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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女如菊-第3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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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雇工的家人也都赶来了。除了两处木耳场子离得远。不在火圈之内,有大概三十多个人及时逃了出来,剩下的雇工都跟张家人一样,深陷火海。

看着已经抬出来的十来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再看看汹涌的火海,那些人都疯了,自觉亲人凶多吉少,生还无望。那真是哭声震天,哀嚎遍野。

有几户人家闹着要找张家人拼命,可是张家人也深陷火海。一时间也找不着人,张槐青木等人在山上忙得脚不沾地,他们也没见着。

这些人见葫芦等几个小娃儿在山下支应,于是就围住他们兄弟叔侄,辱骂讨公道,进而要动手推搡打人,那情形竟是要拿这几个小娃儿抵命了。

这下可惹恼了清南村的人,李长雨正好下山来挑土,见状大怒,跟赵三等人冲上来一阵喝骂。拦住他们,双方对峙起来。

葫芦差点被人从马上扯下来,又见黄瓜和青山把黄豆护在身后,被人推得直趔趄,他不禁怒睁双目,一咬牙。狠狠地抽了那人一鞭子才让他松手,又接连对着几个拉扯黄瓜青山的人猛抽。

就听“啪啪”鞭响不绝,一个汉子脸上被抽中了,立时肿起一道红痕,跟鬼叫似的嚎丧起来。

吓得这几个人慌忙后退,惊疑不定地瞅着这个暴怒的小娃儿,只见他满脸戾气,从马上直立起身子高叫道:“刘黑皮——马小六——”

远处的黑皮和马小六听见他叫,急忙跑过来。

葫芦指着那群闹事的人喝道:“带几个人过来,拦住他们。谁敢闹事就捆了他。有冤屈等事后找县令大人告状好了,我郑家接着。”

那些人一听要上公堂,都呆住了。

有个婆子哭道:“没天理了哩。烧死了人不认账,还要跟人打官司。有钱人就是心黑……”

“闭嘴!”葫芦抬手用马鞭指着她骂道,“老虔婆,眼睛里就认得钱。这会子大家都在救人,难道你要我们坐下来算你儿子的烧埋银子和性命钱?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当初是谁托人跪在我姑姑跟前,求她给你儿子一口饭吃的?你当这橡园是谁都能进来的?”

这个婆子恰好是他认得的,因为她拐弯抹角托了槐子大舅找上门来,才为儿子谋到了这份差事。

那婆子顿了一会,马上尖叫道:“我送儿子来干活,又不是来送死……”

清南村有人道:“你是猪脑子哩?这火是张家自己放的?自己放火烧死自己?”

“那也是张家坏事干多了,才招了人来放火……”

葫芦见黑皮已经叫了十来个人过来,心里松了口气,以马鞭指着那婆子高叫道:“大伙都瞧见了?这种忘恩负义的人,求你的时候就下跪,喊老爷太太;东家有了难,马上就说东家坏事干多了才倒霉。往后遇见这种人,就算看见她快饿死了都不要管她,防止救了她跟蛇一样反咬你一口。”

周围人哄然议论起来,都用异样的目光瞧着那婆子。

那婆子受不住,往地上一倒,打滚撒泼地哭喊起来。

黑皮将十来个汉子往前一排,自己跟马小六一边一个,站在葫芦马前大骂道:“老东西,在张家当雇工都比人家种田划算,哪个不晓得?你转了十几道弯子,找上老爷大舅才得了这份工,这会儿翻脸不认人了?咱太太和小少爷还没救出来哩,你吵啥?”

葫芦喝道:“跟她啰嗦啥?捆了她。”

那婆子家人上前阻拦,质问他凭啥捆人。

葫芦嗓子都喊哑了,却依旧昂然喝道:“张家虽然遭逢大难,所有死伤的雇工,事后都会给大家一个交代,有啥话到时候再说。若是现在闹事——”他满脸煞气地扫过人群——“说明她不安好心,故意跟张家作对,趁机闹事来了,说不定就是那放火的人。黑皮,谁再敢闹事,就捆了她交给县太爷处置。闹得凶了,打断她的狗腿,再问她是谁指使的。莫要手软,我正抓不到头绪哩,送上门来倒好。”

人群一静,都被这娃儿的话震住了。

赵三一拍巴掌大叫道:“说得好。谁敢在这欺负人,咱清南村的人打断他的狗腿。王八羔子,忘恩负义。”

李长雨见九岁的葫芦面对闹事人的围困,不惧不慌,反而凶狠地盯着那些人,如同一头野狼,要择人而噬,暗想自己儿子终究是比不上这小子了。

可他也不想想,这样的成长是多么残酷。

葫芦从站在这大火前开始,到直面县令,再到面对闹事的人群,这完全不是一个九岁的娃儿该经历的,可是,他在几个时辰里全部经历了一遍,逼得他跟个大人似的应对筹划,连伤心想念姑姑的心思也不敢有。

寂静中,就听有个媳妇嘤嘤哭道:“……黑心烂肝的哟……害东家,也害了他爹……他爹呀……你可要活着,你要有个好歹,咱娘儿们指望哪个……”

有那从火里逃出来的雇工就骂道:“黑心的东西,也不分个好赖。她娘,要是哪一回咱倒霉没了命,不许找东家麻烦。这事能赖东家么?”

他媳妇心有余悸地抱着他胳膊,连连点头。

马上就有人说他站着说话不腰疼,自己逃了命,跑出来了,现成的好听话谁不会说。

听了这话,立即有个老汉张着没牙的嘴哭道:“话不是这么说。儿子没了,咱……心里难受哇,那……那……也不能瞎眼乱怪人哩,这火还烧着哩,太太和少爷小姐们也没逃出来哩……”

人群再次陷入沉默。

葫芦对李长雨等人道:“多谢赵三爷、李叔和刘叔了。这事我自己来处理,三爷爷只管去忙吧。”

赵三就叮嘱了黑皮几句,要他照顾好几个小的,然后和李长雨等人继续挑土去了。

葫芦让青山将黄豆抱起来,他将他拽上马,放在自己身前,防止他人小被人踩踏了。然后冷冷地扫了一眼这群人,对黑皮道:“把这婆子送去见县令大人。”

袁县令听了心中叫苦,他刚才故意不出头的。这事就是无厘头的烂事,没道理可讲,这些愚民亲人死了,由着性子闹,哪里还管国法人情?再说,可怜老爷现在身边连个随从都没有,还不如这郑家小少爷威风呢!

可是,不管怎样,他是县令,人,还是送到他面前来了。不是一个,是来了一群。

还好,葫芦又重新安排了一番,将山上的衙役捕快调了几个人下来,县令大人总算心里有了些底气。

方靖宇见他面有难色,又低声帮他出主意道:“大人,此事倒也不难处置。刚才郑家小少爷不是说了,事后定会妥善安置他们,想张家也不愿事情闹大。但眼前大人非得压制住这些人不可,不然,郑家可也是一肚子火气,随时就要爆发,清南村的人也是同仇敌忾,若是冲突起来,激起民变……”

袁县令打了个寒噤,忙端直身子,使劲咳嗽了一声,想在没有公堂肃穆气氛支持下,把县太爷的架子先摆足,哪怕在旷野,也不能没了官威不是。

谁知他还没说话呢,黄豆先喊了一番话,然后就没他啥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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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七章 小娃儿的信心

黄豆见这些人闹事,早气坏了,可他人,站在人群中光瞧人家屁股和后背去了,只得任凭哥哥出面。这会儿坐马上,比人高了一大截,要是再不出一口气,他不是黄豆了。 

“吵,让你们吵!都给我听好了:凡是吵的人,都没钱赔;不吵的人,回头我跟姑姑,多多的赔他家银。反正这火又不是我们的人放的,我们不赔,你敢把我咋地?要赔你们找放火的人赔去好了。我们还要去衙门里告状哩,我们也要找放火的人赔钱哩,这山上的树、房、木耳,哪一样不值钱?算起来好多钱哩!要是没烧了的话,将来还能挣几千万哩!” 

众人都傻眼了:起来还真是这个理,可哪去抓放火的人?算抓放火的人,谁敢肯定那人有银?张家要是不赔,那他们的亲人不是白死了? 

一时间,众人都不敢吱声了,连那个被捆起来的婆也不敢吭声,生怕被这认定为“凡是吵的人”。 

黄豆见众人都不话,心里好过了些,哼了一声道:“一个个这么大人了,连点眼色都不懂,晓得吵嘴。”他指着那婆家的一个男人骂道,“你,没出息!连个婆娘也管不住,还是个汉哩,丢人死了。” 

那男人憋屈极了,心道,这婆娘可是我老娘,我能把她咋地? 

葫芦见三弟捏住了这些人的七寸,便添了一把火:“黑皮,你都听见了,谁再吵闹记下他的名字,张家一文钱也不会赔他。等事了我们自己还要上告哩。敢放火,是告大理寺,也要伸这个冤。当张家是好欺负的么?你们站远些,莫要阻了县令大人审问。” 

黑皮急忙答应了,又派了一个人回去郑家取纸笔来。 

袁县令这才开口问那婆和一干吵闹的人。为何吵闹。 

可是,他连问了三遍,愣是没有一个人答话,后来抵不过了。先前闹事的人全跪下不停地磕头,不敢再吵了。 

袁县令和方靖宇都傻眼,不约而同地抬头马上的那个豆丁,只见他“哼”了一声,把嘴一撇,眼一翻,对黑皮道:“留一个人在这着成了。其他人都去挑土。白在这浪费工夫,没瞧见那边都忙着哩!” 

黑皮点头,若是平常,他准要笑半天,可是,这会儿哪有心情笑,留了两个人保护他们兄弟,将剩下的人都支走了。 

方靖宇着黄豆脑转个不停。想自己哪个女儿跟这年龄相当呢……且山上,底人多力量大,通道很快铺了张宅门口。这时候,张槐和郑家老已经无法淡定,全都围了过去。张宅门口依然是火光冲天,倒座房也燃着熊熊烈焰,不清院里的情形。 

郑长河对青木和槐大吼道:“快挑土,要了。菊花肯定在里面等咱。” 

完疯狂地用铁锹铲土往火焰上倒。忙这时候,所有的人都精疲力竭,却又神情亢奋,因为最终的结果要揭晓了。 

忽然,燃烧已久的倒座房“呼啦”一声倒塌了。露出了里面的情形―― 

二进院,不,是整个张家院此刻都一览无余,入目一片木焦土黄土、断壁残垣。从后院前院,如同塌了一座山,泥土石块一直滚堆至倒座房前才止住。变成了一马平川的废弃瓦砾场。院里那些果树和房屋都被冲倒,压在废墟下缓慢燃烧着,一点也不着急的样,不像外面,因为树木高大,导致大火冲天。 

哄闹的场面忽然安静下来,只听得山下那些雇工家人在哀哀哭泣。 

静立了一瞬间,杨氏最先反应过来,扑倒在地上,双手各抠住一把泥土,嘶声惨叫道:“菊花――” 

双眼一翻,她晕了过去。 

    郑长河呵呵地哭叫着,那声音更像在笑;菊花大舅、二舅等人又是伤心哭泣又要照顾妹妹妹婿,乱作一团。 

青木再也没有心情安慰爹娘和其他人了,他自己也被击垮了,茫然地呆立着,不知如何是好。对于他来,菊花不仅仅是亲人,还是相亲相爱的亲人,他们兄妹间感情深厚,并非只依靠血缘来维系亲情。 

槐双目空洞地着这片燃烧的废墟,耳边一片杂乱的哭喊、嚎叫,他却充耳不闻,似乎,这一切已经与他无关了,他眼前呈现的是菊花带着红椒和山芋在菜园里拔菠菜。 

好像下雪了哩! 

菊花蹲在垄沟里,身边放着个圆圆的菜篮,她用铲扒开积雪,露出一片墨绿的菠菜秧,映衬着碎玉般的残雪,格外养眼。 

她也不怕冷,细嫩的手指在绿叶丛中挑挑捡捡的,专门找那棵大叶片肥厚的菠菜往外拔,一边笑着对红椒,菠菜要连根拔起来才好,那根炒了很爽脆清甜的。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抬脚往院里走去,心里想着跟菊花,晌午他要吃辣霍霍的腌雪里蕻烧猪血旺,要多放些辣椒粉,再放几根青蒜苗,那样才香,才下饭,他要吃两大碗饭。 

有清炒菠菜,吃辣点也不要紧的,菊花会答应的吧?她如今对家里伙食管得越来越严了,轻易不许家里人为了口腹之欲,乱吃东西。 

要不再加一个黄心菜烧豆腐好了,这个清淡,吃了好。 

这么想着,他顿时见了两个热气腾腾的砂锅,一个炖着黄熏熏的腌菜,里面夹着暗红色的猪血和碧绿的蒜苗,还有洁白的蒜头,酸辣香味直往鼻里钻;另一个是黄心菜烧豆腐,浓浓的青黄色汤汁,清甜气息弥漫。 

菊花正笑着帮他添饭…… 

李长雨失魂落魄地站在泥泞中,望着那片废墟,心里恍惚起来:为何他没有像爷爷那样,成亲后忘掉心里那个人哩? 

好一会,他向刘三顺,也是神情呆呆地。 

其实,所有人都是痛心难过的,像李长明、李长星、李长亮、赵大嘴,哪个不是眼含热泪?所以,他不知三顺是为了张家痛心,还是为了那个人。 

一片混乱中,葫芦却昂然挺立着胸脯,倔强地盯着那一片废墟,他才不信姑姑已经死了哩。 

不仅自己这么想,他还对青山、黄瓜和黄豆也这么。几个娃儿一致点头,都不信姑姑(姐姐)已经死了。 

在他们心目中,爹娘和姑姑姑父(哥嫂和姐姐姐夫)是清南村最出类拔萃的两对人,而姑姑更是出色,怎会没法对付这大火哩? 

葫芦让黄瓜等人去劝爹和爷爷奶奶,自己则去劝姑父。 

转头一,心里咯噔一下:姑父正旁若无人地往大火里走去,幸亏被李长明发现,死命拉住了。 

葫芦冲过去,使劲地摇晃着槐的胳膊,叫道:“姑父,我姑姑肯定不会有事的。姑父……” 

可是,任凭他如何叫喊,张槐却跟丢了魂似的,笑眯眯地望着院,只顾往里走,被人拉住了也不晓得推拒。 

葫芦心急之下,对李长明恳求道:“李伯伯,快想想办法,让我姑父醒来。长亮叔,帮忙叫秦大夫来瞧瞧我姑父。” 

李长亮慌忙点头,转身走。 

李长明也害怕了,他想了想,抬手朝着槐脸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打得他转了个圈,差点跌倒。 

葫芦吓了一跳,急忙在一旁扶住了。 

槐站稳后,有些茫然地瞧着李长明。 

李长明又使劲地掐他人中,这才醒转来,红着眼睛瞪李长明:“干啥打我?” 

葫芦见了大喜,不等李长明话,抢先道:“姑父刚才魔怔了,是李伯伯打你醒的。姑父,你先别伤心,听我,我姑姑是那么笨的人么?她会傻乎乎地等在那让火烧、让土埋么?”他着槐变幻不定的脸色,继续坚定他的信心,“眼下还没见姑姑的影,姑父可不能自暴自弃,不定姑姑躲在哪个地方等着咱们去救哩。可是姑父自己先倒下了,让姑姑指望谁来?” 

菊花若是听见这话,定会羞愧死:她可不是傻乎乎地让土给活埋了么。 

葫芦,你姑姑也一平常人,没那么聪明哩。 

袁县令也被面前这惨烈的景象吓呆了,正惶惶然,听见了葫芦的话,忙上前对张槐道:“郑哥儿言之有理。本官曾经见过房屋坍塌后,有人被埋在地下五天后获救的事例。张宅样是因后山坍塌才导致这副情形。要本官,这是好事。若是没被泥土掩埋,那令尊令堂等人能否从大火下逃生尚难预料;正因后山坍塌,大量泥土冲击掩埋,此处火势才比外面弱,不定张家人真的躲在某处等待……” 

不待他完,张槐操着破锣似的嗓激动地叫道:“多谢大人提点!” 

完,心急火燎地冲出去一阵呼喝,召集哭得昏天黑地的黑皮,还有张家的亲戚、郑家的亲戚和李长明等人,又去寻了青木,迅速地商量了几句,将人组织起来,分前院、中院和后院,同时开挖,细细搜寻。 

葫芦见姑父没事了,便对着县令恭敬地施礼道:“多谢大人提醒。若姑姑获救,定不忘大人提点之恩。” 

他虽然恨这县令先前捣乱,此时既然不闹了,他也求之不得,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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