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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耍了半晌,外面传来了请安声:“将军万福。”
燕凌云推门而入,见到满屋子的小姨子微微怔了下,文家姐妹立刻请安问好,他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和文梅对了一眼,文梅立刻对文兰嘱咐道:“二妹,看着时辰也到中午了,你带妹妹们去用饭罢。”
文兰笑着应了,又是那个唤作翠玉的上前,带着文家姐妹去了偏房,因怀孕辛苦,文梅在这里设了个小厨房,手艺却比府上的主灶还要好上几分,知道姐妹们要来,早早吩咐了准备了一座酒席。
文竹坐下后,脑子里灵光一闪,突地明白方才哪里不对了,文梅一直喜怒不形于色,从没笑的那么夸张过,方才更像是作秀一般,燕凌云进来时也冷冷淡淡,竟不上前看望妻子,也不看一眼儿子。
她立刻站起,笑道:“方才落了东西在大姐那里,我去寻一下。”
文兰挥了挥手,翠玉要为她引路,被她拒绝了:“反正就隔了几间屋子,不会迷路的。”
她出了偏房,一路上静悄悄,原本伺候的丫鬟婆子俱都不见,心中越发起疑,到了文梅房外,隐隐传来了争吵声。
文竹放缓了脚步,轻轻凑了上前,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得文梅声声厉喝:“我嫁给你受了多少委屈?文家的大小姐竟然一抬小轿从侧门进府,新婚之夜独守空房,早上还得到您和您夫人门口去等你们起床,敬杯茶一跪就是半个小时,你看看我这条腿,站久一点便要打颤,人家还以为我娇贵……”
文竹听的心酸无比,没想到大姐嫁过去竟然如此委曲求全,只见她人前风光,谁想到付出了这么多。
燕凌云不耐烦的声音传来:“我也没想到她会那么做,把贴身婢女硬塞给我。娶亲当日我也说明白了,你若是不愿意,这婚事便就此作罢。”
“成亲那天她唤我去……”燕凌云突地焦躁起来:“这些陈芝麻烂谷子还提它做甚?!今日这事儿,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屋内传来东西乒乓落地的声音,夹杂着文梅的哭喊声:“要想我答应,除非我死!”
燕凌云冷漠不含一丝人气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你便去死罢。”
一股怒气直冲脑门,文竹提脚对准房门,“砰”的一声,房门被她狠狠踹开,屋里两个人俱都一脸吃惊地看着她。
文竹恶狠狠地白了燕凌云一眼,大步走到文梅身边,见她哭的梨花带雨,让人好不心疼,不禁回头,又白了燕凌云一眼。
文竹将文梅拥入怀里,细语劝慰:“姐姐莫要哭坏了身子,月子里流泪是最不好的,仔细了别落下病根。”
文梅伏在她怀里,渐渐止了哭,燕凌云冷哼一声:“你们文家好家教,到别人家做客随随便便就踹门而入。”
文梅眉头一皱,就要发话,文竹掩了她的嘴,扬起一抹不屑的笑容道:“我们文家自幼便教导女儿们要姐妹友爱,姐姐都要被人逼死了还顾得上敲门么?这姐妹之情,身为孤儿的燕大将军怕是体会不到了。”
燕凌云闻言,猛地抬头,冷冷地盯着文竹,那眼神仿佛文竹是个死人般。那是一个亡命之徒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以后的眼神,文竹突觉口干舌燥,恍若看到无数冤魂在他身后呐喊,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压抑的人喘不上气来,一颗心绷的紧紧的,似乎只要燕凌云一个眼神,便会死去。
文梅一惊,挺身坐起,反手把文竹搂在了怀里,紧紧地护住她,一双眼毫不畏惧地对上燕凌云。
燕凌云的眸子渐渐变深,那身血腥气却是渐渐淡去了,他轻描淡写地抛下句:“你再好好想想罢”,拂袖而去。
文竹在文梅怀里依然瑟瑟发抖,心中知道已经没事了,身体却不受控制,文梅轻拍她的背,低声哄道:“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囡囡莫怕,姐姐在呢。”
文竹逐渐抓回了呼吸的频率,抬起头,见文梅一脸的哀艳欲绝,又对着她强颜欢笑,只觉得一颗心都要碎了。
她直直地望进文梅眼底,单刀直入:“姐姐究竟为何事与那匹夫争吵?”她心里怨极,竟是连姐夫也不愿意叫上一声了。
文梅也不计较那么多,幽幽地声音似从遥远的彼岸传来:“他自幼失父失母,加上日后一些遭遇,为人多疑易怒,我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两个人在一起,初始常常吵闹,后来年岁渐长,我想着他以前吃了许多苦,便尽量忍耐。”
说到这里,文梅眼睛直直盯着空中一点,握手成拳,十指抠进了肉里:“我万般忍耐就换来这么个下场,亲生的儿子却要去跟别人的姓!”
真相大白,文竹无语,心道,就这么点破事,搞得要死要活,只觉得方才一腔愤怒真是白白浪费了。
她站起身,平淡地道:“是不是燕凌云要孩子姓段?”
文梅点了点头,文竹又问道:“那孩子在你身边养活还是送到段青烟身边?”
文梅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在我身边,不然我现在就死给他看。”
文竹心道,大姐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以前都不在乎虚名了,这时来计较这许多。
出言劝道:“俗话说,生亲不如养亲,何况姐姐又生又养,不就是个姓么?有什么打紧?将来还可以光明正大的占他段家家产。”
文梅被她说的意动,迟疑道:“可是……”
文竹不耐烦地道:“姐姐若是觉得不平,大可以起个文姓的小名,自幼叫了,定比大名还熟悉。”
摸着饿扁的肚子,有气无力地道:“我去吃饭了,姐妹们怕是要急了,姐姐自己好生想想罢。”
话罢,也不管文梅了,自顾地出去了,行到门口时,帮文梅带上了房门,她心知文梅素来精明,不过钻了死胡同罢了,燕凌云的态度也过于强硬,才导致二人越说越僵,而今她把话点开,文梅一点即通,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待文竹赶回了偏厅,见文兰正要去寻她,姐妹们已经开动,每样菜都拨了些出来给她留着,不禁心中一暖,笑着接过文晓梅递过来的筷子,坐下来安静的吃饭。
第一百零一章 灯会
用了饭,漱了下口,姐妹几人再次去探文梅,准备稍坐会儿便回了。翠玉在前面带路,到了房门前,一个管事嬷嬷迎了上来,对她耳语几句,翠玉秀眉蹙起,面上露出了几丝为难。
文竹大致猜出她们说了些甚么,上前道:“既然姐姐不方便,我们就先回了,等孩子满月了再来。”
翠玉和那管事嬷嬷对望一眼,双双露出了感激的表情,直接拜了下去:“多谢三姑娘体谅了。”
其他姐妹俱都困惑不已,文竹拉过文兰,悄声道:“姐夫在里面呢。”文兰掩唇一笑,对文晓梅和文菊分别道了句,几人心照不宣地挑眉笑了起来,一旁的双胞胎一头雾水,急得上蹿下跳,文晓菊不以为然地道:“有甚么稀奇,不就是姐夫和姐姐在一起么?”
看着几个姐姐吃惊的表情,文晓菊肯定了她的猜测,撇了撇嘴道:“大姐以前没有出阁的时候,姐夫一来就把咱们抛到一边了。”
文竹和文兰对望一眼,心道,以后行事可得瞒着点八妹,这个小妹子真是鬼精鬼精。
文竹带着几个小妹回到了文府,几个出嫁了的姐妹各自回了婆家。
文竹想着没几日便是正月十五了,出了十五,年也就差不多过完了,便不忍心再拘着双胞胎,把她们乐得不行,两个人如同出栏的野马,日日里闹得阖府上下鸡犬不宁。
转眼到了正月十四,文竹抓着两个妹妹的小辫子,气恼万分:“你们放爆竹为什么要在屋子里?”
文晓竹委委屈屈地道:“因为外面很冷么。”
文竹嗤笑道:“怕冷为什么还天天向外跑?翻墙爬树钻狗洞,我还真不知道咱们府上除了正门还有这么多出府的路子。”
文晓兰一脸得意池道:“姐姐现在知道了也不晚。”
文竹气得火冒三丈:“好好,你们俩就给我呆着罢,明天的灯会不要想了。”
文晓兰眨了眨眼睛,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竹儿,明日元宵灯会不见不散,洛。”
文竹一怔,愣愣地道:“你在说什么?”
文晓兰手一翻,举着封信道:“洛公子给姐姐的信,姐姐不想看么?”
文竹又羞又恼,伸手一把抢了过来,咬着下唇狠狠地瞪着文晓兰。文晓兰视若无睹,神气活现地道:“谁叫文富家的鬼鬼祟祟的向你房里摸去,姐姐要是不带咱们去耍,我便去告诉爹爹,叫姐姐在家里陪我们。”
文竹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道:“好,这次算你们狠,不过明天你们俩给我打扮成丫鬟,不许惹是生非,要不然,过了年就别想踏出房门一步。”
文晓兰和文晓竹对望一眼,心有灵犀地粘了过来,一人抱住文竹一条胳膊,撒娇道:“好姐姐,莫要生气了,叫三姐夫给咱们买糖葫芦吃罢。”
一句三姐夫喊得文竹脸一红,亦喜亦嗔地白了她们两眼,这对双胞胎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正月十五,天还蒙蒙黑,文竹悄无声息地从床头爬起,光脚下床,擦着了烛台,把房里衣箱中的衣裙全部抱起,丢到床上去,烛台放在床头,就在床上不停的试着衣裙。
衣箱里收着的都是她平日里爱穿的,今天试起来,却哪件都觉得不满意,不是颜色太素,就是样式过于繁琐。
天色微明时,文竹泄气地把一堆衣服拢到一起,唤道:“招财,招财……”
招财早醒了,耳朵支愣着,听到自家小姐一直在折腾,这时听到她召唤,哪里不明白什么意思,忙推了推进宝,两个人披上件袍子,便去了偏房,把文竹的衣服一箱箱的抬了进来。
到傍晚时,文竹终于把所有的衣服都试了一遍,也没有挑出件满意的。人却疲了,瘫倒床上,想到洛的绝世姿容,自己就算不穿衣服站在他旁边也一定会被忽视掉,索性破罐子破摔,翻出套男袍穿上了。
因知道文竹要带妹妹们去逛灯市,文家的夫人太太们便吩咐了今天不聚餐了。厨房煮了元宵送了上来,文竹见一汤清水中飘着几个白白糯糯的团子,不禁胃口大开,用勺子舀了一个,吹了吹,轻轻一咬,流出一团浓浓的红色浆汁,嘴里酸酸甜甜,是山楂,唔,还加了桂花,异常的香糯。
文竹连吃两碗,从口到胃俱都暖洋洋,从早上持续到傍晚的郁闷心情烟消云散,心中满是即将见到洛的喜悦。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文竹带着三个妹妹坐在马车里,仔细地吩咐了:“这次带了八个媳妇子,等下子每个人都要有两个人跟着,别走散了,”见几个妹妹乖巧的点了点头,文竹又接着嘱咐道:“若是走散了也莫要慌张,寻个人多的地方好生呆着,姐姐会找到你们的,莫要跑到犄角旮旯里去。”
是时大宁已经久未经历战火,民富国强,但历来节俭,往日里日落便息,除了少数王公贵族、豪门巨贾,少见有灯火通明的宅子,因此每年的元宵灯节就成了比除夕还要热闹的盛会。
大街小巷人潮汹涌,家家户户门口都挂了灯笼,各出新意,夺人眼球,有玉兔捣药的,有七仙女下凡的,有一家极有趣,门口挂足了十二生肖的灯笼,在耗子旁边却特意放了个猫,偏那耗子做得又比猫大上整整一倍。
连路上的行人都人手一个小小的莲花灯,抬眼望去,缓缓流动的人潮似乎是天上的银河般,众多灯光如同星光般熠熠闪闪,映得黑夜越发朦胧。
文家姐妹初还坐在马车上看个不停,文竹只觉得一双眼都用不过来了,渐渐地人流拥挤,前面车上的媳妇上了前来,请示道:“前面车已经过不去了,要去那宫御道,小姐们只好步行了。”
文竹探头见人确实多,便率先下了马车,逐个把妹妹扶了下来,再三叮咛:“千万别走散了,走散了记得找个显眼的地方呆着。”
犹自不放心的交代那六个媳妇:“看好各自的小姐,要是出了岔子,把你们一家都送进军营。”
那几个媳妇赶紧应了,又不敢伸手去抓小姐们的手,只好一人在前一人在后,紧紧地护好了中间的小姐。
文竹开始还盯着三个妹妹:“晓竹,慢点。”“晓兰别懒洋洋的,走快点。”
渐渐地眼睛被街上众多的花灯吸引,和几个妹妹距离有些远了,待她回过神来,忙嘱咐跟在她身边的两个媳妇道:“你们去吩咐声,若是走散了,等会儿到宫御道食为天的门口汇合。”
转眼间,那出去传话的两个媳妇便被人群淹没,文竹一个人自得其乐地顺着人流往前,倒不怕走失,何况又穿了身男袍,应该不会被贼人盯上。
一路花灯渐渐精彩,从小家小户门口挂着的单个灯笼,开始见到数个灯笼并到一起刚好讲了一个故事的大家手笔,有一家八仙过海做得精致,围观叫好的人众多,那家主人喜不自胜,竟然命人捧了一盘铜钱,当众撒了出去。
待到了宫御道上,又是一番景观,远远便望见了若干丈高的灯笼立在商家门前,上面绘了飞仙,百兽,龙凤,不一而足,食为天的门前灯笼最为巨大,共有三个,文竹望去不禁哑然失笑,又是福寿禄三星,看来这三个老儿深得民心哪。
福寿禄三星前里外三层围满了人,俱是想求神保佑的善男信女,文竹远远驻足,左右四顾,想起洛信上所道,正月十五,宫御道上,食为天前,心道,这次他会怎么出现呢?
忽见前方人群如潮水般分开,中间留出一条通道,远远地,从银河的尽头,一个锦袍公子步星而来,他腰束玉带,头戴黄金冠,剑眉星目,顾盼间神采飞扬,举手投足带着无上的威仪,恍若天上仙君。
文竹见过洛的各种打扮,倾倒众生的女装,眉目生花的街边摊贩,傲气凛然的大师傅,以及谦谦君子的书生扮相,却是头一次见到洛的本来面目,天生皇子,贵气十足,凡间庶人尽皆俯首。
洛行到了食为天的门口,便停住不动,本来围得密密实实的人群为他漏出了一条缝,便像是无边的黑暗中最初的那一束光,无论多远,无论多黑,也掩挡不住他的存在。
文竹遥遥地望着,洛的脸依然俊美无俦,肤色洁白如玉,忍不住想到,如果可以摸摸就好了。
“如果可以摸摸就好了。”耳边传来一人的笑语,犹在发呆中的文竹下意识地应道:“是啊。”
文竹话一出口,猛地反应过来,侧头一看,身边的男子带着一抹温暖而干净的笑意,不含丝毫杂质地望向她,依然穿着一尘不染的淡绯长袍。
“原来三小姐喜欢这种货色。”文竹一惊,掉头看向另外一边,一张让人恨不能一拳打烂他笑容的脸近在咫尺,两颗小虎牙熠熠发光。
文竹掉转头,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洛,嘴里冷冷地道:“关你们屁事。”
两个男人都抬起了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经意对上视线,发现对方正做着与自己一样的动作,眼睛登时一亮,大生知己之感,隔着文竹便开始寒暄起来:“兄台……”“贤弟……”
第一百零二章 邂逅
蜿蜒有如长龙的人流中,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异常醒目,两个人勾肩搭背,明显比旁边的人都高出了一头,站在路中间饶有兴致地左顾右望,从他们身边走过的人本能地侧着身,没人敢喊上一声让让。
其中一个浓眉大眼的指着某处突然喊道:“阿来,你看,那个不是小保喜欢的女子么?”
另外一个眼睛狭长,一双薄唇的男子闻言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立刻眉开眼笑地道:“走,阿虎,把她带走,给小保个惊喜。”
文晓竹活蹦乱跳,见了什么都觉得稀奇,非要凑上前去啧啧观赏一番,不到十个弹指又奔着新鲜事物去了,跟着她的两个媳妇奔前殿后累得要死,见她终于在个摊子面前稳稳地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