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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疏满意了。殷朝暮暴躁了。
“好,好,都坐下,坐下。”
孙金如这个人,其实吧,有点儿文人的通病,好大喜功,喜欢看人孝敬自己、体验一把桃李天下的虚荣。这时候见两人乖乖敬了酒,心下快活,招呼两人开吃。()
中国人嘛,再怎么不对眼两双筷子进一个碟儿,感情这就来了。
气氛渐入佳境。
孙金如似乎也稍稍看殷朝暮过眼些,虽然主要还是和他宝贝徒弟聊,但也抽空儿给了殷少两句话,以示他这老师当得不偏不倚。
“小殷啊,我记得你家里就是做官府菜的吧,怎样,这家的苏锡菜尝着,还入口吧?”
南京随园菜、曲阜孔府菜、北京谭家菜并称为中国著名的三大官府菜,而殷氏在港岛经营的,却不是这三支中的任一支,反另辟门户,独自立了一门字号“殷家菜”。严格来说,殷氏祖上在清朝中期还是孔家的女婿,后来迁到港岛,以孔菜精髓结合当地民风民情创出了“殷家菜”,至今已有二百六十余年历史。
殷朝暮不成大器,但自家吃饭的家伙还是学得明明白白,连他从前那种要命的性子也不敢在这种事上马虎。听到孙金如问话,当下换上认真的神情,夹起一筷子鳝段儿放入口中细细品味。
他殷氏先人能被选作孔家女婿,本性里就有一板一眼的成分。而后“殷家菜”发展成安身立命之本,殷氏后人不论多少代,都不敢在这件事上稍有敷衍,凡是说起吃的东西,自当用心评价。
在另两人眼里,此时的殷朝暮的神情、气势全都变了。他之前因为身份关系,待人接物多少有些怠慢的感觉,此时却完全不同,甚至称得上小心翼翼。
顾疏握杯子的手不由停住,看着这人不同之前的表情,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怪异。他给自己又灌下一杯,对上这个学弟,嗯,现在是师弟了,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两人之间有种隐约却紧密的联系。若抛去这层联系,这人指不定会跑得远远,就像每一次与自己对话,都是迫不得已。
很有趣。他似乎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下意识把这人先看在自己眼中,推测那一举一动背后隐藏的谎言。
“咦?”
“怎么了?”顾疏面上不在意,却时刻注意着他,看他眉端紧蹙,像有什么难解的困惑,立刻出声询问。
殷朝暮没回话,又夹起一段儿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犹疑着说:“奇怪,梁溪脆鳝最关键就是选材与卤汁两处。服务员刚才不是说卤汁以酒、酱油、糖、味精、五香粉制的吗?据我所知,苏锡菜偏甜,梁溪脆鳝按这个分量至少要有3克沙糖,夏秋两季还要有3克冰糖调火气,有些重色泽的厨师有时也会选择加一点点蕃柿汁……可是我却尝不出来有这样重的甜味。”
顾疏倒不认为这是什么大问题,但看他神情不对,也夹了一筷子鳝段儿,“甜味吗?我觉得还可以。”
孙金如也跟着尝了尝,随即笑开褶皱的脸,“小殷,你这要求太精细了吧?还精确到克?我也觉得挺甜,你尝不出来,是刚喝酒刺激味蕾了吧。”
他只是随口一说,殷朝暮心里却一紧,他想起一件事……心情渐渐黯淡下来,不知道重生过一回这件事有没有可能被避免,如果还是如期发生的话,那真是最坏的情况。
“嗯,有可能,是我感觉错了。”殷朝暮笑了笑,几句话把这件事遮过去。顾疏直觉上感到这件事不大对,但他保持了一贯的冷淡作风,没再说话,只默默喝着酒。
这顿饭到最后几乎只有孙金如一个人吃得尽兴,殷朝暮神思不属,看眼顾疏,似乎也有什么心事,来了酒也不推拒。十有**又在想抢自己弟弟位子的卑鄙事。
殷少很是鄙视。
一顿儿饭吃得台面上“宾主尽欢”,台面下两人各怀鬼胎,饭后默契地跟着孙金如爬回老楼。老人家很重休息,如今酒足饭饱、我醉欲眠,当即宣布自己要先睡午觉,打发两人去隔壁屋自由活动。
殷朝暮喝了酒,又想起一件倒霉事儿,心情抑郁之下也想小憩一会儿,奈何这屋子是小三室,除去客厅,只有一间主卧一间客卧以及一间暗搓搓的小书房。小书房是万万不能睡人的,主卧被孙金如大咧咧占了,殷朝暮又受不得躺沙发的苦,于是决定跟委屈他师兄一中午。
“顾师兄,你中午在书房或客厅看看资料吧,我进去小眠一会儿。”
“好。”
答应得这么爽利,都让殷朝暮诧异了,还以为顾疏又有后招呢,他也没理会,自己进客房准备休息。结果翻来覆去好一会儿也没睡着。
顾疏破天荒的好说话,让向来不惮以最恶劣的心思揣摩他的殷少反而有些小小的心虚。他爬起来抱了一床毛巾被,打算施舍给外面儿睡客厅的师兄。
推开门,顾疏正保持着他进屋时的姿态定定坐在沙发上,殷朝暮怀疑他连动都没动过一下。抱着被子走过去,顾疏异常乖顺地站起来让位,殷朝暮弯身将被子放在沙发上拉好。
“顾师兄,你……”
后面忽然有细小的破风之声,殷朝暮第一时间回头,就见顾疏手还搁在太阳穴上,整个人却不受控制地向他压下来。
顾疏比他还高一点儿,何况人处于昏沉状态全身重量是没有半点儿在控制下的,一个十九岁成年男人的体重砸得殷朝暮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只感到后背猛地陷入沙发软绵的垫子里,脑袋在扶手上嗑了一下,然后眼前一懵,下意识推挡顾疏的手就松开了。
“哗啦。”顾疏长腿撞翻茶几的声音。
杯子托盘碎了一地,殷朝暮眼前从雪花色块渐渐过渡到黑白、再过渡回正常颜色,然后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闭上眼睛的脸,往死里瞪。
压在他身上的人双目紧闭,苍白的脸上干干净净,只有嘴皮子渗出一丝血。
殷朝暮发愣地瞪了好几秒,发现这人弄出这么大动静,却根本没有醒过来的现象。而主卧室里,突然传出孙金如一声短促迷蒙的打鼾。
“……”
不会喝还喝那么多,顾疏这辈子就是个装!喝酒装千杯不倒!醉了就装若无其事!让你喝,喝醉早说啊,死撑什么,刚那一下嗑死少爷了。
殷朝暮发泄似的用手把顾疏的头狠狠拨开“嘭”地撞到墙上,另一只手试探地摸上自己后脑,指尖细细感应,没有黏湿,没出血,只有轻微的肿包。
他从顾疏身子底下爬出来,直起身的一刹那,又是一阵儿不受控制的晕眩,气得抬手再次给了那人一下,结果事实证明顾疏的酒量真不是他自己谦虚。
这么可着劲儿折腾还没醒。
这TM要多好的酒品啊!
主卧里孙金如呼噜打得震天响。表面儿上挺文明,怎么喝了酒这师徒俩一个个都猪样儿!殷朝暮一边腹诽,一边认命地决定稍稍打理下满室狼藉,否则等孙金如醒来,看着跟家暴现场一样的地面,非得把他逐出师门。
他大少爷是真不会干家务,越干心情越恶劣,不痛快了就给躺在沙发上装死的顾疏一脚,只把那位师兄弄得最后衣裤凌乱、满身是土,整个儿跟被人虐待过一样。就这样顾疏还是没醒来。殷朝暮气到没脾气,扫个地因为需要时不时停下去对某人暴力,足足扫了四十分钟。
行,你猛,我服!我殷朝暮要再跟你这装B人喝酒就是犯贱!
默默说完这一句,大少爷才算稍微感到安慰,拎着扫帚拖把进了卫生间。可惜还没等他稍稍平复心态,就被镜子里的画面瞬间从天堂打到地狱。
镜子里,发丝因为汗水紧紧贴在额上,脸上更有一块儿不知何时沾上的灰尘。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殷朝暮下嘴唇和顾疏相反的位置,也有一块儿破了皮,殷红色的血丝明晃晃挂在上面。
用舌尖儿舔了一下自己受伤的地方,刺痛的感觉,殷朝暮挺俊的小脸顿时扭曲了。
伤口……伤口……
嘴唇上的伤口!
怎么弄的啊?
然后殷少顿悟了——
这辈子的初吻。
他勉强平静下来,转身走出卫生间,沙发上顾疏正困惑地用食指抚着下嘴唇,显然想不通为何自己一觉醒来,好好的身上就平白多了那么多淤青。接着,顾疏看到了殷朝暮,明亮的目光打在殷朝暮身上,一瞬间就跟雷达一样,敏锐地聚焦在那两片因主人摩擦而发红的唇瓣上。
他的脸一点、一点变红了。
师从同门(三)
……脸红?
……脸红!
顾疏这么个没皮没脸的还会脸红?
殷朝暮心里倒是没惊艳,他那双眼也跟顾疏似的,在两人均清醒的状态下,黏在对方嘴唇上了,压根儿就移不开。()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不同的是,顾疏看殷少的唇,越看心里越别扭,那种别扭是带点儿紧张、带点儿讶然、还带点儿小小的窃喜。至于窃的是什么、喜的是什么,他脑子现在糊住了,根本想不到。
殷少看顾疏的唇,越看心里也越别扭,这种别扭是带点儿木讷、带点儿不可置信、最后带点儿恍然大悟的。他真跟姓顾的亲上了?看顾疏那脸色,殷朝暮脑子里也糊住了,一道道滚屏播出“亲上了亲上了亲上了”几个字。
顾疏不自在地掩嘴咳嗽一声,嗓音带着点儿异常,“那个,刚刚我……”
“啊——”
殷朝暮慢了一拍半的脑子终于转起来,狭长秀气的瞳孔中透出不能接受的空洞眼神,轻易就能瞧清里面的厌恶。
顾疏刚刚染上温度的脸一层一层褪下血色。他就直着眼,看殷朝暮终于以噩梦苏醒的表情飞快奔回卫生间,然后一阵干呕的声音伴着呛到气管的剧烈咳嗽隐隐约约传了出来。
客厅里沉闷吓人,顾疏眼里刚刚出现的一丝怜惜与温柔被阴骘所代替。
殷朝暮是有一点点小洁癖,但仅限于对陌生人,一旦熟悉起来,他也可以稍稍迁就下。和一个同性嘴对嘴,要换陆维来,估计口头儿上表示下恶心就完事儿,并不会放在心上。他就算是象牙塔出来的小少爷,可这事儿完全是意外,两人充其量也就彼此磕着牙什么的,真不算啥啥啥。
然而对象一旦换成顾疏,殷朝暮下意识就向卫生间冲,一阵狂呕之后又和强迫症患者一样开着水一遍一遍洗嘴唇。
他不是真的这么恶心、不吐不行。
他是心理阴影太重,自己给自己下的暗示!
大约整整五分钟,殷朝暮除了把头埋在水池里狂冲嘴,剩下什么都没想。等他慢慢镇定下来,关掉水抬起头时,才看到镜中除了自己满脸是水外,还有一张更加苍白、更加苦逼、更加难以置信的脸。
殷朝暮猛地回身,顾疏身子斜斜倚在卫生间门框上,一张脸白得吓人。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正死死锁紧他,嘴角微微抿起。顾疏给人的感觉一向是淡定自若、情绪波动极小,然而这时候殷朝暮却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哭了似的,非常委屈。但显然这是殷朝暮自己异想天开,顾疏并没有哭。
“你就这么恶心?”
他说话的声音还是很稳,姿势也还是和平常一样——两手抱在胸前,头稍稍歪着,刘海一道道随心所欲散在额前。()仅有的变化就是苍白的脸色,以及他眼中一瞬不瞬的执拗。
殷朝暮忽然不知所措了。这样的顾疏有点软弱,虽然这只是他自己的直觉,因为顾疏看起来还是很正常。一股难以解释的心虚充盈着殷朝暮的内心,对方低沉的嗓音和话语中透出的质问,同时挤进胸腔里,几乎让他涌起一种儿想要否认的冲动。
“其实也不是那么恶心……”殷朝暮讷讷道,隐隐感到自己刚刚的行为,和那种三流狗血剧中,与人握完手就擦手指接着扔手绢儿的傲慢二世祖没分别,很有几分侮辱人的意思在。殷夫人的教育驱使他立刻道歉,但这句话似乎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
“是么……”顾疏嘴角勉强掀了掀,眼珠还是不动,那个表情一看就是半分也不信。
殷朝暮不知道怎么办了,这事儿没法解释啊。其他情况实在不行,他还可以再做一遍以示清白,但这个情况怎么解释?不恶心?难道还要他自己扑过去把人抱住再亲一遍?
殷朝暮很无力,扯着自己衣角只恨孙金如不给力,这时做人家师父的不是该恰到好处地醒来化解困局么……想了想还是该安抚下,顾疏现在这表情不大对,他心里毛毛的,生怕不小心刺激到这人。小心眼儿是什么?当年能为几张破画儿追杀他十来年、非斩草除根不算完,现在保不准那点儿自尊又受到伤害提前变身。
事实上顾疏气量还是可以的,默默把他往死里盯了有几分钟,然后静静返回书房,一切都完美,除去摔门声偏大这个小瑕疵。
孙金如直到两人晚上走的前一小时才醒过来,老头儿醒来第一句话是:“你俩还没走哪?”殷朝暮反应迅速,“马上就走。”老菊花儿脸闻言笑开,又问了两人一下午的收获,当然两颗眼珠子全是盯着他宝贝徒弟,给殷朝暮的只有一个眼角儿。好在他本来就什么也不懂,根本没任何问题问得出口,顾疏倒是仔仔细细毫不含糊和孙金如研究了一小时,这一小时里殷朝暮就干了一件事儿,和整个下午一样——发呆。
……
“不错,你小子学艺术的还能闹明白这些公式,也不容易了,就是理科生现在也没学到卷积吧?”
说完孙金如粗短的指头就覆上顾疏肩头儿,用力拍了拍,人还是能看出来有点儿不清醒,但那浓浓的满意连殷朝暮隔了大半茶几都感觉得到。
“我自学了一些。老师,下午我不小心碰碎了几个茶杯,明天给老师带套新的来。”
顾疏一下午关在书房没出来,刚刚殷朝暮就在偷偷观察,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这心态大概代表着没什么大碍,至少听到孙金如半遮半掩的夸奖,顾疏一直阴着的脸也沾上些喜色。
“不碍事不碍事,你哪有什么收入,还带一套来,趁早别白乎这些虚的。我可不吃这套,收下你就是看中你的那点儿潜力,要没本事,趁早滚人,送礼也没用!”
显然孙金如误以为这是顾疏托辞想要送茶杯的藉口,殷朝暮本来还想稍微解释下,被这几句明面儿责斥内里肯定的话一噎,堵得难受,索性不解释。如果知道茶杯摔碎也有他一份儿,孙金如就要说些难听话了吧?单对顾疏,就“不碍事不碍事”……
当今天的拜访活动正式结束、老头子笑呵呵将门关上后,殷少的脚像上了发条似的,不等顾疏有所动作,就昂着头大步走出乌漆麻黑的楼道,也不管黑不黑暗不暗的,一个劲儿加速,连自己都不知道要躲谁、为什么要躲。
应该再说两句话的。没道理他自己被人占了便宜,还好像对方才是……受害者?
他恼怒地站在楼梯口想等等,又觉得自己的动作太过刻意,便慢吞吞一步一挪往小区门口走,时不时偷偷听下身后的动静。
顾疏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殷朝暮的速度终于恢复正常,目不斜视行走如风。
但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停住,悉悉索索好一阵儿,殷朝暮一边匀速走着,一边支起耳朵感应着情况,身后带起一阵风……
自行车车把贴着他的胳膊擦过。
然后毫不流恋继续远去。
……
殷朝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