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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岑因珏被劫走之后,太子依然常常独自来这个地方,一个并不华丽一点也显眼的四合院落。
大家也心知独明,太子明显的落寞了,他思念着一个人,是如此的明显,明显到让自己由里到外的憔悴。
权势之争是他前进的必由之路,可是,在这条艰苦卓绝的路上,或许,只有那少年才是他惟一的指路明灯。
夜色正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那一晚起了雾,浓稠渥浞的雾,昏黄的宫灯只照出去几步远,然后就在那头无力的消失了,被雾化解成无数个看不见的颗粒。路漫长得似乎永远开不到尽头。
就像他的太子之路,陷入泥泞,看不到光明,特别是在那孩子离开之后。
临时行宫的家仆们也习惯了太子的突然来临,所以并没有丝毫慌乱,帮太子把被褥重新整一遍,把所有的灯都点亮,然后大家就退出了大厅,守侯在外面。
赵道生在离开之前,欲言又止,可太子显然对他视而不见。
赵道生有着一张清秀别致的面孔,十三岁时入宫就一直待在东宫,如今十八岁了,慢慢成为太子身边最亲近的人,只是,这近只近在距离,他知道在太子的心里,丝毫没有他存在的余地。他有些不甘,却不知道该怎么争取,比较来说,他还是挺老实的,老实而怯懦的性子。
李贤在窗口站了一会,明知不会等到岑因珏的到来,他还是望着无尽的迷雾发怔,因珏,你在何方?你写给我的那封信是真的假的?你真的一切都好吗?为什么不让人我继续追查了?还是你受人胁迫了呢?
在站得双腿发酸的时候,李贤最后意兴懒散地把窗子关上,退回桌子边,坐了下来,以前还有因珏陪他下棋聊天,如今,只有孤独一人对着灯影了。
“嗯……”细微的呻吟声传来,李贤心弦一紧,猛得站起来:“因珏,是你么?”
一只大手在他眼前一花的瞬间扣在了他的咽喉间:“别动!”
李贤浑身一僵:“是你?!”
“不错。别出声!否则因珏就没命了!”
李贤果然安静下来。
右胸被血迹弄得一片狼籍的男人正是韩凌羽,他的脸色蜡黄,显然正强忍着巨大的疼痛:“呵呵……没想到你会来。”
“更没想到你会在这里。”李贤冷哼了一声,“因珏呢?你把他怎样了?他若有点闪失,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呵呵……你能吗?”韩凌羽憋闷着嗓音笑,“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从我手中夺回因因,以后就更不可能了。”
“你说什么!”
“别急……啊……该死的!”显然伤口又被扯动了,韩凌羽抽了几口冷气,“该死的!”他猛然点了太子的穴道,然后把他丢到床上,自己也坐到了床边,“我受了伤,你这里有没有金创药?”
“凭什么给你?”太子冷笑,“你以为你手中握着因珏就想处处牵制我吗?”
韩凌羽一手抚住右胸,一手捏住李贤的下巴,盯住他的脸看了一会:“倒真生的不错,修眉凤目的,可惜缺乏了一点霸气,”他用手在李贤的脸蛋上拍了几下,“太斯文了,啧啧。”
李贤怒目相视,韩凌羽轻轻地笑:“真不知那笨蛋看中了你哪里?有没有药?”
“没有!”
“你现在开心了吧?你的政敌见阎王了。”韩凌羽冷笑。
“你怎么知—;—;啊?又是你?!”李贤大惊。
“不错,凶手就是我。”韩凌羽冷笑一声,又恢复惯有的疏离懒散,“这次,我是为了那笨蛋才来赌命的,我赢了,可惜最后时刻中了一记乱箭。”
“因珏?”李贤觉得眼前有些发黑,“韩凌羽,你不要胡说!因珏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我还怀疑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
韩凌羽拍拍他的脸颊:“你知道吗?他是为了你,而我是为了他,可我受了伤,你居然不肯救我,该死!”
李贤怔怔地看着他,无法相信这一切,凶手是韩凌羽也许有可能,可是背后的指示者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因珏呢?而韩凌羽这个逃犯又怎么可能为了因珏再次自投罗网呢?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即使明崇俨突然活过来,他也许相信,却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幕。
“你不要拿着因珏做幌子。”李贤目光清冽地看着韩凌羽,“你放开我,我给你拿药,但是,你也要马上交出因珏。”
“你不相信他?”韩凌羽眼神充满了讥嘲,“算了,你可以拿我去交差,但别想得到因因,你不配!”
“韩凌羽!”
“你别激动,我告诉你,因因现在是我的人了,在床上,他是我最热情的情人,呵呵……”
李贤的脸孔胀得血红:“混蛋!是你强迫他的!一定是你强迫他的!我要杀了你!”
韩凌羽只是冷笑,不再说什么,看着这个受伤男人的徒劳挣扎,他觉得一切都有趣极了,此时此刻,眼前的太子和普通男人没什么分别,一样会发疯抓狂。
韩凌羽在心底叹息一句,他甚至有些可怜这个身在高位却身不由己的男人了。
◆ ◆ ◆ ◆
这是狩猎的行宫,自然备有最好的金创药。
李贤在怄气了半天之后,还是叹着气取来了药帮韩凌羽敷上,敷药的时候,他看着那已经发炎的伤口几乎要呕吐,韩凌羽拍拍他:“我自己来吧。”
他却执拗地又换了一盆清水,直到把伤口清洗干净,又用药酒杀过,才为他敷上药,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李贤的脸色是苍白的,显然极为痛苦不堪。
韩凌羽一直在冷眼旁观,从一开始对李贤极度的不屑慢慢变成了复杂的说不清的情绪。
“我不是救你。”做完这一切,李贤净了手,站在一旁说。
韩凌羽笑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救因因。”
“不管你曾经对他怎样,我希望你尽早把他还给我。”李贤的面容冷峻,显然不把韩凌羽这个杀手放在眼里。
“他不是衣服,说扔就扔,说还就还的。”
“是你把他抢了去。”
“我倒是在怀疑,你只担心他吗?你的皇位就不担心么?”
“这个不劳你费心。”李贤冷笑。
韩凌羽站了起来,站着目视身前的太子殿下,感觉他不应是身着千金貂裘,丰神绝世的太子殿下,而只是一个睫毛长长目光纯真的大孩子,这一点,和岑因珏竟是如此的相象。
呵……韩凌羽在心底冷笑,毕竟是生在贵族家庭,他们即使有哀愁,也是些悲春哀秋之叹吧?这些纯真的孩子……
“我要休息了。”韩凌羽再次躺回床上,“你呢?”
“你什么时候把因珏还我?”
“你真吵。”
“什么时候把因珏还我?否则我把你丢入大牢。”
“要不要和我一起睡?”韩凌羽眨眨眼。
李贤的脸一红。
“上床上床,否则让您太子殿下站一夜我可舍不得,因因会更舍不得。”韩凌羽乐起来,一脸的坏笑。
“你真龌龊!”李贤唾他。
“呵呵……上床睡觉啊,难道你是不睡觉的么?还是想到哪里去了?”
李贤干脆转了身不理他,这样一个强盗、杀手、痞子,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好了,睡一会吧。”不知何时下来的韩凌羽强行把李贤拉到床上躺下,拍拍他的脸,“放心,我不会侵犯你的。”
李贤伸手在他脸上裹了一掌:“放肆!”
韩凌羽也不急,只是坏笑,用没有受伤的左臂轻轻揽住了李贤,然后在他耳朵边轻轻嘘了一口气:“知道吗?夜里我都是这样揽着因因睡觉的。”
李贤想起来,恨不得杀了他,却被他强行摁住。
“睡觉。这不会是你第一次和男人同床共枕吧?”韩凌羽看着他胀红的脸蛋好笑地问。
李贤的心莫名其妙地挑了两下,韩凌羽是除了岑因珏之外第二个和他这么接近的男人,呵,不,也许应该说是第一个,他的因珏那么稚嫩,那么清纯,还是个不染尘俗的孩子,而韩凌羽—;—;从头到脚都渗透着成熟男人才有的邪魅。
这真是奇怪,他们本应该是死敌,他是太子,他是杀人犯,现在却同床共枕安然无事?!
李贤转头看韩凌羽的时候,韩凌羽也正在看他,他吃了一惊,急忙又回过头,闭上眼。
韩凌羽吃吃地笑:“怎么啦?我又不会吃人。”
李贤说:“你考虑好,什么时候把因珏还我?”
韩凌羽终于受不了:“你有完没完?”
“没完。”
“老天!”韩凌羽长长地吁口气,“难以想象你竟然是太子。”
“如果不是因珏,我早把你送进死牢了。”圣旨黄绫在李贤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隐隐的痛,到底该怎么办?
“你爱他什么?”
“你不懂。”
“你错了,我看不懂的是你。”韩凌羽抓紧他的手,“如果我是你,我会早就要了他,绝不会让他凄凄慌慌,投入到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
“是你强迫他!”
“你看到了?如果你真的看到了就不会这样说,是他主动的!”韩凌羽又颓然松开他的手,“你真是愚蠢。”
李贤不再说话,他怎么不懂,他怎么不想,他甚至想用强的,可是,可是因珏拒绝的那么坚决,让他毫无信心,在最后关头黯然退却。
“我从来不相信爱。”沉默了片刻,韩凌羽忽然幽幽地说。
“哦。”
“我小时候……我娘是妓女,知道吗?”韩凌羽的声音冰冷。
李贤吃了一惊,也不再做声。
“我看着男人们来了又去,践踏她,蹂躏她,她却依然笑着,告诉我她爱我,为了我她什么也愿意做。”
“那不是很好吗?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
“后来,她说她喜欢上一个男人,那个该死的混蛋是个屠夫,他娶了她,要她抛弃我。”
“啊?”
“于是,我娘就把我丢到荒野里,冰天雪地的,我只有五六岁吧?我傻傻地卧在雪地里,连爬行的力气都没有。后来,有个上京赴任的官员救了我,他叫周阕。”
李贤忽然觉得以前的一切疑惑都明朗了:“你上次刺杀明崇俨是为了报答周阕吧?”
“哼。那样一个人,却被以贪官酷吏的理由处以极刑,鬼才信!”韩凌羽愤然道。
李贤暗中叹了口气。
“他把我交给了我的师父,从此,我跟着师父学武,生死相依,在我十三岁那年,我回到了老家,想看看娘怎么样了,我看到她变得憔悴不堪,像鬼一样,那个屠夫娶她,原就是为了虐待她,那个虐待狂!”韩凌羽的身体在黑暗中绷紧,拳头握得嘎嘎做响,“我让我娘跟我走,可是,我娘不走,她说她的男人很可怜,愚蠢的女人,和你一样。”
“关我什么事!”李贤生气了。
“呵呵……就在她说他可怜的晚上,那个男人把她折腾死了,于是我用他的屠刀砍了他!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杀人。”
李贤浑身冰冷,这是他所不了解的世界,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残酷。
“我不相信爱,从小就不信。”韩凌羽咬牙切齿地说。
李贤伸过手去,摸摸他的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阵子,我觉得自己很脏,天天在水里泡着,头上围着柳树叶子做的帽子,身子晒得黑黑的,那是师父的故乡,有一望无际的芦苇荡,一望无际的碧水蓝天。”
李贤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有些烫。
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狂放,热情,理智与成熟,被曾经惨痛的经历强行扭曲成了疏离与懒散,可是这都掩饰不了他的本性,也许,这就是岑因珏被他吸引的地方?
“你什么时候离开?我早晨要去早朝,父皇下了意旨,我全权负责搜拿凶手的事情。”李贤静静地说。
“哦?”韩凌羽激动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不正好,我就在你身边,可以拿去交差邀功了。”
“你以为我不敢?”
“你就是不敢。”
李贤沮丧地转过身去。
韩凌羽兀自冷笑:“该死的,这些事我都没有对因因讲过,却跟你……算了,我奉劝你一句,别太妇人之仁,无论江湖还是官府,恐怕都是一样的道理,你心慈手软,铁定会吃鳖!”
“不用你操心!”
“我告诉你,如果你想继续你的皇子之位,如果你想登基,你现在只有一件事可做。”
“什么?”
“杀了那个女人。”
“啊?”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你疯了!”
“我没疯,我很清醒,从来没这么清醒。”
“疯子!”李贤激动得浑身发抖,手心冒出冷汗来。
“哪个人的皇位不是这样来的?你以为只要心怀黎民就可以做个好君主了吗?哼,想想你的皇爷爷是怎么极权在手的,想想你母后是怎么实现‘二圣临朝’的?你好好想想吧!愚蠢!”
“闭嘴!”李贤嘶哑地吼他。
“我可不是爱管闲事的人。”韩凌羽冷笑一声,“我们只是因为出生的不同,所以现在的际遇不同,不过我告诉你,如果我是你,我不仅要皇位,绝不会让这个太子之位在风雨中飘摇,我还要岑因珏,一个宁肯泣血也要爱你的人,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呵,你之所以什么都得不到,就是因为你太软弱。你这个可怜虫!”
“你给我闭嘴!”
“你现在最聪明的做法就是把我献出去,然后放手清扫武后一族,或者……我去为你暗杀那个女人。”
“你真的疯了!”李贤冷静下来,“如果你真想死,我可以现在就处置了你。”
“呵呵,那样会让你落下杀人灭口之口实,你真不是简单的愚蠢。呵呵……”
“我要走了,你最好也快点在我眼前消失,下次再让我看到你,我就不会这么心慈手软了,即使看着因珏的面子也不会。”
“那—;—;”韩凌羽忽然扳过起身的李贤,在他唇上重重地吻了下去,李贤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是给你的奖励,谢谢你放我一条生路。”韩凌羽依然痞痞地笑着,“记住,是男人的就要大胆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自古成大事者,皆不拘小节!”
第七章
在这段时间里,岑因珏一直表现的很平静。
他过着一种非常有规律的生活,日升而做,日落而息。早晨陪小宝、小贝去登山,日间则教两个小家伙念书、练字,然后陪老爷子说说话,陪他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在后山有韩凌羽种的一大片果园,他有时候到果园里去转转,可惜对于修枝、捉虫、施肥一窍不通,只能看那些山民辛勤劳作。
后来老爷子告诉他,基本上幻雪谷里的一切经济收入都是由韩凌羽赚来的,他负责把这里出产的瓜果、蔬菜以及木材变卖出去,然后维持谷内人们的生活,基本上衣食无忧。所以,无论从实际事务来说,还是从精神归依来说,韩凌羽都是谷内人的依靠。
岑因珏再一次对韩凌羽感到吃惊,看起来他不像那种勤劳务实的人,结果却是。
而老爷子显然对岑因珏奇怪的功夫颇感兴趣,因为他的套路非常别扭,多数时候都不按牌理出牌,非常诡谲。
岑因珏说:“我从来没有专门学过功夫,这都是偷学来的。”
“哦?”老爷子更是好奇。
“我……并不是个受欢迎的孩子,小时侯经常受欺负……”这样说着的时候,岑因珏的目光变得扑朔迷离,“我父亲给哥哥们请了师父教他们习文练武,我有五个哥哥哦……但是我不能和他们一起读书习武。”
轻轻地叹口气,岑因珏露出了笑脸:“可是我娘还活着的时候告诉我说,人善被人欺,人弱被人骑,所以我绝不甘心自己任人欺凌,我偷偷地看他们练武,深更半夜自己偷偷锻炼,我从来没对任何人讲过这件事,直到我的哥哥们再也打不过我,他们很奇怪。”
岑因珏翘了一下鼻子,像个沾了便宜的小孩子一样得意。
“可是,你的哥哥们,为什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