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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和他的声音一样凄楚无助,身子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
李贤轻轻叹了口气,用力把他抱紧。岑因珏的无助和绝望深深刺痛了他。他俯下身轻轻吻去少年脸上的泪水,他的双眼便在他的吻中微微阖起,长长的睫毛闪烁着点点露珠。这时候的他柔弱得如同一只要人呵护的小猫。嘴便迫不及待地找他的唇,温柔的接触,他的唇齿间瞬时沾满了他的气息。
岑因珏在他的怀里几乎窒息,迷糊中他感到他身上传递着勾魂的温馨,他整个人都变得狂野起来,当星星之火一旦点着,边迅速地酿成燎原之势头……
整整一夜,他和他在床上缠绵
当激情的高潮过后,当李贤恋恋不舍的从少年火热的身体里撤出的时候,他心疼的扳过少年的脸颊与他深深的长时间的接吻。
“疼吗?”他把昏昏欲睡的少年重新抱在怀里,然后轻柔的问他。
身下的鲜血告诉他刚才的行为是多么的粗暴与不可理喻。
“有点儿。”少年含糊的回答他,双眼已经困倦得快要闭上。
“乖,让我抱你去洗澡。”
“不,别动。”少年摇摇头,拉住了他,“陪我一会儿,好吗?哪也不去。”
他点头,让少年的头枕在自己的肩膀上。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少年疲倦而安静的睡容,李贤没来由的感到恍惚,这让他感觉心头正隐约的泛起阵阵苦涩……当他们终于可以身心交融的时候,却换来如此结局。
对于自己的处境一直无动于衷的他突然有种要哭出来的感觉。他竟然有种想要哭出来的感觉。少年在黑暗中摸索他的手指,抚摩到的……恰恰是他心里头最柔软的地方。
他突然明白了少年说过的不爱他的理由:因为你是男人。
这不仅仅是简单的一句话,这句话后面是他们的生命无法承受之重,是重重的危难,重重的杀机,重重的死亡邀约。
可是啊,可是……他终于拥抱了他的男孩,并且无怨无悔。
他能感觉到少年的泪水,可是岑因珏把脸埋在他的肩膀,倔强的不让他看到。
可是,他依然看到了泪水在夜色中的崩溃。
他的,和他的,一起崩溃。
心里变得满满的,不是沉重的负担,不是死亡的恐惧,而是幸福的感觉,带着泪水味道的幸福,竟这样翩然而至。
“当明天来临的时候,请您杀了我……”夜色中,岑因珏的声音幽幽地泛起来,“我不要三天,一次就够了,太奢侈……”
“嗯。”李贤温柔地答应了,“睡吧,从今以后,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当明天来临以前,我会杀了你,然后自尽。
第九章
当阳光普照大地的时候,岑因珏终于张开了眼,宛如刚从母亲怀中醒来的孩子,有好一阵子他就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着四周,一切是这么新奇。
这是一间木屋,墙上挂着两支长矛,杨木桌子,上面放着一些粗瓷陶罐,外面传来幽幽的香气。
他翻身坐起来,觉得浑身无力,挣扎了几下才起来,床靠着窗户,窗子被木条支了起来,可以看到户外的光景,于是他看到蹲在露天地锅旁烧火煮东西的男人,还是一身青衣,伟岸的身材蹲在那里,有些滑稽。
岑因珏又慢腾腾地坐回去,发呆。
一会。
一大会。
很大一会。
他突然在床上跪了起来,随手抓起桌子上的一个瓷瓶,对着窗外喊:“韩凌羽!”
韩凌羽回过头来,一脸的烟灰,下巴上胡茬重生,可是的表情充满了惊喜,还没等他喜笑颜开,那瓷瓶已经破空朝他的面门打来。
他吓得急忙闪到一边,紧接着第二个东西又砸过来。
第三个。
第四个。
粗瓷陶罐砸在地上,碎成几片,韩凌羽有些着恼地吼:“你干什么?”
岑因珏也不回答,只是阴着脸,等到手里已没有东西可扔的时候,他就跪在床上,死死地盯着男人。
韩凌羽也回瞪着他,最后忽然笑起来:“昏迷了十天,刚醒来就这么有精神。”
已经十天了?
岑因珏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十天了,那就意味着他没有死?既没有被他亲手杀死,也没有被官府斩首?
他颓然躺回床上。
憋闷。
韩凌羽走到窗口说:“你放心,他好的很,当你逃脱了危机,他就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他闭上眼,不理他。
韩凌羽继续说:“我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什么表示都没有吗?”
于是枕头又朝他砸过去。
韩凌羽无奈地苦笑,转身继续去煮饭。
岑因珏重新慢慢地坐起来,下了床,双腿软软地不知如何着力,试了半天之后,才可以举步维艰地迈出房门。
他一声不吭地朝外走,这又是一个独房,四周是山,前面只有一个羊肠小路。
韩凌羽在后面喊:“你去哪?”
他继续朝前走。
韩凌羽几步追上来,大掌捉住他的胳膊,像钢铁一样,箍得他生疼。
他说:“放开!”
“不放!”
“滚开!”
“岑因珏,你别再胡闹了!”
“我从来不胡闹。”
“我不会让你再回去的。”韩凌羽的声音和缓了一些,但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岑因珏看着他的目光,冷绝而沉静,隐约带着一种肆无忌惮的感觉,也许拥有王者气质的人大都会这样看人。
岑因珏迎着他的目光,说:“你没有资格。”
他们的目光在短短的时间内互相交换,岑因珏想自己的眼神一定也是骄傲而固执的,也许还带着几份年少的轻狂。因为男人很快的就笑了起来,唇边的笑容是锐利而明晰的。
“这把火是你烧起来的,你以为你还能全身而退吗?既然是你选择的开始,就没有权利再喊停!”
韩凌羽离他如此之近,岑因珏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喉结的轻微颤动,而那双专注着他的眼睛—;—;此刻它们写满了危险。
“这是你欠我的。”耳语般的声音和着吻在他的耳鬓唇角徘徊。
我欠他的,我欠他的……
韩凌羽开始急切地撕扯他的衣服,他马上清醒过来,狠狠地在他肚子上捅了一拳。
“噢—;—;呵呵,因因,你认为殉情很骄傲吗?你这个懦夫!”
岑因珏瞪着他:“你懂什么?你这个杀人狂,你喜欢看别人痛苦是吧?放心,我即使痛苦也不会再给你看了!”
韩凌羽的眼睛在一刹那充血,握住岑因珏的手似乎要将那条胳膊生生捏断:“你说我什么?”
“恶魔!”
韩凌羽冷冷一笑,反手把岑因珏钳制起来,像拎小鸡一样把他重新拎到床上,从地上找到一条绳子,把他捆绑起来,又用一块破布塞住他的嘴:“好,我是恶魔。”
他这样说的时候,目光狰狞着,却带着快要哭了的表情。
◆ ◆ ◆ ◆
那次,刺杀明崇俨之后,他受了伤,四处逃亡的时候,最终选择了他曾经掳掠了岑因珏的行宫。
他躲在里面,苟延残喘。
没想到李贤会来,对李贤,他的心里充满了百般的复杂滋味,嫉妒他能够得到岑因珏全部的爱,却又无法不喜爱他那种天然的高贵与干净。
后来他们还同塌共枕,那是一种奇妙的感受,他整个人如坠梦中。
后来,李贤说:“我想要幸福……曾经,我以为拥揽了天下,我就会大有作为,我就会幸福……作为一个贤明的储君,我应该无欲无求,干干净净,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哭,永远打着官腔带着面具……我从来没有厌倦过这种生活,并且乐在其中,我知道人生的责任在哪里,我知道人生的价值在哪里,我觉得幸福……可是,我遇见了因珏,他还那么小,眼睛里却充满了决绝的悲哀,就像曾经的我一样……再后来我知道了我们似曾相似的出身,只有面对他,我才知道我还有像个平常人的欲求,我需要他,缠着他粘着他……我坚强的心开始变得柔软而温暖……我们的相遇不是致命的吧……我只是渴望一点点真正的温柔……”
韩凌羽默默地听着,他明白,岑因珏是个温柔的孩子,尽管他有时候表现得像只小刺猬,有时候执拗得像头牛,这都掩饰不了他的温柔,他的目光幽幽的,缠绕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人不自禁地沉沦。
李贤说:“我已经迷惘了,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韩凌羽依然静默着。
“可是,我知道我们是没有机会的,我们在一起只有死。”
夜静得有些可怕,似乎能清晰地看到死亡的脚步。
“你有过那种感觉吗?真实的,疯狂的,深切的爱一个人,希望能够永远……永远到底有多远?究竟什么才是永远?人的生命明明就那么几十年……我不知道我对他的爱算不算永远,我只知道这份感情结束的时间。”
然后李贤沉静下来,很久没有说话。
“什么?”韩凌羽知道他没有睡着,“到什么时候?”
“到我永远的闭上双眼。”
“那孩子,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体验过什么是幸福。”李贤这么说的时候,声音中带着潮湿的气息,“可是神啊,你看到你的孩子他有多么努力了吗?你看到你的孩子有多么努力了吗?”
韩凌羽冷笑:“神早就瞎了。”
李贤又是一阵静默:“答应我一件事行吗?”
“什么?”
“给他幸福。”
韩凌羽怔住。
“我喜欢你,你身上有着我没有的坚韧,所以,我求你,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保护他,我知道他随时都有死的决心,可是……我不想,只有活着才有幸福的可能。”
“你信得过我?”
“是的,因为你和我一样。我看到你的双眼。”
不,或许说我们三个人都一样,我们有着同样孤独的双眼,黑暗中,谁来垂怜我们寂寞的心?
除非我们拥抱着互相取暖。
◆ ◆ ◆ ◆
他们继续朝前走,速度并不快,为了避开官兵,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岑因珏依然在扔东西,脸上丝毫没有怒色,出手却既狠且准,每次都能丢中韩凌羽最近地方,溅起的碎片刚好划过他的手或脸。
有一天深夜,他突然用那双纤长的手紧紧扼住了韩凌羽的咽喉。
他的表情看起来可怕极了。
韩凌羽渐渐地呼吸不过来。
他只是看着这个被思念与痛楚折磨的孩子。
这个可怜的孩子。
后来岑因珏哭了,眼泪一滴滴落在韩凌羽的脸上。很痒。但他仍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掐着他,力度没有大到让他即刻窒息,只让他呼吸困难。
韩凌羽缓缓地伸出右手,抚上他扼在自己喉间的手上,艰难地展开一个笑容,对他说:“因因,我爱你。”
岑因珏终于慢慢松开手。
颤抖着伏在他身上,哽咽着低语:“凌羽,凌羽……”
韩凌羽的胸口顿时湿了一片,温暖却钻心。
岑因珏的状态时好时坏,身体一直很虚弱,什么药草也无法让他彻底恢复健康,韩凌羽也明白心病无医。
他们沿着祁连山向西走,韩凌羽告诉他,他们的目的地在昆仑山,在渺无人烟的昆仑山,他们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世外桃源。
快到昆仑山的时候,岑因珏的思维总算有些清醒了,他问:“师父呢?宝贝呢?”
韩凌羽的目光一闪,过了一会轻轻地说:“死了。”
岑因珏盯着他,似乎没有听到,面无表情。
“在我离开的时候,官兵最终搜索到了幻雪谷,几十口人,无一生还。”韩凌羽淡淡地说着,像说着一个遥远的故事。
岑因珏失去了所有的意识。脑中一片空白,无所谓是非对错,无所谓欢乐悲喜。
也许,他原本是不会再哭的了。从死里逃亡后,他就再也不哭了。
他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韩凌羽,看着他坚韧的侧脸。
慢慢地,他看到这个男人痛苦地捂住脸,他看见了这个自称魔鬼的男人的眼泪。
他伸手抱住他,摸着他的脸,还有那灼痛他的手的眼泪。
他说:“韩凌羽,你这个蠢材。”
尾声
就在李贤被废的第二天,武则天便下旨立她的第三皇子英王李哲(李显)为太子。
公众对于李贤的被废,疑虑重重。为了掩人口目,武后下令在洛阳公开烧掉太子宫中发现的盔甲,以便让百姓和官员们看到太子的罪证。
李贤的倒台,使许多有名望的人物受到株连。宰相张大安,被谪流放四川。两位王子李炜与李明被流放到很远的西南地区。另外几位曾是李贤老师的大臣,虽然后来都被赦免并官复原职,但对他们的指控均大大损害了他们的权力。
开耀元年(681年)十一月,武则天又将他迁往距京城2300里之遥的巴州(今四川巴中)。
再两年多以后,文明元年三月(684年),在庇护李贤的唐高宗驾崩以后,李贤终于被武则天派遣的酷吏左金吾将军丘神勣;逼令自杀。
在巴州,李贤写下了脍炙人口的《黄台瓜辞》:
种瓜黄台下,
瓜熟子离离。
一搞使瓜好,
再摘使瓜稀,
三摘犹为可,
四摘报蔓归。
李氏王子的惨剧或许比吟咏过‘煮豆燃豆萁’的曹植更让人扼腕不已。
历史就是如此,残忍而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