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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木筠迷迷糊糊听到点动静,头转向门口,随口问道。
“没什么,王嬷嬷去瞧瞧午膳。”
“我自己吃?”木筠隐约记得王府里吃饭,女眷是该在一起吃的。
苏珍答道:“王妃病的这段日子,都是各在各院吃。”
“哦……哎……轻一点轻一点……再轻一点……对对对,就这样……左左左。”木筠懒得再问,全神贯注指挥着在肩膀后背按摩的双手。
怪了,平常她最最恨别人用“捏”的动作碰她,碰一下都不行,又酥又痒——绝对不是舒服而得酥痒,鸡皮疙瘩都掉一地。
人家都说按摩很舒服,但她是光是想象用大拇指和其他四个指头夹住肩膀上那跟筋膜,就浑身发冷,长这么大从来没让人按摩过。
可是今天,当苏珍见她直打呵欠,主动要帮她按摩,被她理所当然的拒绝,皱着一张俏脸被拒绝的沮丧时,垂手站在原地的模样,让她好有罪恶感……没办法,勉强答应让她捏一捏,但事先说好,一旦不舒服,绝对无条件停手。
“绝、对、不、会、难、受!”苏珍兴奋的摩拳擦掌,让她有种想赶快落跑的冲动。但是显然苏珍的动作更快,当真是指如疾风,势如闪电,一把按在她肩膀上。
木筠已经做好了张口狂叫的准备,没想到指尖隔着几层布料,不轻不重,触感很不错……
“力道还可以吗?”苏珍紧盯着王妃面孔,不放过一丝蛛丝马迹。
“嗯……很舒服……”舒服得让她眼皮好重,好想睡觉。
“木筠姐困了的话,可以睡,我继续按摩。”苏珍善解人意的说道。
木筠点了点头,喃喃自语一句苏珍你手指功夫不一般,便安静下来,不再说话,苏珍以为她睡着了,刚准备松手,又听王妃头埋在枕头里,透过小小的缝隙闷声道:“我穿太多了,帮我脱掉一件。”
“这……”
“我突然很累……”木筠轻声道,“脱了外套按摩力度更大些。”
“是……”
木筠闭眼躺着,脑子却十分清醒,朝霞下的豪情壮志在看完右赫理海珠留下的惊人业绩后烟消云散:她不是人,她能做到的,她完全做不到——她有持之以恒的耐心,她面对丈夫的敷衍能隐忍,她能和许多达官贵人保持良好的关系,还要随时在人面前保持高傲尊贵的态度。
以一个不得宠的正妻,要能够让趋炎附势的下人们心服口服,可见她做得有多完美,完美到挑不出毛病,完美得让人无言以对。
这样的完美对任何人都是一种压力,尤其是对她,木筠扪心自问,她真的完全做不到。
换作是她,那几本记录打开一看,只有开头两张纸有记,后头完全空白;换作是她,面对这种在床上都会叫错名字的男人,她一定给他两个耳光,然后收拾东西离婚——无关婚姻制度;换作是她,面对别人的冷眼,她只会满不在乎,表现得更加放任自流,而做不到挺直腰杆,硬撑十多年,用实际行动打得别人无话可说。
她不是右赫理海珠,可是命运却安排她住进了她的身体,让她控制着一具完全陌生的躯壳,躯壳是温暖的,但是她怕。
失去手臂或大腿的人,突然间被安上义肢,面对不属于住进的东西,会觉得陌生,不知如何使唤,她比他们更惨,她全身上下都不是自己的,等于换了个“义身”,这种感觉有多可怕:安静下来,听着不属于自己的心跳;紧张时候,感受着不属于自己的血液冲向头脑;伸手,那是不属于自己的掌纹;抬腿,那是不属于自己的牵引。
什么都不是自己的。
偏偏她的头脑和这身体配合得天衣无缝,至今也未出状况,浑然天成。大概要归功于她们的身高身材差不多,要是稍有差距,她就要出糗:要是右赫理再矮一点,碰到高大的门槛,说不定她会下意识的忘记自己已经变成了个矮子,低头;要是右赫理再高一点,她会突然分辨不清高矮,一头撞上去。
她闷闷笑出声。
苏珍的手在她腰上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是不是她捏轻了,让她觉得痒?
木筠摇摇头,苏珍放心的继续,又被叫停。
“苏珍,怎么办?我怕我以后做不到这么好。”木筠把头埋在枕头里,十分沮丧。
感受到苏珍下了床,轻轻半跪在床头,木筠把脸转过来面对她苦笑:“你看,以前的我这么有厉害,这么能干,现在醒来了,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会——一切都要从头做起。”
而且不知会做成什么鬼样子。什么惶恐一扫而光,什么一个旧的结束;,一个新的开始,她现在越来越担心了好不好!
“木筠姐……”对上她惶惶的眸子,苏珍反而比她更坚定,她笑着安慰她,一切从头做起没什么不好,只是累一些,可是并没有人要求她一次就要完成所有,她可以慢慢来,苏珍和王嬷嬷都会帮她,即使所有人都落井下石,她也会站在她这一边。
她的话让木筠不那么担心,奇怪,她只是昨夜第一次意识到有苏珍这个人,现在她低沉的话语能教她安心,覆上她双眼的纤长手让她完全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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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珍收回手,站起身子,床上的人已经沉沉睡去,疲惫的模样让她心生怜悯。
她知道从前的王妃要做很多事,每天都那么累,不止是身体,还有心。
她很少见王妃笑,总是微微蹙眉,她知道王妃会偷偷在夜里哭,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种悲哀得让她不自觉的替她难受。
苏珍记得那是她十五岁,已经进府两年,已经眼睁睁看着她心力交瘁了两年。
某次轮到她守夜,在王妃整夜未睡后,一大早去王爷请安时,她替她开门,距离很近,近到能见她妆下的倦容,苏珍脱口而出请她不要这么拼命,保重身体。
那时她跟王妃的乳母王嬷嬷关系已经很好,然而也只是个粗使丫头,根本不配与王妃主动说话。话一出口她为自己的逾越而懊恼害怕,以为会受到以下犯上的重罚,没想到王妃对她露出笑容,轻声对她说:“我也想歇息……可有些事,我不得不做……谢谢你。”
然后笑容渐失,疲惫重袭眼角,王妃对她颔首,正身走开。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王妃的笑,王妃对她的话微微惊愕,略带腼腆;
那是她第一次接受身份比她高的主子向她颔首,诚心实意;
那是她第一次以粗使丫头的身份,听到别人对她说谢,发自肺腑。
叫她将王妃的笑容牢记心底,命自己永生不忘,她做不了别的,只能发誓对主子尽忠。
这次王妃醒过来,跟从前完全不一样,她开始经常笑,那是狡黠的笑容,笑得那么熟练,仿佛从前的每日她都是这样笑着过来,仿佛淡漠的表情和夜间的哀哭都不曾存在过;她会厉声说话,会动手打人,为了她,为了一个身份低贱的粗使丫头。
苏珍觉得忘记过去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从前的她太累,没想到刚刚王妃居然还会为担心做不到像从前一样完美而难过。
停不下来……大概说的就是王妃这样的人吧?苏珍想着,已经走到门口,轻轻开门,王嬷嬷正好站在她面前,身后跟着两个丫头,人手人一个托盘,见她一愣,随即笑道:“真巧,你看,我刚刚到,你就替我老人家开门了。”
苏珍抿嘴笑,和王嬷嬷分别接过身后丫头的托盘,放在桌上,然后打发她们退下。
十多个或空或满的玉盘玉碗,盘碗里都是一点菜,十分精致。
白果鸡片汤,玉兰虾,白玉豆腐,清蒸鸭,腌胭脂鸡,火腿烩鲜笋,枫露茄子,蟹肉卷,还有碗香稻粳米饭。
端菜上桌,苏珍取了一个空碗,挑了些菜,尝了尝——试毒,确定没事了,才放下碗筷。
王嬷嬷往内室看了一眼,叹道:“这孩子熬了十多年,终于能赖在床上歇歇——你去叫她起来,用完膳再睡。”
苏珍放下碗,走进内室,轻唤醒海珠,替她整理好衣服,木筠揉着眼睛走出来,嘴里嘟囔着:“困。”
王嬷嬷道:“有的是时间睡,不差这一会儿。快过来吃饭。”
木筠走到桌前,愣了半晌:“这么多?”
王嬷嬷笑:“多什么,你昏睡了半个月,才进了多少东西?不补回来身子怎么吃得消?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王妃向来吃不多,而且讨厌浪费,所以菜色一般以精为主,量不多,今天她特地多置办了几个,为的是给王妃补身子。
木筠更愣:“哦。”
一屁股坐下,伸手抓起筷子就吃,吃了几口才发现不对,桌上筷子虽然摆了三双,苏珍和王嬷嬷却分别立在她左右手边,候着。
“怎么不吃?”
苏珍和王嬷嬷面面相觑,苏珍开口道:“王妃用膳,我们在一边布菜,完了,我们再去厨房吃。”
“那这筷子……”
“按理,王妃不用动手从盘中搛菜,若有想吃的,跟我们说一声即可。”
木筠下意识望望手中已经沾着菜汁的筷子。
“那你们就是要站着看我吃了?!”
一老一小默契点头。
开什么玩笑?那还不如不要吃,被人盯着吃饭,要多难受有多难受,难道她们没在麦当劳用餐高峰期吃过饭吗?若你不幸就是那个正在吃饭的可怜人,一定有一群人捧着托盘,虎视眈眈的盯着你,恨不得替你把嘴里的食物嚼完,让你早点滚蛋——对,她们没有……但是……
“这样很难受很别扭的知不知道?!”
王嬷嬷叹气:“府里的规矩向来都是这样的呀?”
“我不管,要么你们就坐下陪我吃,要么你们现在就到厨房吃饭,留我一个人在这就可以了,以后也各自吃完了再来见我,再要么你们出去逛一圈,等我吃完再回来——慢走不送。”
“主子……”苏珍皱眉。
木筠猛拍桌子:“又叫我主子!王妃王妃喊了我半天,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木筠姐……”
继续豪迈的一拍桌子:“坐下吃饭!”
被气势所震慑,两人乖乖坐下,苏珍拿着刚刚试毒的筷子,王嬷嬷拿着本该为王妃夹菜的筷子,二人哭笑不得,苏珍举箸犹豫,瞥见木筠恶狠狠的目光,不禁寒噤,赶紧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过于紧张,味同嚼蜡,王嬷嬷悄悄捏汗。
“厨房那顿就省下来吧,别为了掩人耳目,转身又要吃一顿。”
吃完饭,木筠当然没自讨没趣的伸手收拾,苏珍比她麻利多了——看她跟王嬷嬷收拾完碗筷,一人托一个托盘走出门,她不忘好心开口:“饭吃到饱就行,你们千万不要去厨房装模作样又吃一顿,撑坏肚子不好。厨房下人那边,就说我病出怪癖,总怕有人下毒害我,试毒我不信,一定要跟人一桌吃饭,要死大家一起死才——这样就行了——听到没有啊——”
她看得出,这一顿饭,她们吃得不舒服,不过她一向很小人,这次更是很小人的认定:苏珍和王嬷嬷吃得不舒服,总比她难受吃不下要好,而且没关系,相信她们会习惯的。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越走越快,生怕再从她嘴里听到什么莫名其妙的要求,木筠捧腹大笑,旋回屋里,翻看那箱子里的记录。结果足足十几册,看得她头痛……木筠把书扔放回箱子,十几厚册将箱子填满,似乎……有点不对劲?
木筠愣了片刻,想到了什么,关上箱子,然后细细看箱子外壳。
这么大的描金箱子,怎么会放个十几册就满了?
木筠伸手比划了一下,要么就是箱底无比的厚,要么就是……底下应该还有一个空挡夹层?
木筠的好奇心空前的翻腾起来,如果真的有夹层会有什么呢?难道是偷情的证据?!
女人八卦和窥探隐私的心理战胜了理智,她倒出所有账册,放空箱子,决定使劲全身解数,捣鼓这个看起来品质感和安全感超强,不可能被她这种人随便捣鼓开的大东西。
从哪下手?这里有个突出来的珍珠……按一按,说不定能行。木筠随手一按。
“啪” 箱子底向两边分开,露出夹层。
“呃……”
如此之神速,惊愕之余,木筠自己都很汗颜,难道她去做小偷比较有前途吗?
嘀嘀咕咕,咽了口吐沫,好紧张,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万一真的是偷情的证据怎么办啊?不知道会不会是淫诗……
手越伸越里,猛的一捞——是纸,而且手感跟外头那些册子一样——难道真的是淫诗?木筠心稍稍提了起来。
探头看去,发现是几本小册子,她抖着手拿出一本,又抖着手打开其中一页,顿时呆住,飞快的往下翻阅,仍掉,换一本,继续翻,翻了个透。
心一点一滴,渐渐冰凉。
这些不是真正的册子,而是信件,恰当些说,是纸条,一张纸只记一个名字,一个日期,几百张纸条,便有几百个名字。
伊尔太傅,郑太保全家,左领大学士,领侍卫内大臣高崎……
他们都是死人,因为不同的名字一长串文字后,或“薨 ”,或“卒”,或“亡”,跟着死亡的气息,白纸,黑字,透着的是鲜血淋漓,让人全身发冷。
更让她冷的是后缀,“于妾剑”。
“薨于妾剑”
“卒于妾剑”
“亡于妾剑”。
她认得出,这是右赫理海珠的笔迹……
苏珍和王嬷嬷回来时,木筠已经收拾好,包括她的表情——一切毫无痕迹。
痕迹全留心底。
“她”杀过人——她所拥有的这具身体,这双手,曾经握这剑,抬剑,一划见血,一刺到底。
她不怕,她说了,她是个小人,小人是不会为跟自己不想干的人命害怕担忧的。
她只是震惊和疑惑——
王妃不是只要吃吃喝喝,每天安心做个傀儡,攀交情凑份子的人物吗?没有人告诉过她为什么要杀人有这么大的本事杀人还杀了这么多人王宫里有这么多的高手低手为什么要轮得到她杀人?是三王爷要求她的?
木筠还记得那句话。
“……真不知你要多久才能好……我不是急着催你,只是……”昨夜三王爷的话,犹在耳边。
天衣无缝,她顿时明白。
那是他委婉的催促。
昨夜的温存,是报酬,是交换,是诱惑,是奖品——唯独不是爱。
第八章
作者有话要说:开虐需要铺垫,大家情绪堵很亢奋,我了解,真是汗,这个文才写七章就已经超过之前一篇文写二十几章的评论了,果然是这种类型比较好看么?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
木筠后悔打开机关,后悔看到这些——仿佛她卑鄙的窥视了别人努力隐藏得很好的假象。她以为三王爷对右赫理海珠至少还有一份情谊,看来她错了。
像从睡梦中清醒,她毫无理由的心烦意乱起来,更怪的是,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一股 m陌生感在她体内翻腾洋溢。
手掌在眼前慢慢张开,细白,直长的手指,手指和手掌间的交界处有点点茧痕。
就是这只手,轻而易举带来血光剑影。
木筠闭上眼,黑暗一片,失去视觉,听觉,触觉变得异常灵敏,她不是在独立思索,而是不由自主的感受。
恍惚间,一股温湿顺着指缝缓缓流下,掌心,手腕,手臂,粘稠,带着腥味,蛇一般蜿蜒,渐渐鲜血在她手臂蠕动的速度加快,不再缓慢,迅速攀上她身体,鲜红的色泽带着愤恨的怨念,沸腾起剑下撕裂的亡魂,立刻就要狰狞的侵蚀她湮没她——
她猛然甩手,睁眼却见素手干干净净,空无一物。
是幻觉,可是异常真实,那股子粘腻仿佛还在手间肆虐,那一张张狰狞的惨红面孔仿佛还在眼前。撇开视线,木筠的身子完全僵硬,她握紧拳头,这种幻觉算什么?送她的礼物吗?
与其说是幻觉,倒不如说是……像是回忆……源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