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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引来了丫鬟注意,她仓皇离开,不意掉了一只簪子在地上。
而此时见符止神态晦涩,她心中亦不知他猜出多少来,忐忑之间不由一阵烦躁。
她这些年杀过不少人,心态多少有些不正常。突然之间源源涌上的怨毒几乎让她猝不及防——她轻轻闭了下眼,那一瞬间也有些诧异自己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她与符止之间根本谈不上什么仇恨,只是挡了她的路而已,但这一刻她竟只想置他于死地。
可她究竟是来不及多想,深吸了口气,睁开了眼睛。之前的愤恨幽怨已经完全被压了下去。她望着他,忽而微微一笑,朦胧月色之中竟显得有种别样的凄迷艳丽。
他一时间也怔住。只听她轻轻地道:“说这么多,您到底也是只关心妾身有什么目的。就从没有一分……关心过妾身这个人吗?”
她语调似怨似诉,如月色醉人。风轻轻吹起她的黑发,拂过他的手背。她的手伸过来,竟是贴在他的面颊上,轻轻摹画他的眼尾。
那只手纤细冰凉,触在皮肤上却有种莫名的炽热。他没有说话,似乎是纵容了这样突如其来的亲密,低头看着她。半晌,才忽然按住她的手。
谢长庭眼中依旧是万种风情,眼波轻轻扫向他。却不意他猛地一使力,那一刻几乎将她的手攥碎。她轻轻“啊”了声,尾音却一下子梗在喉间。连连向后踉跄了几步,后背重重撞在一棵树干上。符止单手握着她的脖颈,眼神冰冷,仿佛下一刻就会将她捏碎。
她下意识地仰起头,试图挣脱,而他却越掐越紧。她几乎不能再呼吸,只能不动望着他,目露哀求。
他手上这才稍松了一些,让她喘上一口气。继而冷声道:“杀人不是像你那个样子的,谢夫人。我不愿意杀你,并不是我不能,我只是不像你一样混账,知道么?”
她点点头,脸色苍白如纸。他见状也不再逼迫她,松开了手:“我不是傻子,别再引诱我,我消受不起。”
谢长庭轻轻嗯了一声,捂着脖子也没再说别的。她是何等识时务的人,见符止动了真怒,自然不会再去惹他不高兴。
他本已抬步欲走,回头见她面有痛色,青丝雪肤,脖颈间隐约几个指印,不知为什么又低低叹了一声。
转回来拉开她的手,只见那掐痕宛然。他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一方面有些后悔自己下手重了,另一方面又觉得她方才的举动实在是过分,掐死她也是活该。摇摆许久,最终什么都没说,只一拉她手腕:“过来。”
林梓书正在客房外间,翻看下午画的花样子。忽听门一响,符止大步走进来,她立时一惊。再看见随后跟进来的谢长庭,一手捂着脖子,林梓书更是大惑不解:“符将军、谢夫人,你们这是……”
“没什么事,你歇着吧。”谢长庭笑着道。
林梓书见她神态如常,也只得忍住狐疑,不再多问。只见他两人进了屋,除了中途叫丫鬟打一盆冷水过来之外,再无声息。
屋内,符止将棉布在冷水里浸了,捞出来拧至半干,如此重复三次,才叫谢长庭坐下,将棉布细细围在她脖颈上。
那水极凉,她不由得直皱眉。符止一丁点都不同情她,只漠然笑道:“凉也忍着。你愿意明天叫人见你脖子上一圈指印子么?”
谢长庭斜倚榻沿而坐,摇头不语。隔了一会儿,才忽然一笑:“那将军又何必掐我。”
她得了便宜又来卖乖,符止轻嗤了一声,不愿意理她。只待那棉布差不多被她体温捂热了,就又摘下来,重新浸过水再敷。其间的等待颇漫长,两人也不再说话,各自歪在坐榻的两头,只听屋中莲花铜漏一声一声,嘀嗒不止。
“谢夫人。”过了不知多久,他忽然唤了她一声。
谢长庭原本已有些困倦,支着腮问怎么了。只听他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真的对螃蟹过敏吗?”
她微微一怔,眼中的倦意渐渐退去,变得极为清醒。却好似有一点飘忽,目光望着桌上的铜漏,又像是看向什么遥远的不知名处。半晌才低声道:“是。”
她有些恍然地笑了一下,“符将军,您还记得卓偐吗?”
他当然记得。太常寺卓偐,她的第一个情人,和她在一起没多久就也被牵扯进了明堂案,被人告发身死。旁人皆以为那是意外,但他自不会相信,“……他不是你杀的吗。”
“不是您想的那样。”她轻轻敛下眼,又摇了摇头,“不……不全是那样。”
她最初见到卓偐,是很早的时候,甚至在明堂案以前。他是沈佩之的同乡,与他关系相善。但沈佩之并没有把朋友引荐给她的习惯,她与卓偐,自然谈不上有什么来往。
直到沈佩之的死。
那段日子非常艰难,她刚刚接手千重,偌大家业,全凭她一个人支撑。就是那时,卓偐来到了千重,她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在柜台前,他垂着眼,语声如一串冷珠落下。
“二十匹青绢。”
那时谢长庭对他其实没有什么印象,只是略微觉得眼熟——他是比较容易被忽略的那种人,嗓音低哑,神色沉寂。侧着头的时候,阴影遮住他清冷姣好的面容。
察觉到她在看他,他有些不自然,微微偏过头去。
青绢很快包好了,却只有八匹——他们店里境况近一段时间都不好,很久没有这样大笔的生意,一时间库存竟周转不来。他却也不计较,留了个住址,让晚些时候将余下十二匹布送去。
方掌柜笑逐颜开,这样出手阔绰的客人可不多见。忙应承着:“您差人在家等着吧!最晚,明天也给您送过去了!”又有意留客,跟着问道,“还请问公子贵姓?”
“卓偐。”
他淡淡答了这两个字。直裰在门槛上一掠而过,他已跨出了门,只留一个清瘦的背影。
谢长庭有点茫然,看着他离开,在脑海中搜寻这有关这个人的记忆。这时候,背后却忽听“啪”一声脆响,原来是雪赐端茶过来,手一抖落在了地上。方掌柜训斥了几句,雪赐却拼命地摇头,急急打了几个手势。
谢长庭看懂她在说什么,不由皱起了眉头:“你记得他?是了……我也瞧着眼熟,佩之似乎是有个同乡,想来就是他了。”
雪赐咬着牙,又打了几个手势。这一次她的动作非常慢,手甚至有些颤抖。
谢长庭看了,面色微微一变:“你是说……明堂案发前那天晚上,佩之去了太常寺?”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中秋快乐,合家团圆:)
☆、18 皎夜光(下)
春去夏来,卓偐穿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青绢。
他不是很富裕,这个时候一般人家都穿素,绢比较贵,不会用来做常服。二十匹青绢,几乎抵他一个月的俸禄。
之后的一段时间,他不断地从千重绸庄购进布料。月牙锦、刻丝杭绸、提花缎……一匹一匹,堆在家中。能用掉的便裁了做衣裳,不能用掉的,甚至单独辟出一间屋子堆放。
他将那间屋子锁好,钥匙小心保管起来。一如他保管那段明堂案背后,尘封的秘密。
“大人。”管家从前堂穿过来,低声禀报他,“有位夫人求见您,说是千重绸庄的东家。”
前院里,卓府的丫鬟引着谢长庭,向花厅走来——千重近一段时间的境况不好,这样的回头客,就显得弥足珍贵。谢长庭对卓偐,起先只是感激。可之后雪赐告诉她的事情,又彷如巨石压在她心上。雪赐向来是不说谎的,那么他与沈佩之的死,究竟有什么关系?
穿过前院,她默不作声打量着四周。
这府邸不大,不难看出他的财力实在也很有限,不知是怎样负担得起那些昂贵的布料。她心头不免又添了一丝疑虑。正当这时,通传的管家已迎了出来,含笑道:“谢夫人,请。”
谢长庭如此其实多少有些冲动——此时她才方脱离沈佩之的羽翼保护,尚谈不上有什么手段心机。她与卓偐不过短短几面之缘,这场突如其来的见面,未必不尴尬。只是她方迈进门槛,卓偐已不太自然地站起身来。似乎无措更甚于她。
谢长庭心中疑惑。面上却还是微微一笑:“这些日子没见卓大人到店里去,大伙儿还担心您家里出了事情。妾身这才自作主张过府拜访,唐突之处您别见怪。如今见您没事儿,我们也就放心了。”
说着,又将手中的布包放在桌上,“这两件成衣是新的,我估摸着您能穿,就想给您送来。算是谢您对我们的照拂吧!”
她情真意切,神色感激。卓偐却只有默然,半晌,才摇了摇头:“夫人的好意,在下心领。账还是要算。待会儿您在前头等下,我叫管家拿钱给您。”
她黛眉微蹙:“您这样,可就是看不起妾身了。”
他平日素来少言寡语,更极少与年轻女子打交道,几句话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但他也有他的办法——直接唤了管家过来:“将钱备好了,待会儿给谢夫人带上。”
谢长庭直有点儿哭笑不得,“一点心意而已,您这又是何必。”
他沉默不言,手掌却在袖中紧握成拳。谢长庭目光微微闪烁,直觉到大约果然是有事——心中波涛不止。面上却不知为何,竟隐约浮出一个诡谲的微笑来。
临别时,她面带失落,在门前回眸看他:“那您……以后还会到店里去吗?”
她语声微带幽怨,他闻之一震,觉得不是很对劲。但是不愿意多想,当下只点了点头。
她这才嫣然一笑,竟仿若少女般娇俏。缓步转身离去。
之后的一段时间,这样的事在不断重复发生。谢长庭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执着,尽管卓偐一再说不必,但她还是会定期挑几件衣裳送到他府上。他坚持要结账,可是没有作用,后来渐渐也不知道她究竟为什么而来。有时候只是到他府上坐一会儿,说几句话。
这事情的走向出乎意料,简直令人心慌。他终于无法再任由其发展下去,直截了当对她说:“往后要买的衣裳,在下会派人去千重取,夫人不必再来。”
谢长庭噎了一下:“也就是说您不会去了是吗。”
他不回答,摆出送客的姿态。她慢慢垂下了眼帘,轻声道,“妾身对您的心意,您不懂得吗?”
他沉默了一阵,似乎有些颤抖,最终还是平静道:“夫人不必再来。”
这一句绝情话很有效,谢长庭似乎被狠狠打击了,终于消失在他的视线。卓偐也不再亲自去千重,而是托了几个同僚家的女眷们代替。
那些荒谬,仿佛也只是一段短暂的插曲。
永启六年的秋天,京城阴雨绵绵,连日不晴。寒意来的格外早。那天他从太常寺回府,隔着雨帘,远远看见一个人影立在门前。他陡然一怔,只见她面颊苍白,虽然站在檐下,肩头还是被打湿了一片,瑟瑟发抖。
他犹豫了许久,才走了过去。面色却还是冷的:“谢夫人又来做什么?”
他语气不耐烦至极。她听了果然垂下头:“今天妾身瞧见这件鹤氅,真想留给您。就送过来了,想起您不让妾身来,就在这里直接给您吧……”又小心抬眼觑着他脸色,“您生气了吗?”
她脸色苍白,他硬生生转开目光,不敢去看。只冰冷道:“在下不需要,夫人请回吧。”
说完他转身进了门,头也不回。雨一直从午后下到了傍晚,渐渐起了风,雨点打在窗纸上沙沙的。管家从外面进来回禀,说她还在。他听了心里一沉,久久不能言语。
谢长庭起初还觉得比较难熬,但是冻得麻木之后,反倒好了一些。只是感官有些迟钝了。听到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响,还尚有些反应不过来。卓偐拧着眉跨出来,瞧了她一眼:“我收下了,夫人走吧。”
她将怀里的包裹递给他,被她的体温捂了很久,没有沾上雨水。他接过来的时候,察觉到她冰凉的指尖从他手背上滑过去,冷得可怕。
她也发觉了,忙收回了手,勉强牵唇一笑,露出个抱歉的神色。
“今年冷得早,鹤氅您早些穿起来吧,别冻病了。妾身……这就回去了。”
她上唇压了压,要说什么却又放弃了,似乎生怕被他嫌弃。打着颤福了福身,便转身往台阶下去。却因为太僵了,脚步落在积水的地上,突而一滑,向下栽倒过去——
卓偐心头猛地一跳,那一刻几乎是下意识地托住了她臂弯。她讶然,回过头看他,神色期待还带了点茫然。终于击溃了他最后一道防线。他握住她冰凉的手,包在掌心里。
“进来暖和下身子,待会儿我叫人……我送你回去。”
他将她带到东厢房安置,叫人煮了些热汤来。又拿了个手炉给她捂着,过了一阵子,她才缓了过来,唤了他一声。他这才转回来看她,神色却比原先更加沉寂,眼里是难以言说的犹豫。
谢长庭裹着毯子倚在榻上。离他那么近,他甚至可以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映出的自己。可是他看不清自己……那一刻也不知心中究竟是何滋味。越是逃避就越是泥足深陷,什么时候开始竟已是放不下了,他不知道。
那就封死所有的退路吧。
他伸手揽住她的肩,几乎是有一些颤抖地拥抱她。谢长庭似乎方才真是太冷,尚未缓过来,神态懒洋洋的。那目光说是迷离,倒不如说是空洞,仿佛没了生气。忽而轻轻闭上眼,“我困了,想睡一会儿。”
他微微一怔,见她确实神色疲惫,便扶她躺下来,为她掖好毯子。他这个人其实很温柔,只是言语不多,“那你睡吧,我出去了。”
她嗯了一声,抬头对他一笑。卓偐有片刻的怔忪,她那个笑容很模糊,深处竟似乎藏着几分刻毒。可是稍纵即逝,再去看的时候,她已经歪在榻上,沉沉睡去。
他起身走了出去。门被轻轻带上的一瞬间,她睁开了眼睛。
厢房里一片寂静,门窗紧闭,十分温暖。她站起身来,目光在房内逡巡——他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桌边整齐码着一些书卷公文。她动作放轻,一本一本抽出来看,可什么也没有。她不甘心,在四周察看,忽而在桌板下面一摸,发觉竟还有一层,从里面取出一本《周髀算经》来。
太常寺掌宗庙事,平日里主要管理的还是些历法、星典、祭祀的事务。《周髀算经》是星象一学的历典,卓偐看它并不奇怪。只是为什么要单独放起来。
她翻了几页,里面轻飘飘落下一张纸来。她眼神不由一凝,这竟然是一张星图。画得不是很精细,但是右下角标注一行小字,却如芒针刺痛她的眼睛——永启五年一月十八。
就在明堂案发的前夕。
时隔一年,明堂案许细节已被封锁,朝廷也严令不准议论此事。但其多人都清楚,天子之所以震怒至此,多半是因为这件事牵扯了一件皇室丑闻,甚至导致了圣上胞妹、琼音公主的死。而这场风波的起因,实际是一张明堂丞所绘、寓意难辨的星图。
因为这张图,明堂丞与沈佩之赔上了性命。却没想还不够数,这件事里,卓偐也有份。
谢长庭的手指有些颤抖……如果不是他,沈佩之不会卷入这件事情里。所以在沈佩之去世以后,卓偐才会如此愧疚,以至到了必须做点儿什么以弥补他的地步。她猛地闭上眼,将那张薄薄的纸攥在手里。
片刻才又重新睁开,目光终于归于沉寂,缓缓将它展平,重新夹入书页。
之后的一段日子很平静。谢长庭偶尔到卓府去,起初有点犹豫,担心卓偐会做出什么她不能接受的事来。她与沈佩之成亲毕竟十分短暂,对于男女之间相处之道,始终似懂非懂。假戏真做的话大抵会有些困难。只是没有。卓偐一直对她以礼相待,甚至有时候,会刻意保持一点距离。
京城的秋天短暂,转眼入了冬。谢长庭用这些时日摸清了卓府的底细,也渐渐还原出当年事情的一个轮廓——那张明堂案图,并非出自明堂丞之手,而是出自卓偐。他的《周髀算经》书页上,有过对照星象推算的标注“敛兵待战,国运亨昌”。明堂丞想必是急于向朝廷邀功,将这张图上呈天子,没想到,却成了别人的替罪羔羊。
虽然这只是当年事的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