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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父被送到医院抢救,什么办法都用了,还是醒不来。回想这些日子父亲痛苦不堪的样子,庄严感到自己有责任。这十多年,你只是一味地责怪父亲,你为他考虑过吗?父亲把你养大不容易,他老人家跟着你没享一天福啊。庄严跑到无人的地方,大哭一场……
庄父五分钟前心脏停止了跳动。
看到秦家母子伏在白被单上哭,胡松林觉得这女人真够命苦,自古红颜多薄命啊。他上前安慰了一番,返回监狱。
缓期执行 五十七(2)
纸条没找着,庄父偏又在这时病逝,胡松林感到没劲。他背着手,迈着方步,来到一监区,想再跟秦为民谈谈。一进大门就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艾力和李小宝正抬着塔西去医院。一问,说是吃多了吴黑子在超市买的烧鸡,胃病犯了。
艾力向胡松林提供了一个情况,说上午李小宝带着犯人去葡萄园摘葡萄,吴黑子和塔西差点打起来,吴黑子还说要割了塔西的舌头。晚上回来两个人又和好了,又是吃烧鸡,又是喝可乐,不知这个吴黑子耍的啥花招。艾力还说,他向裴毅借信用卡时,吴黑子在场。
胡松林立刻传讯吴黑子。
吴黑子一见胡松林,扑嗵一声跪倒在地,说:“恩人哪,不是牛牛给你惹啥麻烦了吧?他要是不听话,你就狠狠揍!”
胡松林说:“起来,以后别恩人恩人的,叫胡警官。”
吴黑子连忙站起。
胡松林盯着吴黑子的脸,说:“你儿子好好的,啥事也没有。今天我要问你,最近你没惹啥麻烦吧?”
“哎哟哟,胡警官怎么开口就是这话?我都加了两次刑了,哪敢再惹麻烦?我吴黑子现在是一心一意要做好人,报答你和政府。”
胡松林想,这狗日的倒是会说话哩。他冷笑一声,说:“托乎提犯病的那天晚上,艾力监区长带你到裴警官那里去借钱,当时裴警官的金穗卡就放在桌子上,你还有印象吧?”
吴黑子两眼眯瞪,说:“啥卡不卡的,我那会儿心里一个劲儿打鼓,想着托乎提千万别死了,哪有心思想别的。”
“如实招来!”胡松林厉声道。
吴黑子委屈地说:“胡警官,我说的全是实话!托乎提犯病住院,我好心好意去献爱心,可到头来我却成了嫌疑犯,这不让人寒心吗?你们政府总不能冤枉好人吧,我吴黑子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说罢,满眼是泪了。
胡松林挥挥手,说:“好了好了,回去吧。”
吴黑子一抹眼泪,龇着牙笑了,说:“还是胡警官公正,胡警官是天下最大的好人哪。你养了我儿子,我吴黑子下辈子当牛做马都要报答你!”
吴黑子一出门,就怪腔怪调地唱起来:“我要妻死,妻就要死;我儿牛牛,啥事勿懂……”
缓期执行 五十八(1)
为给托乎提做心脏搭桥手术,监狱把给干警住宅楼维修下水管道和安装天然气管道的钱挪用了。为此一直有人唠叨这事,尼加提也犯愁,啥时候才能筹起这笔钱。恰在这时,郝如意雪中送炭。丝路实业股份有限公司最近帮着监狱代销了一批鱼,大赚一把。人家分文不取,全部给了监狱。此举在监狱上下成为美谈,都夸郝如意做事大气。
郝如意是胡松林的朋友,胡松林自然脸上有光。为了感谢郝如意对自己的支持,老胡把他拉到“春之声饭馆”,说要请客。
饭菜还没上来,郝如意先拿出两条好烟,说:“胡副监狱长,不至于连我的烟也不敢抽吧?”
胡松林笑着说:“烟我不怕,就是别给我送钱。给监狱送,我欢迎。裴毅是个教训,本来这回可以提副监狱长了,却突然冒出个索贿,我这正忙着查他呢……”
郝如意说:“你跟裴毅本来就尿不到一个壶,你去查他,这不成仇了?”
胡松林说:“他要恨我,就让他去恨吧。我要抓到了证据,肯定饶不了他!他狗日的还能美滋滋地当警察?”
郝如意叹口气,说:“可惜了,不错的一个小伙子。”
胡松林说:“是啊,可事情都是在不断发生变化的……”
这时腰间的手机响了,胡松林“喂”了一声,眉毛耸起。是牛牛打来的电话,说奶奶下床解手,突然昏倒,他打了120,送到医院了!
好不容易请人家吃顿饭,竟然又出岔子,胡松林连连致歉。
郝如意说:“老胡,饭不吃了,我这就送你回县上。”
胡松林想,也罢,改日再聚吧。
岳母这一倒下,还真是事儿。中风引起偏瘫,站不起来了。胡松林请了两天假,左右忙活,牛牛也几乎快成了小保姆。胡松林怕耽误孩子学习,更怕影响自己工作,便到劳务市场请了个农村姑娘来家里。晚上胡松林坐在办公室值班,心里一阵阵地酸楚,他想这辈子自己怕是就这个样子了,上有杜鹃的瘫痪老母,下有吴黑子年幼的儿子,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啊。
周虹提着一盒饺子,从家里赶来。饺子还是热的,周虹说,吃吧,老胡,是你喜欢的胡萝卜羊肉馅儿的。
老胡感到惊讶,接着一口一个吃起来,心里那股子热顿时漫过全身。
吃完,周虹陪胡松林出去散步。
天边挂着一弯浅白的弯月。胡松林望着月亮,突然有些伤感,说:“你们鲁长海牺牲十来年了,我们家杜鹃也走了八九年了。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黑戈壁的新生林长大了,我们也老喽!最近我常在半夜里醒来,觉得身边有人哭,你说怪不怪?……”
周虹跟在胡松林后面,听他絮叨。这样的时候实在不多,一般来说,在一起时,周虹话比较多。
胡松林停下来,说:“你说我这是怎么啦?”
胡松林希望周虹能帮他分析一下,但周虹说:“你累了。”
郝如意那天送胡松林到医院后,又陪他返回家里给杜母取了些换洗衣物。胡松林的家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尤其是墙上那面镜子照得他心儿欲碎。那是一面印着大红喜字的圆镜,裂成几块,用透明玻璃纸粘着,歪歪斜斜挂在墙上。看到这面镜子,不知怎么,郝如意一下就想起自己那个遥远的家。母亲就是照着这样一面印着红双喜的有无数裂痕的镜子过来的,养父每次暴打过她之后,她都要对着镜子流泪,梳头,对着镜子拭去脸上的血污……
镜子是人间的明证,她的光亮里透着岁月的无情和人类的绝望。郝如意久久地凝视着胡松林家的镜子,眼里噙满泪水……就在那个瞬间,他决定帮助这个同自己一样不幸的中年男人。
帮助他,就是帮助自己,就是让自己的内心得到安生。
郝如意回去后,为杜母在肖尔巴格地区人民医院联系了最好的病房,又请了最权威的专家。胡松林真不知怎么感谢郝如意。可是岳母只住了一周,胡松林在经济上就吃不消了。这时他开始有些后悔,早不该把那一万块钱捐给托乎提,你用那一万块钱换了个先进,是不是疯了?
杜母的病一时半会好不了了,还甩出去大把钱,老太太也心疼。虽然话说不清楚,可心里清楚。她扯着胡松林的手,使足了全身的劲儿,要出院。胡松林想,就按老人说的办吧,回家养,慢慢治。他去给岳母办出院手续,一结账,人家说,有人结了。胡松林猜到是谁干的了,他揣着钱来到郝如意的办公室,说:“兄弟,这钱无论如何不能让你掏。杜鹃要是知道了这事,在地底下也要骂我王八蛋。”
郝如意说:“眼下你家里困难,要不牛牛就接到肖尔巴格,让长水给联系个学校?”
缓期执行 五十八(2)
胡松林摆摆手,说:“孩子上的好好的,别穷折腾。”
牛牛刚安顿,不能因为你胡松林这时有了困难,就把孩子弄走。再说牛牛是个好孩子。他吴黑子这德性,怎么就养了这么好个儿子,胡松林闹不懂。
郝如意等于没给老胡帮上忙,还让人家多掏了钱,心里自然过意不去。他让尹长水找有关专家咨询一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治老太太的病。过了两天,尹长水来说,最近南方一家医疗保健品公司生产了一种多功能按摩床,尤其适合瘫痪病人用,患者反映不错。郝如意说,你马上跟厂家联系,给我订购一张!
缓期执行 五十九(1)
郝如意约庄严到碧野山庄见面。
碧野山庄比起丝路度假村要新派,格调上也更显休闲。但绝对是贵族化的,一般人难得到那儿享受。不说别的,单往那曲里拐弯的山洼洼里跑,就得两个小时。一路上都是绿草地和穿着红制服的保安,远远地就冲你敬礼,挺吓人的。
郝如意常到这里打高尔夫球,比较喜欢一个叫“伤心”的咖啡馆。清清水波,三两点粉荷,还有一位披着长发,露半截脊背,永远看不清面目的小提琴女郎,就恰好把你的情绪调到了伤心的位置。
郝如意和庄严在鱼池后的幽暗一角坐下。黑衣女郎在拉《梁祝》,灯光像淡蓝色的雾,笼罩着她瘦骨嶙峋的身子。音乐由轻柔过渡到低沉,继而一个转折,跌入深谷,又跃上浪尖。庄严感受着这旋律,肢体也似乎进入了一种神秘不安的思想状态。她听到她的心在叹息,听到她的骨骼发出断裂。女人啊女人,老天爷给了你一颗飞翔的心,为什么却要捆住你的手脚,让你化蝶而去?
郝如意望着面前一身素白的庄严,觉得她离自己是那么遥远,就像年少时在家乡篱笆墙上看到的一只蝴蝶,那是陈年的旧梦。
庄严感觉到郝如意的目光,扭过脸来。
郝如意笑了,说:“我这是第一次请女人喝茶,我是说请一个女人。”
“为什么?”庄严半信半疑。
郝如意说:“不为什么,就是没心情。通常人们认为,一个男人需要女人,是出于欲望,其实是出于心情。在孤独中沉浸太久的男人,对女人会渐渐丧失兴趣。这就像一棵树,在无人的地方长得太久了,会忘记天空……”
庄严说:“郝先生真会说话。”
郝如意说:“在你面前,我只是一个粗人。不过我这个粗人偏偏欣赏有文采的人。庄女士离开公司,是我郝某照顾不周,深表歉意。秦副市长从前对我一直很关照,这一点我永远不会忘记……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介绍你去一个更合适的地方,到一家外企去做,怎么样?那是一个旅游文化公司,非常需要你这样一位从事过文艺的女性……”
庄严感到意外,说:“谢谢郝总,我一点资历都没有。”
郝如意说:“我相信的是自己的眼力,而不是别人的资历。”
郝如意今天请庄严喝茶,有些矛盾。一方面是上回的毛驴图事件让这个女人受了委屈;另外也给他和法力克之间多少带来一些不快。法力克目前需要一位公关部主任的人选,自己顺便做个好人,既帮了庄严,也帮了法力克,这样内心也就平衡了。再说了,庄严是秦为民的老婆,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梁祝》进入“十八相送”。黑衣女郎温情的倾诉变成歇斯底里的挣扎。假山上印着她灰色的影子,像折断了翅膀的蝴蝶,在飞。
郝如意喃喃地说:“今天的世界还会有古典爱情吗?”
庄严没想到自己是去给法力克当公关部主任。
头次见面,遭到这老外的骚扰;后来因为他的毛驴图,自己被辞退。现在偏又到他手下,庄严多少有些顾忌。
法力克一见庄严,眼睛贼亮,扑上来,两条毛茸茸的胳膊搂住她,说:“嗨,庄,上次的事都要怪我,给你带来了麻烦。我这个人很直,处久了,我相信你会喜欢我的。”
庄严嗅着他夹杂着麝香味儿的浓重体味,觉得自己陷入了密不透风的熊窝。她大喘一口气,推开了他。
父亲去世了,自己要在肖尔巴格工作,庄严便把龙龙从县上接了过来。她在城东租下一套两居室的房子,这儿是市上最早的安居工程,环境很差。庄严每天上下班都要经过市领导的住宅小区。抬头看一眼那条小街,心情是复杂的。从前她住在全市最幽静的清风巷,槐花飘香、绿茵覆盖的小街沉睡着一个女人富足的梦。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楼,花木扶疏,曲径通幽,啊,真是一个好地方。如今的生活可就没法比了。
但毕竟庄严是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回头看一看也就适应了,可秦大地不行。秦大地最近回来过一趟,要生活费,他称这里是贫民窟。
庄严在法力克的公司干了一周,就有些支持不住。辛苦倒说不上,就是每晚去陪酒,要命。陪酒不说,还得随时给那些人五人六的老板经理表演舞蹈,制造气氛。如果哪天客人喝不高兴,法力克就冲她发火,说她没尽到责任。庄严没见法力克跟人正经谈过生意,却总是这么请人喝酒。说旅游文化公司,更没见他开展过什么旅游文化活动,不过是捣鼓来一批古董和名人字画。庄严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他,但一开口就被法力克打断了,法力克挥着毛手说:“庄,不该你管的事你别管,懂吗?”
缓期执行 五十九(2)
这天晚上送走了客人,法力克请庄严去喝咖啡。庄严想拒绝来着,可似乎又不好这么做,于是硬着头皮去了。
咖啡馆里正放着一支美国乡村音乐。圆号呜呜的,像西部牛仔的破裤裆里穿过的风,带着股躁动不安的腥膻味儿。法力克搂住庄严跳起舞来。这家伙又高又胖,喝了酒,一摇一晃,像头笨熊。跳着跳着,一双醉眼就落到了庄严的额上。
法力克不缺女人,而且跟他睡觉的那些个女人年轻漂亮,也不乏大学生。可这老外到底是热爱艺术,他对女人的审美就多少加进了一些古典的情调。在他看来,圣女远比美女更有蛊惑性。自上次看过庄严跳舞后,这女人的额头就留在了法力克心中。庄严使法力克第一次认识到额头的重要性。女人光洁饱满的额头,简直就是一顶皇冠,她可以俯视并洞察人间一切。这个发现后来影响了法力克的性欲,因为每每有人摆在面前时,他首先研究的就是那个人的额头。而它们或狭窄或扁平,根本不能算作额头,即使以脂粉作修饰,也不过是一道平庸的过渡性浅坡。
法力克渴望得到一个高贵的额头,得到它的智慧,它的主人。他的身体膨胀开来,似一团雾升腾,慢慢地飘向那梦中的皇冠。
“I love you,庄,把你圣洁的皇冠送给我吧……”法力克饥渴的嘴唇朝“皇冠”吻去。
庄严叫了一声“法力克先生”。这个老外已完全不能自抑,把庄严紧紧抱住了。
站在角落里的常晓早就看见了他们,他是认识庄严的。这个臭老外,他竟然欺负女人!常晓冲过去,一把推开法力克。
法力克摇摇晃晃,退了两步,站稳,一身的欲念被吓跑了。
他生气地说:“你是谁?你破坏了我的心情,不讲文明!”
常晓说:“你在中国的土地上欺负中国妇女,你讲文明?”
法力克说:“欺负她们?先生,你说错了,我爱她们。我给她们钱,她们个个都愿意陪我,相当公平。”
常晓挥起拳头,说:“你再说一遍,我揍你!”
尹长水和刘大水赶来,一个拦住常晓,一个拉开法力克。
法力克怒气冲冲地说:“这是无视人权,限制我人身自由!庄小姐,咱们走!”
庄严冷冷地说:“法力克先生,我辞职了。”
常晓被拉到保安室,被尹长水训了一通。尹长水说:“你惹什么乱子?庄严丢了人家的画,陪跳个舞算啥?法力克可是咱们的客人,得罪不起!”
常晓说:“不管他是谁的客人,都不能在中国的土地上违法乱纪!”
常晓掷地有声,态度强硬,让尹长水有点怯。他想,这个常晓不是省油的灯,他呆在这里早晚会坏事的。
缓期执行 六十(1)
入秋了,天凉下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