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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今朝躺在床上,望着他孩子气的得意忘形,无奈地摇了摇头。因为是第二个孩子,生产起来顺利多了,她没觉得怎样,他却紧张极了。今晨她才开始疼时,他就又开始后悔了,说不该又让她受苦。
其实这个孩子比当初怀浔儿要轻松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有他照顾的原因。他总是遗憾当初怀浔儿时,他不能在身边,所以这回,无论朝中多忙,他每天下了朝,若无其他事,总会在这里陪她。他批奏折,她执笔《今鉴》。朝中的事他不瞒她,也允诺了等她身体养好,他会再召她入朝。
所以,她一清二楚。自从裴若善过世过,裴氏一族虽然势力依然很大,但是却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似的。裴向处事低调了不少,该放的权力都交还给了段君铭。裴向这么一做,其他重臣也纷纷效仿。段君铭拿回朝中权力后,推行新制,以人事制度重新下放权力,而他自己则牢牢控制着,保证这个制度的施行。因此,开国而起的以人掌权的情形得到了极大改善。
她想,她当初没有看走眼,只要他愿意,他就是最好的皇帝。是个明君。但是,裴若善为什么会忽然过世,霍书桐为什么主动交出兵权?她知道他手段多,多到她无法想象,但是,这个问题她想了许久都没想明白,他也从不告诉她。
“你抱抱她。”
她正沉吟着,他忽然抱着孩子偎近了来,把襁褓里的小东西交给她。她还是很笨拙,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这个软软的小东西。浔儿不是她带大的,她其实很不确定,能不能当好一个母亲。
“朕会陪着你们。”他这么承诺着,她就知道,他懂她全部的忧虑。
小公主出世,杨冕就可以离京了。但他直到了小公主满月,又多呆了一个月,才安排好了行程,来跟她辞行。
杨冕——现在可以称呼穆嘉和了——穆嘉和走的前一天,抱着小公主,抱了很久也不愿不放手,楚今朝不确定她是不是看到了他偷偷落在小公主襁褓里的眼泪。
她心里咯噔一响,便知道他此去是真的不打算回来了。
“小冕……”
她想留他,却也知道没理由留他。
“早些回来。”
最后,她只能说出这个最好的愿望。
段君铭在旁边望着他们,心里很不是滋味。既为楚今朝把穆嘉和看得如此重而生气,又心疼她伤心穆嘉和离开。他也清楚穆嘉和此去是不会再回来了。
虽然他欣于此,却也有不忍。他们的感情如何,他是最清楚的。到如今,他总算意识到,楚今朝其实为他放弃了什么。
她放弃了穆嘉和。她明知道他与穆嘉和不可能共容。
心软了,他走上前去,臭着脸道:“穆嘉和,此去你若能顺利回来,回盛京之日,就是你自由之时。”
换言之,他从此自由了。只是若要换这个自由,必须先回盛京。
他为他留一条路,希望他至少能偶尔回来看看。今朝事事把他摆在前面,希望他最好别太过狼心狗肺。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他留的这条后路,却是他此生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十六年后,穆嘉和回京,站到他面前,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娶小北。”
小北就是他这个宝贝到不行的小公主。
他千百个不乐意,但楚今朝却言当初他亲笔拟下圣旨,只要穆嘉和有中意之人,无论对方身份如何,定允他结婚生子,传穆家子嗣。
他恼啊!那是被今朝用剑逼着写下的圣旨,当时没有玉玺在身边,还让他按手印为证,就因为他一时恼怒不择言,说了一句“朕就是心胸狭窄,你若再替他说话,信不信朕立刻让他绝后!”
他舍不得,千舍不得万不舍得,舍不得宝贝女儿居然要嫁给一个大她十八岁的老头子。问题是,他寄希望与女儿能有母亲的气魄,敢于违抗圣旨,结果,小北居然一点儿气魄都没有。
“既然是父皇下的旨,阿爹又同意,小北没有意见。”
看到小北这么委屈,他更不平了。他根本就怀疑穆嘉和早等着今天。不然,不会每年就拣小北生辰回来瞅一眼。
没想到会被自己的妻子逼着卖掉了自己的女儿。段君铭气恨不已,转而去找楚今朝,决定撕毁协议不干了。
“那个圣旨是皇帝拟的,朕不是皇帝,朕只是小北的父亲。我不能把女儿嫁给一个老头子。”
楚今朝正专心写着字,闻言只一笑,淡淡地道:“至少将来小冕到四十多岁想要女儿时,小北不用担心年纪大了生不了。”
段君铭被她这话一堵,堵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因为前一天他才有想妥协,提出条件如果今朝能再赔他一个女儿,他就考虑同意小北嫁给杨冕。结果今朝回答:“陛下,今朝已经四十六了。陛下若要公主,去纳个年轻的妃子就行。”
明知道他不会去。前些年他跟她怄气,酒醉后差点犯下大错,她从外面经过居然一声不吭就走了。从此,他就再也不敢有女子近身了,连圣依都笑话他。
“陛下,小北都已经同意了,你还坚持什么呢?我相信小冕会好好对小北的。”
段君铭还是无法释怀,道:“我的小北那么单纯可爱,怎么是穆嘉和那家伙的对手?不行……你笑什么?”
楚今朝笑着,摇了摇头。小北单纯可爱?可爱她同意,但单纯?也就只有他这么认为了。
“陛下,我正有事想告诉你,小北嫁后,我也想往西罗走走,顺便四处寻访一番。小冕如今是中西之路的商王,说不定我瞧做生意好玩,短时间或许不会回盛京了。”
段君铭瞠目一瞪,就说他跟穆嘉和犯冲,不止骗走他的女儿,连他的妻子也要拐走!信不信他现在就去下令杀了穆嘉和!
“陛下愿不愿陪我一起去?”
什么?什么?段君铭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些年来,每次她要去外地,他同意还好,不同意她就各种手段,每每气得他要死。但如今,等了她半辈子,终于等到她这一句邀请。
“陛下愿不愿陪我一起去?”她重复着,证明他没有听错。
他抱住了她,蹭着她发旋,道:“你说呢?”怎么会不愿意?只要她开口,天涯海角他也跟着她去。但是,他心里一片柔软,没想到她如今还记得当初他邀他一起四海走商的约定。
“只要你开口,无论何时,这个约定都算数。”他也重复这当初的诺言。
小北,父皇对不住你。
在临近知天命的年纪,段君铭正值盛年退位自居太上皇,传位给二十岁的太子段浔,他自己则以巡幸江南为名,出宫去了。
段浔继位后,一朝天子一朝臣,前朝受尽君恩的楚今朝虽有太傅的身份,但并无实职,段浔继位没几天,她也离职赋闲,遍巡江山追史著史去了。
这个年轻的君王,从登基初始就显露出非凡的才略与胸襟,他在位期间,文臣武将人才济济,将整个大中朝推向了前无古人后启来者的盛世。但这个谦逊的君王却总是将之归功与太傅的教诲,与父皇的慈爱。后来有一次与臣子闲谈中,无意间提到了小时候受教于太傅的情景。
太傅教学时,父皇总会在旁边批着奏折陪伴,初始让他感动不已。但有一次太傅忘了时间,他在桌前学的累了,借口如厕偷了会懒,回来居然看到父皇在帮太傅捏肩膀。
年轻的君王无意间说漏了嘴,于是这传了几十年、因当事人的离开而稍微歇息的谣言,又再次传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啊小剧场,其实都是小剧场:…)
☆、幸福
楚小北以大中公主的名义出嫁,十里红妆浩浩荡荡沿着盛京一直往西,段君铭与楚今朝一路送着女儿远嫁。
送亲队伍行走极慢,他们跟着一路看遍风景。段君铭依然不大待见穆嘉和,穆嘉和也对他爱理不理,楚今朝也懒得做中间人去调解,反正两人口头上面子上都是要水火不容的,至于里子里看对方如何,她知道就行了。
“早知道小北要嫁这个老头子,还不如把小北嫁给浔儿算了!”还能一家团聚。
西部风光与盛京大不同,中西大道的两边山坡起伏,尽是青青草原。两人策马游玩一番,到天黑追上迎亲队伍,段君铭的心情又低落了下来。尤其是两人才进客栈时,居然看到穆嘉和正送着小北回房,然后跟着就进去了,一点儿也不知道避嫌。段君铭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胡说八道了起来。
楚今朝回眸瞪他,道:“胡说什么?”
段君铭道:“可不是胡说。小北出嫁时,浔儿还跟我闹了好几天呢,说我不把他妹妹嫁给他,居然嫁给一个老头子。”
段浔要娶小北那还是好久以前的一次乌龙了。小北出生后,段君铭名义上收为义女,许之随时进宫,并嘱咐段浔要“好好爱护妹妹”。段浔多了这么一个妹妹,非常喜爱,有空就逗着她玩。在小北十岁那年,情窦初开的段浔跑去找段君铭,表示等小北长大了,要娶她。结果被震惊的段君铭赏了这辈子唯一的一个巴掌。
“妹妹是给你疼,要你当亲妹妹看的,有你这么监守自盗的么?去,面壁思过!”
这个巴掌留到楚今朝第二天看到时都还在。楚今朝心疼不已,拿药帮他敷了好久。谁知段浔居然一点儿都不当回事,反而还问父皇为什么那么生气。
“小北又不是我的亲妹妹,她当我妹妹我疼她,她当我妻子我也疼她,父皇为什么那么生气?”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他的?她不大记得了,只记得段浔又问她,“有人说我不是母后亲生的,是父皇从外面抱回来的。太傅,你跟父皇那么要好,你一定知道内情,对不对?”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的,她就记得非常清楚了。“太子,你是陛下唯一的继承者,将来的皇上。为人君,必被人论。只要心在百姓,躬亲天下。流言不损人,就由他们去说,传来传去,谁知真假呢?”
“那流言到底是真还是假?”
“你认为是真,他就是真,你认为是假,他就是假。你是太子,不能事事都要别人来告诉。自己去查明白,不偏听流言,不偏信直觉,理智判断,认真做事。”
这段陈年往事这时候想起,又被段君铭这一说,楚今朝忽然又想到去年小北及笄时,段浔这次不问段君铭了,直接来向她提亲表示要娶小北。她当时太过震惊,只能以小北年纪还小为借口拒绝了,没想到他今年居然还在提这件事。
楚今朝忽然有个很不好的预感。
“浔儿会不会……”
“怎么?”段君铭怕她骑马时间长了腰酸,正帮她四处捏捏,听她这半截话不说完,随口问着。
楚今朝也不确定,“陛下,你向浔儿说过什么吗?”
她怀疑段浔根本就早知道了小北是他亲妹妹,所以才有多年前那一次试探。结果向来疼他的父皇居然给了他一巴掌,足可见他的猜测正确。
楚今朝心中一酸,虽然不知道段浔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但想到他几次试探的逼迫,大抵心中是想得到父母的坦诚的。结果他们都让他失望了。
对这个孩子,她心中是有愧的。初始她不能认,到后来,她已经不敢认了,她没办法走到浔儿面前,跟她说,她其实是女儿身,其实是他的生母。
段君铭不以为然,认为她想多了。“若不是验明正身,当年朕都没法看出来楚卿其实是个女红装,浔儿尊你为师,怎么可能异想天开?”绝对不能承认儿子比自己聪明。“连有人传我俩的绯闻他都生气那破坏了我们的形象,怎么还会想到我们其实真是夫妻?”
十六年前,穆嘉和带着当年姚家窑场的一路商队沿着中西之路历尽千险,到达西罗。如今十六年过去,穆嘉和已经是中西之路的霸主,天下巨富,西罗国更是尊封他为嘉和公,享受一等国公的待遇。
段君铭非常不愿意承认穆嘉和的确是个人才,有些酸酸地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若不是朕要顾国事,区区中西商王根本不在话下。”
楚今朝微微一笑,道:“如今没有国事操心了,陛下意思如何?”
段君铭脸色立刻变了,道:“经商有什么好的?挣几个臭铜钱又带不走,不如跟着楚卿写史著史,功德一件,还能名留青史。”绝对不能承认,他根本挑战不了穆嘉和。当初想经商,就是图口饭吃。毕竟,禅了皇位,说不定哪天人家心里不舒服就不给他活路了。
楚今朝的《今鉴》已经写了十多年了,但尚未完成,这次出行一来送小北出嫁,之后,也正是要各处寻访,以查地方年记正史。
“说起来,朕已经退位了,翰林院是不是要开始给朕写史了?”段君铭自言自语着,不自觉地回忆起了自己这大半辈子。
十二岁之前,潇潇洒洒一闲散世子,大好童年任由他游手好闲地挥霍。十二岁之后,被改名“段君铭”,从此时刻被人提醒“以君天下为目标,铭记与当今君王的仇恨”,整个毁了他决定逍遥自在的一生。二十岁时苦尽甘来揭竿而起,两年后终于逼死了当今的皇帝,以为终于换了一身轻松,却错估了形势被黄袍加身推上了帝位。
然后,遇到了将他往帝位上推得更远的楚今朝。
接下来的人生,就精彩了,不知道要废掉多少笔墨呢。
段君铭心里想着,颇有些得意。然后又想着,若不是因为楚今朝,他又能留下几页呢?
“楚卿,你说后世会有多少人说朕是乱臣贼子?”他起兵的所有理由都被他自己后来推翻了。清君侧,诛佞臣。结果佞臣还好端端地在自己身边呆着,不仅为国建设居功至伟,还教出了一个好皇帝;救百姓,平土木。结果浔阳城成为富庶繁华的第二京,南北运河千帆而过,成为国家的经济动脉。而今另一政绩的中西大道,却是穆嘉和所为。
一个亡国之君,一个亡国太子,在国家灭亡之后得到了世人的吹捧。他抢了他们的江山,结果只是在做他们做的事……
这么一想,他忽然不确定了。
楚今朝明白他心中所想,淡淡笑了一笑,转过身去帮他也捶着肩上的酸疼,然后随着两手的节奏,慢慢地道:“想到做一件事是一回事,做成是另外一件事。同样的事,承宣皇上做引起了民怨,而你做却造福万民,得到了百姓的称赞。做事是一回事,做事的方法也很重要。小冕走出的中西大道也是在你的支持下走出来的,后人谈论这事时,必然也会提及是你在位期间的功绩。”
这下,段君铭有些不自在了,道:“好啦,楚卿你就别安慰朕了,听你说多了逆耳的话,现在说这些真令朕不自在。”
“其实……还有一件事。”楚今朝迟疑了一下,方才继续往下说,“承宣皇上是个君子,他雄才大略,却不知大兴开国已三百年历史,朝中势力早就老根错节。太平盛世里,能真正为百姓着想的官已经不多了。贪污腐败之风日盛,要肃清整顿朝中势力,承宣皇上是做不来的,他也不会做。我也做不来那些。所以,我们都选择另辟蹊径。但不解决那些问题,不赢回民心,亡国是必然的结局。这样的皇朝,是经不起任何风雨的,所以,南方大旱,土木一兴,民心就乱了,因为百姓已经对朝廷失去了信心。我当时年轻不懂这些,这些年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才总算想明白。要么朝廷大换血,要么……就只有打破那个世界,将这些权势重新洗牌,才能得到一个赞新清新的朝廷。你……做到了这些,所以,在这个基础之上的任何事情,都能顺利进行。”
难得被她这么夸,段君铭还有些受之有愧,于是实事求是地道:“甭说了,今朝。如果没有你,朕这个皇帝真不知道会做成什么样。或许,朕还没死,就又被人推翻了吧。”百天或者更少的皇帝又不是没有过。
“瞎说。”
有她这个认定,他就心满意足了,管别人怎么评说他呢。段君铭笑一笑,牵着她的手往他胸口轻捶着,有些得意道:“也许,后人说起时,朕还有一个功绩。朕是皇帝里难得的痴情种,一生就一个皇后,就连皇后薨逝多年朕依然怀念不已。并且,朕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