挂地在校园里游走了一圈，据说在他经过女生公寓的时候吓坏了不少女生，但却对女生们的尖叫听若未闻，漠然置之，后来他被校卫抓走了，传闻他被送进精神病医院，但三个小时后又被送回来了，医生说他“体格健壮，脉息稳定，神志极其清醒，绝不是精神病人”；而学生画家非非则禁受不住打击，把脸藏在女朋友的怀里痛哭流涕地倾诉中午的失败和委屈；至于王飞，他早已把中午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去参加管理学院对计算机学院的足球赛了。而我，在送刘雯回去后就背着书包去自修教室去学习了。下午四点我又回到寝室借用成若软的电脑上网，在我常去的聊天室里像往常一样与“雨夜酷男”聊天。她与我聊了几句后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今天中午你猜我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怎么知道？”我回道。
“我到我们学校对面的那所大学去看一个朋友，他好像有心事，人消瘦了许多，但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时他又不肯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惊疑不已：难道是她？我装傻地回道：“你们学校对面？就是商学院对面？那不是我们学校吗？……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巧了，今天中午也有位朋友来看我。她是一个好女孩……”
“是吗？她为什么好呢？你为什么说她好呢？”她回道。
“她来看我，带着一颗真诚的心。但她也有不好的一面。”
“哪个方面？”
“她隐瞒了我一些事情。你知道的，朋友间应该坦诚相待。”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可能有苦衷呢？我今天中午去看他的那位朋友，他就不喜欢向人当面说出自己的苦楚，他只一味默默地独自承受着一切不幸，他骄傲得很，从来不会向人坦示内心的痛苦……除了那天以外……世上可能就只有他的那位女朋友能让他在人前流泪了。哎！……所以我说嘛，你那位朋友可能也有她的苦衷呀。”
到了现在，如果我还不知道她就是刘雯，那么我就是天下间最笨的傻瓜了。只是她没有言明，我也没有言明，我们都不想言明。许多年后，我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这样，那是因为彼此都已习惯了这样的身份，我们下意识地怕言明后那份感情就会灰飞烟灭，不复存在。我依然装糊涂地回复信息：
“是吗？在你心目中他真的那样强傲？你说他曾有一天在人前第一次流泪，那是怎么回事？”
她回道：“那天他收到一封信，信里有一张照片，那张照片上他的女友正与另外的男人亲热地相拥而笑……他失恋了，他很爱那位女孩，所以他尽管很坚强，但也在一位陌生女孩的面前流泪了。这世上可能也只有他的至亲至爱能让他流泪了。”
我记忆之门被她推开了，在这道令我望而生畏的门后面是一个绿荫覆盖的校园，在校园里的一个池塘边站着一对男女青年，当那女孩将手中的信封递给那男孩后，他看见了一张令他痛不欲生的照片，照片上他所深爱的女友背弃了他。他像被雷电击中似的身子颤栗了一下后就跌坐在柳树下的石椅上，泪眼迷茫地看着水中的金鱼，兀自不信似地喃喃自语道：我不信！我不信！……
“是这样啊。”我伤感地回了这样一句。
“是的，是这样。我被他感动了。”刘雯回道。
我和刘雯在网上聊了近两个小时后才互道珍重而别。我下网后赶到食堂将晚饭吃了后就匆匆赶到行政楼的勤工助学部的家教中心去询问我的家教工作落实了没有，我的心情很烦躁，因为我的钱即将用尽，如果再找不到工作，那么我即将面临饥饿的危险。但最近一段时间是家教的“淡季”，家教中心并没顾客问津，这意味着我不得不另行别法，再去找别的工作了。然而我一个还没有掌握一定的专业技能的在读本科生能找到什么兼职工作呢？我从家教中心出来后，天已黑了，晚风拂来，我却没有丝毫凉爽之意。我茫然地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内心焦虑、烦躁、悲观而沉痛，但觉天地茫茫，竟没有我的立锥之地。
一回到寝室我就看见成若软正失魂落魄地坐在电脑桌前，看着手中的小灵通无声地淌眼泪。寝室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别的室友已经去自修了。我莫名其妙地瞅着他，不知道他又遭到了什么打击。我缓步走入寝室，在他身旁落座后轻声问：“成若软，出了什么事？”我不言语还好，我一出声他就控制不住内心的哀伤突然抱着我失声痛哭起来。我连声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他最后抽抽噎噎、段段续续地说：“陈男……我、我……我失恋了！哇——哇——”话没说完他又抱着我像个大孩子一样痛哭起来。我一向知道他是个感情丰富、性格软弱的人，见他如此软弱也不以为怪。我不善言辞，一时不知道怎样安慰他，只是默默地听着他哭述失恋的际遇。原来他也和我一样，女朋友芳心另有所属，将他抛弃了。我最后温言道：“我也一样，我也被女朋友甩了，我当时也很痛苦，但过几天就好了，相信我，时间会冲淡一切的。”但他并没有认同，他虽然停止了痛哭，但神色间却更加忧郁，那双水灵的眼睛里尽是自伤自怜、深沉忧郁之色。
那晚他出去了，一夜没归，第二天一大早失魂落魄地回来，在床上倒下后就沉沉入睡了。我们都竭尽所能地安慰他，但丝毫没有效果，他一连几天不言不语，似乎患上了幽闭症。我深知他是一个个人意识极其强烈的人，其思想的基因里充满了个人主义，遇事想的全是自己的感受。我知道这样一个遇事只想到自己感受的人如若再加上性情软弱，那么当他遭到较大的挫折时，绝望轻生的念头就会在他的头脑里萌生了。因此在他失恋后的第三天中午，当寝室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摇撼着他那孱弱麻木的身子，大声道：“我也失恋了！我也知道失恋的痛苦！但我没有被痛苦打败！成若软，你坚强起来吧！你如果还是个男人你就站起来！你这样折磨自己她会回到你身边吗？你爸妈若是知道你这样不知道会多伤心！坚强起来吧！我遭到的不幸胜你好几倍！我不但要禁受失恋的痛苦而且还要禁受家庭惨变的打击！你知道我为什么把电脑和手机卖了吗？那是因为我妈妈病倒了没钱付医药费！你想想，我从一个富裕的人一转眼间变成了一个家庭贫寒的人，这种痛苦并不压于失恋！而且，我禁受的痛苦还不止这些！我爸爸失踪了，现在生死未卜！你知道什么是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的痛苦么？我告诉你！我现在所禁受的痛苦还不止于这些！我现在还在禁受即将面临没钱买饭而饿肚子的危险！……但我并没有倒下！我至今依然像条汉子一样地站在你的面前！……振作起来吧！你一定行的！……”但他无动于衷，仍然不言不语地坐在床沿上，失魂落魄地想着什么心事，我正要再大声喝醒他时，他终于开口了，伤心欲哭地微弱无力地说：“我不是你啊大哥，我没有你那么坚强，我没有你那么强傲，我更没有你的那种勇气，我是一个懦弱无能的人……”说着他又轻声流下泪来。
可怕的事很快就发生了。那晚我一夜没睡好，成若软眼中的神色让我想起了死人，因此我虽躺在床上，但一双耳朵却凝神地仔细关注着下铺成若软的动静。但令我奇怪的是，他似乎睡得很安稳，一动不动，像是沉睡多时。时至午夜的时候，一个室友下床去洗手间小便，当他结束后那泼刺刺的冲洗之声无比清晰地响在我的耳际，最后他复又悄悄地上床然隐隐有些寒意。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时，在黑暗中看了看躺在我下铺的成若软，只隐约看见他模糊的脸。不知为何，我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觉得他的鼻息稳定，显然熟睡了，我松了口气，心下暗道：“看来是我多心了。”于是我爬上上铺，躺下后在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不知不觉地沉睡了。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之故，我做了个离奇怪诞的梦。我梦见自己来到一条浩浩荡荡的大河前，河的这边阳光明媚，河的对岸却阴雨绵绵、冷风惨惨。我正惊异之际突然看见一个人正在我前面缓缓地走下河去，我大惊，忙大声喊道：“快停下！你会被淹死的！快停下来！”那人无声地缓缓地回过头来……我大惊失色，他正是成若软！我急声喊道：“成若软，你干什么！快回来！那水很深，你会被淹死的！”然而他似乎没有听见我的喊声，似乎也不认识我似的，看了我一眼后回过头去继续向前走去。在我惊恐的呼喊声中他的身子渐渐被河水吞噬了，最后他的身子彻底淹没在了浩浩荡荡的河水中了。我想去救他，但苦于不识水性，只能惊恐绝伦地大喊：“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救命！有人落水了！……”但成若软的身子却在这时在那边的河边从水中缓缓出现了，渐渐地，从湿漉漉的头部到双肩、腰部、大腿、小腿……最后他竟走上了对岸，走入了那阴风惨惨的世界……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见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惊恐绝伦的叫声，我惊醒了，全身冷汗涔涔。我正要自嘲自己神经过敏时那声惊恐绝伦的叫声又响了！不是梦！是真的！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几乎毫无间断地叫着，是从洗手间传来的！我惊惶地匆匆爬下床去开灯后就向洗手间扑去，洗手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