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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没想完呢,就听杨氏又问道:“葫芦,板栗,你们说,那镰刀是干啥用的?”
板栗撇撇嘴道:“砍柴呗,割稻、割麦、割韭菜,用处多着哩。外婆太瞧不起人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娃儿,咋能不晓得这个。”
杨氏笑道:“镰刀都是用来割东西的,可是咱们把它绑在竹竿上,用来勾桃子,也没人说这么用不对哩。从来咱们田里都是种稻子的,再不然也要种旁的庄稼,可你娘偏弄了块水田养黄鳝泥鳅。这要是搁往常,我肯定要骂她瞎折腾。可是你瞧。那黄鳝和泥鳅比稻子还卖的钱多一些。买了荒地,总要种玉米、黄豆、山芋啥的,可你娘非要种竹子,种了竹子不算,还在林子里养鸡,我活了这么大。也没见人这么干过……”
杨氏掰着手指头细数,越说越来劲,最后总结道:“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想咋用就咋用;地是死的,人是活的,想咋种就咋种;你们那个书也是死的,人是活的,非得那么讲究?”
葫芦和板栗万没料到大字不识一个的杨氏居然说了这么大一篇话,他们心里很憋屈:一方面不得不承认奶奶(外婆)说得有理,可又觉得黄豆那么说确实不对,因此满脸郁闷。
李敬文和泥鳅等人也傻眼――郑奶奶的话好像蛮高深的样子哩!
黄豆心里乐得找不着北了,不过他很知眼色,面上装作没事人一样,省得惹得哥哥姐姐们一起围攻他,他笑眯眯瞅着菊花,心想姑姑会咋说哩?
菊花先是笑了一通好的,然后才搀住杨氏的胳膊,扶她去廊檐下坐下,又让娃儿们也都找了板凳坐下,才对杨氏大大地夸赞道:“娘说得真好。比学堂的夫子不差,话粗理不糙。”
杨氏虽然在据理力争,摆出一副死抬杠的样子,可听菊花真说她说得对,又疑惑又难为情起来,忸怩地问道:“你这闺女,就晓得哄娘,当娘是小娃子哩!”
菊花咳嗽了一声,看着这帮才念了几年书、被杨氏绕糊涂的娃儿们,除了刘三顺家的泥鳅黄鳝、赵大嘴家的亮子、赵锋、李敬文李敬武兄弟经常去橡园玩,自己认得外,其他的娃儿都不大认得。
她说道:“我娘说的话,一言以蔽之,凡事‘因时而异,因人而异,因地制宜’。黄豆背的句子没错,这么胡乱运用就不对了。可他偏偏用在跟七斤奶奶吵架的时候,七斤奶奶又是不识字的,被他唬住了,所以又用对了;换个识字的人就肯定要出丑,这是‘因人而异’。但今儿这么用,可以;明儿再这么用,就不灵了,因为七斤回家肯定要对他奶奶说,这是‘因时而异’。在咱们清南村,识字的人不多,刚才除了我,也就葫芦、板栗、李敬文、泥鳅几个大的懂那话的意思,若是换个地方,比如在清辉城里,又或者是京城,那儿读书识字的人多,你们想,要是黄豆说了这话,会是啥效果?”
她扫一眼恍然大悟的娃儿们,笑道:“这就是‘因地制宜’了。当然。这么说有些牵强,‘因地制宜’通常有另外的意思,是根据一个地方的气候、水土、地势、人情风俗等,做些合适的事情。”
泥鳅兴奋地说道:“我晓得了,我爹常说我小姑爷最会做生意了,见啥人说啥样的话,一人一个样。这不就是‘因人而异’了。”
板栗乐呵呵地说道:“我们家从山上接水下来,就是‘因地制宜’了。还有。北方种麦多一些,南方种稻子多一些,我们这里又种麦子也种稻子,也是‘因地制宜’。”
葫芦也似乎有心得。微微一笑,准备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惹得秦淼和红椒都扯着他问,偏他只是笑,就是不说话。
赵锋跟着武断地总结道:“只要能说得那婆娘不敢龇牙,黄豆这书就背的对。”
大家哄笑。
菊花看着一帮萝卜头叽叽喳喳地议论不休,跟梅子一起偷笑起来,杨氏也终于相信菊花是真夸她。顿时满脸笑容,觉得底气足了不少。
梅子一边纳鞋底子,一边羡慕地对菊花道:“菊花,你能说好些道理,我就不会说。”
菊花微笑道:“你不说,可是你为人行事就是最好的了,要不我能跟你这么好?有些人嘴上说一套。干出来的事却让人瞧不起。”
梅子听了有些难为情,瞥了菊花一眼,却高兴地抿嘴笑了。
吵闹了一番,小娃儿们叽叽喳喳地问板栗和葫芦,下午可是要去打兔子。待板栗说是后,立即一哄上前,围着板栗,说要跟他们一块去。
泥鳅眼珠一转。冲着菊花讨好地笑道:“菊花姑姑,我想跟板栗一块去打兔子,我正好带了弹弓哩。”
他因菊花跟他亲姑姑刘小妹像姐妹一样,所以也喊菊花为姑姑。
菊花喜欢小娃儿,当然不会嫌弃他们来橡园,但也不大欢迎他们去。
为何呢?因为山上也是有危险的。自家的娃儿。甚至娘家的侄儿们,出了事自己都能担着,可是别人家的娃儿要是在自己家的林子里被蛇咬了,或者是摔了,或者是被荆棘戳了手脚,那都是说不清的事。
她便为难地对小娃儿们说了自己的担忧,又对他们道,如今也不算太忙,不如回家跟各自的爹说,让他们找一天空闲,亲自带着他们去张家山上打兔子,她回头就跟板栗爹说这事。
李敬文懂事的很,他见菊花为难,便对小娃儿们说道:“菊花婶婶说的对,咱们这么多小娃儿去了,要是磕了碰了,大人肯定要怪婶婶。刚才七斤的奶奶不就是找事么?她家七斤还没咋地哩,就骂葫芦和板栗欺负人,这要是在板栗家山上碰伤了,那还不吵翻天了,再说,山上可是有蛇的。”
梅子见儿子这么懂事,十分高兴,摸摸他头道:“等你爹哪天有空闲了,娘跟他一块陪你们去。今儿就不去了,反正菊花婶婶家的山又不能长腿跑了。”
李敬文笑着点点头,转身找小葱说话。
泥鳅等人听了,有失望的,有心急立即回家叫人的,各自做了选择。只有赵锋无所谓地说道:“我才不怕哩,我娘也不会找菊花姐姐的麻烦。板栗,走吧。你还在磨蹭啥哩?”
于是菊花辞别杨氏,带着板栗等人回橡园,跟着一块去的还有赵锋和泥鳅。泥鳅家去叫了个小子跟着自己,却把弟弟黄鳝赶回去了,说他太小,跟着添乱。
不说板栗和葫芦等娃儿在师傅教导下练习箭术,且说柳儿娘回到家,越想越窝火,拍桌子掼板凳地骂七斤和板儿不争气,连个四岁的小娃儿也比不过,害她丢脸。
七斤还算聪明,书读得不错,虽然不能跟菊花似的,说出一番道理,却也晓得黄豆拽文,因此不服气地对奶奶道:“他那都是瞎说的。背书谁不会。”
柳儿娘瞪眼道:“那你咋不背哩?”
七斤嘟着嘴道:“那也不能乱显摆哩,白惹人笑话。奶奶没见敬文他们都笑了么?葫芦和板栗也把弟弟拉走了,就是嫌黄豆丢人。”
柳儿娘立马来劲了,睁大眼睛问:“丢人?黄豆背的不对?”
原来不是笑她哩!
七斤摇头道:“背的对。就是……就是……”
他苦恼地“就是”了半天,最后不耐烦地说道:“背书也不是随便背的,东扯西拉可不成。黄豆就是东扯西拉,所以才惹人笑。”
柳儿娘问准了孙子,先前那些娃儿不是笑自己,而是笑黄豆,便大大地松了口气,等回过味来,就想着怎样扳回面子。
她隔日就在外面说黄豆背书东扯西拉,小小年纪就会糊弄人云云。
可是,那些大点的娃儿当晚就跟家里人学说了今儿河边发生的事,因此,柳儿娘不但没扳回面子,反而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说她愣是叫一个四岁的娃儿念几句书就唬呆了,气得她半死,又无可奈何。
这日,她带着个下人去村里碓房舂米,还没进碓房,就听见里面有媳妇说笑:“……都说黄豆能耐哩,将来怕是比小石头都厉害。你说这么点大的小娃儿,咋那么机灵哩,愣是把柳儿娘唬得一愣一愣的……”
她气得怔住了,等反应过来,就要冲进去骂人,却听见杨氏的声音:“可别这么说。他一个小娃儿懂啥?跟着他哥哥背了两句书,就不知天高地厚起来,也就糊弄咱们不识字的人,叫那真正读书的人听了还不笑掉大牙哩!那天晚上我青木回家听说这事就骂了他……”
柳儿娘简直要热泪盈眶:这话说得多实在!
她不得不承认,杨氏这个时候没有趁机嘲笑她,而是承认自己孙子糊弄人,又承认她自己也是大字不识的,还真不是一般的厚道。想想自己跟郑家张家,到底也没大仇,一直闹了这么些年,算啥哩?
她正心里五味杂陈,就见杨氏从碓房里出来,一边拍打身上的灰尘,看见她一愣,接着又有两个媳妇各挑了担米和谷糠出来,说道:“老太太,走了。”
柳儿娘没说话,却也没像往常那样,对杨氏摆脸色,招呼挑谷子的小子,将稻谷挑进碓房去了。进去后,也没骂刚才说她闲话的媳妇。
杨氏见这婆娘今儿难得安静起来,不禁暗暗称奇,回去跟刘云岚说了,刘云岚也猜不透柳儿娘打得啥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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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一章 土产荟萃
青山粉厂于九月一日开张了,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作坊,上门道贺的人却不少。槐子和青木在集上摆了酒宴,请亲朋好友、各商行、货栈、酒楼的主人及保长、衙门书办和班头等热闹了一场。家里也摆了酒宴请村里人,酒席开在郑家。
同日,郑家的铺子也开张了,在秦枫的济世堂隔壁。青砖小瓦的房屋,屋檐下悬一匾额,上书“青山土产”四个方方正正的大字,并不出色,就是青木写的。
廊檐下挂着红辣椒、金黄玉米以及用橡子果儿串成的各式风铃,充满农家气息。辣椒是用红布缝制成,里面灌了细沙,缀上绿布做的辣椒蒂,乍一看跟真的似的;玉米是用黄色的麦秸秆编成。
三间铺面全都打通了,极为宽敞明亮,中间用矮竹屏风隔成数个区域。
刘云岚开这个铺子,本是为了自家方便,主要卖些橡子面粉之类的东西。结果,她和菊花逐一细数,发现两家可卖的东西实在是不少。于是,菊花鼓励她索性弄齐全些,等抽出空来了,再建两个小作坊,配合这间铺子。
因此,这铺子里除了橡子面粉、藕粉、山芋粉之外,另有酱菜区、干菜区、腊味区、干果区。
酱菜区有腌辣椒片、腌子生姜、腌豇豆、香辣酱、腐乳、腌萝卜干、酱黄瓜、酱菜瓜、酸笋、腌雪里蕻(暂未上市,冬天才有)、辣白菜(暂时未上市,冬天才有),所以必须要重新开酱菜作坊了,不然卖完了还得去方家进货。
干菜区有干笋、干蕨菜、干豇豆、干莴笋条、干木耳、干蘑菇、山芋粉丝、干辣椒、茄子干,野菊花也有,这些都是家里出产的。
腊味区有腊肉、腊鱼、小干鱼、香肠、腊鸡、腊鸭、腌鸡蛋、腌鸭蛋,这也都是家里出产的,只是必须要重新建立腊味作坊了,不然还得从方家进货。
干果区有桃干、杏干、柿饼、栗子、多味黄豆、五香花生、葵花瓜子、南瓜子、莲子、枣子。
菊花跟刘云岚过来逛了一遍。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不知不觉的,原来自家能出产这么多东西。她拉着刘云岚得意地笑起来。
两人见铺子里生意不错,便商议了一下,决定只卖自家出产的,卖完就算。一来她们也忙,没必要把摊子铺太大;二来能保证风味独特,喜欢的人吃了后。他就惦记着这铺子了,今年卖完了只能等明年,越买不着越显金贵。
所以,菊花刚把荷叶鸡的作坊弄稳妥。又开张了腊味作坊,谁让张家猪多、鸡多、鱼多哩。
这些都不难,以前都是做熟的,菊花发愁的是抽不出人来管这腊味作坊。
挑挑拣拣的,最后挑中了吴成的媳妇,也就是小喜的大嫂子来管理,何氏自告奋勇地说,她也能常过去监看,方才把这项目落实。
从此后。张家和郑家养的猪、鸡等物就不对外卖了。不,是不对外卖活的了,而是自家屠宰,自家加工,然后在自家的铺子里对外卖,或者做成荷叶鸡之类的熟食在来喜的铺子里对外卖。
刘云岚则开了酱菜作坊。其实之前为了备货,她早就安排人在家里做这些酱菜了。如今不过是专门另起一摊子,拨人拨房屋治家伙来做这些。
两人原是出于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小心思,却把这土产的生意做得如火如荼,每一批货上市,都被哄抢,这就是她们没想到的了。
九月初,待吴英和丁二成亲后,槐子便带着他们去了三元。买荒地置办铺子,然后一切交给两人打理,嘱咐他们具体事项跟张杨回禀。
紧张忙碌中,菊花差点忘了一桩事,那就是她曾经答应过贺夫人,说等闲了要请她过来玩的。果然。贺老爷恭贺郑家作坊开张的时候,提醒槐子,说弟妹当初可是答应要请他夫人去张宅做客的,可别忘了。
槐子好笑地看着他,说回去一定提醒媳妇。
菊花听槐子回来说过之后,笑着盘算:打墙动土,索性多请几家,不然也得罪人。这种交际只能减少,却无法避免,除非你不跟任何人来往,那实在太奇怪了。
她就跟槐子商量请客的事。
槐子点头道:“偶尔来一次,也不算麻烦。若是怕家里张罗不开,就去集上清辉酒楼请个大师傅来,金掌柜也是咱们相交的,必不难说话。”
菊花摇头道:“甭费心了,她们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像方家,各样富贵怕是都见惯了,我就是再精心准备,也难入她们的眼。因此我想了个主意,直接跟她们把话说明,请她们来捡蘑菇、采木耳、钓鱼、逮兔子和野鸡玩,各人所获的东西都归自己,晚上带回去。晌午也在外边野餐――烧鸡和烤鱼吃。这样又有趣,还省得家里人跟着忙翻天。”
槐子听了眼睛一亮,笑道:“这主意好。不过――”他想象着一群女人在林子里大呼小叫的情形,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怕她们累得半死,一样东西也弄不到。嗯,除了能捡些蘑菇。”
菊花笑道:“有些事当然不能让她们自己来了,她们难道不带小子和丫头?真要让她们自己来做这些,到时候麻烦的还是我。”
计议已定,隔天菊花就给各家下了请帖。主要是现在天气正好,正是秋高气爽、丹桂飘香、菊花金黄的时候,再往后,等天气转凉,山上就没蘑菇了。
这种待客的方式果然让大家耳目一新,都回说一定来。只有两家官眷,觉得菊花将自己跟那些商贾之妇相提并论,很不高兴,便说有事,不能赴会。
结果,到了九月五日,下人回说方家不但去了方夫人,连六小姐都去了,一时间倒踌躇起来,想了想又匆匆准备一番也赶来了。
因下帖子时,菊花另外附书信专门提点,各位夫人小姐都做了充分的准备,比如衣服,肯定不会穿那种裙裾拖曳的锦衣华服,代之简便爽利的衣裤和各式披风,又挑选精干的小子和丫鬟跟随。
菊花则准备了十几抬竹椅,就是将竹篙绑在竹椅两侧,上山下山时方便下人抬着她们。指望她们自己爬,那是不可能的,又从云影那买了不少药物。
清了一处山林,将这些娇客带进去,顿时林中就热闹起来。中午,刘婶让人送来烧好的荷叶鸡,又配了各色果子吃食,顺便寻了块空旷的地方,烧烤兔子和鱼,这野餐也像模像样。
这些内宅夫人和小姐聚集在一处,跟郊游似的,各样欢笑趣事也不必细说,只是她们毕竟不同一般人家媳妇,便是在游玩的时候,也不忘了交际应酬。
攀比下家世子女,打听些官场生意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