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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她萎顿在地,裙摆铺洒成一个半弧,如一抹鲜血。他的心还是猛然揪了下,走上前去扶起她:“谢夫人!”
谢长庭缩了下手,符止这才发现她一路摔下来,手臂上擦破了好几块儿。因为皮肤白,更显得触目惊心。他几乎无处着手,第一次觉得她这么脆弱,仿佛一碰就会碎似的。最终一拥她的肩。她依在他怀中,轻声道,“符将军……您怎么来了?”
钟离薇这时候也快步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听见她这话,几乎气得背过气去:“谢长庭!你装什么糊涂?我方才明明告诉过你符将军要来接我,你假意从台阶上摔下来,现在又来……”她还没说完,符止便已经寒着眼扫过来。她的话一下梗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唯有呆呆看着谢长庭,满目骇然——她是故意的,这人已经疯了。
谢长庭用余光看着她,隐约勾了一下嘴角。
这时候符止已经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转身大步走向马车。一边吩咐江帆:“我先走,你送钟离小姐回府。”江帆方才一时间也吓愣了,这时候才哎哎两声,回过神来,帮着打起马车的帘子。符止将谢长庭抱了上去,马车便扬长驶离了宫门。
江帆回过头去一躬身:“钟离小姐、惜燕姑娘,咱们走着吧!宫门前没法子雇车,咱们先走出这段去到街上再说……”
钟离薇面色颓败:“她……她分明是故意的。”
江帆不明所以,叹了口气:“钟离小姐,按理说这话咱们不该说。咱们不知道谢夫人和您说了什么,是故意气您还是怎么的,但是您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推她呀……”
钟离薇满腹委屈,不知道从何说起。再想起德妃的态度和惜燕说过的那些话,越加心烦意乱。喃喃道:“我……不信符将军看不出来。她是故意的,他为什么就是不信我……”
其实符止未必是真的看不出来。
实在是谢长庭那倾情一摔,太过精彩,出人意料。一下子先声夺人。其中种种不合理之处,他慢慢才醒悟过来——钟离薇是名门闺秀,自小教养极严。即便是再恨一个人,她也万万做不出在台阶上推人这样的事;至于谢长庭这个人的品性如何,他不好评论,只不过,她的新招层出不穷。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她往往能做出极端古怪惊人的事情来。
况且从钟离薇情急之下的解释,也不难明白事情的大概。只是那时他一颗心都悬在谢长庭身上,竟没有深想。
不甚宽敞的马车内,她坐在一角。车帘摇动间,透进来的光照亮她光滑白皙的侧脸。
符止看着她,沉声道:“你故意的是不是?”
谢长庭并不看他。半晌,才淡淡一笑,望着窗外轻声道:“妾身不懂您的意思。”
她能在这个时候依旧保持万分真诚的语气也不得不说是一种本事。他简直无话可说,不止是气这个事的本身,更有一种再度被她愚弄的愤怒。忽地捏住她下巴,强迫她转过脸来,问她:“你又想干什么?”
他面容紧绷,“你别闹得太过,皇宫门前是能由你胡来的地方么?叫羽林军看见说你喧哗宫掖,下在监里你就知道厉害了。”
她却道:“您也看见了,是钟离小姐推我下来的。”
“你脑子磕傻了?当我瞎了么?”他怒极反笑。那台阶那么高,当她摔下来的时候他不可否认有一瞬间的惊慌,怕摔坏她。现在一想简直多余的可笑,摔坏了正好,左右留着也是祸害。
谢长庭下巴被捏得生疼,她却仿若未觉。两人对视着,许久过后,她才低低一笑:“那真是让您失望了。”
她终于卸下了那副楚楚可怜的面具,拨开他的手,转脸瞧着窗外。淡声解释道,“摔坏是不能够的。我算好了时候,等钟离小姐走了一会儿之后才追上去,那时候离地就只剩七、八级台阶。倒的时候侧下身子,不至磕碰着脸。至多是身上擦伤一点儿,出不了什么大事。”
他完全没想到她还摔出了一套理论,竟是个蓄谋已久的样子。迟迟盯了她一会儿:“……你早就准备这么干了?为什么?”
她或可不大喜欢钟离薇,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钟离薇主仆在千重绸庄颐指气使,对她出言不逊。谢长庭有点儿记仇,蓄意报复也是正常。
但这依旧给他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谢长庭是个主次分明的人,她大仇未报,报复钟离薇这一丁点的小事,不可能在她的日程上。摔一下毕竟有可能受伤,她怎么会因为一时之气,冒这么大的风险?
她回头一笑:“早就准备……那倒没有。妾身是今天早上进宫的时候,看见了钟离小姐的轿舆。就想着今天是休沐日,您大概会来接她吧。”
于是就做这一场戏给他看?他皱了下眉:“目的呢?”
她沉默了一会儿,竟然懒洋洋地笑起来:“妾身看她不顺眼呀。”
她说完舒展了双肩,靠在车座的软垫上,不欲多谈的神情。符止压根儿不信,但是拿她毫无办法。他真的看不透她——在他的人生中从没有过这样一个人。戍边三年从戎征战的生活,他有过很多对手。但是没有人像她这样。他不需要他去看透谁。那些年里,他只有输或赢、生与死的区别。
而她不是,她做事情向来都是隐蔽的、晦涩的。他看不懂她的目的,却反倒有点身陷其中的两难。
这样想着难免有些惘然,慢慢垂下眼帘。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一个望着窗外,一个盯着坐垫的缎面,相对沉默。马车在将军府前停了下来,他收回了思绪,才发现谢长庭不知什么时候调回了眼神,正征询地望着他。
他心头的气这会儿也消了,但转念一想,觉得还是不能给她好脸色看。其实有点幼稚,一言不发地倾身抱起她,板着一张脸,但是动作到底是温柔的。
将军府的下人和门房迎出来,一见是这情形,立刻面面相觑。
他们将军可从没往家里带过人啊!这位是什么身份,大家想问又不敢问。最后还是门房迎上来,一面偷眼打量一面笑:“将军回来了,您看是要我们准备点什么……”
“把澜月阁的客房收拾出来。找个手脚利索点儿的丫头,过去伺候着。再请个郎中过来。”
下人们忙应着做事去了。澜月阁很快收拾出来,床上的被褥都是刚刚铺上去的,还带着整齐的叠印。屋内的陈设说不上华贵,但是该有的都有了,简单干净,也算是赏心悦目。
谢长庭坐在床上,伸手摸了摸一边儿的云丝衾被,那料子极好,又软又滑。她到底是有些好奇,“将军府上的铺盖都用这个吗?”她开绸庄的家里也用不上呢。
符止却摸不清她什么意思,只以为她嫌怠慢了。不冷不热道:“那也没办法。澜月阁是客房,用度已经是全府上下最好的。你不信上我屋里瞧瞧,倒还不如这个。”
她知道他误会了:“妾身不是那个意思。”又道,“在您府上已经很叨扰了,怎么还能去您屋里看呢。”
她说到最后声音渐轻,也有几分尴尬。他才意识到不妥当,让她住在他府上,本已是让人背后指点的事,再说什么让她到他屋里去,实在不庄重。他叹了一口,恰逢这时候门扇轻轻一响,一个白衣老郎中背着药箱走进来。
谢长庭这一年里特别多灾多难。好在也是有惊无险。手臂上伤痕累累,但大多是皮外伤。郎中对这个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拿伤药帮她涂了。由留了药,嘱咐她每天的用时用量。
安排毕了,合起药箱欲走。符止却踱过来,一摆手拦了,“给她看看膝盖。”
谢长庭的膝盖是在雱山时候伤的,那时候为了杀符俊臣,她不择手段。在雱山下熬了两天,自己做了简单的处理,被救上来的时候,创口已经不再流血。她不想节外生枝,便一直隐瞒了下来。到现在却成了个病根,那伤口留下的疤痕之可怖连她自己都不愿去看,就更不要提找人医治了。
作者有话要说:妹子们十一假期快乐=3=!
☆、30 旧伤
那伤疤露出来的时候,连郎中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疤痕纵横交错,竟已完全看不到一处好的皮肉。而她的小腿又是那么白皙纤长,巨大的反差令人心惊。谢长庭皱了下眉,素来淡然的脸上也隐约露出一丝窘迫。
她毕竟还是爱美的。这是天性,尽管她一向竭力压制。她有一双沾满鲜血的手、和一颗足够冰冷的心,即使有温柔妩媚的一面,也是一分分用在刀刃上,没有浪费丝毫。可她毕竟还十分年轻,这样把自己身上最丑陋的部分拿出来让别人看,让她有种错乱的羞耻感。
当下面带冷色,一言不发将头扭向一旁去。
郎中叹息着摇了摇头:“瞧这样子,夫人是受过严重外伤,当时该卧床休养,想必夫人是没有。如今裂骨自愈,很有可能已经变形,再过几年,大约下地行走都是困难了。”
谢长庭则依旧是瞧着窗外,仿若未闻。
郎中有些尴尬。最后,还是符止轻咳了一声:“还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别等过几年,现如今阴天下雨就腿疼,也够折磨的。”
郎中只以为他们是燕尔夫妻,心中感慨,到底是郎君知道疼人。点了点头,说倒是可以一试,“我给夫人按按腿。如果疼了,夫人就说出来。”
说着,右手食指和拇指节并起,压着谢长庭的腿弯,缓缓用力。
他压了一下,见谢长庭没有反应,便向上移了半寸,又加了些力道。如此反反复复,将她整个膝盖都捏了个遍,她依旧是一言不发。
没见过这么不配合的病人,郎中有点急了。符止却摇了摇头:“方才倒数第二个地方,再来一下。”
郎中为她验查的时候,他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即使是轻微的变化也没有漏过。谢长庭闻言支起身子,有一点挣扎。他却走过来将她的手按在床沿,示意郎中快些。
那郎中不明所以,以为方才她真的不痛,下手就没个轻重。照着那个地方用力一捏,就听谢长庭凄然一声惨呼,几乎破了音。惨白的脸上全是冷汗,下意识反手死死抓住了符止手腕,连指甲都嵌了进去。
郎中也是骇然一惊,连连告罪。
符止被她掐得嘶了声,也顾不上,转头问郎中,“怎样?还有救么?”
郎中这才开了张方子来:“……用这些药材制成药膏,早晚敷于膝盖。只是敷药后切不可平躺不动,要站起来四处活动。”
符止没听过这样治伤的,将信将疑:“要起来活动,这是什么道理?”
“夫人腿上的骨骼已经错位,这药可以松动她已经愈合的腿骨。连敷三天,待完全活动开了,才可上夹板重新固定。”
郎中解释了一番,又嘱咐了些敷药期间要注意的事情,便告辞离开。符止回过头来再看谢长庭,见她痛得心有余悸,额边一层冷汗,歪在枕上。不由叹了口气:“一开始疼的时候为什么不说?你这不是自找罪受。”
隔了好一阵,她才低声道:“可我自己并没有想治腿。”
她语声平淡,侧脸对着他,亦看不出表情。他在床头的椅上坐下来,道,“可见我一片好心都喂了狗。”她没有说话,只慢慢松开了抓着他的手。她方才太用力了,指甲都已微微发白,松开了,才慢慢恢复出一点点血色。
她今日为了入宫,起得极早,到这时已经有一些困倦。恍惚之间,却听他忽然又叹了口气,“那就算我自作多情吧。你这一摔也算回本儿……你且在这儿住着,将腿治好了再走。难道你想等过几年真不行了,在床上过一辈子么。”
她忽地笑了,转过头来,想说我在哪里过一辈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只是视线一动,发觉他腕上几个月牙形的血印,正是她抓出来的。倘若方才他不按着她的手,她骤然疼起来的时候必定会抓在床板上,只怕是指甲都要断了。
她究竟是什么都没说,皱着眉别过了脸。
治伤的药膏配好了,傍晚便送到澜月阁。符止没有亲自过来,指了个丫鬟,顺便也留下来照顾她。送药的小姑娘叫映儿,才十三、四岁,见了谢长庭也不太敢说话。谢长庭就顺手一指桌上,叫她把药放下。
映儿却十分坚持:“将军嘱咐我一定看着夫人把药涂上,要不我……我替您涂。”
谢长庭就卷起裙角叫她来涂。看见那伤处的时候映儿显然是一呆,但她是个老实孩子,明白不论是主子还是客人的事情,不该问的一句都别问。只是低头蘸了药膏,替她细细抹匀。
那药膏微凉,沾到皮肤上倒是很舒服。但隔了不到片刻,便有一阵灼烧似的剧痛从骨骼深处传来,要把长好的骨头重新分开,那种痛苦几乎不可想象。她的人生奉行对自己狠一点,但那是在她觉得有必要的时候,不是现在。膝盖的伤她其实不太在乎,后半辈子是不是在床上过——可她也得有后半辈子。
当下叫映儿去打了盆水。映儿起初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水端过来,见她绞了毛巾才着了急。但是谢长庭哪里听她的,擦干净了药膏,把毛巾往浑浊的水里一扔便重新上了床。
映儿见实在劝不动她,只得跺了跺脚,转身跑出去了。
谢长庭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向里。天色渐渐暗了,正模糊之际,只听外间门帘掀动的声音传来。门很快被推开了,她坐起身,就看见钟离薇走进来。
钟离薇沉着一张脸,在床前站定了。冷冷问她:“你今天是装的,是吗?”
谢长庭拥着被子坐在床上,闻言轻轻笑道:“钟离小姐不必担忧,今天的事我没有放在心上。您推了我不假,但我自知身份,哪有资格去记您的仇呢?”
隔着半边床帐,她笑容温婉。钟离薇原本只是心中不忿,来找她问个清楚的。本打算好好说话,可这下被她气得不轻,忍不住上前一步,抓着那床帐一撩:“你分明是故意的——”她手上一用力,床帐何其柔软之物,猛然从顶架上脱落。发出刺耳的“呲啦”一声——谢长庭好像有些惊惧,白着脸退到床脚,抬头怔怔看着她。
“钟离,这是做什么?”就在这时,门口有个人沉声道。
钟离薇手指一颤,纱帐倏然滑落。符止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映儿,进屋之后,先扫了一眼谢长庭,又将视线转向钟离薇。钟离薇看看床沿垂下的纱帐,一脸惊恐的谢长庭,居然又中了她的诡计!她涨红了脸,一指谢长庭:“符将军,是她先……”
相对于她那目眦欲裂的神情,谢长庭反倒显得很无辜。符止又看了她一眼,最终叹了口气:“钟离回去吧。她这段时间要养伤,你不要到澜月阁来了。”
钟离薇咬了咬下唇,嗫嚅了下,还是转身出去了。门外惜燕过来扶她,她大为恼火:“叫你在门口守着,将军来了你也不知道拦一下!”
惜燕忙解释:“我拦不住他啊……我想给主子知会一声,他都没让我去。”
惜燕撒了谎——眼下,既然有进宫的机会,不如让主子彻底断了嫁入将军府的心思。
钟离薇却想不到跟了自己心腹的丫鬟心底会别有一番计较,闻言只是失落:“如今怎么办?她难道还真的会妖法不成,将军为什么那么信她?从头到尾是她栽赃我,竟弄得像是我在害她!”
她一路低声抱怨,最后惜燕终于道:“主子要整治她,也不是没有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钟离薇咬着牙,“你没听到么?往后我连澜月阁都不能去,他拿防贼一样防着我!”
惜燕摇了摇头:“真正厉害的东西杀人于无形。您若是真想,法子总是有的。就怕您只是说说,下不了那个狠心……”
她语调阴冷低沉,钟离薇一怔。转头望着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似有一些难以置信的陌生。半晌才道:“什么法子?你……先说出来听听?”
屋里,映儿换上了新的床帐。又走到桌边,剪一段烛心磕在银碟里。
却一下剪得多了,屋里暗了一会儿,影影憧憧的。符止借着朦胧的光线,看了谢长庭一眼。方才的事,他心里大概也有数,她手段之多,钟离薇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