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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千山红叶
第一回 重生了
飞机坠地的瞬间，邓子欣看到了母亲那张哀伤垂泪的面容，一声声的恳求着她，呼唤着她，就像她小时候跑出去玩儿，妈妈四处喊她一样。
邓子欣知道，这是她的报应，他们全家的报应。
飞机上，还有她的爸爸，后妈和小她八岁的弟弟。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如果有来生，绝对不会再离开妈妈，最后一刻，她大喊：“妈妈，对不起！”
她的声音，跟着飞机，一起坠向云雾缭绕的高山，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邓子欣的老家，在H省的一个小县城——大安县城关镇邓家庄，爸爸邓勇，妈妈霍容。
他们二人是高中同学，高考之前，邓勇的父亲邓保良在打井的时候，掉进了井里，虽然人是救回来了，从此却成了瘸子，打井的这活儿也不能干了。
邓勇有两个哥哥，已经成家，分出去单过，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一个上高一，一个辍学在县城一个小发廊当学徒工。
邓保良这一出事，家里的半个天就塌下来了。
这个时候，田地早就已经分到了各家各户，大安是一个人多地少的县，邓家因为靠近县城，地更少，每个人还不到七分地，如果不干点什么，交了公粮之后，肯定不够吃的。
村子里很多人都跟着工程队外出，或者到县城里去做小买卖，很多人都成了万元户。
邓家的日子，原本也是很好的，因为邓保良有打井的手艺，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他。
邓家庄的规矩，结婚两年，就分出去单过，在所有儿子所有闺女都出嫁，都娶上媳妇以后，分出去的儿子才会给老人养老的钱，说起来，也不多，一个月也就五块钱，最多的也不会超过十块钱。
一般的老人，也都是跟着小儿子过，或者轮班。
现在，邓保良还有两闺女没出嫁，一个儿子没有结婚，他这一受伤，家里存的钱基本上都得搭进去。
两个分出去的儿子，一家送来一百块钱，两只鸡，一百个鸡蛋，就算是尽了他们的心了，两个儿媳妇借口家里的孩子都小，都没有在医院露面。
邓勇的妈，是一个标准的农村妇女，彪悍生猛的如同一个男人，虽然个子不高，却颇有一把子力气，干起农活来，绝对是一把好手。
因为她脾气不好，爱唠叨，小心眼儿又爱占个小便宜，所以两个儿媳跟她形同陌路，要宅基地的时候，一个在村西头，一个在村东头，跟她离得老远。
眼看还有三个月就要高考了，邓勇却再也没有复习的心情了。
他的成绩，是班里最好的，老师说，他绝对能够考上大学。
邓勇来到村西头的地里，嘴里叼了一根草，靠在大杨树下，长嘘短叹的看着月亮，呆呆出神。
这是他和霍容约会的地方，村子里上高中的，只有他们两个人，霍容家里条件好，她爸爸有一个小工程队，带着一班人四处盖房子，家里是村中有名的万元户，霍容只有一个哥哥霍毅，在军校上学，毕业以后就是军官。
霍容长得很漂亮，性子又好，是邓家庄有名的一枝花。
霍容来到大树下，轻手蹑脚的刚想藏起来，邓勇说道：“行了，别藏了，我今天心情不好。”
霍容站在一旁，说道：“邓勇，你今天上课一个劲儿的走神，是不是怕考上大学你们家供不起。”
邓勇点点头，黯然的说道：“我爹伤得挺厉害的，这花钱就跟流水一样，这等我真上学用钱的时候，哪儿还有钱。”
“我跟我爹说了，如果我们一块儿考上，他出双份的……”霍容羞涩的垂下头，如水的月光流泻而下，照在她白玉般的脸庞上，让她凝脂一样娇嫩的肌肤更加美丽，正所谓月下美人，当如是。
邓勇一时看呆了。
“霍容，我想抱你一下？”
霍容警惕的退后两步，他们之间，仅限于牵手而已，拥抱，太过了。
“霍容，马老师说以你的成绩，肯定能考上大学，如果你考上大学了，我们还能做好朋友吗？”
霍容娇羞的点点头。
邓勇终于忍不住握住了她的双手，动作很快，让霍容还来不及挣扎，就被他抱在了怀里。
霍容挣扎着推开他，“邓勇，我爹说了，没有考上大学，不能搞对象。”
邓勇冲口而出，“霍容，我一定考上大学，我一定娶你。”
霍容点点头，扭头跑了，跑了两步，她又转回来，“邓勇，安心考大学，我一定跟我爹说，让他帮你一把。”
邓勇顿时燃起了希望，哼着歌儿回家了。
还有半个月，就要考大学了，邓保良却因为这次受伤，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积蓄。
邓勇即便是能考上大学，也没有钱供他了。
邓保良决定让儿子拿到高中毕业就行了，在这个村子里，初中毕业都很稀罕，更不要说高中了，村长是他们邓家人，让儿子进大队部，找个事儿做，应该不成问题。
同时，他也帮儿子选了另一条路，到村子里的小学当个代课老师，过几年找找人，没准能转正。
邓勇的老师轮番上阵，希望邓勇参加高考，也没有能够说服邓保良。
邓勇万念俱灰的时候，霍容的父亲霍老七上门说，他愿意出这个钱，条件是，邓勇做他家的女婿。
这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邓保良马上就答应了，并找了村子里的媒人，借了二百元钱，又给霍容买了一块布料，算是下了定。
高考成绩下来了，意外的是，霍容落榜了。
知道成绩的当天晚上，邓勇才知道了真相，霍容是故意的，为了帮他照顾父母。
邓勇激动的流着眼泪发誓，要先跟她结婚再去上学。
霍老七当然高兴，只收了邓家五百元的大定，就把闺女嫁过去了，陪嫁的却是这村子里头一份，双缸洗衣机，缝纫机，自行车，彩电……
当时，他们只是摆了酒席，并没有登记结婚，但在村里人看来，霍容，就是邓家的媳妇了。
送走邓勇以后，霍容就在村子里的小学做了代课老师，平日还要帮着婆婆种地，一家子倒也其乐融融。
邓勇上大二的时候，霍老七出事了，给人家上樑的时候，大樑掉了，霍老七没躲开，砸死了。
霍容的哥哥霍毅远在西藏，根本赶不回来。
邓勇做了孝子，摔盆打幡，给霍老七送了葬。
后来，他们有了邓子欣。
看到是孙女，老太太的脸色就不好了，儿子以后是要当干部的，吃商品粮就意味着只能要一个孩子。
邓勇大学毕业以后，分配在了省里一家杂志社做记者，而他，对外一直宣称自己是单身，没有人知道他已经是一个六个月的孩子的爹了。
多年的城市生活，让邓勇的目光，早就已经远离了小村庄的霍容。
渐渐的，他喜欢上了同一单位的曹媚，一个省城里长大的娇娇小姐。
一个新的陈世美的故事，就这样诞生了。
故事的结局，邓勇被霍容的哥哥打了一顿，然后挨了处分，后来干脆辞职，做起了生意，成了一个众人羡慕的连锁建材城的大富豪。
而邓子欣的母亲霍容，带着女儿回了娘家，再也没有结婚，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女儿身上，把她培养成了又一个大学生，上了省城最好的大学，并考上了京城一所名校的研究生。
这次出行，就是邓勇庆祝她考上研究生。
霍容的所有的目光都围绕在女儿身上，女儿上了大学之后，眼界逐渐开阔，自己寒酸的衣着，让她在同学中很没面子。
此时，一直没有见过面的爸爸出现了，出手阔绰的爸爸，美丽时尚的后妈，让邓子欣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后来，干脆不回去了。
霍容知道了真相，来学校找她，她却当着同学的说，她的爸妈都在城里，她不是她的妈。
霍容崩溃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坐车到的车站，又怎样买的火车票，上了车，迷迷糊糊的回到家，就生了一场大病。
几次找下来，邓子欣的态度，却一次比一次强硬。
霍容伤心绝望的回到家，渐渐变得神神叨叨，直到有一天，村子里的人发现，她披头散发的倒在霍老七的坟头上。
联系上在京城做了军官的霍毅的时候，霍容已经疯了。
霍毅把妹妹送进了精神病医院，去找外甥女，外甥女拒绝见他，直到她考上研究生，都不曾想起来自己的母亲，她喜欢现在的生活，出入有车，一身名牌，经常到香港购物，寒暑假可以到国外度假。
如果不是面对死亡，她不会发现，这世间，是有报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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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子欣听到了奶奶又高又粗的声音，吓了一跳，没死吗？只是，她的眼睛怎么也睁不开，沉沉的，只想睡觉，她想，就这样睡吧，永远不要醒了。
第二回 想办法
睡饱了，邓子欣刚想睁开眼，就听到有人说：“这个丫头片子，可是坑死我们邓家了，三勇好不容易当了国家干部，又不能要二胎，唉……真恨不得掐死你。”邓子欣大惊失色，奶奶她……
陡然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奶奶那张万年不变，一脸横肉的黑脸，只是脸上的皱纹好像不是很多？
视力所及范围内，惊异的发现发现，周围的物体，相对来说，变得好大，她就像是进了小人国一样。
“瞪什么瞪！刚满月就会瞪人了！”
这一声惊天霹雳，让邓子欣差点晕过去，她怎么会变成刚刚满月的孩子？
很想扭头四处看看，可是身体软的就像没有骨头一样，转也转不动，原来，小孩子小的时候，竟然是这样的无助。
是不是因为在飞机坠地的那一瞬间，她说，如果有来生，我愿意为自己赎罪，所以，上天让她重生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响了，邓子欣的奶奶方氏从炕上下地，脸色沉沉的说道：“这孩子醒了，你看看她有没有尿，我出去了，现在满月也过了，以后，我可不管了。”
霍容点点头，牵强的笑道：“妈，这一个月让你受累了。”
“不说这个，你这一个月，差不多都是你娘家妈忙来忙去的，我又没帮什么忙，你这么说，不是寒碜我吗？算了，一会儿让小萍帮着你收拾东西，回娘家的东西，我都放在院子里了。”
邓子欣想起来了，老家生孩子之后，有个规矩，叫做挪骚窝，她现在要去姥姥家了。
邓子欣终于看到了妈妈，这个时候的霍容，一头齐耳的短发，明亮的眸子乌黑清澈，举止间带着少妇特有的妩媚。
原来，妈妈年轻的时候，竟然是这样美丽，在她的记忆里，妈妈黑黑瘦瘦，每天脸上都是疲惫的倦色，只有面对自己的时候，她才是笑着的，很多次，她刚刚睡着，就隐隐听到身边有人哭泣，她很不耐烦，自己上学已经够累了，还要每天面对一个怨妇，所以，她要摆脱这一切，考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她不喜欢家中这种压抑的气氛。
后来，和爸爸继母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想，如果她是爸爸，也会做出那样的选择，谁会喜欢一个长得不漂亮的农村妇女，人应该是向前看的。
原来，妈妈也是漂亮的，岁月的刀，生生的将她砍得遍体鳞伤，再也不见她现在能够看到的温柔，温婉，那样的笑，就像水中的月亮一样写满恬静，可是，邓子欣的心，却无法平静下来，现在，她明白了，自己是那把刀，比爸爸还要厉害的一把刀，是自己让美丽的妈妈变成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是自己，毁了妈妈，所以，上天代替妈妈来惩罚她，惩罚爸爸，继母等人，这世间的报应，不论早与迟，始终都会来的。
邓子欣终于放声大哭起来，这时候，她是一个婴儿，想怎么哭，都不会有人质疑，霍容慌乱的抱起哭得泣不成声的女儿，温柔的哄着，邓子欣哭得泣不成声，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一次，她是来赎罪的，为自己来赎罪，所以，她不会再抛弃妈妈，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她都会选择和妈妈在一起。
霍容看她哭泣不止，把她放在炕上，打开小被子，里面的尿布是干的，没拉没尿的，莫不是饿了，可明明刚喂过之后才睡觉的。
邓子欣哭的脸都红了，霍容又哄不停，只好去问婆婆，方氏进门看了看邓子欣的脸，又打开小褥子，摇头道：“没事，小孩子多哭一会儿好，这是长个儿呢。”
邓子欣慢慢停了下来，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霍容，又沉沉睡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邓子欣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姥姥家。
邓子欣没有见过姥爷，只听人说，姥爷很能干，如果不是因为爸爸，他们家肯定能出两个大学生，她妈妈是因为要照顾爷爷奶奶一家人，所以才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
邓子欣静静的躺在床上，听着姥姥和妈妈的对话，这里面，是她从来不知道的真相。
“小容，这次三勇只回来一天就走了，你不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就算工作再忙，也不可能坐一天的火车回来，就呆一天的，我看啊，你自己要留个心眼儿，我看，等孩子再大一点，就也到城里去住吧，单位不是分给他一间房子吗？你高中毕业，找个工作应该不难吧。”
霍容摇头，“妈，别胡思乱想了，公公这身体，我一走，家里的地怎么办？现在四梅也上了大学，家里头真是忙不开，再说，大哥现在在西藏，我去了省城，你要有个头疼脑热的，谁来照顾你。”
姥姥叹了一口气，女儿远不如自己精明，一颗心，全都放在了邓勇身上，无限放大了邓勇的优点，在她眼里，邓勇就是一个完美男人的化身。
邓子欣算了算，这个时候，那个漂亮的后妈，还没有出现，只是，爸爸已经开始变了，四年大学，已经让他的眼光变得很高很远，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早婚。
姥姥说得对，应该走出去，走出去，妈妈的眼界也会变得开阔，妈妈不是不聪明，只要看到了外边的世界，她一定能够有所改变，这个家依然存在，爸爸也不会找另外的女人。
只是，她现在刚过满月，不会说话，要怎样做，才能让妈妈打动心思，去找爸爸，只要妈妈抱着自己出现在他同事的面前，一切就会改变。
邓子欣开始思量起如何让妈妈离开家乡，到省城去找爸爸，这是她成为婴儿以后，唯一一件大事。
霍容并不知道这些，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这个家上，时值春天，小麦返青，要浇水，才能保证粮食的丰收。
几家人共用一个电井，抓阄浇水，轮到邓家的时候，是夜里。
霍容的公公瘸着腿，行动不方便，小姑子不在家，总不能让婆婆去，霍容犹豫再三，请婆婆看着孩子，她去浇地。
方氏一听就变了脸，“小容，孩子给你妈送过去吧，我现在一到夜里就头疼，孩子再一哭闹，我更睡不好了，你妈也没事，就让你妈带着，那什么，你带着一篮子鸡蛋过去，别让你妈白看。”
霍容知道这是婆婆的托词，自从生了女儿，婆婆的脸就不好看了。
霍容也没拿鸡蛋，娘家妈也不在乎这一篮子鸡蛋，而且，交给自己的妈，更放心，只是她不能越过婆婆直接把孩子送回娘家去，婆婆一定会在这上面做文章。
自己家的地都给了叔叔家种着，他们每年管着妈妈的粮食，而且，麦子都是磨好了，直接给白面，玉米也是磨好了，棒子面，棒子糁弄得干干净净的送过来，大葱，白菜土豆的，每年也都忘不了给自家嫂子送过来。
村子里都知道，霍家虽然是外来户，却个个厚道，实诚，爽快，不小肚鸡肠的。
霍容抱了孩子过去，霍容的妈李英二话没说，就痛快答应了，“我正嫌一个人闷得慌，小欣搁我这儿，你就放心去吧，穿上高筒雨靴，千万别着凉了，多穿一点，这还不到三月呢，身子还是虚。”
霍容笑笑，“妈，我没有那么娇气。”
“你啊，我说你什么好，你要是当初考上大学，怎么会干这些力气活儿，你看看现在这人，哪个不想着往外奔，我看浇地以后也没什么事儿，你就抱着孩子去看看邓勇，这两口子总是分着过，不是好事。”
霍容点点头，嘴里应着，心里颇不以为然。
邓子欣心里着急，她一定要让妈妈去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