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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过客 之十一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除了刺眼光线，只看见床上堆的黑色衣服。他爬起来，听见浴室里的水声哗哗作响。贺贺走过来，安静的看着他。它没有叫，他看见猫食盘里已经放满食物。
他的头痛，于是他再度趴在床上。早晨的阳光照射进他的疼痛的左脑，他听见窗户外面剧烈的风声。
哗哗的水声嘎然停止，他松开双手睁开眼睛。吴琳穿着他的白色T恤走过来，贺贺跑过去，被她抱起来。
她的脸上没有颜色，惨白一片。眼睛没有了浓艳妆容的陪衬，只觉得目光有些呆滞。她的表情冷漠，眼睛像是僵死的两个黑色玻璃珠子。她的向前移动，全身洁白，好似木偶。
他目视她的渐渐靠近，她的脚步声，她光着的白色脚趾。头发散发出的某种清香，她的身体上像是有某种植物，渐渐延伸。
她看着他，他的头痛让他不自觉的闭上眼睛。他的脑子之中似乎有白光闪过，带来灼热般的快感。他用手捂住头颅，将自己沉默的浸入茫茫深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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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何平捂住自己的脑袋，她没有再去询问。她抱起贺贺静静走进厨房。贺贺轻轻的叫着，用爪子去抓她的长发。她轻轻的移开它的小爪子，跟它说话。她把它当成一个独立的思想与生命，与它交谈，和它欢笑。询问它的主人喜欢吃些什么，自问自答。
她的白天黑夜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如同夜色之下的美丽何平。这个男人脸上的神色时而安静时而嘲讽，却没有太多的变化。他像一格静止的考究镜头，光线色泽把握完美，美至诡异。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她好像能够看见一片海，海潮声此起彼伏。刚刚日出的透明天空，壮阔的浮云飘散。一轮缥缈红日惊险眼前，海边大朵的奇异花朵竞相开放。何平的平静面容，背后是难以言传的壮阔。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她的心脏已被击中。
然而接近之后，她发现的是他绵长的痛苦。他不说话，体内的力量似乎能够将她撕扯至无。他的皮肤，带有某种磁性，让她感觉到灼热。房间内能够听见呼呼的风声，呼啸而过的高速车辆，树叶沙沙的响着。他的拥抱，末世情怀。她的身体，毫无保留的接受了何平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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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平再度睡过去。他梦见面目模糊的女人，如同漂浮在水中的皮肤，冰冷潮湿，像一条蜕皮的蛇。女人的眼睛水光潋滟，嘴唇微张，满目惶惑。她的头发漂浮着，散开在风中。她不确定的注视他，她的肋骨直到小腿，都是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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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菲 之 分道扬镳
在我推开何平家门的时候，看见了正在与贺贺对话的吴琳。她听见了门的响动朝我望过来，我看见的是一个漂亮的白皙女孩，穿着何平的白色上衣，两条修长的腿暴露在阳光之下。她的身体，瘦得不成样子。
我们对视，没有说话。空气在慢慢凝固。我明白她是何平的情人，但是显然她不知道我是何平的妹妹。我把门关上，她已经移开目光，脱掉上衣找出自己的衣服。我看着她的裸体，有些不知所措。
桌子上摆着一些刚炒好的菜，贺贺已经好奇地站在沙发旁边。她的黑色衣服放在熟睡的何平旁边，在她靠近他的时候，我的哥哥猛然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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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现在，回忆之中的吴琳都是一个虚幻的角色。我与她之间似乎也只有这一次彼此看清楚了对方。她是一个不存在于现实之中的形象，与我的哥哥何平一样，不属于这个世界。她的眼睛没有亮色，甚至稍稍显得呆滞。吴琳与何平，只适合于夜色之中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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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平醒来的时候表情惊恐，似乎做了什么怪梦。吴琳已经把衣服穿好坐在床边。何平抓住她的胳膊，让她发出一声细小的惊叫。随后何平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我，忽然谨慎的松开手。
吴琳站起来走出房间。贺贺跟着她，她小心的打开门，将贺贺留在房间里，轻轻关上大门。
何平目送她的离开，在此期间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看着他，觉得自己的哥哥瞬间变得十分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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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转过脸来正视我。他的眼神之中确实藏有几分厌恶。
我撇开脸顺手拿起筷子吃着桌子上的食物。我说什么时候交了个这么好的女朋友？长得漂亮做饭也好吃。有福气！
他抱着脑袋走下床，一声不吭的走进浴室。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我们之间就成了这种尴尬的局面。我知道他是不怎么想搭理我了，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的到来毁了他的恋爱时光。这种局面使我没有再说话，静静坐在那里等着他出来。
十五分钟之后他走出来，坐在我旁边拿起我用过的筷子大口吃着尚且温热的苦瓜炒肉。短短十五分钟他又变回了我的哥哥何平，再度与我杜菲亲密无间。
这种情况让我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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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平告诉我他与杜菲的相识经过，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这个女孩。来路不明，虚弱消瘦，诡异艳丽。我的脑中再次出现她的苍白面颊，也难怪何平喜欢她，同类之间的巨大吸引力，是谁都无法轻易抗拒的。
我犹犹豫豫地告诉了他关于王祥瑞的事情，他听的时候不停的抽烟。他很不耐烦地听完了我的叙述，他的表情像是在百无聊赖的进行某次梦游。
之后是长时间的沉默，尴尬，无奈，呆滞。何平抽掉最后一根娇子后，终于舍得开口说话。
“那男人多大岁数？”
我低下头，想象了一下他的脸。很模糊的记忆，实在想不太起来。我抬起头看着何平，我说：“可能快四十了吧，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何平还是没有看看我的打算。他沉默半晌站起来打开窗户。在贺贺跳上沙发寻找我的温暖怀抱时，他终于将自己美丽的眼睛转移到我的身上。他说，杜菲，反正我管不了你的事情，你好自为之吧。
或许就是分离宣言，或许就是他唯一一次表明了对于我的厌恶。我没有说话，我没有什么颜面再去乞求他。贺贺转过脸去看着他穿上球鞋走出大门，而我却只能僵坐在沙发上，装作若无其事的轻轻抚摸小猫。
我们的分道扬镳，或许正式始于此时了。
十五 过客 之十二
回到宿舍之后听见田妮的电话响。我没有管它，她人不在宿舍。我收拾了东西准备去洗澡。我的心里茫然焦灼，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还能做些什么。我的衣服已经满是褶皱，头发散发出某种臭味。我整个人就如同脏兮兮的城市阳光，拖拖拉拉的直不起腰来。
我刚打开门准备往外走的时候田妮回来了。她手里拿着几个画着笑脸的橙子，兴高采烈的叫住我。她说杜菲陪我去找向辉吧，我把这几个橙子送给他！他在球场一定渴了！
我看着她，我的心里一阵厌烦。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天生不会拒绝。我透过她看到窗户外面渐渐变蓝的天，空气之中透过丝丝阳光的残余味道。下午的城市天空，终于能够有些许自由的气息。
我笑笑，转身走进房间放下手里的东西，帮她提过那些傻橙子。我的仔裤口袋里还有王祥瑞给的两千多块钱，我的全身上下却是邋邋遢遢。而我旁边的这个富家小姐衣食无虞，正全力奔向美好爱情。
想到这里我的心中顿时阴云密布，被嫉妒塞得异常拥挤。
蒋向辉 之 在劫难逃
看到杜菲的时候他正坐在球场旁边打开一瓶罐装可乐。他听见田妮的声音，他转过脸去的时候，视线落到一个颓丧的杜菲身上。
他仔细的看看她：一件皱巴巴的白色衬衣，空空荡荡的罩在清瘦身体上。下面穿一条肮脏的收腿仔裤，配着脚上细长的肮脏红色帆布鞋。长长的黑头发散落在凌厉肩膀上，削瘦的脸被厚重的刘海遮蔽住几乎一半。表情疲惫，脸却是漂亮的。眼睛不大，但是双眼皮却明显。有些像混血的脸型和鼻梁，皮肤白皙，甚至显得病态。
这样的女孩走在街上，从来就不会被人忽略。只是她们自己不会知道。她们身上的颓靡气质，造成疏离的气场，使人不能够轻易接近。但是一定会暗中观察，观察她们的表情、动作，她们手指的病态蜷缩、偶尔眼睛之中闪现的丝丝落寞。在阳光明亮的时候她们会抬起头来，几分天真地看着湛蓝天空。但是她们只会沉默的望上去，却没有任何语言。她们时而开心时而萎靡，却都是没有任何原因。她们有时睡到昏天黑地有时清醒至半夜趴在阳台上狠狠啃咬一只苹果。她们憋在家里听各种声音各种乐曲，无所事事，却总是感到疲累。她们渴望男人，却又标准怪异。男人受不了她们，她们也受不了男人。她们不会付出真心，她们的真心是幻觉，献给她们自己的完美之梦。她们是伤痕，被时光揉搓着渐渐老去，最终只剩下孤寂沉默。
她们一定非常值得观察，但是不值得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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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妮兴高采烈的走过来递给他一只橙子，他接过来说谢谢。他没有再去看杜菲，杜菲的目光只是短短扫他一眼，随即转移到青青绿草之上。
他和田妮说着些什么，余光却总是不离开杜菲。他看着她瘦高的背影伫立在绿地旁边，他看见杜菲的手指修长细瘦。她的背影看过去安静落寞，郁郁寡欢。她的整个味道，都是孤独。
他换上一个亲切的表情对田妮说自己要先去洗澡，然后晚上一起吃饭。田妮答应，站起来帮他整理他的包和杂物。
他说我来吧，说着拎起已经收拾完毕的斜挎包，一手牵起田妮的温暖小手。田妮受宠若惊，丝毫不出乎他的意料。这时他再看看安静的杜菲，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脱离的现实，陷入极度的自我世界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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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向辉从此开始忘不掉了这个拉里邋遢的漂亮杜菲。他一直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样能把这个女孩弄来玩玩。在他的内心深处，不喜欢这样的人。他认为他们无聊，装清高，总是不合群，没什么意思。他们说话不留情面，总是一副嘲讽的表情。走在路上就像在梦游，一辈子注定一事无成。每天只注意一些不该注意的事情，多愁善感得让人厌烦。稍微一点不顺心就能把他们打倒，或许他们只是在矫揉造作的装作被打倒。声称自己抑郁，声称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其实他们是没有本事，也没有决心。他们只会随波逐流，不会做出一点贡献。他们时时刻刻都是别人的麻烦，还装出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他们总是渴望引人注目，却又装得一脸不屑。
他不屑于他们的生活态度，所以他没有想过要去喜欢杜菲。但是此时他对于杜菲的好奇心，似乎也有点言过其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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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一个月后的某天在晶鼎食府他看见装饰一新的杜菲，跟着一个接近四十岁的男人，有说有笑，出堂入室的时候，他的心里掠过一丝不解。他不清楚这个男人的身份，也不清楚这个穿着修身连衣裙的美丽杜菲到底属于哪一类人。当他茫然地看着摇身一变成为美人的潦倒杜菲时，她也看见了这个白马阔少。他看见杜菲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慌乱，瞬时茅塞顿开。他知道，自己的砝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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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田妮的电话里找到杜菲的号码，偷偷记在一张破纸条上，再换一张电话卡约她出来。一切都处理好之后，他成功将杜菲约来自己家中。
从学校到他家需要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他耐心等候。他知道，这一回，杜菲已经可以说已经到手了。
但是杜菲并没有前来，他打开房门迎接到的是娇小的田妮。他气急败坏但不敢表现，对于家庭背景同样雄厚的田妮他是不敢妄加破坏的。于是他收起恼怒，堆起笑脸将公主请进家门。这一天之中田妮对于他的询问，对于杜菲的赞赏，以及脸上堆砌的天真笑脸都更让他恼羞成怒。他明白，自己被杜菲狠狠摆了一道。自此，他对于她的好奇转为了阴谋与憎恨。只要有一个坚定无比的害人之心，那么被盘算之人永远是在劫难逃的。只是杜菲没有想到，自己的命运之中会有这样一个货色强加介入。一切的一切，都源于一个个失控的偶然。只是当时的他们，心中对这结局是不会有任何预知的。
十五 过客 之十三
吴琳 之 惘然错失
他在楼下的草地前停留。阳光很好，将这片绿地照得无比鲜亮。他静静地看着，在一群气球与孩子中间，他发现了躺在树荫下的吴琳。她瘦小的身躯被树荫掩映，黑色宽领上衣歪斜着挂在身上，一头黑发散落在青青绿草之间。她的手平静的摊在树干旁边，微微卷曲。她的眼睛清澈的望向天空，空茫明亮。这样看下去他能够发现，她的整个思想，早已经脱离现实。
他静静地看着她，她的表情，突然间将所有的现实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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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过去，蹲在她的旁边，轻轻拉住她的手。她棕色的瞳仁转过来看看何平，随即转过身来蜷缩在他的身边。
下午的阳光轻轻抚摸这一对脱离现实的美丽情人，广阔红霞在天空之中不停变换姿势。这一刻他又看到大海，无形的广阔的，一波一波不停涌动。山地斜坡式的公路，小孩子能够直接从上面直直冲下来，手中的艳红风车转动不停。这时候他往往坐在离海最近的矮墙上面，静静面对大海。隔着公路，仿佛能够听到虚幻的海之声。他能够感觉到，带有蓝色的海风吹拂着自己的面颊。蓝色的天空与大海合成无形，他轻轻闭上眼睛。
他略带严肃的脸，再一次出现在她的心中。
她坐起来，看着坐在身旁的何平。她对他笑笑，说该吃饭了吧。橙色天空，蓝色虚幻，草地上的清新气味，他的美丽脸庞。
何平点点头，站起来再拉她起来，摸出一根烟来点着，一只手轻轻揽着她的肩膀，带着她走向太阳消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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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小的时候，第一次看见他，她还是个小女孩，一个小孩子。她的母亲在夜晚的田野里失踪，几天之后被找到的是支离破碎的尸体。她记得，在刺眼阳光之下，是他轻轻用手盖住了她的眼睛。
恍惚之间她还能够回忆起母亲美丽的脸，默默无言，亲手拉着她，出入田地与旧砖房之间。她没有父亲，走在路上没有同伴。她只记得有孩子说自己是妓女的野种。这时候她会像母亲一样默默低下头去，脑中一片空茫。
他轻轻的把她抱起来，她第一次感受到男人的温度与味道。她从他的肩膀上看到自己的母亲，血肉模糊，肮脏肿胀。
她不自觉地别过脸去。那不是她的母亲，她的母亲有着美丽的眼睛，漂亮的长发，窈窕的身体。那个被围观的恐怖肉体，被摧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