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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後,有一天施文然再回想起来,可能所有的情意就在这个人轻轻的一声叹息中,油然而生。可惜它来得太轻太小心,一时之间只将柔情填满了人心,连最细腻的东西……都叫人甘愿忽略不计。
“我知道我是个傻瓜是个白痴……”施文然揉了揉眼睛,想擦掉那滴湿漉漉的东西,“可是能遇见这样的主子是我三生有幸,保护他,不让他受伤,理所应当不是吗?”
“恩恩,你不只傻……”弋倾文连连点头,刚才长久的沈默仿佛只是一场虚幻,他笑不可抑地摇晃著怀里的人,“还很好笑。”
这样慢慢的摇晃像是在哄一个孩子,用最原始最古老的办法,施文然却在一阵摇晃中一阵恍惚。
很安心,好亲近。
“弋倾文……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很假?”小声咕哝著,施文然却打心里面喜欢现在的感觉。
“为什麽……”头顶传来温温的笑,很轻很柔。
“你转变太快会让我觉得我在做梦……”像一个累极了的人终於找到可以靠一下的树,炎热时有苍茫的绿为他遮荫送凉,冰冷时有坚韧的枝为他挡风避雨。
他现在就是个累得不得不靠著休息一下的人,二十三年来的孤身漂泊让他觉得自己很沧桑很悲凉。也许时间久了,保护楼挽风成为了撑起他生命的一根顶梁柱。於是他的人生被责任一砖一瓦地堆砌成了一座高高的墙……他把自己好好地困在里头,他出不来,别人也进不去。
“其实我都懂,倾文,很多事我都懂……知道他为我痛,因我恨,对我失望,被我伤了心……”施文然语声飘然,每说一句话都要呵出一口气,弋倾文几乎要以为他想把一生的气息都何出去。
“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找不到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我不知道他们为什麽生了我出来又抛弃我,不知道为什麽我要经历那些打打杀杀,我不想见血我不想一次次杀人……倾文,就为了一个人,我杀了很多人。”
“嗯……”有人淡淡应著,事不关己。
你以为你神啊,你是人你不是神,你会受伤你会死的啊……
“我是人,我不是神……我会累、会受伤、我还会死……”
“嗯……”有人轻轻抱著,云淡风轻。
你不是不怕痛吗?你不是从来不知道怎麽保护自己吗?好极了!我就看看我们两个谁拼得过谁,谁先撑到最後!!
“我有点疼……脸很疼、肩膀很疼、浑身都疼……有个地方最疼。”
“嗯……”有人柔柔拍著,温情暖意。
算我楼挽风输了,我输了还不行吗?你给我也稍微懂得保护一下自己吧!!
“下次见到了,要说对不起……有些他的担心,到现在想清,好晚啊,我什麽时候、才能见到他……”有点担心再也见不到了……或者见到了,就是一切都清楚的时候了。
“傻瓜啊……”估计是嗯得不耐烦了,弋倾文索性倒在床上,於是施文然就这样趴睡在了他的胸膛上,两人衣襟缠绕,发丝纠结,宽松的衣袍松松垮垮铺在床上,弋倾文扯过了一旁的衾被盖在施文然的身上,自己只盖了一半。
他搁著一条腿在床沿边,长长的裙摆慵懒地半拖在地上,混淆著乌黑的发随著微风又起又落、又荡又垂。
“下一次,累的时候就和我说声,我就委屈下,暂时替你保护保护……可是休要再想著为谁去死了,文然……”某人得意地用下巴蹭蹭他,“在我弋倾文身边呆著,要死也是我死……轮不到你。”
口上虽这麽说著,弋倾文脑袋可是没停一下。他琢磨著能让施文然如此保护的人究竟是何等角色,想著要是哪一天又让文然遇上了,那文然岂不是就得重蹈覆辙,再拼保护他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他给他功力可不是要他去为旁人死的,就算是什麽主子亲人都不行!弋倾文毫无人性地考虑著,要是下一次再见,他要怎麽样才能把他俩隔离开。
他想得浑然忘我,全不知胸口上的人已半睡半醒,迷蒙中轻轻地在哼著什麽。
“不要问、不要说,一切、尽在不言中。莫挥手、莫回头……”当我唱起这首歌,怕只怕泪水轻轻地滑落。施文然意识已经有些淡走,这美好的感受催促著他宁愿永远地睡下去。
弋倾文胡思乱想著过去将来,两人平稳的呼吸声清浅交错,渐渐地融作在一丝声息里,当回过神来,才听到施文然类似梦呓般的吟唱,像一个渴求幸福的孩子却不敢渴求,只怕希望成失望、失望成绝望。他好奇地凑过了耳朵去听,但声音很轻、轻到他运起了内力去更用心地听……
“几许愁、几许忧、人生难免苦与痛,失去过、才能真正、懂得去珍惜、和拥有……”
弋倾文陡然眸色一深,於是悄然转身好好地与他面对著、看著。
他在心里细细回味这断断续续的言语,却是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看著他右脸上那道长而丑陋的伤疤,弋倾文小心地用指尖描绘著,只觉它真得很长很深,却一点都不难看……反而真的如施文然所言所愿,将他记忆中的过去现在生生断了开。
也许命运让我失去他……只是为了叫我拥有你。
弋倾文一想到这里,便扬眉展颜。
施文然自不知弋倾文听到了什麽想著什麽,他无意识地轻哼著,思绪飘远到了那个年少轻狂的日子。即使年华已远,他仍在心底期盼,有朝一天,能有段安详岁月……
“情难舍、人难留……”
弋倾文低下了身子,想亲亲他,却在即将碰到唇时,又撤开。他转了转眼睛,忽然狡猾笑了。
一定要叫他喜欢上自己……不能总自己去亲他碰他。
弋倾文一向是个不满足现状的人,他要得更多……当此刻抱著的人与他身形相契,他满足的一叹,“文然……”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那饱含情意的一叹一唤,施文然皱皱眉,动了动身子,下意识找了个最好的、能睡得最安稳的位置,然後轻轻将手环了上去。
弋倾文顺手一握,牵著就将自己圈绕著,最後拍了拍他的头,抱著他也沈沈睡了去。
一个在就要睡过之际,回味著那句淡淡的“失去过、才能真正……懂得珍惜和拥有……”
他竟在梦中留下了微笑。
一个在已经睡沈之时,依稀仿佛只唱到了那一句“伤离别、离别虽然在眼前……说再见,再见不会太遥远。”
他竟在梦中流下了眼泪。
浮浮尘世、戚戚人生,叹人间痴情最真伤情最深……会是谁的笑容伴在心中,却还要走过多少春夏秋冬。
**********
空山鸟鸣,万物俱静,幽幽山谷中,清晨的唐门显得格外幽静,清蓝清蓝的色彩照在光亮的石板地上,留下两抹淡淡的影子。
“那麽关心他,站在门口做什麽,直接进去啊!”南宫天宁斜靠在门边上,歪著脑袋凉凉地开口。
司徒焰站在施文然的门前,想著什麽默默出神,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南宫天宁的话。
南宫天宁瞥瞥嘴,索性由他去发呆,伸手就要敲门。
“还是算了吧……”司徒焰拦住,说了句就想转身。
这时身後传来了开门的声音,风轻轻飘飘过了耳边,两人顺势回头。施文然已经站在里头,他眉眼一提,显然对有人站在外边很意外。
“南宫少爷,司徒少爷……”施文然立刻笑了,“你们身体怎麽样了,南宫少爷你背後的伤好了吗?已经可以走了吗?”
“怎麽回事?你的脸怎麽了?”南宫天宁一见到他那张脸就吓了一大跳。
只见施文然半张脸都被纱布覆了过去,白色的纱带绕过前额,一圈一圈,隐隐能看到纱布底下大量的黑色药膏。
司徒焰更是踏前了一步,伸手想要摸他的脸,倒是施文然有些局促,小退一步给避开了。
他碰了碰纱布,只轻描淡写了一句,“没什麽,我自己弄伤的……”
“怎麽可能自己弄伤了?”哪有人会把自己的脸弄成这样,一听就是借口,司徒焰放沈了声音有些不悦,“是不是被人伤的?”
“不是不是……”施文赶紧摆手解释道,“反正就是一不小心给弄成这样了,没关系的……倒是你们,这麽早起来,没有关系吗?”
南宫天宁本来对身後一剑无法释怀,总觉得那一剑是司徒焰为他而砍,他承认自己忒小心眼一直耿耿於怀,见了司徒焰又这麽想瞧他更是心生了嫌隙……可是这人开门一笑一问,不关心自己却只想著他人,就让人感到春风拂面,似乎所有埋怨都被他一笑了之。
“恩,咳、还好,我只是陪焰来,他担心你的伤势……”他尴尬地转开头四处看著,就是不看施文然。
“我?”施文然指著自己,於是笑更深了,“我没事啊,这些伤哪里就会怎麽样了,倒是我伤了你,真对不住,我真的是不知道,那个人就是你。”司徒焰听著没说什麽,虽然对施文然脸上那道伤很在意,可明显的另有隐情而对方也不愿多说,便也只好作罢。
听见他说伤无大碍,司徒焰明显呵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他朝里看了看後便随口问道,“弋楼主人呢?他没和你在一起吗?”
“倾文?”施文然摸了摸脑袋,他睡得很沈,并不太清楚弋倾文去了哪里,只知道自己一觉醒来居然已经是第二天,而那个一直在身边的人也不见了踪影。
“不知道啊……我有醒来就没见过他了。不晓得他去了哪里,你找他有事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施文然当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麽,可是却听得司徒焰心底一阵恍然。
那样的称呼,那样的言语,那样理所当然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司徒焰沈默无语,施文然不明所以,忽然他想起了什麽。
“我、我遇到了一点麻烦,你们有时间吗?可不可以帮我一下,我想让你们教我点事……”他说完不好意思地朝他们点了点头,甚至还弯下了腰鞠了个躬。
司徒焰小吃一惊,南宫天宁也一脸的讶异,施文然看了看他们身後的院落空地,虽然不大,但是树木花草茂密芬芳,便跨过了门反手关门。
“走,我们到外头说。”
两人看著他缓步而去的身影都不知其所以然,对看一眼心下无底,但却同时迈开了步子跟著他走到院中。
施文然回身看著他们,清晨清凉的气息吹在脚边,伴过一点点的药香让人心平气和。他嘴边漂亮的弧度慢慢加深,却有种淡然的气质,隐隐修饰得他整个人温情柔软,如同最好的药材被人捣鼓碎了和著一杯清茶,丝丝点点进了心,留成情。
“你们能不能教教我,怎麽样用内力……”
此言一出,两人皆愣在当场,想不通一个没有内功的人怎麽会问这麽奇怪的话。南宫天宁仔细观察了会儿,也没发觉他有什麽变化,只是半边脸绑了很多纱布让人徒留一声可惜,一张脸便这麽毁了,不知还能不能治得好。
“可是小兄弟,你并没有内功啊……”司徒焰走上前,捏住他的手腕,结果一阵大惊。他稍稍试了真力去探,却不料一探之下只觉施文然体内似有上百股浑厚真纯的气息缠绕在一起,他此举简直就如同溪水入江,那绵绵不绝的真力一瞬件就将他的真力给化了。
虽然司徒焰决非泛泛之辈,但也被这样的内力吓了一跳。不,应该说是被施文然突然拥有如此骇人的内力而深感费解且不可思议。
“你怎麽……”
施文然抽回了手,不怎麽习惯与别人过於亲近,“为了救我,倾文渡了些内力给我……”
这哪里是一些内力而已!司徒焰几乎不知如何接口,这根本就是将一个人毕生的内力全部传给了他……天啊,弋倾文究竟有多在意他,竟甘愿如此舍弃武学只为救他……
可是既然如此,为何还那麽对他……司徒焰想不通、真的一点都想不通。
南宫天宁倒是爽快得很,扯开司徒焰,“来,与我对掌!”他直接一掌过去,施文然当下领会,“啪”一声,双掌相对,施文然毫无所动,反而南宫天宁连退两步。
简直不可置信……他抚著胸口看向施文然,虽然这一掌冲击并不厉害,可惜他身上已有不轻的伤,加上剧毒不清,这一掌著实让他吃了点苦头。他侧脸连咳不断,却是吐出了一口淤血。
这是……他看掌心黑色的血,喘息不解。
这样的内力真是见所未见,南宫天宁吐血过後反倒觉得胸口的郁结顿时化去了不少。
怎麽受了伤还觉得不难受……南宫天宁立刻盘膝於地,挥掌运力调理真气,竟不再开口,连一个字都不说。
司徒焰显然不知其所为,只问施文然,“小兄弟……你……”
施文然径自盯著掌心发呆,嘴里喃喃,“我不知道……我只是对掌啊……”怎麽一掌出去对方就吐血了呢?这就是所谓的真气内力吗……
“司徒少爷,我要怎样控制真力?我要怎麽控制我自己的内力?我不想以後随便一掌就伤人啊……”
司徒焰当机立断,拉过施文然道,“来,你对著这棵树打一掌试试……”他指著不远处一颗树,那树干有两个壮汉腰那样粗。
施文然张口结舌,“有、有用吗?”
司徒焰催促道,“没事,来,随意打过去一掌,什麽都不用想。”
施文然见他如此也只好依言行事,深吸了口气,劈手一掌打了过去,一股凌厉的掌风顿时如流风回雪般罩在两人周围,还不待他睁开眼瞧个究竟,爆裂四起的树枝木屑已朝他袭来,司徒焰扬手一挥挡了下来。
司徒焰脸色不太好看,他转过身深深凝视著施文然,眼神复杂,欲言又止,最後无话可说之间徒留心里一丝怅惘。
他上前一步,替施文然拍了拍身上残留的木片飞尘,“小兄弟……”他说完哎了声,神色落寞又凛然,矛盾不已的表情让施文然皱眉。
“你、若不好好控制你体内的功力,真不知是福是祸……”
弋倾文,你对他如此上心,又何故对他欺辱至此……又何故让他受此重创。他将视线落在施文然的脸上,终於缓缓抚了上去。
☆、十二.6
十二.6 往事尽、莫再忆,悠然自得心。
施文然又小退一步,一日之内三次避开,并非故意,只是无心。
他下意识的举止让司徒焰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中,两人都有些尴尬。
有什麽变了……司徒焰收回了手,暗暗地想。
短短一天一夜,施文然给人的感觉不同了,变得更温柔、更亲切……却也更拒人於千里之外了。然而偏偏那样的拒绝还教人责备不起来,它不动声色、但已是不容侵犯。
亏自己心心念念想著见他,担心他的伤势、担心那个弋倾文更责难於他……看来是不用了。司徒焰眼眸深处,有种颜色泛动了片刻,终於渐渐逝去。
他一振袖,挥去了心底那一抹说不清的哀愁,仍然是潇洒自若的司徒少当家。
“小兄弟现在内力已不是泛泛之辈,别说之前的伤势,如今你已可以为天宁疗伤。”他说完转身回到南宫天宁身边,低头看著他运气调息。
“真的吗?”施文然显得很高兴,“那我该怎麽帮他?他是不是被我刚才一掌伤得很重?”
“没事……”此时南宫天宁缓缓睁开了眼,将真气收回丹田。虽然还是有很多疑问,但仍旧被他压了下来。“世上竟然有人完全不介意将内力轻易送人……真不知该说弋倾文自视太高,还上对你重视太深。”他说完斜了眼上方的司徒焰,轻轻摇头。
缘分这东西,真是难说。虽然他对司徒焰如此关心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很失望、甚至生起了愤怒……
可是……
可是南宫天宁自来洒脱的心性却一直懂得,人心强求不可的真理。
也罢……反正自己从来都只是他的朋友,若能以这样的身份陪他一生,就算今後两人终有一天各奔西东,或各自成家,但总算不枉一场相识,不枉他为他动心了这麽些年。何况他对施文然也有好感,觉得他真是一个温柔可靠的人,如果司徒焰的命定之人不是自己,那麽换成这个叫正直善良的人……南宫天宁在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不用做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