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忽然觉得她可恨到了极处,猛地掐住她的下巴,“你不懂,你不懂……难道你真的——”
难道你真的不懂。
可对上她平静的眼神,他究竟是没说出口。问了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论她说懂还是不懂,他都太难堪了,不是吗。
那怒火从顶点降下来,烧过之后只剩余灰,叫人心灰意冷,“镯子你先戴着吧。”他听见自己说,“过几日我去替你还。这阵子,母亲正为了蔻君的婚事操心,别叫她不高兴。”
他也逐渐发觉自己在她面前真是一点尊严也不剩,兀自苦笑了声。见她还是犹豫,便亲手替她将镯子掖回到袖管里。
“挺好看的,”他几乎是妥协似地道,“戴着吧。”
他说完也不再停留,转身快步走出去了。或许是不想听到她拒绝,也或许是没办法再忍受这种压抑得令人快要发疯的气氛。谢长庭也不动,依旧坐在原处,似乎是有一些出神地看着镜子。
房门被掩上,烛火抖动了一会儿,重又安静下来。
隔了许久,她才叹了口气,低头掩去了眼中少有的一丝茫然。
蔻君的婚期定在八月十六,就不免让这个中秋都显得比较潦草——暗惯例,新娘出嫁前要祭拜祖先,这一整天,蔻君都在宗祠中度过。待规规矩矩一路拜下来之后,已经是下午。
杨氏又赶她早早去休息,免得明天一早起不来。
果然也没能睡几个时辰,天没亮,蔻君就又被喊醒了。梳妆打扮再又换上礼服,一直折腾到门外鞭炮声响,示意男方迎亲的车到。忙出来上香拜别家人。她父亲眼下不在,便由兄长代替为她盖上盖头,一直送上礼车。
杨氏在车前忍不住嘱咐:“你也是大姑娘了。嫁过去以后要敬重夫君,孝顺公婆,倘若有什么不顺心的……”
“那我自己走几步路就回家来啦。”蔻君一边笑,一边揪着盖头一角东张西望。
杨氏觉得女儿还是有点缺心眼子,也实在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待礼车缓缓开动,站在一旁的两个家人立刻走上来,将早已准备好的一碗清水、一碗白米洒在地上。然后退在一旁,静观其变,见车里迟迟没有动静,就知道娘子八成又是忘了,只得在旁低咳提醒。
蔻君这才反应过来,忙将手里的扇子丢出窗外——这个步骤叫掷扇,寓意不将坏脾气带到婆家去。她其实没忘,就是有点紧张,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有一点心酸。掷扇后必须要象征性地哭两声,她这一哭起来,却是停不住了。
符止作为兄长去给她拾扇子,听到车里哭声阵阵,好不凄惨。周围的宾客面面相觑。他只得干咳了一声,吩咐车夫:“走吧。”
鞭炮声噼噼啪啪响起来,伴着蔻君的哭声,一路扬长出了门。这时候,就能看出住得近的好处来,大家伙儿步行去通判府吃喜筵,正好一点都不耽误。在通判府又是一阵热热闹闹,入夜还未散,欢声笑语直到隔街还遥遥可闻。
符府里却静悄悄的。晚风微凉,吹得庭院里树叶沙沙作响。明月皎洁,光华如白银流泻。
毕竟是夏末秋初,谢长庭在窗前站了一会儿,也略觉得有一点凉意,回身关上了窗。
卸了钗环,正欲就寝,忽听一阵琴声飘渺,似是有人在她窗下弹奏。不由得微微一怔。走回去推开窗,或许是弄出了一点响声,那琴音像是受惊似的向高处一挑,倏尔断了。他回过头来,两人的视线相互一碰,都有一点意外。
到底是他更尴尬一些,“我见你没点灯……你没睡?”
琴声很轻,倘若是睡了,恐怕只以为是梦中耳闻,绝不会醒来。谢长庭双手支着窗沿,摇了摇头:“将军怎么在这里?”
“我……跟外边待会儿。有点儿上头,屋里闷着难受。”
蔻君成婚,家里没有其他的男性长辈,推杯换盏他自然责无旁贷。其实也未必酒量就这么一点,说穿了还是想她,不敢明着想,自欺欺人也要找个缘由来想。只不过前几日,他们正为镯子那件事闹得不太愉快,眼下倒都有一点相顾无言。
好在谢长庭本身为人十分圆融,当下只是一笑,“那亏是妾身还没睡,否则,也没有这个耳福了。”
又道以手支了颐道,“将军弹吧,我听着。”
她在一边听,这感觉就又不一样了。他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几次手碰到琴弦,又都收了回来。回头见她披沐着月色,笑盈盈立在窗前。手指竟是鬼使神差地,拨了几个音,渐渐婉转成调,是一曲《凤求凰》。
谢长庭也愣住了。
静静听了一阵,忽而啪的一声,转身关上了窗。
那重重的一声像是击在他心上,又岂会听不见。兀自怔了一下,嘴角还凝固在刚才的那个微笑,心里的苦却慢慢泛上来。而就在这时,只听“吱呀”一声,身后的门突然开了。
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沿门廊一路移过来。他愕然回头去看,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一片衣角,她只穿了一件云霏广绫单衣,甚至可见衣摆下一双纤细的足踝。头发打散了,乌鸦鸦披在肩上,极为黑白分明的模样。
“你……怎么出来了?”
谢长庭有一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将军琴艺精湛,妾身委实五体投地。您既有这个兴致,效仿司马相如故事,妾身……焉有不奉陪之理。”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哪里把你们雷到了吗?今天收藏怎么突然掉了那么多= =
☆、51 琴挑文君
他闻言不由笑了:“我做司马相如,只怕你不敢做……”
他们都知道接下来三个字必定是“卓文君”。只是他大约还是觉得有些轻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风吹起她的衣角,其间那一双雪白的小腿也若隐若现,他也略微收了笑意,把眼睛别开看向别处。沉默了一阵,才道:“坐一会儿吧。”
他往边上挪了一点。谢长庭也没有拒绝,邻着他在台阶上坐下来。
月白风清,院内树影婆娑,银华如练。或许因为景色实在太好,他们俩并肩坐了一阵,一直不说话,倒也不显得尴尬。隔了一会儿彼此看看,似乎是都觉得这样安安静静的很舒服,相视笑了一下。
直到这时,之前几日的种种不快与隔阂才真正消散。符止想起一整天都没有看见她,“……今天你去哪儿了?”
“妾身一直在房间里。”谢长庭见他似乎有些不解,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不知道这边的风俗是什么样的,江宁那边……只有‘全活人’才能参加婚礼。我猜这边或许也差不多吧。”
他就不明白了:“什么是全活人?”
“就是不能是孕妇和寡妇……”
他不由哑然,有些后悔问了这个。半晌,才低声道:“我们这边没那么多规矩。再者你不说,也没人会知道。”
她其实对自己的身份也没有那么敏感,闻言只是笑了一笑,不再去提。那张琴还横置在眼前,她伸手去拨了一下,泠泠作响,如珠碎玉。
他知道她不会弹,只是随手乱拨。就问,“你想学吗?我教你?”
她摇了摇头,慢慢收回了手,“将军不知道,其实我学过。”
见他不信,她笑了一笑,有点懒洋洋地将下巴支在膝头,“刚到长安的时候,妾身无事可做,琴棋书画,其实什么都学过一点。那时候还没有千重,我只是想找点事做,沈……他给了我一点本钱,我的本意是开个琴行、或者是书画行这样的……可惜实在学不会,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开了绸庄。”
其实这二年来,她为人处世的本领已经精湛到了有一些可怕的程度,要说才智不够,他是不信的。要分析其中原因,“大概是因为你没有从小学起吧。”
她不置可否,只是眉目微动。隔了一会儿,才望着阶前那一片铺玉似的月光,似乎只是自言自语,轻声道:“也可能那时候只是太安逸了吧……”
他闻之不由心中微微一空。
好在谢长庭也只是随口一提,并不打算大发感慨。隔一会儿便转了话头,夸赞起他的琴来。符止便解释道:“这是蔻君的琴,这几日她手忙脚乱的,就放在凉亭里忘了带走……过两天还要赶紧给她送去,不然等她想起来,大概又要闹了。”
“妾身听说,今天送亲的路上……新娘子从头哭到尾,倒是件奇景。”
提到这个,他也是觉得又好笑又好气:“她啊……”
两个人都笑了,只是谢长庭这时眼里似乎有一点恍惚,那笑只是浮于皮相之上。他心里稍觉一凉,不知她是想起了什么,正思忖之间,却听她温声道:“蔻君小时候……想来很讨人喜欢,将军说一两件趣事来听听?”
她也自觉有些失态,已经立时将情绪掩藏好,依旧是笑盈盈看向他。
符止却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默然回望她,谢长庭被他看得有些躲闪。只听他忽然问道:“谢长庭,你很羡慕吗?”
她怔了一下:“什么?”
“这些天,你是不是……”他顿了一下,一时也找不到特别合适的措辞。她这几天一直有一点别扭,虽然并不很明显,但是以她一贯的性格,这已经是很异样的状况了。他起初也只以为她不适应,但是渐渐又觉得不是,她待人比以往都更和气,态度甚至小心翼翼,不自觉有些微妙。
她其实也自卑啊。
她没有这样的一个家,没有这样亲密的家人,从来没有过。
“谢长庭,你是不是……很羡慕我?”
她起先是发怔,随后才明白他的意思,莞尔道:“将军对我……倒比我自己看得还透彻。”他不免有些窘然,好在她也未曾在意,只是慢慢一笑。
良久,有一些疲惫地闭上了眼,“是。”
或许是他问得太紧了,或许是伪装太累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真正的、毫不伪饰的示弱。一时心中滋味难辨,只听她继而低声道:“妾身这半生,其实真正只羡慕过两个人……一个是您;还有一个,是沈佩之。”
“你羡慕他什么?”
“我羡慕他有我没有的。我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他那天……其实那时候,我真羡慕他。”
相隔太遥远了,许多细节她都已忘记。唯记得那时沈佩之策马而行,清风拂衣,满身阳光。她至今想到还会不自觉地微笑,“那时候我是真喜欢他的,就为了那一眼,那个在阳光下的他……现在想想,实在太盲目了是吧……”
他全身猛然一震。
一时竟不知何从开口,唯有死死盯着她的侧影,入魔一般。见她双手抱膝,绫衣下的肩头,仿若只剩下单薄的一个角。他忽而伸出手,按住了她的肩。谢长庭兀自有一些沉湎于回忆,没有什么反应。他迟疑了下,索性轻轻一带,将她揽在怀里。
谢长庭还是没什么反应,其实也不足为奇。不过是片刻的依偎,也不是第一次靠这么近……他们似乎都忽略了此刻彼此都是清醒的事实。她依在他胸前,谈的还是刚才的话题,“……妾身也羡慕您,其实不只为您的家人,怎么说呢……妾身这二年,也算是什么人都见过了,当真没有一个,比您为人更端正磊落。妾身其实一直很敬重您。”
他脸色说不出的古怪:“你敬重我?……我怎么一点不觉得。”
谢长庭不由笑起来,肩膀瑟瑟抖动,呼吸吹在他的颈侧,让他忍不住一个激灵。整个人清醒得过分,连借着酒劲做点什么的机会都没有。只听她笑道:“自然是敬重的。符将军,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您,您在战场上,想必杀过不少人——”听他嗯了一声,她就问,“那您害怕吗?”
他为这个话题的走向稍稍怔了下,“起初肯定是怕的。第一次见血、见死尸……人人都会怕,只是时日久了,大家就都习惯了。”
“那您怕死吗?”她又问,“杀孽这么重,您有没有想过,倘若有一天您死在别人手里……”
白天都是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的,夜深人静突然聊起这个,其实有点莫名其妙,“杀孽太重那是你。”他摇了下她的肩,又想了想道,“死了就死了吧,也怨不得别人。终归是战死沙场,护国封疆……也算是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她似是有一点意外,喃喃重复了一遍。忽地又不再说话,双眼空濛,映着一片皎洁的月华——似乎有点好笑,她素来只知人活着便是“身不由己”四个字,由生到死,因缘业报,不过是在这四字之内苦苦挣扎而已,又有谁敢说自己当得起一句问心无愧?
可是他说了,不知为什么在这一瞬间她竟也真的有点相信,一时心神飘忽,直到听他又在自己耳边说了句什么话,她才慢慢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妾身只是问问。”
被夜风一吹,两人间那种旖旎倒也淡了。不知为什么,反而有种热血在慢慢凉下去的感觉。
他也沉默了阵子,才低声道:“那你呢,你害怕吗?”
她却没有回答。过了不知多久,他才察觉吹在颈侧的呼吸规律平缓,竟是渐渐入眠了。
他担心她着凉,不再贪这片刻的温存,起身抱了她回房。她这屋里晚上也没个伺候的人,黑漆漆的,其实是个乘人之危的好地方。但他也没有干什么,站在床前站了一会儿,替她掖了掖被角,就转身走了。
房门被轻轻掩上。屋里,谢长庭这才翻身面朝墙壁,阖上了眼睛。
蔻君的婚事已毕,他们这边,就开始准备打点返回长安的事宜了。那天晚上的事,后来谁都没有再提,唯独谢长庭隔日醒来的时候,发觉好像少了点什么。找了找才发觉,是少了手上那只九转玲珑玉镯。倒也松了一口气——她不想为这个再和他起争执,半梦半醒之际被他摘去了,再好不过。
两天后车马行装都打点完毕,就该出发了。他们来的时候其实是没什么行装的,甚至可以说十分狼狈凄惨,连身上的细软佩戴之物,都在半路上典当了换钱;走的时候却大不一样——杨氏依依不舍,又生怕他们在路上吃苦,一切应用之物都准备得齐全妥当。
待人都送走了,她身旁的丫鬟才低声劝她:“……夫人忙碌一早上了,回去躺着歇会儿吧。”
“我不累,”杨氏抹了抹眼睛,儿女都走了,她心里一下有点空。人也就不愿意闲下来,“我去看看,看看房间归置得怎么样了……”
人走了屋子总还在,仆妇们正忙着拆洗被褥、打扫房间。一个仆妇迎上来禀告道:“夫人去瞧瞧吧,谢六娘住过的那屋里,镜奁上落下了个小盒子。”
杨氏闻言神色一紧,几步走进屋,就看见那个紫檀如意小盒放在桌上。她慌忙走上前掂量了下,发觉轻轻的没什么重量,打开了,见里面果然空空如也。这才松泛下来,叹了口气:“这孩子……”想着,她心里倒也不再那么难受。不由得笑了,“那天还跟我说,要把盒子一块儿带走。结果呢,自个儿转眼就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JJ很抽 有的评论在后台不显示 没有办法回复……如果我没回 不是我不爱你 谢谢看文的大家=3=
☆、52 回京
一路山长水阔,回到长安城,已经是九月头上。两个人也该分别了。
谢长庭自然是回千重——她这一走就是好几个月,方掌柜等人起初是杳无音讯,后来听说湘南起了兵祸,都是心忧如焚。好在她现在终于回来了,大家伙儿都松了一口气。这天也不再做生意,天没黑就上了门板,一起聚在后院,算是给她接风洗尘。
“今年凉得晚,到眼前儿才刚赶上裁秋裳,还不到忙的时候,冬衣也不急着上。”方掌柜给她说着些近况,又嘱咐宁子去将这几个月的账都拿过来,“……给东家过过目。”
“不用了。”谢长庭笑着摆了摆手,“你们办事我放心……那么些个,看着也累人。”
“是,是……东家今天刚到,还是早点歇着。”大家伙儿频频点头。谢长庭其实是有一点卸担子的意思,她心里盘算着以后去郴州的事,就已经把许多事情全安排给下边人去做,此时也是只笑不语。又闲谈了几句,忽听前面门板被敲得砰砰响。宁子过去察看,不一会儿,便领着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