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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愤怒过后,他还是想起了她温和沉静的脸。年轻时的面容,现在就能够变得如此遥远。在他人生之中最为混乱的十年,交给了她。游荡、打架、无所事事、逃避、追寻、一直到最后的放弃与拼搏。
她总是劝戒他,不要打架,不要惹事。他嘲笑的将她形容为圣母玛丽亚,并没有听得进去这些或是间接或是直接的建议。在他看来,她并不知道他的生活轨迹,他的经历,他的想法与生活。那么她又有什么权利,来对他妄加评判?
高中毕业时,他因为打架被送进拘留所,却因此找到了他自认为的人生方向。于是跟着一个陌生男人,一个他后来称之为大哥的男人,跑到遥远的北方,付出自己有生以来最大的努力,去经营一项热爱的事业。背井离乡,孤注一掷,忘却所有记忆,一心向前。
那时他是孤独的,却也让现在的他无限怀念。因为那是他的人生理想,一个愿意为之生存下去的事业。他日夜努力,只为获得认可,让自己上到更高的地方,获得更多的回报。
只是他的身体状况没能让他继续下去。在这过程之中另一种想法亦不停浮现:这是他毕生的爱好,怎么能够成为谋生手段?这是一种耻辱。
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之下,他放弃了这整整四年,孤身一人回到家乡,将自己完全封闭准备高考。只是在这四年时光之中,他已与她完全断开,她的生活轨迹是绵延下去的,而他却出现了大的断层。在他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改变。只是他不知道,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源于那个暗自用力,以期望摆脱困境的,孤独成习的少年。
那是他生命之中的一段灰色期,考上大学是他唯一的出路。他想起那时立下的誓言:如果考不上,就只有去死。就是这种信念,让他报考一个最难的专业,让他破釜沉舟,再一次忘却所有,将全部身心投入其中,一心向前。
她明白这段时期对于他的重要,所以自觉退出,让他安心复习。或许她一直在等待,同时在这等待之中幻想,幻想他成功之后,两个人可以共同经营的人生。只是她没有想到,在他看到分数过线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就此谈婚论嫁。他并没有感到喜悦,也没有感到失落。他内心平静而茫然,因为他并不知晓,以后的路会是怎样。所以他就更无暇再去思考与她的共同前途。他所想的,只是在孤独驱使之下的,再一次决然放弃。
于是他提出分手。她哭得很厉害,不明白十年感情他怎么能说分就分。他给了她理由,因为不想让她的父亲定制他的生活,他不想成为她的包袱,不想同她回家。只有他自己明白,这不过是借口。只是他亦同样不会明白,原是孤独,将他带到了这样的境地。
这四年的生活,他告诉谈话者,他去参加各式各样的社团,逃课,泡在图书馆。谈话者只是问他:对大学有何想法。他回答,无聊。他知道,自己是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来逃避这无聊,但用尽手段之后却发现,这无聊原是来自内心,岂有外部手段可以解决。
在这牢笼般封闭的四年时光之中,有时他还是会记起她的脸孔,初见时他并不怎么喜欢的脸孔。这是他最为美好的感情,一个孤独男人的初恋。不论是怎样的男人,都最为美好纯净的感情,交付给她,由她带走,从而可以不在他心里,留下任何痕迹。
他告诉谈话者:女人只在意眼前已得到的,而男人永远只在意眼前还未得到的。女人的思维是比较狭窄的,没有男人的眼界开阔。
对此谈话者没有发表意见,静默的听他陈述。于是他又说:小时候最不拿手的,可能会成为长大之后最为拿手的。小时候不喜欢的人,也可能成为长大后的挚友。然而对此,一直静默的谈话者却表现出疑问,于是他试图解释得更清楚一些。
他说:女人恋旧,而男人更喜欢追。男人有一种保护欲,想保护比自己弱的。于是在我小时候最看不惯的,懦弱的男人,现在却成为我倾谈的对象。这就是改变。
对此谈话者却有质疑,于是提出新的问题:那么如果是小时候看得惯的,那种强势的,与现在的你相似的、甚至是强过你的男人,你是不是就不会与他成为朋友了呢?
他于是被击中,想方设法的辩解:如果我遇到这样的男人,我还是会和他做朋友,但是会将他看成是自己的目标,学习他,超越他,直到他变成我的跟随者,被我保护。
谈话者于是静默。他不知道这解释是否合理,他的心情稍有忐忑。
谈话者话题一转,提出一个新的问题:若是在你六岁的时候,被父亲打过,让你痛得深刻,而到了你十二岁的时候,因获得荣誉被全班同学羡慕,那么在现在,基本上事业有成的你,在深夜惊醒的时候,会突然想起的,是那个无故被伤害的六岁孩子,还是那个被荣誉包围的十二岁少年?
他对于这种问题无名害怕。略微迟疑之后,他回答:我不会想起任何一种情况,因为现在的我就是现在的我,不是孩子也不是少年,他们都是过去的事了,我需要关心的,只是现在。
谈话者对这回答稍有不满,但是也没有继续。双方沉默之后,又谈了一些娱乐话题用来收尾。
后来双方互相道别,他稍事准备就爬上床去懒懒躺下。他觉得累,因为说了太多。但是现在他回想起来,却不是那么让他难受了。
他不知道自己竟对谈话者倾诉了这么多的往事,由此看来他还是没有能够全盘忘记。夜已深,他抬起头看看床头的夜光钟表,再躺下来闭上眼睛。
他想起曾经的旅行,他所喜欢的无人之处,没有人工雕刻,山清水秀。他不喜欢看到太多的人,不喜欢与别人倾诉自己的心事。他有许多朋友,但是没有可倾诉者。谈话者只是一个陌生人,却探究了那么多他的隐私。这是可恶的,他只希望再也不要见到这个人。
于是他将被子放好,不自觉的面向墙壁缩成一团,轻轻闭上疲惫双眼,很快进入梦乡。
谈话者一人走在城市夜色之中,哆嗦着点燃一支烟。城市夜空之中明亮巨大的月亮照亮他的归途。此时他想起书中的一些话:如果闯入了类似广阔无边的风景的人的灵魂深处,就会发现意料之外的纯情而可怜的安息之地,也会遇到张着漆黑大口的洞穴。
以他的经验,重伤有时会痊愈,而小伤有时会溃烂。任何伤都可能只在皮肤层面痊愈,而实际上却深埋在人们的心中,直到把这个人吞噬。就像生活中的大部分情况那样,它是毫无逻辑可言的。
因为即使你痛心疾首肝肠寸断,你已然如此。你的悲恸改变不了任何现状。失去的一切不会回来,它们将永远的失去。你只剩下伤疤来标志自己的失落和怅惘。你所能选择的是是否继续前行。如果你选择了继续,你要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是带着所有的伤疤前行。
…
一支烟很快抽完。对面走来的是一个浓妆艳抹的漂亮女人。谈话者用眼神勾引她,但是她不为所动。
于是谈话者无聊的收回目光,将双手插进口袋,迎着夜色,奔回温暖家中。
十二 麦田里的守望者
致 TT Ramones/ SonicNurse
看到2的时候,1感觉有些难过。2的眼睛很亮,看起来像是有钻石点缀。但是1明白,这不是因为他天性纯洁也不是因为个性明亮,而是因为他的眼睛里泛有泪光。但是3并不明白,单纯的以为2的眼睛天生如此。
1每天去上班的时候,总是能在路边看见一个老人,他的脸沧桑苦难,呈现出一种穷苦者一贯的表情。北方严酷的冬天让他被老人击中,所以几乎每一次他都从老人面前仓皇逃走。但是现在站在拥挤公车之上,1的心里,却总是浮现出老人被冻得发红的、一脸皱纹的面容。于是他告诫自己将这张脸跳过去,不要再细究。
就在1心中浮现出老者面庞的时候,2却也遭到3的问话,于是在他心里,竟也莫名浮现一张脸孔。与1所不同的是,在这假想之上只有盲目。他很注意自己的用词,并非茫然,而是盲目,不知所措。如同在睡去之前,脑子里会浮现出的各种片段,像是电影剪接般连续跳过。有往事的沉淀,有失败的经历,有对于前路的茫然。这种梦幻般的思想分光,让他长时间独自平躺在黑暗房间之中,难以入睡。
3有些静默,在他心中,只有一张存在无限长久的面庞。自他小时就一直重复出现的,谨慎、自制、严肃、抑郁的消瘦面孔。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重复出现的记忆,只知道这是无法逃避的。它根植于3的心底,无法自行抹去。
3看看2,2的表情还是一贯的纯净。3想起曾经的谈话之中,2带着嘲弄愤世的悲观口吻。2的眼睛,时不时地转到谈话者的脸上,瞬间跳开,开始沉默。气氛转为稍稍的尴尬。于是3点一只烟,站到阳台上,看着远处火车的轨道。
2静默的看着3的背影,透过3的烟雾缭绕他看见遥远的铁轨。铁路边的景色,曾让他记忆深刻。但是当现在他去努力回想的时候,却又是一片空白。于是2转过视线,将目光定在堆成小山的碟片之上。
3的电话响,2于是被铃声吸引。2看看自己的电话,再看着3的背影。3拿起电话,听见1熟悉的声音。1说,他突然想起小的时候,奶奶做的一双布鞋子,穿在脚上,在水渠边跳来跳去。水渠的边是斜的,可以从这一端跳去另一端。在夏日炎热之中,鞋子被水稍稍浸湿,有种清凉的快意。
3听到的1话,心里温暖平静。他想起2曾经说过的童年旧事,在2的童年记忆之中,似乎就剩下钓鱼了。有很多时间都花在钓鱼上,阳光,小河,闲暇,收获。这可能是2童年时最幸福的事。
3回过神来,对1说,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心里很快乐吧。
1说是的,尤其是在现在的境况,与所有的朋友天各一方。现在我周围找不到一个真正的朋友,所谓的朋友,都已只是表面文章。
听到这样的话题之后,3的心中有些压抑,他不想继续这个情绪,于是对1说,我有些忙,你先和2说。
2听到后抬起头,稍稍不确定的看着3。但是3没有给他更多犹豫的机会,将电话递到他手中,转身走出房间。
1和2于是都静默在电话的两端。在这一端的1,想起最后一次看见2的时候,2留的一头长发。在肮脏城市之中的洁净表情,一直是2让人记忆深刻的地方。在电话的两端,他们都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
1忽然无限的怀念起2,于是他打破沉默,对2说,我现在最想干的事情,就是买齐所有设备,叫上3和你,我们组一个乐队,像那个时候一样。
2听到之后,嘴边荡出温暖笑意。2对着电话微笑,他说,我想去北京,组一支实验乐队,噪到让人窒息。在对1这样说的时候,他却又忽地露出一抹苦笑。他心里明白,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1也在电话的另一端沉默。2知道,1已经是上班族,更加不可能做这种事。于是两个人又重陷入茫然静默之中,不知所措。
在这之后,2又忽然想起什么,对1说,我现在特别想像阿甘那样,推一个剪草机,就那么剪草。就只剪草,其他的什么都不干。2说话的时候,开始摇头晃脑,像个小孩子一样,左顾右盼。
1在电话另一端轻轻地笑着。在1的心里,只浮现出搏击会的最后一个镜头,所有的高楼大厦,瞬间倒塌,再也没有遮住阳光的能力。一切全部消失不见,一切全部归于无归于零,一切都可重新建设,一切都成为没有定型的样子,可以让他进行无限选择,重塑幻想。
于是1说,其实我觉得,消失是最好的。在飞机上面,看到白的云层,一切都是白的,感觉就像是脱离了这个世界。心中是不同于在陆地之上的另一种平静,很舒服。
2有些不能理解,于是2将他理解为脱离人群的感觉。2对1说,现在我只想脱离人群,周围都是他妈的傻逼。我想把导师杀了,真的。
1听到2的话有些担心,1说,怎么了?最近有什么事让你不好受?
2开始烦躁的走来走去。2说,没什么,就是觉得烦。他们说的都是些什么烂玩意我一句都听不下去,我现在态度极端不想跟他们说话,我把自己封起来,人对我来说要么是一要么是零,就这简单两种。现在我身边没有朋友只有孤独。
1有些担心2,但是2的话却也勾起他的另一种想法。于是他放弃劝解的念头,对2说,现在总觉得周围的一切与我无关,世界冷漠得可怕。觉得我就不应该呆在这个地方。上班让我觉得很矛盾,一方面我想遁世,逃离开,另一方面又想做出成绩来,做一个社会的强者,尽力向上爬。
2对于这样的话有些抗拒。2说,我一直在逃避工作,就是因为我受不了。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真的。我现在说白了和你一样,再考博也不过就是再往上爬,但又很盲目。我不知道……
2停顿,不再说话。1听出他的声音有些颤抖。1想起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2会很认真地听1讲话,然后低下头考虑,再抬起头来支支吾吾的给出一个答案。在2说话的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有时认真的盯住他,有时却是不自觉地四处乱看。想到他的表情之后1忽然有些想笑。2真是一个小孩子,永远长不大。
短暂沉默之后1再次开启话题。1说,我现在在大街上,四处都是人,让我觉得很无助,比起一个人呆在黑暗里,好像现在这个样子更让我难受。
2听到之后不知该说些什么。1好像将他心里的话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于是2又开始不自觉地走来走去,脑中浮现出人山人海的嘈杂景象。这种嘈杂让他难过,让他厌烦至无助。于是他又忽然想起最后一次流泪,同样是在人山人海的大街上。在那个时候他只想一个人静静独处,但耳边噪杂让他无处可逃。因此喧闹大街的崩溃之感,也就让他一直记忆至今。
2说,很想再见到你,我们像那个时候一样,可以常常说些什么。
1听到后,眼眶湿润,心脏紧缩。他说不话来,耳边只有喧哗噪声。与2的回忆瞬时浮现眼前,灼痛他的大脑,再如同倏忽飞鸟,瞬间消失不见。这让他回忆起深夜惊醒的时刻,害怕,痛苦,与现在的感受如出一辙。于是他走到街角,低下头看着自己锃亮的皮鞋,又忽然觉得滑稽。曾经一个只穿球鞋的后朋青年,现在每天西装革履,尽力融入呜呀人群之中。
1和2此时心中浮现出同一句话,宛若小丑。
1的电话显示出另一个来电,是业务上的号码。1的心中顿生厌恶,想就此逃走,想把电话就这么扔掉再也不要被找到。但是这样的想法也只允许出现短短一秒,于是他对2说,公司有人找我了,再联系。
2静默的点点头,忽又想起是在通话,于是轻轻答应一声,互道再见,按下结束键。
此时2站在阳台上,在孤独之中再一次看着远方延伸的铁轨。他想到了逃离、奔跑、飞翔、自由。蓝天白云,绿草青青。他推着剪草机,四处无人,只有他一人,推着一架剪草机,认真躲避,认真剪草。
3漫无目的的走到一片麦田当中,眼前的壮阔景象,让他不自觉想起书中的字句。
“有那么一群小孩子在一大块麦田里做游戏。几千几万个小孩子,附近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大人,我是说——除了我。我呢,就站在那混账的悬崖边。我的职务是在那儿守望,要是有哪个孩子往悬崖边奔来,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说孩子们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儿跑,我得从什么地方出来,把他们捉住。我整天就干这样的事。我只想当个麦田里的守望者。”
3抬起头来看着天空诡异的蓝色,那里面并没有神的荣光。那里面没有窄门、没有荆棘皇冠、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