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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娘几个坐在门口桃树下说事。头顶上的树枝已经长出米粒大小的花苞,想来过些日子就能含芳吐蕊了,穿院而入的微风也很柔和,不复寒冬的刺骨。
板栗手执鹅毛笔,在医学院的采买账簿上记录,葫芦正跟菊花汇报,青山和黄瓜旁听。
“其实,让你们跟着管事是假,学习是真。这些事,拟定一个条规,让你爹他们看了,若无遗漏,派人去经办,你们监管验收就成。可是,如何拟条规,那里面门道可就多了。”
板栗点头道:“娘说得对,这些事儿可不便宜哩。像这单,置办学生的床、桌椅、箱柜和被褥啥的,我问了李木匠,他给的价虽然低,可他也做不来这么些哩。去集上买,也要先定,要贵不少。被褥啥的好办一些,直接去铺子里买布家来,分给那些婆娘们做。乱起八糟的,让人头疼,我们到现在也没拟好。”
菊花点头,细细地跟他们说道:“你们思路算对了。须知每经办一桩事,要先弄清这事牵连哪些个方面,再查清个中详情,就算不能弄通透,也要大差不差,不能一问三不知。这就是学习了。”
她停了停,继续说道:“比如板栗刚说的,你们晓得去问木匠,又去集上打听这些家什行情,还注意到李木匠做的好、价格合适,可他短期内却无法做这么多东西,因为他还在帮咱家做家什哩。你们忙得头疼,了解了这么多东西,不就是学习了?不然,平日里谁家小娃儿会注意这些?”
几人一想,果然如此,不禁开心地笑了。
青山摸着脑袋乐呵呵地说道:“姐姐,原来打一张姐姐说的那种单人床要两百文。李木匠听说我们要做一百张,往后说不定还要做,他就说只收一百九十文。”
黄瓜道:“集上要卖两百五十文哩。真黑心!”
菊花忙摇头,对黄瓜道:“好叫你们知道,为啥这价格有差:人家在集上开铺子,不得租铺面?不得付租金?他还要专门弄个人在那照看,说不定还要请小二,这不都是钱?就算是自家的铺子,也是要算钱的。因为你若是不用这铺子,将它租出去,也能赚些租金;可是你如今自己用了,没赚到租金,不就等于付了租金么?”
葫芦恍然大悟道:“李木匠在自己家接木工活,就省了这项开支了。”
菊花点头道:“还有,集上的铺子大多都是不带作坊的。也就是说。他们在旁的地方做好了这些东西,再运去集上,这运费也要算的。”
板栗急忙从怀里掏出个簿子,将娘刚才说的这些记录下来。
菊花接着又跟他们举例,若是监察房屋工程,就要注意砖瓦木料等的价格、用量。还有雇工的工钱,买宅基地的钱等等。这就难免要对盖房子进行了解了。
见几个娃儿很畏惧的模样,菊花笑道:“其实,只要你们用心。也不甚难,最起码你们比一般人更容易弄明白。”
她指着郑家的屋子道:“这一面墙要用多少砖,屋上要用多少根椽子和檩子,用几根大梁,用多少瓦,都是能算出来的。想想看,往日教你们的算术。这不就用上了?你去瞅瞅瓦匠师傅砌墙,先数数一小块地方用多少砖,再量出长宽,再把整面墙的长宽量出来,不就能算出这一面墙用多少砖了?”
接着,她以郑家的墙壁为例,先把一些数据假设出来,亲自算了一遍这面墙用了多少砖给几个娃儿听,“无非就是计算三角形和正方形面积。再加加减减罢了。若是那些人骗你们,可不容易哩。”
青山和黄瓜要差一些,葫芦和板栗因早就跟着自己爹管事,菊花一点就通。再说,这么学以致用,自是比计算那些题目更有趣、更形象生动,几个人满脸兴味,不住地问这问那。
菊花扯了扯葫芦耳朵,笑道:“你们晓得这些就成了。莫要为这个耽误了学业。这些事都是派专人去管的。在报账验收的时候,稍留心些。就不会被人糊弄,下人也不敢小觑于你。眼下咱们还说正事。”
她告诉葫芦和板栗,医学院不可能一下子就招来许多学生,所以,床可以交给李木匠做,让他一批批交货;至于桌椅和箱柜,只好去集上定做了,因为十里八乡的木匠都被请到清南村来了,这儿可是有三处地方在做工程呢。
又告诉他们,涉及医学专业上的东西,莫要自作主张,要问秦大夫。
葫芦点头让她放心,说我们就是跟着学习的,凡事都不会自作主张。
正说着,刘云岚挺着大肚子过来,妞妞跟在身后,端了一大盘煎饺,又拿了一把筷子,让他们吃,“还有大骨头汤,熬了好长时候,吃过饺子去喝一碗。”
她端了个凳子坐下,掏出手帕子,将黄瓜白皙面庞上的一点污渍擦去:“这是啥?咋弄到脸上来了哩?”
黄瓜笑笑:“怕是在工地上弄的。娘,你可有啥事要交代的,我去帮你跑腿,省得你操心。”
刘云岚爱怜地瞅着儿子,嗔怪地说道:“哪有啥事要你跑腿的,你还嫌不够累么?”
板栗搛了个饺子,往菊花嘴里塞,菊花难却儿子盛情,张口吃下。
吃完对葫芦笑道:“你们都要跟你娘多学学。你娘也没念过书,可行事果决,极有主张。所以两个作坊一个铺子,她都安排得极有条理。这都是以前没出嫁的时候,就当家理事造就的。”
刘云岚听了很不好意思,抿嘴笑道:“瞧你说的,我要有一分本事,你可不是有十分本事了?说得我怪难为情的。”
板栗乐呵呵地说道:“娘跟大舅母都本事。”看看葫芦,“将来我们也不会差。”
说得众人都笑了。
菊花这才想起,自己活了两辈子,可人家不知道哇!
她真是很惭愧,心想自己岂止念过书,还念了十几年哩,工作后还在不停学习,这辈子又重新体味那些经史哲学,所以,这么算起来,跟刘云岚还真不能比——人家是真厉害。
说笑几句,葫芦等人进屋去喝汤,黄瓜不想喝。
菊花道:“那骨头汤是特地熬给你们小娃儿喝的,长个子的。如今正抽条的时候,你不喝,回头没青山他们长得壮实。”
刘云岚也道:“油都撇去了,放了点青菜和笋干,汤清亮的很。”
黄瓜忙起身道:“我就去喝……
第五百六十五章 乔迁
紧张忙碌之下,日子溜得格外快。
三月二十日,张家新院子终于建好了。槐子安排人将早就买好的家什搬进去,各处都整理齐备了,才接老娘跟菊花过去。
这之后,上门恭贺的亲朋好友以及村邻无数。
但张家直等到四月二日,桃花谷桃花盛开的时候,才下帖子请人上门。热闹了两天,方才安静下来。
因请的人复杂,既有像周夫子这样的大儒,也有袁县令和方家这样的官绅,还有贺家这样的富商,又有亲朋和村民,搁在一处太混杂了,菊花便分两拨招待,将村里人和亲朋放在第二天。
“要想一天不得安——请客”,这话是没错的,就算把人都拉去酒楼,那也要打叠起笑脸迎客,抖擞精神周旋,更何况是把人请到家中来了。
菊花深知这道理,因此并不追求完美,反正新家周围野意盎然,弄些农家菜肴和土产小吃,像周夫子和黄夫子等人自得其乐,并不需人毕恭毕敬地跟在身后。
他们高居二楼阳台上,自斟自饮,极目桃园和山野,甚是惬意。
桃花谷向阳,乃南北走向,谷东山大多是绿竹,西边大多是橡树。山谷深处,西山有一山嘴,拐弯往山谷方向伸出,形成面南背北的地势,张宅就建在这里。
朝迎红日,暮接彩霞;面对满谷桃树,目送一弯清溪。山谷尽头一泓碧水,两边山坡竹树争辉。
周夫子挑的地方果然好。
虽然还是四进的宅院,却比原先橡园的宅子大多了。不仅主院园子大,各院的厢房也配置齐全,房屋多了不少。
二进主院,正房是两层的。二楼有个四面敞开的大阳台。客人们就在这里闲坐,周围景物一览无余。
槐子和青木虽然陪在一旁,却轻易不去打扰,这让众人尤其满意。园林楼台看多了,深处山野,别具风格。这些人竟然流连忘返起来。
菊花见他们用过午餐,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就吩咐厨房准备烧烤用具,在山脚下摆开炭炉子。又将各样小吃都弄了些过去,然后张大栓父子便带这些人去谷中溜达。
这安排让他们更高兴起来,在桃林中悠闲地转悠,想吃烤鱼烤肉的话就回头让下人烤两串,吃完再溜达。
兴致上来了,红脸膛的黄老头干脆拿了把小酒壶,让殷老头(即瘦老头)拎了个竹筒。里面装的是烘焙的干泥鳅,周夫子等人或带些笋干,或拿五香黄豆,或是炒虾米等,都是清一色的竹筒装着,边走边嚼,不时还仰头喝一口酒,真真是神仙一样了。
倒是袁县令跟在后边,束手束脚的。还不如张大栓自在,方靖宇要好些,赵耘和魏大人早不知去了哪里,余者都散落在桃林中。
周夫子对张大栓道:“大栓,你这住处好。往后我可是要常来的。”
张大栓很高兴,说道:“那有啥!夫子来了,去塘里捞两条鱼,杀只鸡,到菜园里扯些青菜。马上饭就上桌了。这不是便宜的很。”
殷夫子斜眼瞅着周夫子道:“这老家伙就是会享福。”
他们踏着青草地,踩着遍地落花。顺着那条山溪往前行。
说是溪,其实也有丈来宽,算是小河了。水里不少鱼儿溯流而上,大家停下脚步观看,都惊奇山沟里怎会有这么多鱼。
张槐忙上前道,前面的山塘是张家专门挖大的,放了好些鱼,连带这河里鱼也多了起来。
张大栓问周夫子道:“要不,我拿个虾网来,现兜些鱼让他们烤了,给大伙尝尝?”
不待周夫子回答,黄夫子急忙点头附和,另两个老头沈夫子和高夫子也赞成,还说要亲自试试。
张槐听了,急忙转头回去叫人准备。
这里,众人见黄豆带着红椒、紫茄、山芋,引着黄夫子的孙女黄初雨在树下乱窜,洒下一串清脆的笑声,禁不住心怀舒畅,也跟着笑起来。
忽地红椒一把扯过初雨,惊呼道:“蛇!”
黄豆慌忙冲过来问道:“在哪?在哪?你们走开,让我来!”
张大栓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呵斥道:“让你来?找死哩!还不带妹妹过去。”一边往那边跑。
众人纷纷赶过去,却见从旁边树后冲出两个少年,一个手握石块,对着草丛砸下去;另一个却弯腰疾伸手,从草中拽出一条红皮花纹长蛇,提着那蛇的尾巴就是一阵乱抖,引得周围惊叫连连。
紫茄叫一声“大哥”,就用小手捂着嘴巴不敢吱声了;红椒和黄豆兴奋地跳起来乱嚷;至于黄初雨则吓傻了。
只见那蛇先还倔强地翘着脑袋,身子也因为用力而扭曲,却架不住葫芦不停地抖动,渐渐地就被抖软了骨头,跟条长鞭似的笔直垂地,脑袋再也抬不起来了。
板栗示意随后跟来的小井儿用棍子将蛇脑袋敲烂了,这才咧嘴笑道:“能炖一锅好汤哩!”
又对红椒和黄豆道:“去那边玩。我们把这草棵子检查一遍,要是藏了蛇咬了人就不好了。”
张大栓看着黄初雨,心有余悸地说道:“早上让人赶了一遍哩,咋还有蛇?怕是从山上才下来的。”
红椒见初雨脸上惊惧的表情,忙安慰她道:“初雨莫怕,我板栗哥哥和葫芦表哥可厉害了。来,紫茄,我俩牵着初雨。”又对板栗叫道,“哥,咱们把这蛇烤了吃,好么?它刚吓了初雨一跳,让初雨吃它的肉。”
初雨小姑娘看着那长蛇,怯怯地问道:“这东西能吃吗?”
黄豆接道:“咋不能吃,跟鸡一块炖,那汤好喝的很,叫‘龙凤汤’。”
黄老头也过来安慰孙女,闻言瞪了他一眼道:“还龙凤汤?不准乱跑了,跟着我们。不然再遇见蛇,咬你一口神仙也救不了。”
黄豆笑嘻嘻地说道:“先生,秦伯伯就能救得了。秦伯伯可厉害了。”
周夫子见他又要跟小弟子斗口,笑道:“好了,不要说了。板栗,把这蛇拿回去让人收拾了,咱们尝尝。”
板栗忙答应了,和葫芦将几个小的都带了回去,省得在林子里窜,让人不放心。
等这插曲过后,槐子带人拿了虾网来,一帮斯文人就捞起鱼来,说要亲自动手挣晚饭。
另一边,方靖宇和贺老爷则跟着青木去山上看木耳。
走在林中,不时能看见蘑菇,又见有媳妇背着背篓在林中穿梭,原来是在捡蘑菇,便感叹他们会利用天然条件。
等到了一处种木耳的场地,方靖宇看着那整齐排列的断木上,一簇簇木耳长势喜人,和贺老爷看得眼睛都直了,暗想张家怕是一个春季就能把火烧的损失给补回来。
贺老爷看着忙碌的雇工,又看看工棚,奇怪地问道:“没有房子,他们晚上不在这住?”
青木解释说,这些人都住在林子外边。
原来,张家和郑家吸取火灾教训,虽然木耳场子不得不设在林中,然雇工都安排住在树林边缘。
比如,一片树林有五百亩,里面有三十个木耳场子,那就沿着外面的围墙,建三十个居处,团团将树林围住,每一处都建了哨楼,安排四人轮流值夜,守护山林。若真有不测的话,也不会像上次那样,逃不出来了。
方靖宇笑道:“今年可要多让些木耳给我。我自己的木耳太少了,不够打发的。贺兄弟可别全占了。”
贺老爷笑道:“方老爷这话说的,老贺哪敢跟方家争,再说也比不过方家跟郑家的交情。”
青木跟方靖宇都笑起来。
方靖宇看着青木,想到当年对清南村一个小小的关注,竟然获得了这样大的成就,这真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神来之笔了。
再说菊花,在家里招待夫人们,又鼓动唇舌,为医学院筹款。
说到这,她不由得感叹人们的功利心理:书院是朝廷大员开办的,哪怕是告老的宰辅,加上各地宿儒贤士,也由不得人不趋之若鹜,可是,医学院就差多了。
看在秦枫的面子上,他们也肯捐钱去扩大济世堂,因为那能直接受益,但对兴建医学院却不大感兴趣,要跟张家郑家似的,拿上万的银子出来,更是不可能。
可是,医学院也好,济世堂也好,光建房子买家什还在其次,买书、招引杏林人士、配制医学器材、购置药品等等,比书院烧钱多了。
这些人也很给秦枫面子,也照书院那样,捐了同等的银两,甚至方家和贺家捐了三千两,所以还真不能说什么。
菊花当然不会多嘴,就算是做善事,那也要人自愿才成。但她将周夫子写的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的匾额悬挂在内堂正室上方,果然方小姐见了,开口问了起来。
她就告诉了众人。
大伙听说张家和郑家各拿了两万两银子给秦大夫建医学院,都惊呆了,一时间不知菊花说这事是何用意。
这些人都是好几个心眼子,当然不会像一般人那样,觉的菊花只是无意中说起的,就算是真的无意,她们的心思也要转几转……
第五百六十六章 田上酒家
菊花也不故弄玄虚,对她们解释道:“我家先前遭难,我躲在地底的时候,就觉得拿着再多钱也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