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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风楼下-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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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之後立秋来为他换药时,都会和他说上一些很久以前的事,虽然他说得很隐晦,但是施文然大致上已经理出了头绪。
三年前,他是武艺高强的楼主,爱上了自己收留的师弟,然後朝朝暮暮情生渐浓,只是非常遗憾,这个师弟心有所属,於是情伤心脉修为尽毁……接著风析渡力相救,他半疯半懂,最後仓皇而逃,离开了倾风楼。
施文然用几句话,概括了全部,但是其中的是非曲折,又岂是他简单几句就能描绘的?施文然唏嘘不已。
不知道为什麽,他觉得他能想的出当日那个疯子的悲伤和绝望,甚至有种为他难过的念想。
他一阵摇头,心叹,要是让小挽知道了,又要嘲笑他同情心过剩了。
“在想什麽?”
就在这时,一句淡淡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施文然一个心惊下,靠坐在窗棱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差一点就要摔下。
施文然忙伸手扶著稳住身体,回头去看,於是就看到他刚刚还想著的疯子就那样静静站在门口,一袭白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给人既随意又优雅的感觉。
见施文然盯著自己发呆,弋倾文勾起了笑,拖著那宽大的袍子往里走,袖口轻摆,门自动合上了。
施文然见状无语,想来电梯的自动门也不过如此了。
弋倾文只是微微含著笑,一步步走向他,然而越是离得近了,施文然越觉得浑身发冷,连寒毛都倒竖了起来。
他清楚明白,这一切反映都源自於心虚。
“一个人坐在这,不和楼下的他们一起热闹热闹吗?”
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听在施文然耳中却是两种含义。
是在暗示?还是试探?是在暗示他已经知道我不是纹染,还是在试探我是不是纹染?施文然屏住了呼吸不知如何是好,因为他猜不准这个疯子是怎麽想的,他没有叫出名字,於是自己左右为难。
然後他无奈的发现,关於自己是纹染还是文然这个问题,原来早就成了个死结,一个在答应风析要陪在他身边时,就注定成要变成的死结。
似乎是在享受著他的挣扎,弋倾文饶有兴致的又上前一步,忽然伸出双手撑在窗棱上,将施文然圈在了双臂间,两人的气息一瞬间混淆了起来。
“这麽久没回来了,难道都不认识了麽?”那声音又低又暗,却带著全部的柔情和宠溺,听得施文然一阵颤抖,“还是身上的伤还在疼?”
说著就自发动手,作势要去拉开他的衣襟,施文然赶紧往後靠,可惜背後已是无处可躲。
“不必。”施文然定了定神,想和他拉开距离,却被对方牢牢锁在臂弯,明明是偌大的“吟风阁”,却偏偏只给他一寸天地的感觉。
“对不起……”见他这麽拒绝自己,弋倾文眸子有些黯,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揽入怀中,很轻很小心的抱著,温暖的呼吸一下下吹在施文然的耳际,
“对不起,那天不该伤了你……你知道,风析的内力一直在我体内冲撞,我控制不住也克制不下。”
这话听上去似乎是柔情万千,却也只有弋倾文自己知道,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我与他内力不符,强行将内力打入我的体内,不仅他的修为成倍折损,我也是勉强承受。”
风析与弋倾文练的内|功是一种名叫“清风叹”的内家心法。
此心法分上下二卷,上卷偏属道家,避讳就是无情无爱,教人远离红尘;而下卷偏向佛道,弱点就在於伤人自伤,教人慈悲为怀。
其实即使风析当初将修为渡了八成,他仍然是天下无敌。因为下卷有一处很妙,就是即便练得只有一成,仍然有九成的效果,唯一的区别在於,练一成者,伤人一成自伤九成;练九成者,伤人九成自伤一成;练十成者,所向披靡,浑然天成。
那一日,风析毅然放弃了十成功力,强制将内力灌入他的体内,为解自己所受的情爱之累。
然而上下二卷彼此抵制,两股真气彼此敌对,於是所受的冲击尽数返向风析,重伤风析。这三年来,他四处收集名贵中药,也只为尽快以药力辅佐风析,早日恢复功力。
弋倾文闭上眼,深深闻著怀中人的气息,语声微颤,“所以真气偶尔逆脉上冲,便就心魂无主,这才伤了你……你不要怪我。”
“……”
施文然压根儿就不知道要怎麽回应,如果那天他还有资格大声对这个人说“我不是纹染”,那麽当承受了立秋一跪之後,他已再无心也无力这样去辩白了。
弋倾文从头到尾都一直注意著他的神态,施文然一直不言不语,他也并不介意,只是松开了手稍稍拉离了一些距离,双手抚上他的脸庞,眼神与他相对。
“再过几日,等你伤好些了,我就带你离开……我们四处走走,四处看看,不仅对你的伤有好处,也让你领略一下南安的光景,你说可好?”
这句话听上去容易,却涵义深刻。施文然的心几乎都要到嗓子眼了。
四处走走、四处看看……
他是知道自己的来处所以要带他看看这个世界?还是刻意说给他听,然後叫自己分辨?
这诡异的一段对话处处都是心机,施文然听在耳中明明心下清楚,可是约定已成,他到底要怎麽接话?
这一刻,到底是纹染、还是施文然?
弋倾文当然看得见怀中的人内心的压抑与抉择,他不动声色地细细看著,忽然低下头轻轻吻上了他的眼睛,湿润的触感带著浑身淡淡的药香就这样迎面袭向了施文然。
“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我看见你全身都是血的躺在那里,我以为你死了……我很怕,我真的很怕……”温柔的唇离开了眼睛又来到了鼻梁,口气是压抑的、无助的,“还好,现在你活著,我可以这样抱著你,能这样亲著你……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可是我喜欢你。”
边说边吻的唇最後移到了他的唇,小心翼翼地贴著,彼此的气息纠缠混乱,施文然急促的呼吸著,手情不自禁的用力攀著窗棱,眼前的人仿佛一池温水在拼命拖著他沈溺。
他可以猜得出这是一场故意,却就是不可抑制地被深深引了过去。
因为那人眼底的慌张与忐忑是那麽真实而且叫人如此不舍。
弋倾文握起施文然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喃喃道:“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喜欢到这里都痛了……可是我怎麽做你都不为所动,你都不肯回头看我一次……我有什麽办法……”
说著眼中就有了点点光晕,施文然恨不得敲昏了自己不再去看,却被他圈著一起坠向无底的深渊。
“所以这次,不要离开我好麽……相信我,我会给你最好的,你最想要的,就算……就算你心中有他,我也不介意,这往後的每一天每一夜,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可好?”
弋倾文说完就只保持著双唇轻贴的姿势,似乎在等待什麽,良久良久,久到施文然要忘了时间是什麽的时候,弋倾文喃喃低叹一声。
“以後……我想听你叫我倾文,而不是弋师兄……可好?”
如果说一切的痛苦与折磨都是从这里开始,一切的谎言与欺骗都从这里开始,後来每一次,施文然回头再想此时此刻的一切,他都分不清弋倾文这些话究竟多少真情多少假意。
他只知道,那一刻,自己的心确实有片刻的松动。
“倾文……”
鬼使神差地,那最要命的两个子就这样无意识地从施文然口中流出。
弋倾文忽然将他紧紧扣在了胸前,低头就是一阵浓烈而深情的吻,施文然顺势就要反抗,两手被狠狠按在窗上,弋倾文将全身的力量压在他的身上,一边吻一边睁开了那对自始至终半阖著的眼帘,而帘幕下的一对眸子却是冰冷无情。
很好……
很好,施文然……我给过你机会的,我给过你机会让你选择你是谁的……
既然你选择要成为他,那麽,就请你好好珍重,好好入戏吧。


☆、六.6

 六.6 我与你情如此水长负情
这几日总是阴雨连绵,古代没有除湿器这种东西,房间的湿度越来越高,这让施文然有点不舒服。
他喜欢阳光,那种热度能给他还活著的感觉。
那天晚上弋倾文发疯一样一阵亲吻过後,便神色复杂地盯看了他半晌,忽然一言不发甩袖就走。
他清楚记得,门被关上那一瞬间,片刻前的柔情蜜意全都化为了虚无。
不过施文然觉得,这样反而好,早点认清自己是谁,或许他也能更自在点。倾风楼的人说实话他一个都不想见,要他假扮成一个人然後当什麽事都没发生过那样与大夥打成一片,这种事他做不出来也不想去做。
身上的伤已经不太痛了,於是他一大早就起来,一个人来到了立秋带他去过的“遗风塘”。
他很喜欢这里,这种用水筑成的世界让他可以放空自己。
一步步踏在那玉石板上,脚下无边无际的水,轻慢的雨丝飘荡在湖面上,一丝丝地远远看去竟像是烟雾,迷离湿润。点点雨滴坠在湖面,撩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瞬时而起又瞬时灭迹,点点滴滴,连绵不绝。
他漫无目的地顺著踏板渐渐走远,也没有方向,只是沿著脚下的玉板随意而行。
可能是入春已深,再过上不久即将入夏,那“依水”的花香又浓郁了不少,花瓣纷纷飘落在那水上,一阵阵随水起伏,那坠落的势头竟让施文然想到了生与死。
他深深闻了一口,湿气顷刻间就占满了他整个胸腔。
很不可思议,这里的一切都能让人安定下来。
他不禁蹲下了身,看著碧清的水中自己的倒影,看得出神。
在这里,曾有一个人住在这里,也是这样一张脸,却让一个人爱到了痴狂。他死了吗?他能看见现在的一切吗?
如果能看见……他会不会也有遗憾、也有无奈?
施文然当然知道什麽是情有独锺,什麽是生死相许,虽然他没经历过,也无缘去碰触这样一种情感,可是隐隐约约的,他能相信这个名叫纹染的人一定也曾像此时此地的他,站在这里,为情所苦。
即便所苦的情,他和他,根本就不需要。
施文然抬起头,忽然看见了一个人站在不远处,於是他苦笑。
这几天,弋倾文异常频繁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但却什麽都没有说,偶尔盯著他看,偶尔望著他所有所思……这让他觉得很诡异。
思绪到了这里,他没有站起来,反而坐在了玉石板上,那半沈半浮的水立刻湿透了他下半身的衣衫。
弋倾文手撑著一把纸伞,另一手牢牢端著一碗什麽,慢慢朝他走了过来。
他这次身穿一件淡黄色长衫,外套一件透明的丝衣,衣衫裙摆随著他的步伐款款飘动。一条白色的细长腰带系在了腰间,风轻雨飘中,明明只是姿态随意地踱步而来,施文然却想到了四个字,风华万千。施文然忽然忆起,其实在这段时间里,自己根本就没有好好看过这个疯子的样貌。
於是他屏息凝神,细细瞧了起来。
如果说风析的肤色是凝白如玉,那麽此人的白就近乎了苍白,这给他一种病态的感觉。不过仔细想想,他是个疯子,也合情合理。
两道修长的眉随著此人的神态,时而紧蹙时而舒展,配上一对狭长的凤眼,总让人觉得眉目含情,细腻如春。
而最让他觉得勾人魂的,还是那双时时轻轻抿起的唇。尤其在此人没有笑容的时候,唇角就刻著一种犀利,而且总觉得那抿唇而笑的样子都很薄情。
这麽看下来,风析要比他漂亮多了,而且风析的微笑很动人,并安抚人心。
但是即便如此,施文然仍然愿意说,弋倾文有一张很倾人神魂的脸。
就这麽千思万想间,弋倾文已经走到他面前,倾过了身将手中的伞撑过一点,为施文然遮去了雨丝。
“我找不到你人,问了立秋,他说你兴许会在这。”说著他也蹲下了身,在他一旁坐下,丝毫不介意清湖的水浸湿了他的衣服。
他将手里的晚递到施文然面前,语声很温软,“伤药要喝。”
施文然接下碗,有些诧异,因为那药汤竟还是热的。
弋倾文笑笑,“药凉了就没有了药性,对身子也是不好的。我一路过来用了点真气暖著。你快喝吧……”
“……”施文然只好点点头,仰首喝尽了。
中药熬出的东西实在是苦不堪言,根本是世上最难喝的东西,施文然被苦得微微皱眉。
“是不是很难喝?”
弋倾文伸手入水掬起了清湖的水,和立秋那日所做的一样,只是立秋用杯,他直接用手将真气聚在手心一凝气,然後凑在施文然的嘴边,“清湖的水很净,而且甜,喝了过一下口吧。”
施文然顿了顿,有点尴尬。但对方显然是好意,於是想了想,便低头就著弋倾文的手,啜饮了起来。
当唇碰到了掌心时,两人似是都有一怔。
弋倾文的手很凉,而手里掬著的水却温润甘甜,一温一凉间,奇异的感觉让施文然有些恍神。
“喜欢这里?”
弋倾文见他喝完,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望著阴霾的天,轻声说道:“都下雨了啊……你身体才好,别又著凉了……”
“房间湿气太重,我只是想出来透透气。”施文然说著,继续盯著水里的影子。
弋倾文看他盯著水面出神,有些好笑,於是也凑了过去,与他肩并著肩,水中顿时显出了两张面容。
两人皆是这般容貌俊秀,清澈的水面伴著花瓣花香轻轻晃动,乍一看,实在是般配无比,天作之合。
弋倾文心下一动,伸出右手拉著施文然的右手,指尖相触,带著他在水面上就著他的倒影慢慢描绘了起来。
那微凉的体温立刻透过指尖传到了施文然,只是指尖下的湖水更是冰凉,相比之下,反而覆盖在自己手上的温度还显得更温暖些。
弋倾文一边手把手的临摹著水中的影像,一边运起了功力,一股凌厉的真气从指尖迸出,当两人的指尖浸入水中一刹,那道真气如一排匕首横切过了水面,以两人的指尖为圆心,顿时一阵水花四溅,方圆百里的湖面被那一道真气激得波面翻腾,浪花一阵又一阵,带著花瓣粘了两人满身。
施文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抽回了手。
弋倾文反手去牵,拉著他就往湖水里纵身一跳。施文然猝不及防,被他这麽一拽著一拉,一口气没屏住,没入水後立刻伸出头,大口呼吸著。
“你做什麽?”
施文然再一次肯定这人确实是个疯子,刚才还说淋雨对身体不好,转眼就把他推到了湖里。
“於其对著水面中的自己发呆,何不亲自感受一下?这水不凉的……”
弋倾文一头墨玉般的长发在水中铺散了开来,施文然一时间没有回过神,听他这麽一说,才发现整片湖水都很温暖,就像温泉那样。
他想起刚才那道真气,顿时明白过来,弋倾文之前就是在暖湖。
“雨丝太凉,你受了伤容易受寒,这水现在温和,对伤没有坏处,你浸著也能把刚才的湿气洗去。”弋倾文摸了下施文然那张,因惊讶而微微泛著红的脸。
他的眼睛很清澈,没有一丝阴影,若不是前几日一场试探,他还不相信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会选择欺骗。英挺的鼻梁让一张脸俊气出众,记忆中的冰冷和疏离已不复存在,此人眼底的平静深不见底,好像无论自己将他拖得多深多彻底,他都还能爬起来。
两人身浸水中,浑身湿漉漉的,弋倾文挑眉,用手一点点挥开他额前的湿发。
“我出门向来随意,你若有要带的东西或者需要的事物就告诉立秋,他会替你张罗。”
弋倾文一边说,一边面露微笑,好像对两人之後的出游很是高兴,“随意看看、随意走走……然後我带你去瞧瞧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施文然好奇,就是小说中出现的那些个高手云集的大会吗?
“是……”
两人相处至此,施文然很少正面回答他的话,更不消说主动问他什麽,弋倾文有些吃惊,於是点头道:“是。三年前,风析去了一次。”
那时的风析一身武|功真的是冠绝天下,“清风叹”下卷出神入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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