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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到～！”
猛地转身，那几个小太监不知何时已进了屋子。
跪地，垂首，心已然跳到了喉咙口。
“皇上有旨，宣郭洛罗氏·如漪进宫见架……”宣我？进宫？
披着银狐大氅戴着帽子，低头急匆匆的走在甬道上。不敢开口寻味些什么，也不知道该询问些什么。我不是一直盼着这一天么？盼着那个丧心病狂的人早些归西，可为何此刻心头涌出一丝不忍。摇摇头，不，我该恨他！对，恨他！他杀了我爹娘，害了我的孩子，害我跟胤禩到这个地步，他不值得同情！不值得！我不可以可怜他，我要恨他，恨他……
“福晋，到了。”
猛地停下脚步，摘掉帽子，一抬头，吓了一跳！康熙的寝宫外乌泱泱地跪了一地的人……
所有人听到脚步声都回头瞧，看到我都是一副吃惊的表情。其实我也很惊讶，这种场合，不应该是我一个女人出现的时候。胤禩！他看到我有些惊讶，不对，应该是惊慌。我微笑的冲他点点头，示意不要担心我。
提起裙摆，正想跪地时，门却开了，是李德全。他一眼就瞄到了我，“八福晋，皇上让您进来。”
众人再一次齐刷刷的回头，我更是惊讶万分。指了指自己，“我啊？！”
走到里间儿，抬眼看康熙平躺在床上，周围竟无一人？只宣了我？没有德妃、宜妃？！
“你出去吧。”我一惊，他的声音几时变得如此苍老了？陌生的让我觉得可怕。
“喳！”李德全退出去关上了门。心一下子慌了，差点儿就想上去抓住李德全不让他走。
屋里暗极了，只从窗缝透出丝丝光亮，看着缭绕起的圈圈烟香，“皇……”下意识蹦出一个字，我却如何叫不出接下来的两个字。阿玛、父亲，多么神圣的称呼，他配么……
自从恢复记忆以来，几年间我几乎没跟他正面接触过，太后病逝，我更再无理由进宫瞧他。只是偶尔逢年过节，跟其他福晋混在一起，形式上请个安。他也不曾再像从前一般宣我进宫陪他聊天，是他不喜欢我了？不！他从来都没喜欢过我！他一直都只是利用我！我只是一个棋子而已。
“为何不叫皇阿玛？”他的声音微弱极了，可我却没有半点儿的同情。
“不愿意。”话刚出口，我就吓出了一身冷汗，天啊，他还没死呢，万一连累到了胤禩？！
“不，我说错了，我……”
“没关系，你不必害怕，朕已是将死之人，再也威胁不到你了。”
将死？他，快死了么？是啊，他快死了，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脚不听使唤的迈向他，走到床边。他老了，真的老了，满头的银发，花白的胡须，眼角的皱纹已经压得他无力睁眼，他几时变成这样的？！眼前一阵雾气，我竟有些想哭。
康熙微微睁开眼睛，手颤颤微微的抬起。
“要什么？要水么？”我有些惊慌，他手抖的太厉害了。刚转身准备去倒水，他却一把抓住了我，“丫头，朕，对不起你……”
仰起头，阻止泪水掉下来， “这是忏悔么？呵呵，对不起？你对不起的何止我一人？！”猛地转回头瞪着他，冷笑着，“胤禩，良妃娘娘，你对得起谁？！”多年怨恨的积压猛地爆发出来，我却不想控制自己的无理。
他松开手，闭目，摇头叹息着。
“你也许是一个好皇帝，可是，你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么？！你用心疼爱过你的儿子们么？真正爱过你的妻子么？！他们有什么错，你这样对他们？”我近乎与吼的喊出来，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的一串串流下来，
“朕，也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哈哈，笑话。不爱自己的妻子是逼不得已，不在乎自己儿子是逼不得已？！你这一句逼不得已未免说的太过轻松，太不负责任了吧？”我双眼瞪得浑圆，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丫头，你不明白，作为一个帝王有太多的必须和不可为。朕爱良妃，可是你又知道朕为何宠德妃么？因为她爱自己胜过爱朕，她很聪明，自她进宫那日便晓得把握尺度，从不让自己陷入这泥潭之中。”
“哈，哈哈，简直是荒天下之谬。照你的意思，有情便是罪，无情才是真理？！”
康熙闭目深吸一口气，“至少在这座城里是这样，正因为如此，朕把你许给了老八。”
“什么意思？”
“老八他给予你的太多，倾注在你身上的心思也太多。他人虽在，可心已然跟随你走了。”
“可是，我家爷做的并不比别人差啊？！”
“朕从未说过他比别人差，但是如果没有你，他也许可以做的更好。”
“那，那你可以不把我许配给他，那他便可以做的更好了，不是么？”
康熙轻轻摇头，“既是动了情，又如何能放下。不然，朕为何冷落良妃。朕，是属于大清国的。”
心被抽空了一般，退后两步，“你的意思，是因为有我，所以没能成就胤禩的才华。”
“也不全是，你也是朕留给他的一个考验。平心而论，胤禩很优秀，心思缜密，处事圆滑，做事果断，朕也曾经一度有立他为储的心思。可当他认识你之后，朕发现他变了，他变得会徇私情，会因为人情而忤逆朕的意思，他变得有情了。你们两个都用情太深，朕，不能把一个国家交给一个只顾及儿女私情的人。”
我冷笑着，“可是，一个连妻子，孩子都不爱的人，又如何去爱一个国家呢？！”
康熙沉默不语，我狂笑出声，“你的意思，谁最无情，反而是最佳人选？这么说来，你已经认定四爷了是么？”
康熙刷的睁开眼睛，惊讶的看着我，“你，你偷看……”
“我没有！”
“休要胡说……”他说的几乎没有底气。
“不用再掩饰了，众多儿子里，最像你的便是四爷，他冷血无情。你可知道他背地里都干了什么好事，胤禩进贡给你的那两只海东青，就是他弄死的！不过就是为了嫁祸给我家爷。还有他私下养了一批血滴子……”
“那是朕做的……”
我一下愣住了，“你说什么？”
“朕之将死，也没什么可再隐瞒你了。那两只鹰，是朕派人做的，血滴子也是朕私下培养的，不过将来还是要交给老四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做的好。”我仰头狂笑起来，“这么说来，你早就计划好了。那么你对十四的好，都是装出来的？现在想来，想必你不过是为了蒙蔽众人，假装器重十四，让所有矛头都指向十四，而保全四爷，是么？”
他没言语，只是一直叹息。
“好，就算你大义言辞的是为了国家。这些我能理解，可是，我的孩子呢？那可是你的亲孙子啊！你难道真的连点儿骨肉之情都没有么？”
康熙愧疚的看向我，“为了大清国，朕必须这样做，朕不可以让你们有时间计划。”
我苦笑着点头，“好，又一句为了大清国。那么我就告诉你，你成就了一个怎样的帝王。四爷登基不久后就会和其他兄弟自相残杀，你想知道最后我是怎么死的么？胤禩是怎样死的？九爷，十爷是怎样死的么？都是你的好儿子，你一手抚上帝位的胤禛，我们到最后都是被他活活逼死的，死后连个全尸都没有！他气死了德妃，连自己的亲弟弟也被他发配去守灵，永远都不得再回紫禁城……”
我字字都说的冷酷到极点，康熙更是难以置信的瞪着双眼，“你，你胡说，不可能……”
“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么？你心目中的帝王不就要绝情绝爱么？今天我也告诉你个秘密，我来自三百年后，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我知晓之后的所有事情！这就是你教导出来的好儿子，逼死兄弟，完全不顾手足之情。大清国也在不久的将来被外国列强侵略，他们会夺走你紫禁城里所有的宝贝，烧了你的家，囚禁的你子孙，大清就这样灭亡，灭亡啦！哈哈哈哈！”
“不，不……”康熙惊吓过度，眼睛似要滚落出来，额上青筋暴涨。
“怎么了？这不是你所希望的么？你一手培养了他，成就了他，康熙，你好伟大，你养了一个好儿子啊！日后的兄弟相残，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他还是难以置信的摇头，似在思索什么。灵光一闪，我突然动了一个念头，“皇阿玛，你后悔了是么？现在一切还不晚，不要让这些悲剧发生，另立储君，胤禩或者是十四，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不是吗？皇阿玛告诉我，遗诏在哪儿？”自己像疯了一般，拼命的翻着屋子里的东西，“皇阿玛，遗诏在你身上对不对？”心脏剧烈起伏，我感觉此刻的自己犹如一个恶魔一般，逼问着即将死去的老人。
“不，你骗朕。不会，不该如此，不该如此，来人……”我急忙上前想堵住康熙的嘴，几乎拼劲全力挣扎着，我疯了，被康熙逼疯了，大不了，我就掐死你！来个死无对证！
“放肆！”康熙突然怒吼一声，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我推了出去。
“啊！”后退数步，重重地磕到书柜上，瓷器洒落一地。隐约还听康熙喃喃念着，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外面一阵杂乱，一堆人破门而入。
大臣和皇子们纷纷涌到康熙床前，只有胤禩急忙跑过来抱住我，“清儿，撞到哪里没有？伤到哪里没有？”他紧张的上下帮我检查。刚才后脑不小心磕到一下，这会儿有点儿晕，“没，没事儿。”
“皇上驾崩啦！”
犹如晴天霹雳，猛地看向床榻，一屋子的人都纷纷跪地哭泣起来。
他，他死了？！康熙，驾崩了？！他真的就这样死了？
“遗诏，遗诏在哪里？”突然一个人站起来，是隆科多。
遗诏，左右转了转眼睛，“皇阿玛有命，传位十四阿哥胤祯！”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吼出这句，只感觉什么在身体里砰的炸开，胆都吓破了。慌张的看着屋子里的人，我能想象的到自己的脸有多白。
所有人也惊讶的看着我，都是一脸的怀疑。
“那么遗诏在哪里？”
“遗诏？皇阿玛还没来得急写，只对我一个人说了。”胤禩看出来我在撒谎，他拼命拼命抓住我颤抖的手，抱住我异常颤抖的身体。对视一眼，明白此刻我一句话的分量有多重，为了我们的未来，拼了。赢了我们便有美好的未来，若是斗败迟早也是个死，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搏上一把。这紫禁城之中哪有好坏、正邪之分，成王败寇，即便是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又如何，何况我从没说过自己是一个好人……
“臣不信！皇上早知时日无多，遗诏肯定早已拟好，皇上英明一世，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八福晋，请您把遗诏交出来。”
可能是刚才磕到后脑，视线竟有些不清晰起来。但是现在我不能让他们占了上风，隆科多是四爷的人，此刻一定要镇压的住他们才可，“隆科多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质疑皇阿玛临终遗命！”
隆科多马上跪地，磕头，“臣不敢！”
视线越来越模糊，“胤禩，床边上那个是谁？”
“李德全！你干什么！休要动皇阿玛遗体！”胤禩吼出声。李德全却没停下，突然好似翻到了什么，“遗，遗诏！”
啊？冷抽一口气，完了，完了。嘴唇不停的颤抖，只听隆科多念道传位于四阿哥……
隆科多正想把诏书交给四爷时，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站起身，摇摇晃晃道，“这诏书是假的！是你们伪造的！皇阿玛分明亲口对我说传位给十四的！”
“八福晋，这诏书上是皇上御笔，而且有印章为证。写的很清楚，传位于四阿哥。”我瘫在胤禩怀里死命的摇头，打死也不能认，“不，一定是你们改的。传位于四阿哥？是你们改的！是传位十四阿哥！你们把十改成于了！你们早就部署好了的！”众人抽气，都看向四阿哥和隆科多。
“福晋，事先没有人知道皇上遗诏放在何处，更何况遗诏是满汉两种文字书写，改了汉文，满文如何改的了？”隆科多一脸的自信满满。满屋子的人都半信半疑，只有我们几人才晓得谁在说谎。
“是，可能刚开始皇阿玛是想传位给四爷，可是后来改主意了。我听得清清楚楚，皇阿玛说的就是传位给十四！”发展到这样，我已不知道该如何去圆谎，只能抵死不认。
“福晋，此事关乎我大清国运，怎可听你一面之词。诏书为证，四阿哥接旨！”
是啊，人家有证据，怎会听我一面之词，更何况后宫不得干政，也许他们现在还会被我迷惑，乱了方寸。可等事情过后谁都会反应过来，康熙怎么会跟我一个女子讲继位大统这样重要的事？心中苦笑，如漪，如漪，你这个谎未免太易拆穿了……
四爷今天比往常更加安静，不曾发过一语，是胜券在握？！我不晓得。我只晓的要更加珍惜我跟胤禩今后的每一天……
第91章 时局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二十日，四阿哥胤禛即位，是谓雍正帝。
同年，十二月，胤禩受封为“和硕廉亲王”受理藩院上书。
易中天《品人录》里有过这样一段话。雍正的能力，有他执政十三年的政绩可以为证。而胤禩的能力，则可以在雍正那里得到证明。只要看看他为了整垮胤禩费了多大的劲，就知道胤禩不是等闲人物。可惜皇帝只能有一个，也不能轮班。所以他俩的关系，只能是四个字：你死我活。
这话真的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的确如此，开始的时候，雍正真的是对胤禩重用有佳，派给他不少差事，虽说都是些不讨喜的事儿，可他却也并未太为难我们。我也很奇怪，这不应该是雍正的风格啊？但胤禩分析给我说，雍正估计是在安抚民心，我在康熙死后的那一番大闹，虽说都是无凭无据，但外人并不知情。宫里人多口杂，没用多久，连街口的小孩儿都晓得，雍正的位置不是正当手段来得。不禁可笑，敢情那些野史，都是我编的？！三百年，想来我不过是转了一个圈儿……
正如易中天所说，胤禩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该受康熙、雍正父子两代皇帝的一再打击和压制？杀人放火？贪污受贿？谋财害命？弑君篡权？都没有。胤禩唯一的罪过，是德才兼备，以致老王夸赞，群臣拥戴，诸多阿哥爱护，成了皇子中出头的椽子，这才被康熙视为肉中刺，雍正视为眼中钉。
胤禩的罪，无妨叫做“有才有德罪”，或曰“德才出众罪”。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只是这风来自父兄，便不免让人伤心；而这一父一兄又都是皇帝，就不但让人寒心，更让人惊心了。
事实可见，雍正还是惧怕胤禩的，毕竟胤禩朝中经营多年，深受不少人的爱戴，党羽也不见得比雍正少。虽江山现在是他的，可胤禩的实力他也不敢小觑，他不会一次性的把八爷党铲除，不然的话他就是自掘坟墓，引起朝堂激愤，毕竟逼宫篡位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有一个这样优秀的弟弟，想来雍正现在比我们还伤脑筋。
日子平静了能有小半年，雍正虽拉拢了隆科多、马齐、年羹尧等人，可却也未对我们采取什么行动。我还妄想着是不是雍正珍惜胤禩的才华，所以想兄弟和平相处？共创大清盛世？胤禩只是淡淡一笑，“清儿，你真天真。”
一天，胤禩下朝回来后脸色就不对，我追问许久他才告诉我说，“十四回来了。”
“十四回来了？好事儿啊！”
胤禩轻笑摇首，“连门儿都没进，就被发配去守灵了。”猛地站起身，“什么？！一眼都没让见？那太后乐意么？她可是最疼十四了。十四这一走多年，连皇上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他甘心么？！”
果真，太后大闹了起来，扰的后宫不得安宁。雍正这回可真是栽了，朝堂要防着八爷党，后宫自己的娘带头跟他较劲儿。我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正琢磨着要不要拉着几个福晋，再去太后那儿来个火上浇油时，胤禩带回来的另一个消息，足是把我吓了一跳，“太后死了？”
的确我知道太后貌似很早就去世了，可是也不该这样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