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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端言能想起这一句来,还是一位领导屋里挂着这幅字,据说是位挺有名的诗人写的,要问沈端言是哪个,她完全不知道。她想着人领导能挂这字,应该送沈观潮也得宜,且感觉意思还算不错。如今沈观潮已经不在朝堂,这句诗文颇有点“我已隐退江湖,纵然江湖盛传着与我相关的传说,不过时人是毁是誉都已经无干与我的闲情,只偶尔出现在我手中的诗文才真正能抒怀解意”。
感谢原主,留了点遗泽给她,至少她不用为自己写不出一笔好看的字而烦恼。写完字,卷吧卷吧交给青茶,让青茶拿到城中去裱,待沈观潮寿辰前一日取回既可。
折折腾腾间,就到了沈观潮的寿宴,沈端言大清早就被六盏茶挖起来,又是梳洗打扮,又是塞食物,好不容易她清醒得差不多时,马车已经快近城门了。沈府的位置要比顾府好上许些,离护城河极近,细柳依依,碧波泛泛,开门便对水,可望宫墙,是整个长安城里位置最好,也最上风上水的地方。
马车停下时,沈端言还有些不安,主要是传闻以及原主的印象中,沈观潮都是一眼可看穿所有的存在,存在就是为了打击别人信心的存在:“我……不知爹爹可会训我。”
红茶:这时候知道怕挨骂了,早时您干什么去了。
“大人最是疼您,怎么会训,若知太太委屈,不定怎么难过呢,哪里还舍得训。”青茶赶紧扶了沈端言,别到时候因为这一点犹豫,坐上马车又回去,连寿宴都不参加了,那到时候可就真是难听。且,府里夫人又不好相与,真作出点什么来,只怕到夫人那又是一番磋磨。
沈端言:我怕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不过人已经到了门口,不进去是不可能的,只盼着今天沈观潮往死里忙,应酬不过来,她走走过场就赶紧圆润地滚回去。
接待沈端言的是沈敬方的太太,原主的二嫂,是个极端庄妥贴之人。未语先笑,见人总是眸光清正,叫人看了便觉得是个可以亲近的:“有劳二嫂相迎,二嫂辛苦。”
“总盼着你来,父亲和你大哥二哥都念叨着呐,快些进花厅来,今儿个你往日的闺阁旧友也来了不少,都正念着你怎么还不到。”沈赵氏轻轻托着小姑子的手腕往花厅走,花厅里正笑笑说说好不热闹,待沈赵氏托了小姑子进门,屋里好几个人就率先站起来,嘴里啧啧有声,这个也笑那个也笑,挤眼弄眉很是让人觉得亲切。
沈端言脑子里转一圈,就立马知道了这几个是谁,都是原主旧年在闺阁中来往最亲密的几个,其中就有萧霄的姐姐萧雯:“诶哟,可见着我们端端了,自从出嫁后,可就难得见你一面了,光顾着恩恩爱爱,却把我们都给忘到脑后去了。所以说,端端这样娇软的姐妹最靠不住,一旦嫁人,光顾着冲相公撒娇犯软,哪里还记得我们这些闺中姐妹。”
“正是正是,瞧她这被宠坏了的样,真让人想掐一把才好。”
几人引着沈端言往里走,沈端言倒是没见到继室沈王氏,只有大嫂沈孙氏在那招呼着众人,与沈孙氏见了礼,沈端言便坐下与一众女眷们说笑起来。说说脂粉珠花,说说衣裳妆容,再说说夫君子女,这便是女眷们花厅茶话会的主要内容。
如果一直这么着,倒也还不错,不过很快沈王氏一来,很快气氛就不对了。倒不是沈王氏如何气压低,而是沈王氏假的让沈端言有点恶心吧,还让人人都觉得这是个好后妈,唯独沈端言几个闺中好友不屑地小声嘀咕,嘴中轻哼着“惯是会装”。尤其是萧雯,还低声轻骂了一句:“真是个祸害,这些年老称病,却也没见病坏了她。”
沈王氏算起来是王婉芫的堂妹,只是事实上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两人也不曾有过什么来往,只是不知道沈王氏为什么这么记恨王婉芫,甚至人死了连她的闺女都不肯放过:“母亲,时候差不多了,是否该招呼大家入席?”
沈端言想着早点吃完早点脱身,省得在这里被沈王氏恶心。
当着人前,沈王氏倒不至于使什么计,沈王氏的计早已经深入人心,哪还用做什么多余的。这不,方一落定座,沈端言就遇着个不怎么顺心的人了,她其实不很认得,但这位一见就跟她呛,而且呛得十分辣。
“这是有杀父之仇,还是夺父之恨呐!”
萧雯:“唔,当然是恨啦!”
第二十六章 持身为己,笑骂由人
更新时间2014…8…8 8:09:03 字数:3129
沈端言听萧雯说是恨,就下意识地想,怎么顾毒草也有人哭着喊着上赶着要嫁么。她怎么记得长安城中宗室女官家女,似乎并不很待见顾凛川似的,否则也轮不到沈端言啃这根毒草的呀。
虽沈观潮是棵参天树,可说到底原主在婚前名声就不怎么好,婚姻上也一直不是很顺,正好逮着个也不很招人待见的顾凛川,且顾凛川又还算入得沈观潮的眼,也算一拍既合,瞎猫逮着死耗子。所以沈端言多瞄了对方几眼,心想的是:您得多重口味才能看上毒草君呐!还有,姑娘您现在还要不要,我非常热情地愿意把他推销给你。
……
呃,等等,姑娘事已至此,你还是寻找你的大好姻缘去吧,别在毒草这根草上吊死。
萧雯:“且说你当初真浑不是个玩意儿,陈嘉树这么个王孙公子里难得的好货色,你居然弃之如弊履,叫我说啊,你家相公顾大人,还不如陈嘉树呢。温柔公子,才溺得死你这般娇娘,顾大人可溺不死你吧。”
陈嘉树?沈端言琢磨片刻,似乎原主对这位的印象只留下一个标签——爱读书的小郎君,其他的印象一概没有:“辛嫣不会是因为陈嘉树吧?”
辛嫣就是那呛口辣姑娘,萧雯听了她这句,意外地道:“你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辛嫣意中人是陈嘉树吧,亏她还一直针对你,你却一点不知道,这么一说辛嫣可真够惨的。闹半天,陈嘉树不解风情就罢了,你还云里雾里不知实情。”
在原主的记忆里,爱读书的小郎君后边括号里有已婚标注,可辛嫣却仍是未婚的,这却不知为什么。按说辛嫣这么喜欢陈嘉树,他们两家又门当户对且有来往,是极容易合成姻缘的,只是不知为何没能成:“她这般喜欢,为何不嫁,我又没拦着她,也没占着窝。”
“她那般针对你,只要不蠢都看得出来,陈嘉树又不蠢,既心仪你,自然对针对你的辛嫣没什么好脸色,又怎么会允婚。陈家在儿女姻缘上自来就首重儿女心意,陈嘉树不喜她,她纵是喜陈嘉树喜得死去活来,也做不了陈家儿媳妇。”这句话却是原主旧年闺阁蜜友其中一位,名作时芳菲,最是艳丽明媚,着一袭红衣仿若牡丹盛开在彤云里。
原来如此,沈端言觉得原主挺冤的,什么也没干,正宗的躺着也中枪,听得萧雯又说:“陈家本就瞧不上她,辛大人与陈家政见相违,在朝堂上从来不和,陈大人和辛大人可不是沈伯父那般朝堂上唇枪舌剑,下了朝还能扶肘交腕对坐畅饮的。要是端端,陈大人自是千肯万肯,要是辛嫣么,陈嘉树不肯,陈大人也是不会肯的。”
时芳菲:“因此,有个好爹比什么都重要,亲爹若不靠谱,四处点火又不负责引水熄源,就只能抱憾终生。所以啊,哪怕自己不比人差,爹比人逊色也是不成的。”
时芳菲说话,仍如原主印象中的那样语出惊人,总是直指本质,让人总有种“你怎么可以把血淋淋的真相戳破”的瞠目结舌。看着迎面坐下的辛嫣,沈端言和众人都心下明了,这位又是来呛口的,其他人看向沈端言就不免带了几分同情——得多倒霉才遇上这么位主!
看向辛嫣,沈端言假假笑了一声,喊道:“辛姑娘,别后久不见,未知一向可好?”
“与你何干!”辛嫣约是想学时芳菲那一句话把人给焖锅里烧了的状态,可惜遇上的是沈端言这没节操的主,节操都没了,还要脸皮做什么。
沈端言端了刚上的果子酒浅抿一口,含笑嫣然:“辛姑娘这都冲我来了,又岂止是与我有干。”
“你这般声名在外,想冲你来的人又何止一个两个,顾夫人若是要个个都干着急,岂不忙也忙死了。”辛嫣笑得十分讽刺,沈端言的名声有多难听,在座的谁不清楚,只是没人会在这节骨眼上提及而已,她偏要来做这个坏人。
再替辛嫣可惜一次,姑娘,你倒霉就倒霉在遇上我了,咱从来不把名声名节当回事。人言是可畏,可要因畏人言而死去活来,那就是蠢货,改变不了全世界看咱的目光时,咱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节操喂狗,然后便可达天下无敌的境界!
“我却只见到你一个,辛姑娘,自己抢不着,看着别人轻轻松松收入囊中,很不痛快是吧。有些事也实在没办法,谁让我太会投胎呢,就算浑身上下全是毛病,处处为人诟病,照样天生丽质难自弃。辛姑娘怨天怨地,怨他怨我,其实都不该,说到底辛姑娘该怪自己没修投胎这门要紧的学问。”说完,再饮一盏酒,沈端言对于原主那恶名在外,却又听人提起就要炸毛的脾气实在忍不住叹气摇头。原主呀,这样的人面前你就得放下脸皮这东西,有句话说得好嘛,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萧雯:……
时芳菲:端端,你是故意来气人的吧。
众人听着遂想:投胎在沈家,沈端言投胎这门学问果然是学得极好极好,不修个十世八世,恐怕做不了沈观潮的儿女。
“光会投胎有什么用,沈家千载诗书,礼乐传世,沈端言你扪心自问沈家人该有的,你沈端言可曾有丝毫?”辛嫣这是彻底被激怒了,本来是来激怒沈端言的,结果她先恼怒得喘不上气来。
要写诗?这个……沈端言琢磨着就是要抄诗吧,也得她曾经背过相关的诗句才行,可学校里学的诗词真没有能在寿宴上拿得出手的。不成直接认输,反正都没脸没皮了,淡定地看向辛嫣,沈端言心中暗想:“出招吧,姑娘,我接着。”
“怎么,不会,所以心虚?”辛嫣冷笑。
沈端言脑子里却灵光一闪,还真有句合适的,只是不免觉得这样的场面实在俗套。不过既然注定要落入俗套,不如干脆狗血点啊,打脸什么的,向来是**好不好:“千载诗书,礼乐传世,从来不过是修身养性之用,岂是用来作意气之争的,学问若用得如此下乘,又安敢称千载诗书,礼乐传世!”
“肚子里没货,就别拿这作借口,说得比唱得好听又有何用,还不是个胸无点墨的蠢货。”辛嫣的话说完,在场不少妇人姑娘都掩嘴而笑,沈端言肚子里那点墨水能写出什么货色来,多半个京城的人都已经见识过了。辛嫣今天打定了主意要让沈端言丢脸在人前,而且是在沈观潮寿宴上,这么一来,沈观潮就是在宠爱这个女儿,大约也要恼怒不再过问她的死活。
女眷这边因为窃窃低语着沈端言的事,又有辛嫣拔高数重的尖亮嗓音,倒把门洞另一边园子里宴饮的男客们也惊动了。当年沈端言那些逸事,在场真没人不清楚,有人悄看沈观潮,沈观潮不以为意,只举杯道:“小女不拘惯了,众位见笑。”
沈观潮从来不觉得闺女胸无点墨有什么过错,谁规定沈家的儿女都要是惊世之才,谁规定他沈观潮的女儿就应该是天下闺阁淑女的榜样。沈观潮从不这么要求自己的儿女,他对儿女的要求向来只有一个——持身为己,笑骂由人。
这时,却忽听墙另一边传来吟诵声,读的却只有一句句:“笔落消风雨,诗成退鬼神。”
这句化用的“笔落消风雨,诗成退鬼神”,沈端言觉得自己改得不错,很符合沈观潮这大半辈子的所作所为。不过她也就能写出这么一句来,要她再给接一句,那可真不成,她可没这份才华。
不过,这一句也就够了,因为有沈观潮在,他觉得自家闺女今天可谓是神来一笔,似乎接不下去,那么就轮到他这当爹的出场给闺女张目:“你那句时逢毁誉心无诤,间有诗文手自编还不曾有下句,这里又得一句,接下来半月端端旁的事就不用想了,把这两句补齐全来才好。”
“我这般抛砖引玉,盼着爹来补全,爹竟是一点也没有成全佳话的意思么。”沈端言说着笑看沈观潮,却见沈观潮满脸是笑,眼中却颇有几分清冷与探究。这么宠儿女的爹,肯定对自家儿女再了解不过,沈端言真觉得自己是怕什么来什么,穿越大神一点也不爱她。
不过,沈观潮此时还是很玉成了她造盆大狗血的意思:“往日总给你补残句,补来补句倒都成了我的文章,日后传世的诗册里岂不连你的名字也没有,亏也不亏。”
众人:……
沈端言:您别这么配合成不成,配合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了,这狗血不能只倒一半呐。
“腹有诗书我自知,何需人懂,更不必诗册。”
“好好好,那为父便来替你补全了这两行残句。”说罢,沈观潮下笔如有神,在沈端言写的字旁边,仿着她的字体写了下句。沈端言虽是个没欣赏水平的,却能通过身边人的赞美听出来,沈观潮的下句补得极好。
上句本来就很大气,下句弱了不行,只能气场更强大才压得住。
眼前倒是暂且过去了,只是不知道宴席结束后怎么“死过去”,沈观潮那一双眼睛也太过厉害了些,要人命呐。
第二十七章 吾家儿女,是非对错
更新时间2014…8…9 8:12:36 字数:3119
沈观潮这般的男人,大约是全天下做女儿的人都想要拥有的父亲,你成为众人称羡,世所共赏的人他会与世人一起为你喝彩,这一点许多人都可以做到。沈观潮让沈端言感慨的地方在于,哪怕原主曾经那样恶名昭著,他也从不以为耻,反而时刻有一种,这就是我的女儿,我为她骄傲。虽外人并不觉得原主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但沈端言不是别人,是接收了大多原主记忆的穿越者。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些沈端言并不能说多么擅长,都会一点,水平并不能说十分出色,不过是会罢了。真正让沈观潮骄傲的是原主的肆意鲜明,像一团从太阳中取下的火焰那般鲜艳浓冽活着,不在乎世俗的目光,不在意他人的毁誉,所以,原主才会用她短暂的一生诠释着那句话——朕就是这样的女子,尔等凡人不必尽知,跪舔既可!
约摸在世人眼里,沈观潮在女儿的教养上是极为失败的,但沈观潮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错。女子活一世,束缚她们的已经够多了,当他有这个能耐罩着自己的女儿过她所喜欢的生活时,他并不觉得女儿那样需要去纠正。
面对好父亲,是会有压力的!对原主固然是好父亲,对穿越者来说可未必就是了。沈端言坐在沈观潮对面,让叫爹吧也不是叫不出口,毕竟她可是半职业“演员”。不过,当着沈观潮,沈端言却觉得她要把这一声喊出口,大约沈观潮能喷她一脸。
末了,还是沈端言捱不住,沈观潮那般阅历,又岂是她能抵挡得住的:“您想知道什么的话,就问吧。”
沈观潮含笑,目色柔和,并不带丝毫侵略性,坐在那就让人觉得这是个可师可友可勾肩搭背的好基友(划掉)灵魂导师:“应该是你有什么是必需告诉我的,放心大胆地说,我自认见识还有一些,等闲之事还不至令我如何惊奇。”
其实就是沈观潮看出来了,沈端言也断不会把穿越的事说出来,那怎么可能,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就是在穿越文横行的现代说出来,只怕也要被当成神经病。要是有人没把你当神经病,那你就可以光明正大怀疑他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所以沈端言要说的是:“冥冥中,似是在一夜里将一生都过了,起起伏伏,聚聚散散,生生死死,爹……哪怕是现在,那般般种种亦如亲临,真实到让我怀疑自己现在的生活到底是真是假。究竟梦里的是真,还是现在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