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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这兄妹二人如何都是主子的私事,究竟不是他管的,当下只是躬身退了下去,也顺带将附近的仆婢都驱走,只留下他兄妹二人单独在廊下。
“对了……”闲谈了一阵子,他忽然说道,“你今日回宫见了皇兄,记得问问他如何看待边患一事。”
琼音这些年已经完全被他培养成了一只优秀的传声筒,不需要交代,便知道怎样在皇帝面前旁敲侧击最为合适。当日回宫,便借着皇帝来看望太后、太妃之机,状似无意地提了这事。隔日托人带信儿到湘王府,皇帝封疆之意已决,如今,是正在考察合适的将才了。
他这边得到消息,几番考量之后,上了一封奏疏——却是建言皇帝重开夏苗行猎一事。
他们兄弟两人都是颇有些喜动不喜静,先皇在位时,几乎每年都组织一场或几场大规模的游猎活动。两名年长的皇子于骑马射箭一事上皆是翘楚,那时他凡事不肯输人后,往往还要胜过皇兄几分。而自永启皇帝登位这五年来,因根基未固,国祚未稳,便借故免去了这一桩“有伤天时”的活动。
如今他主动重提旧习,皇帝亦免不了有几分技痒——但皇帝这个人只是老实,皇帝并不傻。第一次建言恢复夏苗的奏本送到御前,很快就遭到了意料中的驳回。
他没有急于二次请奏,而是转手去干了点别的。
时值永启五年夏,南阳郡数名渔民于沔水捕获白鱼一条,通体洁白如玉,香溢数里;太常寺大典星夜观天象,西北一方五星连珠,异象频现;黄河水清三日,明可鉴人,沿河各州县百姓自发祭祀天地,歌颂圣主临朝……
由此,诸多朝臣亦开始请奏,建议恢复夏苗一事。更有甚者放言时机已到,应当顺应天意,亟向西北匈奴大举进兵。
被如此频繁的祥瑞包围,皇帝不免有些放松了警惕。虽然进兵这个说法不可能答应,但是恢复夏苗,则显得无可厚非了。当年五月,皇帝便下令重开了雱山猎场。六月组织游猎,皇亲贵胄、京城三品以上官员皆在随行之列。
一行人冠盖蔽日,三辅禁军全部出动,镇国将军亲自策马在前,保卫皇帝龙驾,浩浩荡荡开出长安城。
这时的镇国将军是有战神之称的名将宋光复——当然这个年代比较和平,并没有什么国土可去光复,但作为两朝连任的老将,无论是在边地还是朝中如日中天的威望,都不可否认。而更重要的是,他是永启皇帝最早、也是最坚定的拥护者之一,永启初年的朝野能够如此平静,这位老将军功不可没。
而比较令人遗憾的是将门无子,宋将军年过五旬,膝下却只有独女一人,即是倍受封荫的安平县主——她的母亲早亡,父亲又常领兵在外不归,当年先帝便做主将她接入宫中照看。就养在当时的何妃宫内,与皇次子兄妹相称。
只不过,当时皇次子早已住到了皇子所,与安平县主见面的时候不多,虽然彼此也都客客气气,但感情上,显然不比他与琼音亲厚。
是以十多年后的今日,游猎途中再次相见,安平县主对这位印象早已模糊的兄长忽然表现出的关心简直受宠若惊。他居然放着亲妹妹琼音在一旁不管,而是耐心来教她驭马、挽弓、射箭……安平县主年少心性,忽逢如此礼遇,不免有些飘飘然,当即也顾不得琼音公主盯得她如芒在背,欢欢喜喜随着他一道策马入山而去。
只是猎场究竟是男人的天下,这是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安平县主最初的新鲜过后,越向山深处走,越见四周景致类似,渐觉无聊。幸而她的兄长实在贴心:“安平觉得无趣吗?我带你去寻你父亲好不好?”
安平县主立刻点头:“爹爹今日从南山门入的山,咱们这便去寻他吧!”
他闻言微微一笑,调转马头,带着她向山南面奔去。待到草木繁茂之处,地势渐陡,忽见宋将军拍马自山腰一路飞奔,英姿勃发,不输少年。安平县主见了,不由连连叫道:“爹爹!你在追什么呀?”
宋将军一转头见是他们,便放声大笑道:“且等着,爹爹去给你打一张虎皮来!”
话音未落却听身后一阵蹄声紧随,原是湘王也策马跟上来,冲他微笑道:“将军可敢与我一赌?不知虎死谁手。”
宋将军一向是个心气极高的人,经他这一激,愈发扬鞭催马,转眼间二人一前一后,已奔入山林深处。那猛虎方才已中了一箭,此刻被他二人逼入绝地,不由得发狠调头回来,阵阵腥风,后肢弓起,做出个性命相博的姿态。宋将军见了丝毫不惧,自腰间箭筒熟练地取出三支箭。他膂力惊人,一瞬雕弓满挽,如当空明月,弓弦颤动之间,忽觉背后一道疾风凛然而至。尚来不及回头,便觉背心一凉,鲜血喷溅,人已随之跌落马下。
这一刀不在要害,并未伤及他性命。宋将军回头便看见湘王第二刀正欲劈下,惊骇难当,一时唯有闭目待死。只是到中途恰逢那猛虎扑来,湘王不得不刀锋一转,先去斩那虎头。宋将军从未料想最后竟是这只虎救了他性命,当即忍痛自地上起身,勉强抽了腰刀,抵死向湘王肩头砍去——
恰就在这时,却听安平县主的呼声远远传来:“爹爹!”
原是她等了许久,只听林深处虎啸阵阵,心中担忧焦急,忍不住进来寻人。
宋将军一刀尚未挥落,忽见爱女由远及近在林中显出的身影儿,不由得心头猛震,刀锋便是一顿。
安平奔到近前,看见父亲和兄长两人皆手持兵刃,浑身浴血,不由惊得魂飞魄散。尤其是父亲背后的伤深可见骨,还在汩汩向外冒血,几步之外,一只死虎萎顿在地。她的眼泪一霎间涌出来:“爹爹、湘王哥哥……虎皮我不要就是了,爹爹,你、你怎么会伤成这样?”
宋将军张了张口,忽抬眼看见湘王坐在马上,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血点茵染的唇边,竟带了一抹诡谲至极的微笑,犹如鬼魅。
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宋将军陡然惊觉,自己此刻已是强弩之末,只怕并非是这个身强体健年轻人的对手。父女两人的性命,竟完全在他一念之间……
“是我马失前蹄,被猛虎所伤。”宋将军深吸了一口气,颓然闭上双眼,“是湘王殿下……出手救了我。”
所以说名将的人生总会有些遗憾,大约就在于此。
宋光复虽年少得志,战神之名远扬关外,但终究是止步于人生最辉煌处,与顶峰一步之遥的地方——临夏苗出发前,永启皇帝甚至连诏书都已拟好,交由光禄勋,擢宋光复为大将军,正一品,金印紫绶,见君不拜。
而这位最有资格、有能力、有可能领军封疆的名将,在永启五年夏苗中重伤堕马。自此缠绵病榻,终年郁郁,余生再未踏足过沙场一步。
也正因出了这样的事,这场在极高期望中开端的夏苗,不得不草草收场。皇帝听闻消息过后自然是大惊,破例令太医属官至宋将军府上,为他治伤,尽管从一系列后序可看出这伤治得着实不怎么样。而轻伤的湘王则被送回皇宫,好生调养——宋将军虽未真正伤及他,但混乱之中,不免有伤及皮肉之处。加之他被送回来时面如白纸,血浸重衣,乍一看,倒是一副身负重伤的模样。
琼音自然也很快就闻讯赶来。
宫人为他换衣时,她就站在屏风外——她的本意是来兴师问罪的。但瞧见被一件件拎出来的血衣,不免什么都忘了,忍了又忍,却还是捂住嘴轻声抽噎起来。
他换过衣裳就将宫人们遣了出去,本是不欲令人看到他肩上的刀伤,等解蓝来给他上药。但等到殿内只剩他们两个人,她微弱的抽泣,经久不绝。隔着一面屏风,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她是怎样红着眼眶拭泪。
他久久望着帐顶,心中忽冷忽热,茫茫然竟也不知想了些什么。
隔了一阵才唤她:“琼音,我没事。你过来吧。”
她勉强收了泪,碎步绕过屏风上前来,走到床边坐下,见他气色尚可,似乎真没有什么大碍的样子,不由面露疑惑。
他既然叫她过来,便也不打算再瞒着她,自己揭开了衣襟:“我不是被猛虎抓伤,而是受了宋将军的一刀,只是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你既来了,就帮我上药吧。”
琼音一时间愣住了,待回过神来,面色变了几变:“你……所以你今天都是装的?”
他点了点头。
“你!”她恼极了,霍然抓起手边的药盒向他掷去,“——你又来这一套!你这些年装装装不累吗?你在皇兄面前装,还要我也陪着你一起装,你想做什么以为我不知道吗?我不愿拂你的意罢了!”皇室中长大的孩子,再单纯也并非对权术一无所知。她泪盈于睫,声音有一点打颤,“可你连我也要瞒着!你可知道我刚刚都要吓死了,你可知道——”
她说到此处却是一顿,忽地不再说下去,而是皱着眉偏过了头。
“我可知道什么?”
琼音公主捡起了药盒,轻轻替他涂在伤口上。半晌,才低声道:“你可知道……我看到你对安平那么好的时候,心里有多难受吗?”
说实话,她也未曾料想当时自己的反应会那么激烈,心中恨极,几乎是有种冲上去杀了安平的冲动——或许是这一生过得太顺遂,从来旁人只是顺着她、哄着她,她看重的人,也只是围着她转。那一瞬强烈的失落与妒忌当真是此生未有,令她自己也不由心惊:我何尝变成了这样恶毒无理的人?
“这么大火气,就为这个吗。”他笑起来,察觉那只微凉的纤手在自己肩头回挲,一时心旌摇荡,竟也有些口无遮拦。轻轻一揽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温声道,“这些年我待你如,何你自己总该清楚。安平都多少年没见了,我和她说几句话,你都要吃醋吗?就是以往,在宫中之时,我待她也不过兄妹之谊……”
他忽然收了声,这个临界竟在这样突然的情况下到来了。再说下去,唯恐要揭下“兄妹之谊”这最后一层遮掩,下面会蹦出个什么东西,谁又能预料呢。
静了一会儿,他才长叹了一声,转了话头:“过几天,你再寻机会问问皇兄,他对边患一事的看法,是不是依然如故……”
“你待她是兄妹之谊,那待我又是什么呢?”她却忽然问道。
他一下被噎住了,只抬眼望着她。两个人对视了片刻,琼音伸手环住了他的颈,几乎是哽咽一般,幽幽说道:“二哥,你是要我说出来吗……我……”
话还未说完,却被他的唇猛地堵住了。似乎这样他们兄妹之间便可以继续自欺欺人,因为谁也没有说出一个爱字。这个颤抖的拥吻中混入了她的泪水,显得尤为苦涩。她迷迷濛濛之间睁开双眼,看着支在自己上方的他,就像撑起她的整个世界,“二哥,你的伤……”
“没关系,不用管……”他长久地凝视她,轻轻摩挲她的脸颊,“我只要你,琼音。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管了。”
作者有话要说:
☆、88 起兵
“后来呢?”
漫长的述说戛然而止,湘王转过头来,看着谢长庭:“后来?”
他古怪地动了动唇角,露出一个非哭非笑的神情,“你没有听说过吗……永启五年末,明堂案发,她死了。”
“明堂案”这三个字可谓熟悉又陌生,像一柄小锤子,不知什么时候会冷不防伸出来,在她心头重重敲了一下。或许是时间过去太久;又或许是已经有些麻木了吧……她心中的恨其实已不复当年那么强烈。如今湘王就站在她面前,她也早已能够淡然处之了,甚至能心平气和跟他说上半夜的话。虽然这并不能抹杀他是始作俑者这一事实。
沉默了一会儿,她说道:“妾身一直以为……明堂案是殿下一手所策划。”
“是啊,是我杀了她。”
他微笑了一下,火光微茫,照着他的面容竟显得有一些扭曲,“我至今无后,广夙说我是罪报太深,他却不知我曾经有过孩子……琼音死时,腹中就怀着我的孩子。倘若能够生下来,养到如今,大约已学会开口唤爹娘了吧……”
谢长庭听得心中遽跳不止,隐隐发寒,竟有些害怕他再说下去。
疏雨过后的风有种特别的潮湿宁静,穿堂而过,压着长案上的烛火一截截矮下去,瑟瑟抖动,照得整个室内昏霭朦胧,如坠雾中。她悄然四顾,见蜡烛烧过大半,更深漏长,不觉间已过了半夜。便以此为由,转身欲走。却不料湘王忽地伸手一拦,问她:“谢夫人要去哪里?”
她只得道:“妾身十分困乏,实不能继续奉陪殿下畅谈。”
“我看你也是有点困乏……夫人为昨日那一趟出府,费了不少心思吧。”见谢长庭面色微变,他不由得一哂,“那些我且不和你清算。夫人难道不觉得,今晚知道的有些太多了吗?”
他说着转过头来,双眼就好似望不到底,虽是在看着她,却连一丝倒影儿也无。
湘王缓缓走上前,忽地双手一合,竟是将她的腰身环住。谢长庭陡然一僵——置身一个陌生的怀抱的感觉固然不能说好,此时此夜,竟又令人有种近乎毛骨悚然的错觉。
她勉强笑道:“妾身与琼音公主素昧平生。殿下难道还要我过去给她作伴吗?”
“这怎么能算是素昧平生。”他说着抬起她的脸,那指腹冰凉的触觉,好似在一瞬间爬遍她四肢百骸。
谢长庭心知自己与琼音公主相貌大约是十分类似,如今忽又得知他与琼音公主之间感情,绝非常态。三年前琼音因他而死,三年之后,更不知这段原本畸形的感情,如今会变为何种模样。以他这个人的心性,自然是什么都可能干得出来。当即亦不敢挣动,任由他睹脸思人,只听他说道:“那时听说你有了身孕,我竟错觉是她回来了,带我们的着孩子回来找我……我还想着,等你将孩子生下来,若是男孩,就封为世子。”
他说得极为认真,竟似是丝毫不觉得这里的逻辑有什么错。
“可你让我很失望、非常失望……你跟符止这么久,连个孩子都没有,他是不是不行?”
他顿了一顿,见谢长庭只是皱眉不答,复又微微笑起来,“记得那天早晨我自将军府垂花门外过,看到你站在廊下……我从没有觉得你与琼音那么像,几乎就是一个人。从那时起我就想着,总有一天,我不仅要得到符止,我也要你……我要将你锁在深宫,一辈子都别想出去,我要封你做长公主,我要你叫我二哥……”他抚摸着谢长庭的脸颊,温柔地说道,“我还要将你捆在龙床上,和符止一起,不分昼夜的轮流上你……”
他说着缓缓低下头,呼吸第次吹过她的眼睫、面颊、唇瓣。
谢长庭虽已是极力克制,但依旧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在几乎四唇相贴的前一刻,她猛然偏过了头,湘王的唇在她面颊上轻轻碰了一下,擦了过去。
他似乎还有些意外,看了她两眼,才又轻柔地说道:“谢夫人该是懂得审时度势才对。”
“殿下,恕妾身直言,”谢长庭猛然推开他后退了几步,“您已经疯了。”
到这个时候她固然已无所谓是否会触怒他,倘若无止境地忍让下去,实在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而湘王却殊无怒色:“哦?”他甚至笑了一下,“那么谢夫人的意思,是如何也不愿意从我了?”
“是。”
他静了一会儿,忽然恢复了往日的神态和语气:“那就回去吧。”
这边谢长庭还在盘算如何应对接下来一系列的威逼、利诱、强迫……随着这一得赦全部落空,倒让她有点跟不上节奏。湘王绝口不再提什么要她从自己的话,只是顾自吹了烛火,将那副岁寒三友图重新遮在插屏背后,走出来锁好院门。
谢长庭看着他熟稔地将钥匙收回来,放在贴身的衣袋里。不禁有心想问问他今夜此间院落门户大敞,究竟是无意还是有心,但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把这话咽了回去。
临院中,红零起夜回来惊觉谢长庭不知所踪,正不知所措、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