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无声中完成了这一切,符止深吸了口气,在她肩上按了一下就走出去了。
前来传旨的是位身材矮小的中谒者,腰背佝偻,十分老迈。但那张可以算得上丑陋的脸上,唯独一双眼睛矍铄,光华微动。他尖声开口道:“奉皇帝口谕——传符将军入宫谆宁殿面圣,特许乘马入皇城,务必速来觐见!”
单看语气也知,这是一道十万火急的圣谕。那一刻,他脑中转过无数念头——出了什么事?皇帝为什么会忽然召见他?细想起来原因可能有很多,藩镇的异动、京城夜禁的安危、三辅职责归属的疑团……可是似乎又没有一件是必须这样急着说清。
又或者是宫中出了状况?
那传旨的中人不肯透露一字——不知是确一无所知,还是嘴严的不得了。符止不认得他,也无从打听太多。只得领了旨意,回去嘱咐了谢长庭一声“替我招待下中人”,便匆匆策马出府,踏入了潮湿微凉的夜色里。
作者有话要说:
☆、76 夜诏(上)
朱红宫墙框起来四四方方的一片星空。万籁俱寂,宫城的夜,静得像是一朵精心雕琢的假花。
莲壶铜漏偶尔嘀嗒一声,在这偌大的寝殿内,竟给人一种回声不绝的错觉。何太妃坐在妆台前,半合着眼,几次快要囫囵过去,却又立刻身子一摇,强迫自己抬起头来——她上了些年纪,这几年明显觉得,身体大不如前。况且夜已这样深了。
连门外站班的小宫女都恍恍然靠在墙边打起了盹。
可何太妃依然醒着,听着水一滴一滴落在铜漏中,这感觉好像她漏尽钟鸣的残生。
一滴一滴,又一滴一滴……似乎速度在减慢,又似乎毫无变化。或许是太静了,寝殿里这唯一的声音被放大到极致,何太妃逐渐烦躁起来。她盯着镜中自己的脸,像是在看一个尸居余气的空壳子,衰老得令她自己都觉得惊讶。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副皮相已经无用了,要看它的人,早已在冰冷的皇陵中躺了九年。就算是九年前,先帝还活着的时候,这张脸是美是丑、是妍是媸,亦没有任何分别。她的一切已经注定了——从踏入宫廷的那一刻起,今后的路就好像掌心的纹一样,那么明明白白,铺陈在眼前。年轻的时候或许还有心争一争,可是到头来还是认命了,后妃之间看起来只是一线,但其实隔了一道天堑。
越近就越远,越远却越想要。直到上天给了她晋良——
可见天道有常,循环往复。幸好上天给了她晋良——何太妃的嘴角动了动,镜中的那张枯朽的脸也立即原样照做,缓缓浮现出一个古怪笑容。
这时候,门外忽地响起一串细碎的脚步声,渐渐沿廊下挪移过来。
何太妃眼中掠过一丝狂热,立时站起身来。走到门前,只听外面有个声音低低道:“事已办妥,请娘娘放心。”
何太妃忙问:“宫门开了吗?可有人察觉?”
“回娘娘,雍华门已经开了,姓符的眼下大约已行至明章街。今夜值宿的羽林军皆由我等安排好,不会有人察觉。”
何太妃长长出了一口气,全身松懈下来,这才觉得困倦疲惫如潮水一般卷上来,只剩下一头栽到床上睡去这一个念头。门外那个声音亦不再响起,脚步声轻轻悄悄,复又移得远了,连门前瞌睡的小宫女都未曾惊醒。
哒哒的马蹄踏在明章街上,这条宽三十丈,每日供大臣上下朝的长街,此刻显得格外空寂。
符止抬头去看,天边一轮残月如霜。宫苑内的幽幽灯火,好像一片海市蜃楼般飘渺遥远。太静了,好像天地间只剩下这无止境的马蹄与他自己的呼吸声。
那片海市蜃楼飘飘荡荡,终于来到了眼前。
夜色之中,耸立的雍华门好像一只巨兽的脊梁。远看上去黑洞洞一片,到了近前,才看清林立在一旁值宿的羽林军,借着微弱的月光,可见那一张张低沉如木刻般的脸。
没有人看他,也没有人表现出惊讶。
两名羽林军一左一右,缓缓将沉重的雍华门打开。
这一切都表现得十分正常——深夜臣子觐见,禁军内卫依诏可以开门。但不可彼此授受,喧哗宫掖。但是不知为什么,符止的心在这一刻忽地止不住剧烈跳动起来,他秉着呼吸,目光从那一排羽林军面上扫过,他们一个个军容整肃,没有任何异样发生。
是他多心了吗?
踯躅片刻,他轻轻策动手中缰绳,就欲入雍华门之内。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马嘶忽地穿透了夜空——
胯|下的逐影高高扬起了前蹄,不知因为什么,嘶鸣几声之后,如同发疯一般地调转马头,沿明章街飞奔而去!
而另一面谢长庭则已整衣挽发出来,请传旨中人上座。这时辰还能出来的,想必是皇帝极信重之人,谢长庭也少不得要尊称一声公公,“……您辛苦,夜深露重,请留下喝碗热浆再走吧。”
“不敢,不敢,分内之事而已。”那中人推却了几句,也就在上首落了座——今夜确实很冷,他显然也是冻得够呛,“如此,就劳烦夫人了。”
谢长庭则是暗自微有一点皱眉,宫里的中人,如今多会唤她宁嘉淑人。
但这时候就可看出技多不压身确是一条真理了,精湛的演技是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被消磨的。她心里虽如转轴般,过了无数个念头,当着那中人,却是丝毫没有表现出来,甚至还微微一笑,转身向后去了。
出了前厅,她一边嘱咐厨房煮一碗酪浆,自己则转身回房,将墙角的一只海棠描金妆奁搬了出来。
这只妆奁匣子沉甸甸的,除了小没什么缺点,是她多年旧物,棱角都有一点磨圆了。后因成婚的时候,皇后赏赐给她一只大的,这个就搁置不用。权当个储物箱子,放了很多她长期不戴的首饰、针线、零碎小物件等等,已经很久不开了,今日却被她搬出来,彻彻底底翻了一通。
她找到了想要的东西,这才将右手紧紧拢在袖中,起身走了出去。
“让公公久等了。”回到前厅,那中人左顾右盼,显然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
幸而谢长庭亲手碰了酪浆上前,恭恭敬敬端到他面前。他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眼神随意一瞟,忽看见她因袖口翻卷露出的一截腕子上,戴着一只红线穿的珍珠。那珠子圆润皎洁,在灯下泛着一层柔亮的紫色,光彩夺目。
中人的目光不由一停。
谢长庭顺着他的目光一瞥,似是方才了悟,抿唇笑了笑:“这是从前一位贵人赠与妾身之物,妾身一直贴身携带。”旋即又有点炫耀似的,随口道,“听说是罕有的珍贵之物,当年胶州的特贡,举世只得这一颗……”
“也不然。是好物不错,当时却是一模一样的两颗……”
那中人几乎是下意识接了话,说到一半才觉不妥,猛然收了声。
转头去看谢长庭,这才松了口气——她无所察觉,只是露出了有点失落的表情,看了自己手腕上的珠子一眼,似乎是种买到一件假货的感叹。那中人觉得在她脸上好像还看到了一点强颜欢笑的意味,只见她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冻得忍不住搓手,一边吩咐仆役,“去请同来的几位中人也去廊下坐坐吧,一人喝一碗热浆,免得染了风寒……”
同来的还有几个年轻中人,方才都在院中等着,此刻那仆役领命而去,把他们请到了稍远处。
谢长庭这才转过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冷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顺手关上了门。
这间厅堂前、后各有一门,中有屏风相隔,关上前门,穿堂的冷风立刻隔绝在外,确实让人觉得温暖许多。那中人亦未起疑,是舒舒服服捧着手中的酪浆,热浆流过食管带来舒畅的微烫感。这间屋子里,除了谢长庭与他,已经再无旁人,只透过雕花屏风的缝隙,可见将军府中仆役的身影,来来往往。
都是在为他的到来而忙碌啊——
中人微微眯起了眼,享受着被奉为上宾这一刻。用热水涤过的巾栉擦了擦手,又放回桌上。
一道冰冷的光自谢长庭眼中掠过。就是现在。
那中人只听一连串脚步声移过来,转眼到了背后,尚来不及回头,只余光看到手边的巾栉忽地被抽走了。方一怔,忽地感觉那潮湿温暖的触感一下糊到了自己脖颈之上,随即陡然抽紧——
“大胆!你竟敢——”脖颈被死死勒住带来了一阵猝然的窒息,他用力想要叫喊什么,但只能发出几个微弱的咳音,像是破碎的百叶窗一样可怜。手臂在空竭力挥动,恍惚中传来清脆的“啪”一声,原来是掀掉了桌上的碗,瓷片碎了一地。这倒恰恰回了他的神,让他猛一挣,连人带椅都摔到了地上。
谢长庭被向后冲了半步,巾栉离开了他的脖颈。终于能呼吸了,他拼命地喘气。
这个中人年纪已经十分年迈,经历这么一场突变,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但对于死亡极度的恐惧,令他顾不得一地狼藉,匍匐着身体向前爬。当再一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立即转过身,一把抓住了那条夺命的巾栉,谢长庭稍怔了一下,忽地俯身从地上拾了一片碎瓷,用力割下去。
那中人的瞳孔在惊恐万状中猛地放大,谢长庭迅速别开了脸。
耳边只听轻轻的“嗤”一声,她等了一下,却什么都没发生,不由疑惑将脸转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识中割那一下有多重,几乎把那中人的半边脖颈都切开了,是以血如泉涌淌了满地,并不如预想中一大蓬溅出来。
方才的异响惊动了守在门外的仆役们,此时纷纷前来察看,绕过屏风,瞧见屋内场景,不由都惊得呆了。
见有几个年幼的似乎惊惧欲喊,谢长庭当即喝止了,“都闭嘴!”又道,“ 一刻钟之内,把府里所有人叫到这里。从后面走,别惊动廊下那些中人。”
她站在一地血泊中发号施令,神情居然异常的冷静。
“是、是……”
屋里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有些人已经面色发白,捂着嘴快要呕吐出来。待六神无主的一伙儿人又簇拥着,退了出去,谢长庭手一松,瓷片当啷一声落地。
她才终于如脱力一般,滑坐在地上,颤抖着掩住了面容。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表达能力已死,含泪来解释下这个珍珠是怎么回事儿QAQ
大家还记得影帝送过妹子一颗紫珍珠吗?这章她戴出来的就是这个。首先这个珍珠确实有两颗,进贡上来让影帝藏私了一颗(甲),还有一颗(乙)送进宫太后得了,后来又送给太子潼哥儿。太后生辰时候太子把(乙)挂在笛子上作为礼物,被解蓝偷换成镶嵌了(甲)的巫蛊,湘王集团成功嫁祸√
之后(乙)换到了解蓝手里,被影帝送给谢长庭。所以这个世界上只有湘王集团和谢长庭知道这个玩意是有一模一样的两颗。谢长庭用这个去试传旨中人,确定其是湘王爪牙。
☆、77 夜诏(下)
一刻钟之后,待将军府众人再过来时,厅堂内已经被收拾过了。
地上的血迹被寥寥草草擦拭过一遍,那具老中人的尸体,不知被拖到了何处。倘若忽略腥涩的空气,倒也勉强可以装作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谢长庭坐在当中椅上,脸色平静,就好像只是嫌弃晚餐做得不好吃,要来一场训话一般。
“我也不瞒你们,咱们府上得罪了人,如今出了点儿事,”她却语出惊人,“将军眼下不在,究竟能不能回来,我也不知道。留在这里,只恐害了你们诸位性命。大家收拾下细软之物,连夜散了吧,悄悄出去,谁都别走前面,惊动了那几个中人。”
听她这话,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传闻确真不假啊。
符止平日里虽不怎么管府上的事,但对待这些下人,也算颇为和善。可惜命中有此一劫,好好一个人,活生生让她给克了。
可树倒猢狲散,到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谁呢?夜色之中,将军符的閤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府之人,很快也走得七七八八。幸而杨氏等人在几天前便回了汉中,谢长庭的父兄还留在谢府,倒暂时不需担心殃及池鱼。
只唯独还剩下一个谈瑶——她还没回家。这也是他们夫妻商量后的结果,不必太快就把人打包送回去,也算是给钟离家留一点面子,以免他们之后又来闹。是以这些天一直让雪赐领着她,在长安城各处游玩。今日同样如此,她在外面逛了一天,回来早早睡下了,这会儿被喊起来整个人都迷迷瞪瞪的,“……雪赐姊姊呢?”
“她不在。”雪赐刚刚被打发到谢府去递信儿了,谢长庭拉过谈瑶,“你跟我来,”她们一边往后院走,谢长庭一边简短解释了几句状况,“眼下这府里不安全,让雪猊领你走,到你方叔叔家住一晚。”
“啊?”谈瑶没反应过来。但是一抬眼,发觉府里早已冷冷清清,没了人气。她有点怕了,“那……那我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明天我和将军一起去接你。”
得了这个承诺,谈瑶方才松了口气。谢长庭替她理了理鬓角,谈瑶只觉那手指触在额头上微微凉的触感令人安心。却忽听她又轻声道,“瑶瑶,倘若明天我们没有去,不管谁去接你,对你说什么,都不要跟他走。直接让方叔叔送你回汉中,知道吗?”
谈瑶只觉得心中一揪,似有种极不祥的预感缓缓盘踞。
再待要问什么,谢长庭却已经牵着她送到了门口,雪猊手中拎着个小包袱,正向她招手。谈瑶只来得及回头问了一句:“那你呢?这府里不安全……夫人不走吗?”
谢长庭却是不能走。
也并非是要等符止回来——如她所言,其实她真不太确定他能不能回来。只是眼下形势,那人既把符止诓进宫去,想来做的是深夜惊皇帝一驾的打算——这个套路其实不得不说是十分似曾相识。就算不能激怒皇帝猜疑,想必御史台也会陆续有人出来,将这事闹得满城风雨。况且这样一点点消磨,软刀子杀人,皇帝究竟还能否对符止信任如初。不好说。
眼下形势危急,倘若她肯安分留在家中,寸步不移,倒还可证将军府坦荡青白。倘若她也仓皇出逃,便反又坐实了暗怀逆谋之意。只怕更加说不清了。
送走了谈瑶,谢长庭穿过后院,缓缓走回到厅堂内坐下。
此时将军府几已成一座空宅,寒鸦啼夜,鸣声从不知何处传来,又凄恻不知所终。响在耳边,忽远忽近。
她闭上双眼,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那声音渐渐急促,像是海潮在脑中轰鸣。空中依旧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她忽地伸出手,紧紧抓住身旁的桌沿,掌心里全是湿黏的冷汗……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猛地睁开了眼,从腰间解下一只旧得不像样子的杏色香囊来,取出里面的醉心花炼丸,颤抖着含入口中。
“中谒者,张中谒?”院中忽地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人在门口喊道,“张中谒,咱们该回去了……张中谒?您听见了吗?”
原来是廊下的几个年轻中人喝完酪浆,又坐了小半个时辰,实在等不住,这才寻了过来。
可张中谒这时候早已不可能听见了。谢长庭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这几人已起了疑心,此时她开口与否,皆是不妥,遂也只是默然以观其变。几个中人显然听命于那年长的张中谒,唯他马首是瞻,似乎还颇有些畏惧。此刻不得他应答,还彼此犹豫了好一阵,发表了些什么如“中谒者没有回话”“里面似是没人”“灯明明亮着”之类的议论,才终于渐渐察觉到事情有异,重重拍起了门。
“张中谒!张中谒——!”
谢长庭倏地站起来,吹熄了烛火。屋内霎时陷入一片幽暗,唯有透过雕花门透进来的惨白月光,和朦朦胧胧几个人影。拍门声停了一瞬,随即更剧烈地响起来。
“张中谒!您在里面吗?我们要闯进——”
那个“进”字还未说完,声音却陡然断了。雕花门忽地映上了一蓬碧血。
院中响起几声凄厉嗡鸣,似是有什么利器,要割裂这夜幕一般。再静下来的时候那几个人影都已不在了,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