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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小城故事
这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北国小城,三面被莽山环绕,向南五十里却是名闻天下的礼乐海滩。
我在这个小城里已经徘徊了很多个年头了,安静的看着这个不算古老的城镇在林林总总的时尚和浮华中,从粗糙到精致的默默转变。
我是一个生活稳定,有正当职业,无不良嗜好,时常关心国家大事,偶尔热心公益事业的普通人。
小城,当然是因为很小所以才被叫做小城。就算是临着大名鼎鼎的礼乐海滩,小城近些年的基础设施建设也仅仅在横贯小城东西的土街上显露了一点点表象。
土街上的嗷嗷香大排挡是去年开的张,大排档的老板虽然在酿名上略嫌直白,不过生意却一直还不错。
大排档对面的老槐树下有一个算命摊子,摊主姓穆,六十左右的年岁,灰布的长褂上不显眼处打着几个补丁,一副墨黑的圆镜从来都不下鼻梁。
和善的穆大叔总会在我路过的时候拉住我开导上两句,“菩萨哥,你今年也有二十七八了吧,不缺手不短脚的,转个正行做做不好伐。”
这个可怜的人总是有空闲,闲下来的时候却也总是不肯擦擦他那张油腻的已经看不出本色的桌子,所以他的生意一直也不好。
“穆大叔,你不是经常拿些报纸来看的吗?应该算的上三很有学问了吧。”这时候的我总是很有耐心,等穆大叔得意的点过头之后才继续说下去,“我目前从事的职业可是人类现有历史上能够从事的最和平最环保最经济最节省资源最有人文气息的职业呀,这种虽然狭隘却极尽完美的职业难道也不算是正行吗?不做乞丐难道要去做状元吗?”
我甩下了一大堆自己和穆大叔都不明白的生僻词汇,得意的抹了一把油亮亮的头发,撇下更加郁闷的穆大叔,沿着东西走向的土街,懒散的向街道的中段晃了过去。
是的,我是一个乞丐,一个有着25年乞龄的资深乞丐,一个有着完美主义思想为了乞讨事业可以奉献一生的有着全世界最好职业操守的资深乞丐。
在这个表面淳厚的小城里,和我往日一起并肩战斗的同事们,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把叫花鸡和清炖土狗用真空包装卖到了国外,只有我还在固守着理想。
至于那些在繁华路口晃来晃去的,带着油腻的假发套的,见人就跪再用一双白净的手死攥着苦主衣襟大喊“可怜可怜俺”的,我从来都不屑认同,他们也配叫做乞丐???
太阳在天上高高的挂着,七月天里的日头就是毒辣,我也要考虑找个草帽来戴戴了。。。看看太阳的位置,再看看地上的影子,现在应该是十二点四十分左右了,不错,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
土街上的一个十字路口,小城的正中心就在这里。
如果要更精确一点来表述,小城最准确的中心是被黑皮他爸那双从来不穿鞋的大脚踩来踩去的低矮木台。
黑皮他爸每次做自我介绍的时候都说自己是一个警察,不过就连黑皮他妈也算在内,从来也没人见过黑皮他爸穿过哪怕一次的警服。
开杂货铺的二牛有一次神神秘秘的跟我说,“知道不,原来黑皮他爸是个临时警察,官面上的说法好象叫协勤什么的。”
临时警察也是警察,也需要人民群众的理解和支持,所以我很无聊的靠在路边的白杨树上,耐心的等待黑皮他爸挥起小绿旗,放我过到街对面去吃饭。
“菩萨哥,去吃饭啦,今天准备去哪家啊。”黑皮他爸很热情的跟我打招呼,小河一样的汗水从满是皱纹的黝黑脸上流过,滴答的落在木台上,转瞬间就被太阳的热力蒸发的干干净净。
“红绿灯又坏了吧。。。大晌午的,街上也没个人,你还指挥个啥,歇了吧。要不让大嫂给你找个草篓子出来戴,七月的日头毒辣,不饶人的咧。”我一边半生不熟的操着土语跟这个年近五十的中年人拉呱家常,一边从白杨树的树阴下走过,蒸腾的水汽,烤的人睁不开眼睛。
“黑皮他妈去南边海上卖草席子去咧,我过了晌就回去找个,您菩萨哥的话,听着舒坦咧。”黑皮他爸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感激的朝着我点了点头。
我摆摆手,穿过和土街交叉的泥炭路,站到了路口边的皇朝农家菜酒店的台阶前。左手边一辆宝马950,右手边一架奔驰900,嗯,今天过来吃饭的哥们们档次还勉强算过得去了。
皇朝农家菜酒店关的紧紧的玻璃门内,迎宾的服务员转头看了过来。待看的清楚就立刻小跑着进了酒店里边,不一会皇朝农家菜酒店的大堂经理就板着万年不化的一张冰山脸,托了一个大号的汤碗走了出来。
从三相电源线围成的腰带上,摘下了一只缺把儿漏洞的大茶缸。趁着冰山脸走猫步的工夫,我低下头,仔细的清理着早饭时候剩下的已经变的干硬的饭粒,这个大茶缸跟着我已经超过十年了,我对它很有一份感情在。
五颜六色的一大堆东西,从汤碗里倾泄而下,准确的倒在了我的茶缸里,几滴浓浓的汤水穿过了茶缸底部的孔洞,滴落在步道方砖上。
“是客人剩下的,肯定不是单独做的,你放心吃吧。”冰山脸摆了一个标准的世界小姐的POSS,就是被手里那个汤碗减色不少。
“你这张死人脸一定会吓跑很多客人的,还有,如果下次我再来的话,你让翠花送过来就好。”我自顾自的翻检了一下午饭的内容,转身走向了更远一点的一棵白杨树。那颗树底下扔着两个矿泉水瓶子,其中一个还有大概半瓶水的样子。够了,我不是很喜欢喝冰冰红茶的,有矿泉水,这就足够了。
第二章 乞的真谛
这是一条俗称老鼠斑的海鱼的中段,两边的断口参差不齐,看上去是被筷子或汤匙用强力扭断的。鱼身的上面只咬了一口,看齿痕的大小形状,用餐的应该是一位十八到二十五岁的男性,可能有吸烟史,这两排牙的龋齿症状很严重,而且该同志上一口吃的是糖醋排骨,因为有一条很细的肉丝嵌在了鱼肉上的齿痕中间。
我小心的用指甲把鱼肉上有可能被唾液浸润的部分清理干净,又翻转过来反复查看了几次,这才放心的咀嚼,慢慢的咽了下去。
午饭时间里,幸好只有这一块鱼肉给我带来了一点点的小麻烦,其他的食物都是食客们为了表现生活富足和场面气派而留在盘子中的,造型完整,丝毫未动。
海鲜生冷的吃法,很容易造成腹泻或者患上寄生虫病,我不无遗憾的放弃了一片完整的象拔蚌,就算是再有规模的酒店做出来的生冷海鲜,我也不想去轻易尝试。
耗时五十八分钟后,我终于吃完了这顿午餐。一日三餐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对于一个单纯的人来说,首先迫切需要的不是陶冶情操,而是真实的填饱自己的肚子。
吃过饭后立刻午睡,这也不是个好习惯。我强打着精神,把身后背着的四只麻袋整齐的铺在树荫下,半躺下去,百无聊赖的有一只没一只的数着树下的蚂蚁。
瞌睡正盛之间,泥炭路口的斜对面,一个肥胖的身影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待到近前又竭力的屏住粗重的呼吸,鬼鬼祟祟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扫来扫去。
“菩萨哥,睡了吗?”胖子转回头看了看皇朝农家菜酒店的门口,见无人注意他,又艰难的弯下腰,把肚子贴在了大腿上,低声的询问。
“菩萨哥,您老也真是不够意思啊。。。”胖子见我抬了抬头,又接着说了下去,“我知道,前几天我的香格里拉是换了厨师长,不过那些厨子可是一个也没换啊,他们做菜您是吃惯的,不能不和口味吧,想吃什么您说啊,我想办法还不成嘛。。。您都三天没打我门前过了。。。今儿我可是瞧了一中午了,进他们皇朝农家菜酒店的客人,比我这边可多了十一桌,您说,这事儿我能不怨您吗?”
“嗯??有这事?我怎么没留意啊?真的有三天了?”死胖子,我刚刚就要睡着了,有什么事下午说不行啊。
“哎呀菩萨哥,您是这方圆百十里鼎鼎大名的出运菩萨啊,这种小事情您是不留神,我还敢不留神嘛。。。闲话不多说了,省得影响您睡午觉,不过到了晚上,您可一定记着要到我的香格里拉呀,要不我这生意就没法子干下去了。。。”胖子嘬着腮,一脸的希翼。
“行了行了,晚上一定去,放心吧。”
“好咧,您想吃啥?晚上我让最漂亮的服务员给客人玩命推荐,菜量再加它几码,保证给您剩个大半盘子出来。”胖子终于抗不住直起了腰,胀红的脸上却堆满了兴奋。
我知道,象我这样乞讨界的异类是绝不多见的。我能有今天的成就也是经过了无数的坎坷和磨难的。坚持理想,坚守职业操守是我取得成功的最大的原因和动力。
乞丐,是世界上最单纯的职业,只需要付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尊严,就可以换回做为一个人类,最基本的生存条件。在生存面前,什么尊严脑力体力这些个的价值和地位是完全相等的,某些更严峻的时候,尊严可能还要更加廉价一些。
当然,我从来都不提倡所有人都去做乞丐,原因是众所周知的,这也是乞丐这个职业相对狭隘的地方。我能成为一个乞丐,无疑是幸运的,成为乞丐是这个世界上很多人梦寐以求而未得的愿望,我却很轻易的做到了。
乞丐这个职业能源源流长几千年不衰,一定是有它的先进性和时代需要地,做一个纯粹的乞丐一直是我的梦想。所以,我从来不起乞讨哪怕是一分钱,这样的做法严重玷污了乞讨行业的纯洁,你是一个乞丐,你要钱做什么,买食物吗?直接要就好了嘛,伸手要钱的,一定不是一个纯粹的,不是一个甘心于乞讨事业的,却肯定有着不良企图的乞丐。
做乞丐,一人,一瓢,足矣。
当然,为防有伤风化之嫌疑,破烂的衣服还是要准备一身的,而且,社会治安不好的时候,撅根树杈防身也很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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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要让我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吵醒我,我就和丫的拼了。
“菩萨哥,菩萨哥您醒醒,您的电话。”
我睁开朦胧的眼睛,天色已经擦黑了,一个标准的混迹于闹市的小骗子正在我的眼前晃着一部摩托骡拉1234,红色的信号还在明寐的闪动着。
“你小子是新来的吧。。。念。”这丫肯定是新来的,看他脑袋上顶着的假发套,油迹和灰尘的分布极其生硬,一看就知道是手艺不行,上油灰的时候手肯定抖了,指定是抖了。。。想要准确的模仿出一副常年不洗油光闪闪尘土匀称的乞丐发型,也是要有很丰富的生活阅历地,小同志还很短练呐。
新人小同志咔吧了两下眼睛,还算机灵的收回电话,嗯嗯啊啊的请示开来。
“是,明白了,嗯,总裁再见。”收了线,小骗子眼神很怪异的偷瞄了我两眼,“菩萨哥,总裁说有事情跟您商量,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地点在公司的总部顶楼。”
第三章 师兄见诏
看到俺并没什么打赏的意思之后,小骗子悻悻的转身离开了,我的心里不舒服,很不舒服。
象这样一个有着如此低劣的素质、无良的品德、卑鄙的行为的小骗子,居然也能被宋青书堂而皇之的收纳到乞丐的行列里来,这还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了,宋青书,你是铁了心的要做千古罪人呐。。。。。。
夜了,霓虹闪亮,就连不知是什么原因停了整整一天电的红绿灯也有板有眼的明灭交替,倒是省了黑皮他爸多上一个晚班。
我卷好了四只麻袋,妥当的背在身后,对面的香格里拉大酒店门前车水马龙,一个胖子的身影正焦急的向这边张望。
小城的天空比大城市要来得清澈,繁星点点,万里无云。我抚摩着麻袋破旧的边角,心中一阵的茫然。
师傅云游已经八年了,生生的用这四只破麻袋和一句“悟了再走”把我困在这小城已经八年了。
八年了,这八年里我除了吃的越来越好,睡的越来越香,压根也没能从这四个破麻袋上“捂”出任何东西来,乞丐的最高境界不就是“且食且眠,无虑无劳”吗?这个真谛俺早在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悟了哈,难道师傅变了性子,真的要我做状元去不成。。。
“菩萨哥您可过来了,这百八十米的马路您真格的就走了二十分钟,我这边都急的快上房了。。。”扰人清梦的死胖子是香格里拉大酒店的二老板,姓霍名华德,小城的居民均尊称他为霍二老板。
“小莲,还楞着干什么,倒是赶紧给菩萨哥端过来呀。” 霍二老板扎着两手,费力的扭过脖子,招呼身后端着一只巨大海碗的服务员。
身材略略有些丰腴,眼睛大大的象是会说话,一看就是个古灵精怪的调皮丫头,“菩萨哥,这是您最爱吃的富贵虾球和芙蓉鱼片,我可是特意让后厨给你准备的哦。”
听到这里,霍华德的胖脸有点发白,“瞎白话什么呐,菩萨哥,别听她乱说,这些可是我亲自从桌子上端下来的哈,绝对不是开小灶。”
“就是特意准备的嘛,我是等那桌客人吃的差不多了才端上去的,还告诉他们这是酒店赠送的。。。亏得人家客人还夸你霍二老板豪爽,会做生意呢,哼。。。菩萨哥,我可没犯什么错哦,这两道菜,后厨做的是很用心嘛。。。”小翠故意摆了一个委屈的样子,霍二老板也觉得很不好意思的搓搓手,“菩萨哥,我这个小侄女就是太调皮,您慢用,慢用哈。。。”
吃过了晚饭,我穿行在白杨树的阴影中,无所事事出来纳凉的游客们,正徘徊在灯火通明的街边店铺之间,旁边一水儿的“摩的”沿着街道排开,车老板们一张张红黑的脸上都是同样的淳朴憨厚,在心里却是无一例外的咒了起来,这地界儿能有个啥,傻老冒们还逛个啥劲头咧,打俺的“摩的”回酒店洗洗搂婆姨困觉去撒。
短短几米的距离,我和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至于鸿沟的哪一边的生活才更快乐,见仁见智的说。
路越走越昏暗,人迹越来越少,我的脚步在一个高高大大的独楼前停留,四周静悄悄没有半点声息,只有独楼的顶层上还亮着一抹昏黄的灯光。
借着昏暗的光线,可以看见独楼裸露的砖墙上,贴满了轻松办理各种证书,安全快捷省钱省时治疗各种隐晦疾病的五颜六色纸片。
无视纸片存在的,除了或许会经过这里的路人,还有黑皮那潦草而独特的喷汇艺术,大半的小广告都被黑皮那浓淡相宜飞扬肆意的几笔行草遮盖的没了半分颜色。
半个月不见,黑皮的笔力又有所见长。看那“办”字的坚挺有力的一撇,还有,还有那“正”字,写的更是四平八稳横平竖直,严谨之间却不见半点呆板,这两个字笔力雄阔澎湃,直欲破壁而飞,想来也是黑皮酒后得意之大作。
下次再遇见黑皮,我或许应该提醒提醒他,虽说那个证字的偏旁有些影响作品整体的间架结构,但是可以让消费者能一目了然这个喷汇艺术的主题好象更重要一点,而且,不写错别字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诚信之举。
最重要的是,那一长串的阿拉伯数字也要写的更加规整一些,有了消费欲望却找不到具体的消费方式,这恐怕也是消费者最无奈的事情之一。
十多米高的独楼只有寥寥三层,我走在老旧的铁梯子上,让人酸倒牙齿的声音在空旷的楼层间回荡。
没有灯光,隐约间仿佛有几条细小的黑影在地板上穿梭不停。在偶尔传来的细碎的吱吱声中,我暗暗祈祷,希望客户们不要在打开第一个包装箱的时候,就发现叫花鸡的独特风味原来是因为加入了大量的新鲜老鼠屎而形成的。
四周渐渐清晰了起来,第三层楼上的空间被一盏小小的风灯照亮,大量的风从普遍没有配备玻璃的窗子外吹了进来,如豆的灯火摇晃不停,阴影象潮水一样在班驳的墙上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