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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她对他的顺从似乎已经不关乎感情,逐渐成了改不掉的习惯。
他们越来越默契,越来越平和,越来越不像夫妻,越来越像合作伙伴。乳娘说,正室要做的就是这样,打理好府内生活起居,日常管理,这就足够。
然而她却不满足,她想要的,是李氏和王爷一起的感觉,那是奢望。
她只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够鼓足勇气离开,永远不要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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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无关公平与否,不是一个人完美就值得爱,也不是不完美就不值得爱,你爱的不爱你,爱你的你不爱,牵扯到爱的事,总是乱七八糟,海珠的心无声道。
木筠同意,她实在没资格说别人窝囊,她何尝不窝囊?对于子清,明明她没有错,她一样心甘情愿的等待,等待他有天愿信她解释,等待有天他回心转意。
右赫理海珠所处的时代,跟离婚,跟皇子离婚,根本是不肯能发生的事情,而作为现代人的木筠,没有这种古板的观念。结了婚都可以离婚,分手的男女当然可以追求新的幸福,凭心而论,她何尝不知道忘记端木子清,重新找个男人是更好的选择——
可她还是选择了等待,并且有永远等待下去的趋势。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是夜,木筠跟着凄然女声吟念着这一句,反反复复。
经历过一个深爱的人,其他所有人都黯然失色,眼中再无他人,只有他,在眼里是爱情就是这样主观。
是我做了错事,错在太爱,错在陷太深,错在离不开。
谁爱,谁错。
“爱得忘不掉么?”
第九章
三月,春光明媚,花园子里牡丹开得艳丽。
府中女眷按照惯例办起茶会。
园中花间有嶙峋山石,石下置桌案椅几,瓜果点心,一群女眷中夹着几个孩童,衣着光鲜,在此赏花玩耍。木筠认识的只有海珠,李氏,王乳母成乳母,右赫理海珠坐在正中,面上仍是淡笑,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看得出她并不喜欢一群人聚在一起——然后三王爷远远出现,身后跟着稚气的檀夏,穿着款式不似女眷们都以华丽庄重为主,周身衣料轻如薄纱,虽然不透不露,却都是柔柔贴身而着,裹着少女刚刚发育的身体,花蕾般娇嫩,发辫佩饰也看得出花了心思——她低着头,两人走到众女眷处。
女眷们福身下拜,檀夏回拜,三王爷笑着颔首,抱起飞扑而来的一对双生小女儿,李侧妃怀抱小世子,时不时送到王爷手边逗弄,笑意盎然。
说了几句话,三王爷放下孩子,对檀夏低头轻语,似乎是叫她与女眷一同戏玩,然而她小脸一皱,抓紧王爷的衣角,嘟起嘴死活不愿过去,三王爷拍她脑袋,她抿嘴看他,就是不依,三王爷没辄,只好带她离去。
李侧妃酸涩道:“檀夏倒真是美人胚子,这身衣服也只有她能穿得好看,我们一穿可就不伦不类了。不过才十四岁,便把咱们王爷迷得神魂颠倒,听说前几日在王爷书房,檀夏已经了人事。这才几天?便把王爷吃得死死的,看来咱们又该多个小姐妹了。”说罢咯咯笑起来。
李侧妃受宠,说话自然可以少些顾忌,别人可不行,只能四下窃窃私语一番罢了。
又听一个温柔女声叹道:“也不怪她,生得如画中人一般,三王爷扶她上位,也是应该的事……”
李侧妃轻拍着小世子,又道:“苏尔姐姐说得极是。海珠姐姐,檀夏是您亲手带大,又是亲自调教,能调教出了这么个美娇娘,王爷心中定是感激……”原来那个柔声女子便是苏尔氏。
话说一半,似笑非笑,众人皆捂嘴,目光窃窃相传,一致对上海珠,只听她淡淡开口道:“府里的女子众多,心思在王爷身上,不在女子——谁都有可能是王爷的人,王爷喜欢谁,便是谁的福气,岂容你我置喙?”
王妃开口,众人噤若寒蝉。
李侧妃碰了个软钉,哼了一声,不开口,几个乳娘婆子见气氛尴尬,便插科打诨,一下子又热闹起来。
苏尔氏移坐到海珠身边,低声安慰道:“姐姐,谁都知你视檀夏若亲女,这会儿心里是不好受,不过咱们都是王爷的人,自然要看开些。”
海珠道:“妹妹多心了,毕竟檀夏不是我与王爷亲女,真做成了姐妹,说不定更亲些,倒也无妨。”
苏尔氏笑道:“姐姐可瞧见秀儿,珠儿没有?瞧着她们小姐妹张手扑到王爷身上,手上小镯子还叮叮作响,真是可爱……”
海珠一笑,道:“那是昨儿我差桂嬷嬷送给她俩的,各一件银铃小镯子,小世子手上也有一个。”
苏尔氏惊讶叫道:“原来是姐姐送的,我说怎么这样眼熟!”
声音把李侧妃吸引过来了,含笑问:“什么这样眼熟?”
苏尔氏抬头,让了个座位给李侧妃,笑着逗着小世子,道:“没什么,我看秀儿珠儿手上戴的镯子精巧,甚是眼熟,刚海珠姐姐说是她送的,小世子也有一个,我才想起来。”
“想起来什么?”李侧妃将小世子抱在怀中,侧身向海珠坐下,随口问道。
“这镯子式样,不是跟裪儿那个一样么……”
李侧妃蓦的变了脸色,苏尔氏一愣,像是猛然想到了什么的,顿时噤声,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出声:“妹……妹妹……”
海珠侧首望向她,不知她何故突然不出声。
李侧妃捉起小世子的乱挥的小肉手,仔仔细细看着,脸色愈发的难看,又唤来秀儿珠儿两姐妹,同样捉手而视,脸色铁青,面向海珠尖声叫道:“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海珠皱眉不语,似是不懂她的意思,王乳母赔笑道:“李侧妃息怒……”
“息怒?昨儿送个镯子来,我还当你是好心送福——结果你送个催命镯!”
海珠身子一震,沉声道:“这有何不妥之处?”
“不妥?”李侧妃恨声:“谁不知裪儿走时戴的镯子也是这系银铃铛的式样?”
动静愈发的大,众人停下嬉闹,都被吸引到这边。李侧妃不依不饶:“若不是苏尔姐姐告诉我,我还没发现——你好恨的心,自己儿子死了,还要拉我的孩子陪葬不成?”
“李娉慈,你!”海珠不由脸色一白,指着李侧妃,气得说不出话来,王乳母也气得脸色铁青,扶着海珠帮她顺气,
其实海珠本育有一子,名作容岳裪,养到两岁,半年前得了急症,走得甚急,病发到身亡,不过一夜,一夜丧子,已让她肝肠寸断,套上生前最喜欢的小银铃镯才将他下葬————
年幼孩童戴银铃镯子,这本是风俗,而镯子式样本就单一,不外就是铃上雕的花纹不同,而秀儿珠儿和世子的镯子根本与裪儿的不一样,此刻李氏拿这铃铛说事,分明是有意污蔑,本来海珠也不会在乎,偏偏李侧妃口不择言,拿她早逝幼子当幌子———
丧子之痛让她好几次要跟着孩子一同离去,好容易平复下心情,不再每日消沉,今天的赏花会也是王嬷嬷劝了半天她才来,然而李娉慈又毫不留情,将这根刺又深深扎进她心里,她的心情可想而知——
海珠嘶声道:“孩童带的镯子本就差不多,若嫌镯子不好,骂到我头上我便是,是我碍你的眼,占了你觊觎的正位,为何拿我故去孩儿做幌子?!他招你惹你?!人已去,为何要提他?!这种时候,你还只想着打压我——秀儿珠儿今年也不过两三岁,你此刻怀中还抱着一个,就这样你还不忘用孩子作刀剑戳我的心么?说狠心,我们俩到底是谁更狠心?是谁?!”
府中女眷明争暗斗,大家都看在眼里,心知肚明,然而无论怎么争怎么斗,出于颜面考量,多是暗中使坏,明中只是争个口舌之快罢了,如今李侧妃出言争执,居然扣了如此大的黑锅在右赫理头上,显然是自认到了火候,忍耐不住再被压在下头,等于是侧妃正式向正妃宣战,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换个人便是找死,然而考虑到李侧妃受宠程度,她不是不能做。
海珠怎会不知道李氏的心思,这女人不够聪慧,恶毒全写在脸上。
李氏只想听她低头道歉,一句虚假的妹妹抱歉,便能定了她俩今后的上下地位。
一句道歉,换她安宁,她不是做不到,若换一个借口,这交易不过分,然而李侧妃既然要彻底挖她的肉,她便绝对不可能再忍这口气。
她气,她恨,她咒,她怨。
气她无能为力,恨亡魂无眼,咒老天不公,怨他——怨他给了她孩子,给了她奢望,到头来只是天堂坠入地域的凄凉。
裪儿出生前,她怕,怕得要死,怕她的罪孽报应到她的孩子。
她甚至一度想要放弃这个孩子,怕他从她肮脏血腥的身体中出世,会让他沾上一生洗不掉的罪。
然而终于那日裪儿出生,她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终于脸色苍白全身力竭而卧,乳娘将抱裪儿给她,第一次将那软软的身体搂她怀里,第一次看到他皱皱的小脸,第一次喂他喝奶看着他满足的咂着奶水,轻轻晃着小脑袋,她泪流满面。
那一刹那她什么都不怕了,她不能怕,她要鼓起勇气,保护自己的孩子。
她甚至可以庄重的告诉王爷,她绝对不会再杀人,她要诵经念佛,洗刷她的罪孽,为孩子祈福。
然而命运仍是未放过她的孩子,裪儿死了。
到现在她仍清楚的记得,裪儿最后轻轻唤她一声娘,平日机灵的眼眸迅速黯淡下去。她握着裪儿渐渐冰凉的小手,冷入心扉的感觉,她用尽全身力气抱紧他,努力给他温暖,那小小的身体仍是热不起来,越来越僵,越来越硬。
刚刚牙牙学语的孩儿一夜间变为尸体,她无法接受,她嚎啕大哭——孩子是她的生命,是她的一切,孩子死了,她的命也跟着失了。
裪儿出生后,世界都不一样,她可以一整天围着他转,为他哺乳,逗他发笑,教他说话——他刚刚会叫娘——
她甚至不再那么看重三王爷,只因她有了孩子,愿意为孩子付出一切,甚至愿意为他去死,从前她想为三王爷掏心呕血,此刻只想为她的孩子做。
她认定是自己害了他。她犯下了滔天大罪,承担的却是裪儿。如果有可能,她愿意拿命换回她的裪儿——毫不犹豫的——然而换不了,她回天乏力。
脏的是她,而裪儿是干净的,她决不容忍裪儿被人当作一个可笑蹩脚的借口。
她怒斥李娉慈,字字血泪,句句在理。
李侧妃本以为可再推她一把——反正她失了儿子,担忧地位不保,一定不敢多说,看她模样意志消沉,也说不出什么。只要右赫理愿意顺着她的话,认个错,这个台上台下就分得很清楚了,再逼她下台是很容易的事——谁想这女人居然把话都扯开!
被生生揭穿,挂不住脸,哼了一声便想走。
右赫海珠拦下她:“站住!我话还没说完,你敢离开?”
李侧妃不由停下脚步,只是不回头。
右赫海珠乳母搀扶下站起来,也不看李侧妃,冷声道:“你以为我失了个儿子,便活不下去了?我告诉你,就算我死了,这位子你也得不到,趁早死了这条心。”说罢摆袖离去。
留下众女眷面面相觑,李侧妃这才回过头,丝毫不见愧疚,反而更添愤恨之意。
“叫我死了这条心?想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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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不,是凌晨,天还没亮。
王乳母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精神,早早端来温水,伺候木筠洗脸漱口。
生活还是要继续,既然王妃的病好了,那么一切归于正轨,恢复正常。
正轨的生活从早晨开始,要早起,要打扮自己,要到宝婵阁——她原先住的地方,现在是三王爷和檀夏的住所——向三王爷请安——
真TM烦。木筠有非常严重的起床气,连泼了几下水也压不下火。
有起床气毛病的人都知道,起床气,很难消,而且不由自主想到更气更气的事,然后越来越气,最后气到爆,爆过之后一切复原,神清气爽的开始一日新生活。
她实在是没心情见那个倒霉王爷,想到要去见他就气,又想到势必要看见那个脑残的小三,更气。
十五岁的小三——不对,在这个时代她不是小三——但是跟一个虽然只比她大十三岁但是好歹也算是养父的男人搞到一起——是被强迫的没错,但是强之前她就不信没感情,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么,面对个成熟好看的男人,总有那么点儿情结,难保不动心。
这会儿跟着耍别扭都是因为自尊心强拉不下脸,否则恨到成亲当天还拿匕首捅三王爷,搞成这样还能每夜安安稳稳睡一起?再过两年打死她都得死缠着不放,虽然长了一张跟自己相似的脸庞,但是木筠恨不得用最恶毒的话诅咒这个逼宫太甚的异样世界非主流——穿衣服还要搞个与众不同,她当自己什么啊?
还又爱又恨又哭又闹玩心理挣扎肉体挣扎——挣扎屁,这么挣扎去死好了,跳河上吊咬舌切腹喝毒药,跑这添什么乱?
再说十五岁也不小了,还当自己是顽皮LOLI颓废系呢?人家夫妻合法性生活你掺和什么?这不纯SB么?
偏偏好死不死还长了张跟木筠从前一样的脸,码不准还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檀夏还是她木筠的前世今生——看着她当三,岂不是跟看着自个儿当三是的?要多难受有多难受,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去见她就是自找苦吃,那木筠不是更SB么?
木筠承认自己是位极有正室风范的女人,正室以外的一切女人都不受待见,尤其是这三儿影响了她的正常生活——敢情那苦情声调的吟诗声就是被三儿逼出来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唐朝的诗歌会传到大盛朝——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四句诗从小开始缠她,一直缠一直缠一直缠到现在。
现在终于知道是一个跨越时间,跨越空间的女人对她死不放手,却窝囊的发现,自己对她的打搅完全气不起来,因为俩人经历也差不多,木筠自己还不是对子清一样的死心塌地,只不过少了海珠的胸襟,对其他女人木筠绝对不能容忍,还有如此丧心病狂的丧失自我言听计从,她都不敢苟同。
她理解她。昨夜木筠认输的看着镜子:“我知道你被抢了丈夫很委屈,我也很同情你——可是你到底要我来干吗?好歹咱们也算认识小二十多年,你就不能说清楚点儿么?”
理解她,但是还是不懂为何海珠要她来代替自己。想破头也想不出。
难道这种事是要慢慢挖掘体会的么?木筠边画眉边嘀嘀咕咕,王乳母已经催促她了,只好加快速度,冲出门。
“鞋子!鞋子!”乳娘把她拦在门口,急着摆手。
鞋子?木筠低头看,绣花鞋,没错呀?
“去请安,得穿上矮盆地鞋。”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王嬷嬷抽身取鞋放在木筠脚边,老年高八度声音,听到耳朵里还勉强受得住,到了脑子里便自动乱成一团苍蝇嗡嗡嗡乱叫,搅得木筠头昏脑胀——“苏珍呢?”她没话找话的打断乳娘。
“一大早就不见人,不知跑哪去了——你问她做什么?还不快点穿鞋!”王嬷嬷见木筠笨手笨脚,恨不得替她穿,木筠看她的表情,很想送一个“残暴乳娘”的外号给她,不过听起来太淫秽,像是什么特殊种类的AV……
“哦……”
“算了,我来。”
弯下腰,王嬷嬷恨铁不成钢的替她系上鞋子,让长辈帮着穿鞋,木筠非常的不好意思,非常的汗颜,觉得自己非常的可耻,但是谁叫她不会穿呢?
这鞋子颇为正式,比起她一直穿的软底儿绣花鞋,多了个类似满人花盆底的底子,只是没那么高,所以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