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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整个人坐在桃木制的轮椅上,缓缓转过身笔直地看著他,一字一句说道,“你不是晚枫,你不是我的弟弟……你是谁?”
☆、十三.5
十三.5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此时曲家之主曲成仙的里屋内,有一人静静站在窗格前,看著不远处在地上小小跳跃著的麻雀。他穿得很朴素,一身洗得发白的长衫将他整个人衬托得一股浓厚的书卷气。曲成仙一踏进屋就吓了一大跳。
那人看也不看他,背手而立,身资卓然。若非他腰间佩带的腰牌,曲成仙一时之间还认不出他,可偏偏他一脚踏进房门,一眼就看见了那摄人的东西。
於是他腿一软差点就要拜倒下来,“见过莫大人,是什麽风把……”
“行了。”那人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曲晚枫丢了。”声音冷冽,言简意骇,曲成仙一听,斜了眼暗暗在心中细想,但脸上作出一副惊讶的神色。
“什麽?晚枫他丢了?怎麽丢的?!他身在皇宫怎麽可能……”
“这个你不用多管!”白衣人自然就是手握皇城禁军的莫敛迟。他一言点破对方的惺惺作态,“别在我跟前装疯卖傻,你对你那儿子如何,天底下,别人不知,我还不知麽?哼……”他悠悠转过了身子,缓步踱到他跟前,垂眼看著他,眼中是和他外貌丝毫不符的高傲。
“我今天来不为别的,只想知会你一声,尽你所有一切的能力与权力找出你的儿子,然後交还给皇上。当然,要是让我们听到民间走漏了一丝风声,这个武林盟主,你也就别当了……”
曲成仙老眉微皱,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他极小心地没有让莫敛迟发现他的心慌。
“我们?难道说……”他注意到了莫敛迟刚才话里的字词。
莫敛迟冷眼一横,呵斥道,“皇上的事,你敢过问?”
“微臣不敢……”
莫敛迟盯著他半晌,没发现他脸上有任何情绪,一脸地恭敬遵从,於是也就缓和了口气。
“让你知道也没什麽……”他忽然奇怪地抬头看了眼,言语中有著难以掩饰过去的无奈。“只是有些事,知道越多,你也就越容易惹上杀身之祸。念在你是曲晚枫父亲的份上,我才为你著想……至於别的脑筋,你就别打了。”他一语双关,一是暗喻皇上对此事之重视,甚至有可能亲临江湖寻找,二则是敲山震虎。
莫敛迟一直对曲成仙有著一股说不出来的轻视,能将自己亲生儿子送人,即便那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但为父之道,此人倒是统统辜负得一干二净。
“是……”曲成仙不动声色地暗自咬著牙关,忍受莫敛迟地轻蔑与冷眼。
“至於一个月後的武林大会……我会试试你的武功的,若比之四年前,你还是毫无长进,那这个武林盟主,莫某劝你还是早早地卸任为妙。”莫敛迟不再看他,因为这人实在没什麽可看的,他转过了身子看著窗外已经飞散的麻雀,倒是沈沈说了几句话。
“练武本就有天份一说,莫某现在也不妨劝你一句,有些东西,可借助一时,不可借助一世……任何事,到头来,仍需真才实学,真凭实力。当年败於风析之手,如今,你可还介意?”淡淡一句话,却是直直地试探到曲成仙的底线。
他是想知道,曲成仙是大忠还是大奸。当然,他一直觉得,曲成仙是後者。
介意?当然介意!曲成仙眯长了一对眼睛,却没有回答。而沈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莫敛迟轻佻一笑,摇著头,轻叹道,“你此生要赢‘倾风楼’风楼主,只怕是南柯一梦。”他也不管对方因这句话脸色如何,最後平心静气地问了句,“这间房,可借莫某小住二日?”
“莫大人不必客气,请随意……微臣侍奉不周,还望见谅。”
莫敛迟点了点头,看了眼曲成仙。
曲成仙明白他眼中意味,垂下眼帘退出了房间,直到顺手带上门後,曲成仙才张开了他那双愤恨妒狠的眸子。
房间只剩下他一人了。莫敛迟这才把眼神重新转回来,抬头看著一抹淡淡的影子躺在横梁上。可能对方也知道屋子重回安静,於是转过头朝他看了下来,这一侧脸,几缕长发便垂荡在了空中。
“敛迟,朕还是第一次见你教训人的样子,真真是不给人面子……他好歹是武林盟主。”
“武林盟主?哼……”他不屑地挑著眉,提气一跃就轻松站在横梁上。他蹲下身,将飘荡的发丝拢在手心,声音瞬间温和了下来,“怎麽不躺在床上……”
能自称朕又能被莫敛迟尊称一句皇上的人,当今世上除了祁煜又还能有谁。
祁煜将眼光落在他的身上,嘴角勾起一笔轻然的笑,“这样就很好,还能看见我的敛迟难得高傲的样子……”
我的敛迟……莫敛迟冷然的心因这无意的称谓而恍惚一动。
“皇上,别开臣的玩笑了……”他稍嫌苦涩地笑笑,声音低沈冗缓,在空旷的房间内竟有微不可见的回声。
你明明知道,在你面前,那个不可一世高傲自私的莫敛迟,从来都是放下身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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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後花园里,两道年轻的身影沈默地在凉亭中一站一坐。有暖风轻轻送过,带著落日的温情照耀在两人身上,华光满天,被日照拖出的暗光在地上画出修长的剪影。
楼挽风安静地站著,尤其在对方一言道破他的身份时,他仍能保持如此心平气和甚至有些许旁观的态度,曲络亭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然而站在他面前的孩子,却似乎无动於衷,对他投去的打量的视线也当作没看见,反而还似笑非笑地翘著饱满的唇角。
终於,他开口了。
“要是我说我现在身体可以吃甜食了,又怎麽样呢?”楼挽风退了一步轻轻靠在猩红的柱子,眼睛却望著亭子外悠悠碧水,他白色的身影被映衬得如水一般明净,风起时,他的样子就在水里被吹成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很意外的,看著自己的在水中的影子,他竟然又想念起了风析。
看著他摆出如此自得姿态,墨一样深邃的眼睛透出一种光亮,使得曲络亭整张脸都显得异常俊美。
“人的品行习性是不会因一种习惯一分爱好就能轻易改变的……我所识所知的晚枫,决然不是你这个样子……我不知你为何要冒充我的三弟,但我劝你还是早早地抽身离开。”
“哦?”楼挽风笑了起来,他笑声在风里显得特别清脆,漂亮的脸蛋被日光映得红扑扑的,看起来就让人特别愿意去疼惜。
“我以为你现在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曲成仙叫来,告诉他,我不是他儿子,也不是你三弟。”
这等於变相承认了曲络亭的怀疑,虽然他的怀疑很直接很肯定,但是就这麽轻易地承认了,曲络亭还是小小的吃了一惊。
“你不怕麽?”
“我怕还来麽?”楼挽风笑著反问。
这个人是冒充他三弟的人……按理说,他应该立刻将他逐出曲府,可是不知为什麽,曲络亭不仅没有这麽做,甚至还起了追问的念头。
他很好奇,是什麽样的事或者这样的人、可以让这个自己弟弟长了同一张的脸的人愿意以身试险。
难道他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吗?还是说,只因为他年轻他什麽都清楚不明白,於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你有什麽目的?为什麽来这里,你不怕我现在就揭穿你……”
楼挽风又笑了,这一次,他笑得有些神秘还有点得意。
“哎,你说……”他突然半蹲了下来,双手环抱著膝盖仔细地看著轮椅上的人,因为他的姿势,使得曲络亭突然从仰视变成了俯视。
“你说……连你都发现我不是你弟了,曲成仙那老家夥一路牵著我回来,肯定也发现了,你觉得类?”
这宛如亲兄弟一般的亲昵,像是把他当成最可靠的朋友那样的小声询问和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处境的放松……曲络亭在那对明亮干净的眼睛中,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自己。
他看了他很久,於是楼挽风也大大方方地让他看个够,他知道自己帅,但从没想到自己会这麽帅,居然一个男人可以看到他发呆。
笑眯眯地与他四目相对著,轻轻调笑了起来,“哎,你要看我看到什麽时候,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哎……”他拖著下巴摆出一副很好笑的样子,“你很喜欢你那个三弟嘛,明知道我不是他,还看得这麽起劲。”
“你知道什麽?”好象被突然说到了心里一直藏著的事情一样,曲络亭有点生气地打断。
楼挽风呵呵笑著,“哦哦,恼羞成怒了恼羞成怒了……干吗这麽生气,喜欢自己弟弟有什麽错,像我这麽好看的人,喜欢是正常的……”
“……”曲络亭突然觉得,蹲在自己面前的人,是个非常不可理喻的人。他收起笑,扳起了面孔,“你只是碰巧和他长得相似罢了。”
“死脑筋……”楼挽风啧啧叹道,“我猜曲晚枫八成和你不亲……嘿嘿!”
“你怎麽知道?”下意识地脱口问道,结果话一出口,曲络亭马上後悔了。
怎麽今天尽做些不像自己会做的……居然和一个冒牌货争得这般没有分寸。
“哈哈,看见了吧?我就说嘛……瞧你这样子就是个关心弟弟又放在心里面不肯说还死鸭子嘴硬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心里面那个疼啊那个爱啊哈哈哈哈……”
“闭嘴!”曲络亭被他说得有点恼了,一直略显苍白的容颜竟泛出了红晕,显然是被气的。
“呀呀,恼羞成怒了恼羞成怒了……”
“我叫你闭嘴!信不信我打你!!”等等等等,为什麽我会和这臭小子这麽较劲……明名知道自己不该发怒,但是莫名地,曲络亭每一次都没有忍耐得住。
“说不过就打人,真没意思……”无耻的人哼哼。
“曲晚枫!”坐著的人有些咬牙启齿,蹲著的人有点幸灾乐祸。
“我不叫曲晚枫……”
蹲著的漂亮孩子忽然收起了笑容,然後平平静静地说,“不过,你叫我晚枫也行,因为我姓楼,我叫楼挽风。力挽狂澜的挽,大风大雨的风。”
好象刚才令人哭笑不得的戏弄全是假的,这一刻,少年认真平淡的陈述才是这场对话真正的开始。
真是一种说不出的心情……刚才还有些愤恨的感觉突然被这横空而来的严肃硬生生打断了。
而且居然不会觉得奇怪。
满腔想掐死他的念头竟然不知不觉间就被打消了,似乎眼前的人有种天生的魔力,当他想逗你的时候,你马上能被他气得半死,当他想哄你的时候,你立刻又能被他说到没力。
而曲络亭的情绪,就处在这种上不上下不下,悬在半空发作不得又隐忍不下的状态。
他第一次有点懊恼自己的失常,竟被一个陌生的小孩子搞到一身狼狈。
“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呢……你说,曲成仙是不是已经知道,我是假的了?”楼挽风似乎对他的回答很坚持,执意要听到他的意见,即便这个人已经知道他不是真正的曲晚枫,但他好象也完全不介意。
曲络亭看著他,半晌,忽然伸出手捏在楼挽风的脉门,闭起眼睛静思片刻。
再睁眼时,楼挽风瞧见他眼底很深的很奇怪的感情。
但他说不清。
“你说,他一路牵著你?”
“是啊……我手都被他握疼了,觉得心都被握得挺慌的……”当时曲成仙的力气打得吓人,扣在他的手像铁环一样,而手是连著心的,连带的,他心脏都快无法跳动了。
“那他一定知道你不是了……”曲络亭轻轻说著,口气说不上是可惜还是什麽,好象还有点庆幸,又似乎带著若有似无的担心。
“你到底,来曲府,有什麽目的……”手仍旧握在楼挽风的手腕上,但和曲成仙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那真的是一种很亲切也很温柔的握著,楼挽风觉得,他一定会是一个不错的好人。
“干吗要说目的这麽难听呢?”他忽然长长一叹,细软的茶色头发被风吹散在眼睛前,遮住了一看就知道尤其聪慧的双眼,“我只是特别想知道,曲晚枫是个什麽样的人而已。”
☆、十三.6
十三.6 花发多风雨,人生足别离。
现在想起来,也许之後一切的悲剧就是从这一天这一段话开始的。楼挽风从来不相信命什麽,总觉得事在人为,可是後来他不得不慢慢承认,人定胜天,从来只是一句安慰。
“是麽……”曲络亭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麽异样。“你想知道做什麽?”
“知道他是个怎麽样的人,我才比较定心。”楼挽风站了起来,光影在刹那间眩目了对方,视线一步都不离开。
“你想成为他?”
“不想……这麽可怜的人,我不想。”口气是旁观的,情感是苍白的,曲晚枫对於他而言,其实不过是个陌生人。
也许他真的和自己一模一样,也许他真的让人能生出千百次叹息。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楼挽风向来喜欢把事情从反向去看。
他觉得,曲晚枫并没有寒露所形容的那麽好,即便是一个再好的人,他都有自私的一面。
否则,事情又怎麽会偏激到徇情这一步。
“可怜……”宛如细嚼慢咽般吞下这两个字,曲络亭过了会儿才接口说道,“可不可怜不是你说了能决定的。”
“可是我们做的事不就是给人看的?如果人人都觉得你可怜,而你还觉得特别幸福,我觉得这未免太过自欺欺人了吧……何况可怜也不是什麽不好的意思,可怜比可恨要好。”
“你现在就让我觉得可恨。”曲络亭冷著眼看他。
“我不介意啊……我倒觉得一个假装不在乎自己弟弟的人倒是十分地可笑。你说呢?”论口才论辩驳,楼挽风自认是个高手。
“狂妄。”
“是自信。”楼挽风更正。
“我现在就能把你赶出曲府。”轮椅上的男人眯起狭长而漂亮的凤目,声音森冷。这个名叫楼挽风的人让他有种想把他的自信狠狠击碎。
“但谁都觉得我是曲晚枫,就凭我这张脸。”
别看他此时很镇定很冷静,其实那只是一种伪装。他自然担心对方说的是真的,然後就真的就揭穿了他的身份把他赶了出去。如果真的这样,那麽他对风析的承诺就做不到了……可是倔强的他有份天生的好强,他不愿意在这个人面前示弱。
难道要他放低姿态求他不要揭穿自己?
抱歉,他楼挽风想不出更做不到。
扶在轮椅上的手,手背苍白,手指修长。指甲被修剪得干净清楚,白皙的指尖轻轻敲在扶手上,一下一下,有点像流逝的时间那永不停歇的步伐。
曲络亭在又一阵沈默後,忽然笑了。他看著站在眼前的人,那张几乎是一样的脸勾起他深藏在心底一阵的哀伤。
“你想知道什麽呢……”
楼挽风微翘起唇角,因为他知道,他暂时赢了,至少暂时,这个男人不会与他为敌。而至於以後嘛……来日方长。
“我想知道……恩……”他想知道的有很多,但是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却是,“我想知道他和曲少清的关系。”
仿佛曲少清这三个字就是最冷最烈的风,脱口而出後便让两人之间产生冗长的沈默,这风甚至冰冷得刮到让楼挽风精神颤抖。
怎麽回事……曲少清不也是他弟弟吗?干吗摆出一副阴沈得要死的样子……他觉得有点恐怖。
“二弟……他疼三弟吧……就这麽简单,有什麽可多问的。”
“哦,可是从他望著我的眼睛,我没发现,他有多麽疼我……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已经看出我不是他弟弟了……”
其实想想这是件多麽容易揭穿的事啊,不过都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然後到最後,也谁都知道他不是曲晚枫,又谁都不得不说,他是曲晚枫。
楼挽风忽然打了个冷噤,怕有朝一日,被这样叫著叫著,那个人剩下的命运就真的被这样,转到了他的身上。
那他会怎麽样……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爱曲晚枫爱得刻骨铭心的皇帝。
应该是爱的吧……不然那个叫莫敛迟的人不会这麽近乎残忍地逼迫他回去。
因为唯一能解释他的行为的理由,想必就是如果没有了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