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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等人的提议,当即准了,趁机将他打发的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而范贻也觉得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既然在朝堂上发挥不了作用,还不如外放做一任地方官,为民造福来得实在一点。
吴天祥因为当年出言不当,忤了太宗,被降为庶民,发配到这荒蛮之地。范贻一到这里,就想起了这个老朋友,便想请他去做幕僚。范贻以为远离了朝堂也就没事了,却没想到李至竟然并未因此放过他。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交接手续尚未办理完毕,便轻率几名随从到梅花镇来见老友吴天祥。
要不是高文举陪许大勇去见老友,看到情况不对,及时出手相救。这时候,范贻和吴天祥早就死透了。
范贻说完这些,却又向吴天祥问道:“说起这泉州来,早年间我也曾来过几趟,印象中,此处繁华无比,自归我大宋之后,短短三十年,怎么落的如此田地?实在让人费解。”
吴天祥将手中的酒猛的灌下了肚,酒杯重重在桌了一顿,叹息道:“说起这事来,却要从好多年前说起了。想当初,这泉州一带,那是何等繁华,只说这云霄县,便有盐田十八处,茶山三十座,良田五十余万亩,更有倚洋、青阳、赤水三大铁场。人口更是多达三十余万之众。可是为何今日处处荒凉,十室九空呢?这一切的源头,全都是因为那吴越国王钱俶啊。”
“当初,太祖诏令吴越国相助,共同出兵讨伐南唐,灭掉南唐之后,这泉州便尽数划给了吴越国治理。那钱俶借口南唐水军余孽沿海作乱,为了消灭这些人,要实施禁海之策。将整个云霄县的民众强行迁入内陆。所有良田、茶山、盐铁场尽数废弃。搞的民不聊生,怨言四起,朝野上下一片骂声。没想到,弹劾的奏章雪片般的飞到太祖手中,却都留中不发,有如泥牛如海,无影无踪。几年后,木已成舟,自然也没人再去自讨没趣了。这云霄县也就成了真正的荒蛮之地了。”
许大勇摇头叹息道:“那钱俶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等南唐水军战败后逃到海上。也曾有许多兄弟向他投降,不想却被他尽数坑杀,将人头拿去请了功,说是自己进剿之功,搞的其他人只好死了心做海盗。他却又因此禁了海,让沿海几县的百姓全都搬去内陆。真不知道他这是为了什么。”
几位老人讨论了半天都没论出个结果了,只能猜测这钱俶脑袋不正常,无法以常理推测。
高文举听了半天,突然开口道:“这有什么难推测的,他无非是想保命而已。”
众人闻言纷纷注目向他看来,高文举接着道:“大家想想大宋建国以来,灭掉了周边多少小国?那些国君都是什么下场?”
众人纷纷思量,自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以来,几乎无年不战,无岁不征,周边小国不是被宋消灭便是闻风而降。而那些国君,最后虽然都被封候赐爵,却都被限制在开封城内,直到终老。太宗继位之后,还活着的那些亡国之君,大多是一杯赐酒就打发上路了。唯独这个钱俶,举国降宋之后,依然做着他的土皇帝。名义上虽为宋臣,实际上却和做皇帝时不相上下。太宗时,三番五次主动要去开封养老,却都被太宗好言相劝,又打发了回来。甚至还将吴越国升为了淮海国,地盘比原来还大了不少。即便是将国内搞的怨言四起,民不聊生,太宗却对他依然信任有加。直到他老的动不了了,硬赖在开封不走才算了事。实在让人琢磨不透。
范贻见高文举说了两句又不吭声了,开口道:“贤侄不妨直言,此处都是自家人,大可不必担心失言。”
高文举微微一笑道:“凡为君者,最怕的是什么?无非是臣下谋反而已。如果治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自然一呼万应,想造反便易如反掌。如果不得民心,就算他想反,百姓也不见得会答应。钱俶是聪明人,这么做虽然失了民心,却得了君心。这也是太祖太宗手里一大堆弹劾他的奏章却依然对他放任自流的原因。皇帝要的,是天下一统,钱俶要的,是享受他的荣华富贵。至于百姓高不高兴,快不快活,用不着他们操心。在百姓心里和同僚眼中,钱俶自然不是个好官,可是在皇帝心里,那钱俶却是个好臣子。这么简单的道理,诸位还想不明白么?”
范贻和吴天祥、许大勇、冯有年面面相觑,心里自然都明白了这个道理,其实这个道理大家隐隐约约都想到了,只是并没人愿意面对而已。
范贻心里七上八下的五味杂陈,从小读圣贤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做个好官,为百姓办点实事,在皇帝面前挣点光彩,最后封妻荫子,流芳后世。没想到在皇帝心目中,好臣子竟然是这么个标准。不过如此大胆讨论帝王心术的话语,让他一时半会的还转不过弯来。那些涉嫌谤君的话,更是要了他命也说不出口。
吴天祥频频点头,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一心为国最后还落了个流放千里的下场。许大勇哑然失笑,暗想自己这些年四海漂泊,图的是个什么。冯有年则沉默不语,心中不知想些什么。
高文举见冷了场,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正尴尬间,一声清脆的哭声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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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真宗是北宋第三任皇帝赵恒的庙号,是死后才定的。他活着的时候没人知道他死后会得到这个号,这个时候自然是不能用的。
一般来说,小说中提及皇帝的时候,为了有别于平民百姓,便不用他的名讳,大多会用他的年号,可是这位陛下和他爹还有他大爷一样,在位的时候,年号换的比裤子都快,实在不知用哪个好。
其次可以用谥号,可是一看他的谥号:“应符稽古神功让德文明武定章圣元孝皇帝”实在让人哭笑不得。于是为了叙事方便,老白只好用他的庙号,好在这个庙号大家都比较熟,不会引起什么歧义。但其中的差别却不得不说一下,希望大家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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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求救
众人刚进高家不一会的功夫,玩了一路,早已筋疲力尽的小慧就在高文举的怀里睡着了,所以酒宴开始前,高文举便把她交给了丫环哄着去睡了。
过惯了担心吊胆日子的小慧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当场就吓哭了,因为不明状况,所以只是偷偷的抽泣,不敢出声。旁边看守的丫环见她醒过来,柔声相劝,却一下将她惹的放声大哭了起来。
范贻听到义女的哭声,虽然有心想去照料,却碍于自己的身份和环境,不便抽身前去,而自己的几名随从重伤的正在卧床修养,轻伤的几个远远的坐在大厅的角落,正和高家的几个下人打的火热。他连想使几个眼神都不知向谁使,心中不由的大是着急,面上却依旧平静如水。
高文举和几位前辈正在冷场中,听到她的哭声竟然有些开心,说实话,这年代人还依着唐礼,酒席间还要跪坐在草垫子上真是让人受不了。再加上刚刚谈到的话题有些沉重,让场面一时有些冷清。当下趁机而起,也不再顾忌什么礼仪了,猛一下站起身来,也不和众人打招呼,风风火火就冲了出去。直急的不明究里的冯有年大惊失色,瞠目结舌,尴尬的看着他扬长而去不知该如何向贵客解释。
厅里的其他几位见状无不吃惊,隔了好一阵子,吴天祥才对范贻开口道:“高贤侄果然是性情中人,呵呵,延丰兄这下可以放宽心了。”
范贻也回过了神,笑道:“昭寿兄说的是,高贤侄与小慧甚是投机,小慧与他,虽是初次见面,这一路聊下来,倒比我这义父还要亲上几分。必然不会再害怕哭泣了。”
果然,哭声很快就消失了,接着则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随着笑声由远及近,小巧可爱的小慧像个树袋熊一般挂在高文举的脖子上进了大厅。
冯有年正在走神时,突见高文举不顾礼仪一跃而起,冲出了大厅,觉得实在太过失礼。正打算给范贻等人赔个礼,却见范、吴两人面露笑容,也想起了范贻义女的事来了。听到小慧的笑声越来越近,知道少爷将她拉了进来,觉得这时候自己再说什么似乎也不合适,也就不再说话,静静的看着高文举大大咧咧的抱着小慧回到了厅里,心中对少爷突然转性不断的猜测,可惜始终不得要领。
高文举走到范贻席前,想将小慧递给他。谁知道,小慧只是甜甜的和义父打了个招呼,并没松开抱着高文举脖子的双手,反而将头又埋进了高文举怀中。见范贻有些哭笑不得,高文举趁他还没反应过来,顺水推舟,抱着她回了自己的主位。
只这一下,吴天祥乐的哈哈大笑:“延丰兄,我看你这义父的地位有些危险了,哈哈。”
范贻也爽朗的笑道:“这孩子以前就很活泼,自打他父亲护我上船被害之后一直跟着我,我的高丽话虽然能听明白,但却说不了几句。光是说话就费不少劲,所以这丫头这些日子受了不少苦,从没见过她像今天这么开心过。高贤侄还真是有办法,最难得的是,他的高丽话说的很熟。猛一听,和高丽人没什么两样。”
诸人正谈笑间,一个丫环匆匆端着一碗热羊奶、几样清淡的小菜送了过来。高文举连忙吩咐将自己桌上的东西撤下,将那几个专为小慧做的食物摆上,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喂着小慧喝奶,又低声和她说着笑,那旁若无人的态度让众人无不侧目,范贻心中对高文举的观感也大大改变,那个拥有让人难以置信的**手腕、杀伐果断的年轻人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溺爱弟妹的大男孩。相比之下,还是这个毫无做作的纯真少年更让人容易接受。
几个高家家丁和丫环偷偷摸摸的站在大厅边缘上看着少爷,不时的小声议论着。这种场面实在太让人感到意外了,少爷从小就有些浑浑噩噩,老爷遇害之后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杀伐果断,冷血无情,脸上几乎没露出过什么笑容。凤凰岭几百号山贼,眨眼间就收拾的一干二净,两百多人的队伍在庄前被伏击的惨象常常会让很多人在梦中被吓醒。几十个山贼头目,说砍就砍了,连个声都来得及喊出来就被埋到地里去了。抓回来的那一大群俘虏加入高家庄之后,远远听到少爷的声音腿发抖。
而少爷对高家家丁的训练,那是出人意料的严厉,违反了他的纪律得到处罚更是让人胆战心惊。所以,虽然高家这些护院家丁素质越来越高,身手越来越好了,却反而对少爷越来越敬畏了。
在这种近乎恐怖的气氛之下,搞的高家从上到下,整天担心吊胆,唯恐一不小心碰了少爷的逆鳞,落个凄惨无比的下场。可是让所有人都意外的事发生了,一个四五岁的高丽小姑娘居然让少爷有了如此大的变化。毫无顾忌的笑声和从来没听过的高丽方言让高家这些家丁和丫环全都傻眼了。
高文举丝毫没注意旁人的眼神,小心的挑着桌上的东西给小慧吃。等她摇头表示已经吃饱的时候这才停下。小慧吃饱肚子,高文举吩咐下人将桌上的东西撤下,拿着根炭笔和她写写画画,玩的不亦乐乎,看的范贻等人哭笑不得,更让其他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目瞪口呆。
范贻和吴天祥两人席间悄悄询问了许大勇很多高文举的问题,却始终没得到心中理想的答案,便有心找个机会和他多聊一聊。不料想,高文举对小慧的好感,远远超过了他这身这为封疆大吏的义父。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等小慧终于捏着手里的几张画满东西的纸张甜甜睡去之后,范贻和吴天祥才再一次有了与高文举对话的机会,这时候,众人的桌上已经撤去了酒菜,换上了香茗。
吴闽一带,自古就是产茶之地,好茶自然少不了。吴天祥眯着眼睛不时点头称赞好茶,范贻则皱着眉头看了看高文举,欲言又止的样子让高文举觉得这位土皇帝是不是憋的想去厕所不好意思出声。
许大勇见气氛有些尴尬,连忙出声打个圆场:“贤侄啊,范老弟心中有些担忧,想请教贤侄一二,不知贤侄你是否……”
看了一眼冯有年那期待的眼神,高文举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冯叔,让丫环们给书房上茶。范大人,吴大人,许叔,书房叙话。”
范贻见他没能称自己一声“范叔”,心中虽有一丝遗憾,却见他已邀自己去书房,心中一喜,与吴天祥相视一笑,两人同时起身,紧跟着带跟的高文举进了书房。
中国人处事,总有些微妙的潜规则,比如这“书房叙话”便是其一。多牛叉的人,到了别人家里,人家不把你当自己人,最多也就像今天这样高规格的接待一次,最后客客气气的打发出门,以后大家不伤和气便是了。
而能请人家“书房叙话”的,则是贴已人才能享受的待遇。首先,这书房本就是一户人家里最私隐的地方,能请你入来,本身就表示了一种姿态。其次,要在书房里讨论的事,大多是不可向外人道的私密之事。就算你是皇帝,进了大臣家中,人家也不见得会邀请你入书房叙话。当然,到了那个份上,书房叙话就已经上升到最高境界了,只怕没人能拒绝请皇帝叙话的那份荣耀带来的诱惑了。比如太祖太宗两朝重臣赵普,两位皇帝多次入他书房叙话的事迹,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所以,享受了高家一顿最高规格酒宴的范贻并不觉得高文举愿意结纳自己,与其说这顿酒宴显示了他自己崇高的地位,倒不如说这顿酒宴明明白白的说明了高文举只是把他当成一个身居高位的外人来对待。因此,虽然酒席用了一种他从来没喝过的烈酒招待,依然让他觉得如同喝了凉水般的渗牙。如果不是席间高文举和小慧的那一小段插曲让大家稍稍缓和了一点气氛,只怕范贻真的如坐针毡了。
范贻其实很清楚,他这个平海军节度使其实是个闲差,是皇帝为了平衡自己与李至的矛盾不得已做的调整。往大的说,这叫边缘化,模糊化。往小的说,这叫明升暗降,变相发配。而更让他吃惊的是,李至这个小人在这种程度下,依然不打算放过他,居然派出了杀手要一了百了。
虽说高文举救他的时候有些出其不意的味道,但高文举手下众人那强悍的战力也让他琢磨出了不少。要知道,范贻自己手下的随从,均是军中百里挑一的好手,又随着自己在高丽出生入死长达十年之久,什么风浪没经过?自认带着这十位随从应付三五百人都绰绰有余了,可还是在和人家三十几人的队伍一个照面里就折了两人,重伤两人,虽然拼掉了对方六人,可是自己这边其他人则不同程度的挂了彩。对方的战力可说远远在自己的意料之外,可是当高文举那帮人动手时,没有任何先兆,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在自己面前那么强大的一帮对手,就像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的被全歼了。
范贻久经世面,自然面如止水,并未多言。可是一路上,他旁敲侧击的从许大勇嘴里知道了不少高文举的消息,多多少少了解了一点这个看起来文静的少年绝对不是外表看起来的那么简单。而有一支如此强悍战斗力的队伍,如果能为自己所用,或者说愿意给自己帮忙,那么,自己坐稳这个节度使的位子就要容易多了。
可惜,虽然从一进高家庄,范贻就显出了极大的热情向他表示了自己的诚意,一进门就先去祭拜了高琮,并以最高礼节致了祭礼。命令自己的随从,进了高家一切客随主便,静听吩咐。但高文举似乎并不太在乎这些东西,对他始终若即若离,这让范贻一度甚至想拉下老脸,亲自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