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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安门”的提示音。苏苗青一下子竟坦然了,她打量了一下坐在自己右边的一个穿着一身运动休闲服,正在看《北京晚报》的高个子大男孩儿,感觉比较友善。于是,大着胆子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他手中的报纸,他看得那么专注,竟没一点反映。她不得不去轻轻地拍一下他背后的休闲包,他像惊弓之鸟猛地扭转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干吗?”着实把苏苗青吓了一大跳!顿时,他小而有神的眼睛笼上一层怨气,但当他看到眼前这位楚楚动人的小女孩,正用怯怯的大而亮的眼睛注视着自己时,不禁收敛了一下情绪。
“对不起,这位先生,啊不,是大哥哥,我——我——想问一下,到了天安门,到哪里去坐802?我还不知道在哪个出口出,你知道吗?”苏苗青小心翼翼地追问着,声音有些发颤。那个大男孩儿上下打量了苏苗青一眼,然后若有所思且漫不经心地说:“我知道的,我刚好也是天安门下,也坐802回家,一会儿,你随着我走就可以了。”说完,他抿了一下仿佛纹了唇线而又有些厚的嘴唇,低头接着看他的报纸。而苏苗青则乱了手脚,“哪有这么巧的事?我怎么暴露给一个陌生男人自己一个人在晚上迷路?”电视里、小说上那可怕的一幕幕浮现在她的脑海。就在这时,地铁停了,那人拍了苏苗青一下:“到了。”她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随他下了车。在A、B两个出口处,苏苗青见他都犹豫了一下,最后另选了C出口,她虽惴惴不安,但鬼使神差地还是跟在后面。
天安门的夜晚十分绚丽迷人,苏苗青却没有心思欣赏!她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心想,一旦发现可疑情况,脱了鞋子就跑,天安门的警察这么多,他只是蜜蜂的翅膀,还能掀起多大风浪?走啊走啊,他走的那条路人愈来愈少,隐约看见不远处有个站台,他停下来,回过头对她喊:“你离我那么远干吗?我又不是瘟神,看,前边就是了。”到了只有两个人等车的站台时,他突然说,错了,应该是前边的那个。他又往前走,苏苗青则停了下来。他好像有些生气了:“你走快点好不好,我还有事哩!前边的那个一定是!”苏苗青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直到看见站台上有好多人,她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上前瞧了瞧站牌,果然有802。
很快,苏苗青盼望已久的车就到了,她迫不及待地一蹿而上,坐在了靠窗的位子上,舒了一口气。突然发现那个大男孩儿站在那一动不动,“喂!你还不快上来,车马上开啦!”苏苗青向他一个劲地招手。只见他依然一动不动,望着她笑了笑,挥挥手说:“我得赶紧回去坐地铁了,我是专门来送你的。”他说着扭头走了。顷刻间,苏苗青泪流满面,连个谢字也没有说出口。
遗失的古典第八章21
她不知他姓什名谁,是哪里人,甚至他的长相都是那么的模糊。他的这一小小举动,或许在很多人看来,算不上惊天动地,但在苏苗青心中,却把他视为自己生命中的天使。偶尔,她也会异想天开地想:或许不久的将来,还会在茫茫人海中与他相遇,那才是真正的奇缘……
“陈先生您好,我是苏苗青,跟您打个招呼,我不去挑战那预知的败局了,我打算趁着自己年轻继续去读书,九月份快开学了……”
坐在返乡的列车上,苏苗青托腮凝望着窗外的沟沟壑壑,那就是我所走过的路吗?一个月前来京时的意气风发被现实摧残得支离破碎。她侧倚在窗前,闭上双眼,对来京的这段日子做总结:来京的这段日子,是白色的,知识和经验是空白的,为人处世也是空白的,甚至有时候,思想也是空白的;这段日子,是青色的,吃的食物是青色的苦,枉费的心机和经受的折磨以及思乡念家的痛苦又是青色的苦;这段日子,是红色的,被烈日晒红的小脸,重燃的一团壮志的熊熊烈火是红色的……
苏苗青任凭自己的思绪在不断的回忆中四处驰骋,此时,她忆起了曾经熟记的一篇精美短文:
你年轻聪明、壮志凌云。你不想庸庸碌碌地了此一生,渴望声名、财富和权力。因此,你常常在上帝耳边抱怨:
那个著名的苹果为什么不是掉在你的头上?那只藏着“老子珠”的巨贝怎么就产生在巴拉旺而不是你常去游泳的海湾?拿破仑偏能碰上约瑟芬,而英俊高大的你总没有人垂青?
于是,上帝想成全你,先是照样给你掉下一个苹果,结果你把它给吃了。上帝决定改一个方法,在你闲逛时,将硕大无比的钻石,偷偷放在你的脚边,将你绊倒。可你爬起后,怒气冲天地将它一脚踢下阴沟。最后,上帝,干脆让你做拿破仑,不过像对待他一样,先将你抓进监狱,撤掉你的将军官职,赶出军队,然后将你身无分文地抛到塞纳河边,远远地听到“扑通”一声,天哪!你竟然投河自尽了。
唉,你错过的仅仅是机会吗?
苏苗青心想,我错过的又是什么呢?能用什么来弥补?还有机会吗?
火车“轰隆隆”的噪声全然淹没了苏苗青凝重的思绪,她突然感觉,历经北京这次短暂的生活,自己一下子长大了,摆脱了稚气走向成熟,知道了自己的诸多不足。只有趋向于成熟,才会使自己感到不成熟,在意识到不成熟的同时又有了新的成熟,就像滚滚长江水一样,一浪过后又是一浪,生命才更具活力。
下午五点四十分,火车进了站,久别的妈妈站在站台上,垫着脚尖四下里搜寻女儿的身影。
看到了,苏苗青看到了离自己百米之遥的妈妈,她摇着手臂,旁若无人地大声呼喊:“妈妈,妈妈,我在这儿!”
苏苗青拉着行李包向妈妈奔去,白色的连衣裙一飘一飘的,俨然一只巨大的雪蝴蝶。
回到与妹妹同住的“闺巢”,原先的摆设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一幅幅亲手画的“貂蝉起舞”、“西施绾纱”、“贵妃醉酒”、“昭君出塞”各姿态的古代仕女图,张贴满墙;自己用鞋盒折叠成的美女蛇面具,依然挂在梳妆台右边;爸爸在世时,给她用梧桐木板钉制、涮着白漆的三层书橱,塞满了她喜爱的中外名著,上面用一块花布纱巾盖着,处处都是一尘不染。
“二姐,你出门在外的这段时间,妈妈每天都来我们这屋抹抹擦擦,尤其是你床头上那张,你十八岁时抱着咱家门前的老槐树照的相片,妈妈总是摸了又摸,看了又看。她总在吃饭时,念叨你在外头能不能吃得好,北京消费那么高,你能不能每顿都吃上菜,听得我耳朵都长茧子啦!”妹妹平静的口气,使苏苗青的心为之一颤,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
回到家,感觉好安全好温馨,尽管这个家是简陋的、狭小的。
遗失的古典第八章22
刨去堂屋,家里的院子也只有四分地那么大。七年前,爸爸还在世的时候,他们一家六口从“归德古城”的四合院,搬到了城南离“商祖苑”不到一千米的地方,买了块宅地,盖起了这座庭院。一间三套室的正屋,东屋是爸妈的卧室,西屋堆放杂物和日用品,正中间是用来待客和平时吃饭的堂屋。爸爸把绿色的防雨布钉在木板上,再揳进屋墙内,给堂屋“戴”上个“大檐帽”。在雨天,可以遮挡院落里的扫帚、自行车、以及晾晒的衣服。东屋正前方,是连排的三间矮房,第一间不到十平方米,是厨房;第二间有二十平方米,由苏苗青姐妹三个住;第三间十二平方米,是弟弟的小卧室。西屋的正前方,是一个家禽圈,为了节约空间,鹅、鸭与鸡成了一家,被铁丝网围在一起。圈的右侧,是一个小菜园,种上丝瓜、茄子、四季豆、南瓜什么的,尽管妈妈很勤快地施肥浇水,它们还是都长得歪瓜裂枣的,妈妈还得挎着菜篮子跑到城北的菜市场去购买。后来,听妈妈说,那是因为院子里的土质不好,太沙化,当初还没垒院墙时,这里原本是凹凸不平的荒地,是她和爸爸一架子车一架子车,从距家五里地以外的西郊沟地里挖出的土,拉回来垫平的。苏苗青打心眼里体会爸妈生活的艰辛,理解他们从大杂院搬出来单过的良苦用心。
然而,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没过几年,爸爸就病逝了。里里外外都是妈妈一个人操劳打点。身为大姐的苏苗苗,除了吃、喝、睡觉,闲下来就是对着镜子梳麻花辫或者系一头红头绳,然后就是没节拍地乱跳一气。有一次,她打扮得又妖里怪气地在“商祖苑”门口,伴随着庆祝“商业节”的锣鼓队,在一旁摆头晃脑又扭胯,吸引了一大帮来这个华夏之邦的第一个“自由市场”来“朝圣”的外国商人。别人以为她是靠“卖艺”为生的江湖演员,看到她那搞笑的扮相与举止,便主动上前塞钱给她,她则吓得拔腿就跑。如果,她不是小时候生了那场怪病,也许真会成为中国很出色的演员,因为她长得比秀气玲珑的苏苗青还耐看。也许验证了“傻人有傻福”这句俗语,她的男人张大柱对她不仅知冷知热,而且对她的娘家也是照顾有加。不管家里谁有个头痛脑热,他都会放下手头的猪肉生意,来帮妈妈照料。尽管又老又丑,但他善良的心,让苏苗青很感动。况且她上三年中专的大部分学费都是他供的。苏苗青暗暗地想,等自己以后长本事了,一定要帮姐姐好好照顾她的孩子。
一直忙到晚上七点,妈妈才做好丰盛的“洗尘宴”,她要为女儿好好补补。全家沉浸在团圆的愉悦氛围之中。苏苗青加以修饰和渲染,手舞足蹈地向妈妈和弟弟妹妹们讲述着北京的一些轶闻趣事,隐瞒了自己所有的不快。她不想让家人为自己有丁点儿的担心,否则,她再次返回北京读书的打算就会泡汤。
“青青,你的心野够了吧?这次回来,肯定不想再出去了,在家万事好,出门一时难。我给你大伯说了,让他在咱城里帮你寻思个工作来做。再说啦,你也老大不小了,可不能总出去疯,你看看,和你一起玩到大的伙伴艳珍她们,说好婆家的说好婆家,出嫁的出嫁……”妈妈一脸憧憬的样子,让苏苗青有些恼火。
“妈妈,你是怎么了?从小你就教导我好好学习,将来一定要有出息。如今你怎么变得这么目光短浅……”苏苗青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用这样的口气给妈妈说话。
“当初有那么好的读书机会,你硬是不去。如今,错过了,你还能怎么样?妈妈是怕你一个人老往外跑!咱外头别说亲人,连个认识的人也没有,你漂在外头没着没落的,妈妈怎么能放心呢?你硬说在外头多好多好,但你出去这么段时间,就瘦了两圈,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你外出这一个月,妈妈的心每天都是悬着的,每天都在菩萨面前给你祈福平安。妈妈也想通了,人怎么过都是一辈子,咱家不愁吃不愁穿,你们姊妹几个都健健康康的、安安稳稳的,妈妈就知足了。不指望你一个女娃子家,到外头拼杀出个名堂来。”妈妈说得斩钉截铁,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弟弟妹妹都闻到了浓重的火药味,没有一个敢吭声的。
遗失的古典第八章23
饭局不欢而散。
苏苗青到家这段时间,隔三差五地总下雨,还经常雷雨交加。这不,深更半夜的,雨又来了。外面的闪电,映得屋里时明时暗,苏苗青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一直在考虑怎么跟妈妈提再去北京的事。正在这时,妹妹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把苏苗青吓了一大跳。
“艳艳,你干嘛?想吓死我啊?”
“二姐,妈妈可能睡着了,我要去堂屋看看是不是又漏水了。不然明天,屋里的东西又该被浸湿了。”妹妹说着便起身下床,从门后取出一个大脸盆,撑了把伞径直朝堂屋走去。苏苗青也一骨碌爬起来,披上外套和雨衣,也跟着进去。在堂屋的顶梁上方,雨水果然从瓦片中间渗出来,顺着柱子滴在水泥地上。妹妹很娴熟地把脸盆沿与水滴的方位对齐,没等苏苗青发问,自己就解释了:“这样就没有什么响声了,夜里太静,不然,雨滴打在盆里就像敲鼓一样,会把妈妈吵醒的。”苏苗青突然觉得妹妹懂事了,能帮妈妈照顾家了。我去北京,也可以放心了。她想。
一切收拾完毕,她们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妹妹说:“二姐,今年夏天雨水出奇的多,而且一下就是大暴雨,咱家的房子都被淋漏了,尤其是堂屋最厉害,有一次,我接了一大脸盆呢!上个月,姐夫过来,给屋子都翻修了一下,但现在又漏了。对了,咱们的房间还漏呢,不过,还好,现在没漏……”她的话音刚落,只听“啪啪——啪啪——”的声音,苏苗青抬头四处张望,最终发现放在床尾的自己心爱的草绿色的挎包上有一片湿,雨滴还在有节奏地往上啪落。
“哈哈,啥事都邪乎,说曹操曹操到!都怪我这张乌鸦嘴!”妹妹咯咯直乐。
苏苗青出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沉默不语。她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手也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早上,妈妈特地给苏苗青做了她平时最爱吃的“水激馍”,把两个硬面馍头切成寸许长、指头般粗细的馍锭儿,然后放入40度左右的热水中浸透,再放入滚油中炸成金黄色,捞出后疾速放入提前备好的稀糖汁中,二三秒后再捞出。前后不到五分钟的时间,色泽鲜艳、外焦里嫩、香甜可口的“水激馍”就做好了,妈妈给她盛了一大盘。然而,苏苗青食不知味。因为早上她看到弟弟从他的小屋里也端出半盆水,心里很难受。她默默地蹲在堂屋门口一个人吃,谁也不搭理。等全家人都吃完了,她便抢着去收拾碗筷,自始至终,她一声不吭。她的脑子一直在盘算着:今天已经是八月中下旬了,没多久,北京那边的私立大学就要开学了,怎么给妈妈说?怎么去筹那五千元钱的学费?妈妈会不会答应?
妹妹吃完早饭就去城里的皮革厂上班了,放暑假在家的弟弟也跟着胡同里的小伙伴们去护城河里摸泥鳅去了。家里只剩下苏苗青和妈妈。
苏苗青在厨房一直忙到锅碗盆勺光泽闪耀、窗明地清,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她静静地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打开毕业留言本翻看起来,扉页上楚老师洋洋洒洒的大字映入眼帘:额上两弯新月,只欲压倒须眉。这是楚老师对自己的激励,我不能辜负了她的期望,更不能放弃自己的追求!
不知什么时候,她发现妈妈站在身后。
“妈妈——”苏苗青回过神来,轻轻地叫了一声。
“青青,告诉妈妈,你是不是又有新的打算?”妈妈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她懂她的争强好胜,她知道她不可能待在家里,找份工作,找个婆家,去循规蹈矩地生活,她与另外两个女儿可不一样。
“妈妈,您允许吗?”苏苗青的声音有些发抖。
“允许。”妈妈慈爱祥和地望着自己的女儿,出乎苏苗青的意料。
“妈妈,我还要上学。”
“学校的名额你已放弃了,你打算上什么学?”
“私立大学,妈妈,我回来之前,都联系好了,就等着九月一日去报到了……”
遗失的古典第八章24
“哦——其实,这是件好事——”妈妈的声音依然低沉而沙哑,“学费要多少?”妈妈猛然问道。
“学费五千,住宿费两千。”
“哦——好的。”妈妈的声音平静地像一汪没有任何涟漪的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