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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杰走过来,很慢地弯下腰,揪住他的衣领,这时唐安能感到对手的威严,那是一种佯装的威严,他几乎把他拎起来了,只是他浑身都是软的。
吴杰说,你不配我杀了你。
唐安对这句话没有什么感触,但另一种心理越来越强烈,在十分昏暗的房子里,他跌到地上,跌下去的那种姿势他保持住了,他发现自己的嘴离桌角很近,于是拼命地抵在桌角上,他害怕自己现在出声,他不愿意再跟这样一个男人讲他自己是一条狗。
吴杰走后,他对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说,是的,我是狗。
半个小时以后,他对着桌面哈气,又用手把哈气形成的水晕抹掉,然后用烟灰在那儿轻轻地抹,会堂里正在试音响,负责人喊了几声,喂,喂,之后他听见王强在试音,王强在说,你听见了吗?听得见么?
没有回答,确实没有人。没有人来理他。
中午时,那些人出去集体吃饭。会堂里空寂极了,人们没有忘记他,但他们也不会管他。下午三点钟,李刚打电话过来。
李刚说,你必须当成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有我在。
你听见了么?有我在。
他说。听见了。
现在,他承认他自己倒也想向别人倾诉了,这绝不是解释这件事情,他宁愿自己把事情讲清楚一些,他后悔既没有在事前吻她,也没有在事后请求她的唾沫。
2
唐安并不担心小敏知道这件事情,只是觉得不能很自然地面对她。事发之后,他有一个礼拜没跟小敏见面,每晚都到深夜才回鸳鸯池,而且在电话中跟小敏一再强调,他想单独呆几天,就让一切随意吧。
李刚和他一起到船舶酒店订
婚宴,这是事发之后,他们首次见面,李刚身上已经装上了刀子。李刚并不要他装刀子,李刚对唐安无所苟求了。
李刚和他到酒店办公室。接单的人不在,只有一个中年妇女在看报,她并未从两个订喜宴的年轻人身上感到朝气和喜气,于是这个人也出去了。
李刚翻看订单上的姓名,有他和吕雅的,今天来交预付款,婚礼已快到了。
李刚说要不是这件事,现在我们反到干净,新街口会堂工程结束了,我那边也跟厂方谈过了,可以从楼经理这出来做厂子的代理商,你可以跟我到这个厂子干销售的。
现在这事看来是没办法了。李刚在他面前一边摸着刀,一边叹气。
这时,那个业务员回来了,收了一千五百元的押金,给李刚开了单据。
谁叫李刚,他问。
唐安急忙说,反正不是我。
两人在坐在摆婚宴的那个大厅,每张桌子的桌布都折成大方块,放在桌子正中间。
李刚说,公司知道了,那些工人和会堂那边的人跟楼总讲了。
唐安看那些折成方块的红布,如果全部撒开来,那么每张桌子都像火一要样的。他数着桌子,一共有四十张。
从后边?李刚问。
唐安说,是的。
李刚递给他一支烟,为什么是这样呢?但后边能代表什么?就是这样了,我承认是这样的。
天气热了,他们都在淌汗,电风扇的摇头在他们面前只会停留十秒钟,然后再隔三十钞钟转回来,李刚解开衬衣纽扣在那骂。
现在,你不要冲动,他说。
不会的,唐安说。李刚发现讲这样的话真是愚蠢,他还能怎么冲动呢?
唐安说,我把他送来的刀子扔掉了。
扔哪去了?他问。
唐安说,会堂后门那儿。
李刚没有就刀子再追问下去。唐安拍着李刚的肩膀说,好啊,终于当新郎了。李刚挪开他的手,他说,我们有自己的刀子。
唐安低头朝他的腰上看了看。
我不懂,唐安想。
但我懂,我们用自己的刀子。
过一会儿,李刚又说,也许用不上。
李刚不好更深入地谈下去,但现实很清楚,这件事情一定要有个解决办法,由于出了小桐这件事,他的头比先前好像硬了些,目光从那种呆滞中又反弹出一些挣扎的味道。
几个服务员在后门那边抬东西。
唐安站起来,服务员看着他,脸色很不好。
李刚搂住他的肩膀,绕过服务员,在门外,李刚对他说,就是狗了。
你说什么,唐安问。
李刚说,只有这样,就说是狗,其它的什么也不要讲,就讲事实,就讲这一点,我今天跟你说了,事实上就是狗,你说你是狗,现在也就对了。
李刚讲话时不看他的脸。
唐安感到马路上很迷乱,光线特别强烈,飞驰的汽车穿成了线。
李刚把话引开,于是两人上了公交车之后,李刚给他们的好朋友曹东打电话,李刚说,跟唐安讲吧。
曹东在电话另一端说,事情就他说的这样了,听李刚说,主意就是这个,是狗。
唐安说,这一点,我是的。
唐安求在大巴横杆上的手很酸,腿也打颤,脸色中的那股土灰令人恶心。
他被风吹着不住地咳嗽,有一口痰汪在嘴里,他只好把它吐在地上,痰很浓,颜色很差,他眼睛有些发花。他下决心最好呆在哪个地方不再动了,把舌头吐在面前,哈一哈气,胸口是多么郁闷啊。
他对李刚说,我真想躺着。
那你已经趴着了,李刚说。
他问李刚,为什么不到小芳她们酒店举行
婚宴呢。
李刚按他的肩膀。
他想到了小芳,想到了小芳油腻的手,然后就飞跃开了,回到一个温暖的居所,那儿有一块蓝色的方帕,有尖尖的下巴,有处女的悸动和平静的忧伤。
他在大巴车上睡着了,小芳的手不见了,只是有一大堆绿色的东西在锅里跳着、翻着,然后是蒸汽,绿色的树枝样的东西向上伸着。
李刚把他带到那家油漆厂的一个废弃车间里,李刚跟副厂长在讲防腐涂料的事情,他坐在漆桶上抽烟。副厂长给他倒了杯水。副厂长跟唐安说,你别怕,我这能叫上几十号弟兄。
李刚赶忙说,不用了。事情该怎么就怎么吧。
副厂长发现唐安不搭理他的话,有些难堪,就从楼梯上去,穿过一个门,到另一栋楼里去了。
李刚手上蘸着油漆,在桶沿上摸着。
唐安说,我没力气。
以后会有的,李刚说。
唐安说,在哪我都没有。那就没有吧,力气有什么用呢。
李刚说,小敏知道这件事了。
唐安说,嗯,我知道了。
李刚说,如果你还能想一想,那么你就为小敏想想吧,不过,你应该会的,对吧。
唐安说,我是在想的。
3
星期天早晨五点半,小敏回到了徐阿姨小院门的楼下。徐阿姨的男人来打开铁门,小敏看见徐阿姨正在系裤子。
徐阿姨问她,小敏啊,唐安是不是不行了?
怎么不行了,小敏问。她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徐阿姨陪小敏一起上了二楼。小敏和徐阿姨手上都有钥匙,是小敏开的门,徐阿姨从纹帐边上看见小唐还在躺着,把大腿敲在那张木床的床帮上。
看他的脸色,徐阿姨说。
唐安仍在沉睡着,屋子里尿味很浓。
小敏摇着唐安,唐安的眼睛微微睁开,看到两个影子在眼前晃动。
他喊,小敏,徐阿姨。
徐阿姨下楼去了。小敏让他赶快起床,她的表情很急切,唐安想也许她是装出来的。
他问她,你是装出来的吧。
她帮他理了理T恤的领子,再帮他套裤子,大腿内侧有一块瘀青的地方,她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他说,不知道。
今天上午,我们在学院大礼堂首演我的剧目《秘密》。
是新秘密,他说。
对,是新秘密。
她把他扶到楼下去,在大门口,他们慢下来了。她的脸有些疼。之后,她眼睛疼,她的眼珠子似乎不能转了,那些泪水总想一下子喷出来,如同她的剧目所讲的,这是怎样一种残酷的秘密,它让人难受,让人无法理解,这是怎么一个人,但他的责任呢?或者说他有责任吗?只能说,是的,是狗。
这就是解释了,李刚跟她谈得很清楚,这是现在唯一的话题了。
虽然没有多少钱,但小敏还是跟他打的去了艺术学院。
七点钟,礼堂里坐满了人,才七点钟,这可能吗,为什么这么早演出呢?
他坐在中间一个非常普通的位置,他怀疑小敏到了台上能否找得到他的存在。
这是一个秘密。
舞蹈只有两个人。音乐并没有从空间中传来,两边站着二十个女人,她们头顶蓝色的纱巾,面容隐蔽,她们的胸部和她们的手在不停地动,伸缩或平移,那暗示一种配合,那是音乐么?因为从零开始,从最细弱的微音开始,音响是逐渐加强的,旋律是完全陌生的,但它十分悠扬,来自许多以往熟悉的感知。台上的那个穿着白色紧身衣的男人一直不动,裤裆下边显出他突起的根部,像一块根茎。
他不动。
她也并不围绕他。
这是一个秘密。
她走到某个地方,之后,她跳起来,她看到某一个人之后,就不再看了。然后她仍然与那个台上的白衣男人毫无关系,她停下来,静止,足部平放在地上,没有了难度,她一直想着,然后结束了。
他的头仰着朝后,亘在椅背上,喉咙很难受,他觉得她早就跳完了。
结束时没有掌声,也没有反应。但人们知道结束了,这是第一个剧目,所有人都知道她叫小敏。
第二个剧目,是巨声旋律陪衬下的激烈的舞蹈,他摸出了礼堂,外边的阳光抚摸着他的脸,他想到礼堂背后去找小敏。
小敏没有出现,而他也回不到刚才那个普通的位置上了。
手机在响。
他没有接。
4
男警察和女警察在铁门外边看见了徐阿姨,他们比较着纸条上的号码与门头上的数字,确定就是这一家时,他们径直进来了。徐阿姨正在筛绿豆,她男人抽刚才唐安发给他的烟,
卫生间的门敞着,这是小敏才上过的厕所,抽水箱还在回水。天色将近黑了。男警察对院内巡视了一番,女警察就问徐阿姨,唐安在吗。
徐阿姨知道一定出事了。她向她男人使了个眼神,男人从三轮车上下来想进屋,但男警察勾手指示意他别动。
徐阿姨对女警察说,小唐,他刚出去。
男警察朝楼上望去,上边亮起了灯,窗户也开着。
我们要上去看看。
徐阿姨这时自己往里走,并在进门时弄出了响声。
唐安从楼上走下来,女警察对唐安的第一印象并不坏,甚至可以说感觉也好,这应该不是一个值得充分警惕的人。
男警察让唐安坐下。
唐安接过徐阿姨给他倒的水。
小桐已经报了案,女警察说,至于这个地址,也是小桐提供给我们的,我们还做了些调查,所以找到你并不困难。
唐安的脸色阴沉极了,现在他并不想跟他们争辩,对于这种场景李刚跟他提醒到了,一切就按别人所想的去弄吧。
男警察打开皮包,把本子里写的材料复习了一遍,女的拧开笔,要记录。
都是真的,唐安说,但他只想到此为止,他不愿在徐阿姨和她男人面前谈这件事。徐阿姨让她男人到楼上去,看着小敏。另外,小敏并不需要下来。也不能让她下楼来。
6月7号,下午。
对,是的。
下午,就在工地。
能不说了吧?
男警察瞟了唐安一眼,很冷淡地说,说是一定要说的,你要亲自说这些情况,这对你这样的人有困难吗。
女警察说,那就到分局去说吧。
徐阿姨听他们说要把唐安带走,脸就白了,他赶忙给唐安到楼上去拿点东西,她想到也许应拿上点钱。男警察跟徐阿姨说,你别忙活了,他什么也不需要的,只是去做笔录。
还能回来么?她问。
小敏也从楼上下来了。
女警察对小敏自然的表现很吃惊,她问唐安,这是谁?
小敏说,我是他女朋友。
女朋友?她反问。男警察十分不屑地转身拉门。
为什么要去分局呢,唐安,就在这说吧,小敏说。
男警察这时才看了小敏一下。小敏高雅的气质使他并不好过。他在摇头。
小敏走过来,堵在他们前面,她说,他是狗。
男女警察一开始都没听清,也许,不相信女朋友会讲这种话。小敏一再跟他们强调,他是狗。徐阿姨很快就学会了,她也说,是这样的。
女警察没有记录。
小敏跟女警察说,这句话你非得记下来不可。
小敏跟他们在那条沟边的水泥路上走着,天色快黑,没有引起邻居们的注意,到了面包车边。男警察礼貌地挡住小敏,对不起,你不能去了,他到分局把情况说清楚,如果有必要,你可以到分局去找他,但现在你不能一起去。
女警察带有安慰的口气说,不用担心,一切都只是为了弄清事实。
分局院子里停了不少车子,他们先把他留在车子里,两个人到一楼的某间房里,呆了十分钟,然后他们把他带到了四楼拐角一间很空的审讯室里。
他坐在木凳上,凳子呈方形。他面前的桌子也是方的。
依次寻问了姓名、年龄、住址和单位之后,男警察开始喝水。
女警察问,你从后边强迫她跟你发生了性关系,对吗?
他觉得他们没有使用强奸的字眼是恰当的,基于这一点,他对他们两个人有了信任,于是他基本上把客观的情况谈了。
事情要从那件毛衣谈起。
男警察制止他,不用在毛衣上花费太多的口舌。
女的说,叶桐主要是说你从后边。
尊严,你懂吗?男警察问。如果说到尊严,唐安可以应付,因为他了解尊严是什么东西。
下边的寻问和对答出人意料的简单,事情似乎很难推到最可怕的境界。
他觉得只能回答到这种程度了,于是急忙说,就这样,现在我补充一点,你们听着,我是狗。
女警察显然想笑,男警察把茶杯盖拍得很响。
这一次,男警察也亲自记下了这句话。
唐安说,你们不用调查的,这一点我是老实交待的。
然后,他在材料上签了字,按了手印。
再回到楼下时,李刚和小敏已经在分局传达室那边站着了。男警察和他并肩走下来。小敏走了过去,她以为警察会不让她接近他,但警察把他交给了她,警察说,笔录做完了,进一步的调查我们会负责任地做,现在他可以回去了,但我们相信事情会清楚的。
李刚想给男警察递烟,男警察拒绝了,他笑了笑说,有什么情况可以反映的。
李刚说,就一点,他是狗。
男警察说,我已经认认真真地记下这一点了,对他说的每一句话我们都会仔细考虑,并加以认真对待的。
李刚想唐安还是说了这句话的。
从分局出来后,李刚把他俩带到家。吕雅到厨房煮面条。坐下来之后,唐安用手捂着脸,小敏拧开可乐罐。
李刚说,咬住这一点,就咬住这一点。
吕雅不爱跟唐安接近,她嫌他的衣服颜色陈旧,袖口肮脏。
你叫一声,李刚对唐安说。
唐安叫了一声。
李刚说,不行,再细一点。
他尖细地叫了一声,李刚让他连起来叫,小敏的手摸在他膝盖上。
他对小敏说,小敏,你就别管这事了,我对不住你,可我没办法,我也不想这样的。
小敏和吕雅到阳台那儿去了。
他歪头,身子在沙发上倾斜了。眼角有白色的分眼屎,头发杂乱地翘着,衬衫上折痕也很明显。
小敏从吕雅家出来时,夜已经深了。街上乘凉的人还是很多,她最近眼睛总是很干,腿也越来越坠重,她走时没跟唐安打招呼,对于她来讲,没有比讲出这种证明更重要的做法了。
她发现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真正的狗了,甚至连宠物狗也没见到,那么真正的狗到底是什么样子?她头脑里混乱极了。
她相信他并不会完,他也没有完,这只是一次特殊的经历,对于他来讲,他是有可能这么做的,那么他不过做了而已。因为分局并未拘留他,所以他还有希望,从小桐那边来讲,她也只能就事情讲事情,事态并未严重到绝境的程度。
她现在一点也不迷惑,她必须承认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