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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离宵目光微微一垂,淡笑道:“或许是有些劳累,不过查出真凶刻不容缓,
却是不能等了呢。”
他不能等,含冤九泉的母妃也不能再等了。
毕竟……他能够待在南疆的时日,已经不多。
“殿下?”凤修怡皱眉,不确定的唤了一声。
不知道为何,面前的他明明一如从前的宁静与清雅,可就是给她一种异样的感觉。
是什么呢?
是他越加沉静的微笑?幽深的目光?还是他……整个人都在慢慢透明淡化的感觉?
对了!此刻站在她眼前的男子,给予她的就是这种感觉!
好像是云雾做的人儿,越来越苍白、越来越单薄!
“殿下!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凤修怡忽然一阵心惊,猛的上前捉住他衣襟,急促追问:“为什么我总感觉你有些不对?为什么……为什么这几天,你会瘦了这么多?”
天啊!她与他同床、在他怀中安睡,可居然没发现他竟已如此瘦削?原本清瘦结实的胸膛,居然没剩下多少肌肉了!
“不用担心,我只是有些累了而已。”依旧宁和的笑,可他眼底却似乎有丝忧伤逸了出来。
眼前的修怡美丽又深情,那一双明亮眼眸看着他时,真教他的心都揪了起来。
“不、不对!殿下不是累了,而是病了!对不对?”她的眼中已有水气在蔓延,抬起手掌便抚向他额头。
天呐,她这个皇子妃居然这样粗心,连夫君病到形容消瘦,都没察觉!是因为平日他照顾她太多,而她太过依赖他吗?
“放心,我没发烧也没生病。”笑着覆住她的手掌,华离宵享受着她的温软亲近。
“嗯,是不怎么热……”感觉他额上温度正常,凤修怡的双眉总算舒开了点,但仍是不放心的道:“殿下今晚还是早些安睡,好不好?”
“嗯,你说如何便如何。”宠溺,毫不掩饰的自华离宵眼中满满逸出。
明明是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容,点染上温暖的笑意,居然也显得俊逸非常,只是,那俊逸中又带着些许遥远,让她感到……非常非常的心疼!
不,她不要看到这样苍白的他!
很快的,凤修怡整理好床,看着他闭上双目,安稳睡去。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先她安睡呢!
原来看着心爱的人沉睡,是这样温馨又满足的事。
微笑慢慢爬上她的唇角,可是当她注意到他的面色时,却又转成了担心。
她知道,他一定是在瞒着她什么!
他的坚强、他的骄傲,让他习惯把所有的困难独自承揽,而不让身边的人受到半分侵扰。
只是他可知道,这样会让她很担心、很心疼的!
可他不肯说,那么,她便只有静静等待了。
等待他愿意诉说,需要她分担的那一刻。
※※※
次日,清晨。
经过一整夜的安睡休息,华离宵在窗外鸟语花香的氛围中,悠然起身。
依然轻松微笑,可那张斯文俊秀的脸却似乎更加无血色,如同苍玉一样,与身上的素白衣衫相映,居然分不出深浅。
“殿下,今日你不要再忙碌,留在楼中陪伴修怡可好?”凤修怡小心掩饰着眼底担忧,转以柔情邀他留下。
那样苍白的脸色、那样沉静的目光,怎么可以再去操劳?
“哦,修怡是觉得一个人呆在楼中太闲了吗?”似乎并未察觉她的担忧,他微笑着询问。
“嗯,是啊。在这南疆,修怡熟悉的惟有殿下一人呢。”她故作害羞状的低下头,不与他双目相对。
再看着他,她怕会忍不住心底忧疑。
“好,皇子妃有令,离宵莫敢不从。请问皇子妃,今日想让离宵陪你做些什么呢?”他心下不由得有些歉然。来到南疆后,自己的确没多少时间陪伴在她身边。
“嗯……在京城中时,修怡曾听闻殿下画技出众,那今日殿下就为修怡展露一下画技如何?”只要他肯安静留下休息,做什么都行,画画应是最不伤神的,那便让他画几笔吧?
凤修怡小心巧妙的选择照顾他的方式,不让他多心发觉。
“好,这样吧,我就为修怡画幅肖像如何?”双眉一耸,他似是兴致大起,当即便挽起衣袖走向窗前几案。
南疆虽然文化传承不如中原,但招待皇族的木楼中布置周全,文房四宝也算齐备。
当下研墨抚纸,让凤修怡落坐在窗前,华离宵便开始挥笔作画起来。
身为皇子,又是个从小体弱多病、不受重视的皇子,他在宫中时常用读书作画来打发时间,而他天姿极佳,自小临摹学习的又全是天下珍品,故一手字画堪称精绝。
眉眼含笑,华离宵不时细瞧窗前安坐的人儿几眼,然后在雪白的宣纸上落笔勾勒,笔触流畅而坚定,仿佛画中人的每一处线条、每一处转折都已刻划于心中,不需要太多思考与揣测。
于是,凤修怡优雅的身姿、清美的容颜便渐渐跃现在纸上,而她身后的远山秀树,也朦朦胧胧的描了个大概。
青山美人相映,并非工笔的华丽与刻意,全然是一种潇洒轻逸的笔调,重形更重神韵。
凤修怡,他的皇子妃,便是这样一个清美绝伦的女子呵!
一笔一笔,他描绘着窗前的妃子,也等于是在描绘着自己心底的情意。那娴雅的微笑早已刻印在他心间,那明澈流转的双目,他也早已凝望过数百数千遍。
这样的一个她,他怎么舍得放开?
于是他越画越投入、越画越快速。
华离宵偶尔轻咳,苍白的面容上似乎有隐隐血色涌起,一双秀长的眼眸也越来越湛亮,可是,他这样的变化非但不觉健康,反而更显出一丝病态。
窗外,忽有轻风吹入,吹散凤修怡额边一缕长发,她抬袖轻轻一拂,借长袖为帘幕,遮去眉尖眼底的重重忧色。
为什么,他连画个画都会这样吃力?
为什么,他的神态会这样不自然?
那血色……那血色红得好不正常啊!那么,她该不该快些劝他停笔休息?
但是,以他的骄傲,怎可能接受连一张画都没法子画完的事实?
长袖慢慢落下,她注视着埋首于案中的瘦削人影,眉间担忧更甚,再也掩饰不了。
不,她再也无法忍受了!
让她看着他拼力挥笔,便如尖刀剜在她心头一般,痛得彻心彻肺!
“够了,殿下!”豁然站起身,她高声喝止。
“什么?”手中画笔一顿,华离宵迷蒙的抬头看她。
“不要再画了,殿下!你分明已经力竭,为何还要再画?!”走上前几步,她盯住他质问,
“因为……”他无法抑制的轻咳两声,紧握笔杆强笑道:“因为我若此刻不画完,恐怕以后……”
“以后……以后什么?”凤修怡忽然感觉到全身发冷,盯着他颤声询问。
她很怕,真的很怕很怕!
因为,她到这一刻才看清他握笔的手,居然是在微微发抖的。
他虽然清瘦,但一双手向来稳定又温暖,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他的手掌居然在颤抖?他居然……他居然连一枝轻轻的竹笔也握不住了吗?
他的身子……到底怎么了?
华离宵看着她煞白的脸继续微笑,却轻咳着不再开口。
然后,咳到无法停息时,忽然抬起手掌捂住唇,低头喷出一口鲜血来。
星星点点的血红自指缝里飞出,溅上他胸前白衣及案上白纸,原本的青山与美人,顿时变成了飞红与美人,可那飞红却飘得太鲜艳、太霸道,简直要把她满身的颜色也抹去。
他……他竟然咳到吐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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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殿下!”一声惊叫,凤修怡猛然冲到他身边,奋力挽住他已经站立不稳的身躯。
为什么会这样?
只是画个画而已,为什么会吐血?
而更可怕的不是吐血,他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受了什么伤,才会平白无故的吐血?
“别怕,别怕……”重重坐倒在木椅上,华离宵居然还在微笑,以温和的眼神注视她,只是先前脸上涌起的那些血色,已经半点不见。
似乎是随着他喷吐的鲜血,离开了他的身体。
“为什么?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泪如泉涌,凤修怡咬牙克制着痛哭的冲动,哽声询问。
她不要一味的软弱,她要知道事实!
“只是中了一点毒而已,没事的。”华离宵努力保持微笑,轻声回答。
但是,那样轻缓的语声,任谁都听得出他绝不只中了“一点”毒。
“不,你说谎!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毒?为何会使你瘦削苍白又吐血?”凤修怡含泪的跪坐在他膝前,以坚定又祈求的目光索求真相,“殿下,我已是你的妃,更是你的妻,我当有权知道这一切!”
轻叹,华离宵脸上的笑容终于慢慢收起,道:“是那一夜,我到印月族与东凰交手时中的迷夜毒。”
迷夜,果然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呵!
他当时奔出鬼林后虽然运功逼出了大半,却仍是剩了一分余毒在体内,无法逼净。
“迷夜毒?”凤修怡茫然重复,不怎么理解。“殿下,你那日在印月族的喜堂上不是曾对东凰说过,你体质异于常人,不怕毒的吗?”
难道……难道那只是为了吓唬东凰放了她而已?
还是,他为了救回她,甘愿放弃了向东凰索回解药?
“傻修怡,我的体质虽然不错,但还没到百毒不侵的地步。抵挡寻常毒药还可以,但应付印月族的毒,还是差上一点的。”微微而笑,华离宵不再多言。
若是说出那一分余毒原本可以慢慢逼净,只是因为急着前去印月族救回她,所以擅动真气让毒素蔓延进了肺腑,想必她会哀痛欲死的吧?
他不愿看她痛苦的样子,所以不会说。
只是,此刻的凤修怡,那满脸满眼的心痛,似乎半点也不减呢!
凄凄的望着他,凤修怡咬唇半晌,颤声道:“殿下,那这毒……要怎样才能解去?是否……惟有东凰才有解药?”
东凰……东凰是要将她留在印月族的!
若去问他要解药,想必他仍会提出这个条件吧?
“不,不用去了。”微笑摇头,华离宵疲倦的眨了眨眼。
现在前去,已经太晚了呢。
“为什么?”心底一抽,凤修怡忽然感觉有些尖锐的刺痛。
隐隐的,感觉到一丝不祥的征兆。
眼底没有半点波动,华离宵静静解释,“因为我体内的毒已经深入肺腑,即使东凰手中有解药,也已无用。”
无用的意思,便是无药可医。
也就是……他剩下的惟有毒发身亡一条路!
通擅药理与武功,华离宵自然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深入肺腑五脏的奇毒,还有什么药可以医治?
他纵然贵为皇子、机智绝伦,面对这样奇毒,也是半点办法也没有的。
可是,他并不后悔。
如果再让他选择一次,他依然会不顾毒伤、奋力穿越鬼林救她!
“不,不会,不可能的!你在吓我,对不对?”身躯豁然一软,凤修怡支撑不住,一下子坐倒在地上,瞪着他颤声道:“殿下,你是不想我去找东凰要解药、怕我被留在印月族,对不对?”
“不,不是的。现在就算你肯留在印月族,东凰也是拿不出解药的!相信我,绝没有半分欺骗!”收起微笑,华离宵的神情难得肃然。
他拼尽一身毒伤,为的就是要救回她,怎么还能眼看着她陷入印月族?
“殿下……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是老天爷瞎了眼吗?”泪流满面,凤修怡不顾仪态、忍不住抱膝在他面前哭泣起来。
不公平,真的不公平呵!
他是那么尊贵、那么出色的一个男子,为什么会中这种害死人的奇毒呢?为什么中毒的不是她?为什么要死的那个人不是她?
“不要哭,不要哭呵!生死原本就由命,怨不得太多的。再说,离我毒发还有一段时日,我会用剩下的日子来陪伴你。查探真凶的事,我已经交代暗影他们去做了,你不必害怕我会离开。”勉力伸出一手,华离宵轻拭她脸上泪痕。
唉!他的皇子妃,便是痛哭也这般动人呢!
这还教他怎么舍得离开?
“还有一段时日?”凤修怡泪眼迷蒙的抬起头,瞅着他问:“那……到底是多久?”
可不可以是十年?
不!是二十年、三十年、一百年?
“嗯……或许是两个月吧……”华离宵指尖一凝,拈起她面上一滴泪珠。
泪珠晶莹又灵动,却在顷刻间就要滑落指尖、归于尘埃。
“两个月?两个月怎么够呢?”心已痛到麻木,凤修怡失神低喃。
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心心相印、做真正的夫妻呢!怎么可以只剩两个月?
“修怡……”被她的痛楚感染,华离宵慢慢的沉静下来,也不再笑语。
是呵,两个月怎么够呢?
他和她,几乎还没开始呢!
就算他已经抱过她、亲过她,但,怎么够?
满天满地的心痛,似乎都在木楼里蔓延了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华离宵毒发吐血后精神不继,终是支持不住,在日落时分沉沉睡去。
凤修怡立在窗前,对着远处的山脉呆呆凝望。
一路走来,总是他护着她、宠着她。
那现在,是否应是自己为他做些什么的时候?
印月族里,真的没有解药吗?
那个冰冷又绝色的少年族长东凰,真的救不了他吗?
不,她不相信的!
不愿信,也不敢信!
※※※
夜深,木楼上的烛火渐渐燃尽。
月下纤影一动,慢慢的走出一个人来。
身形纤细、长袖随风,正是一脸沉静的凤修怡。只见她一边走,一边向着楼上不住回望,眼底流光滢滢,在痛楚中夹着一丝绝然。
“暗影拜见皇子妃!”一名守护于楼下的影卫立时现身,向她屈膝行礼。
“嗯,退下吧。”凤修怡并不意外的瞧瞧暗影,脚下一动,似乎要绕开他继续前行。
燕赵三皇子出行南疆,自然会有一些高手守护在身边,而这些高手也必定拥有最忠贞的心性。但不知……眼前这个黑衣护卫的心性,忠贞到什么程度?
“夜已深,还请皇子妃回房安寝。”身形一转,暗影依旧保持着恭敬姿势,却正正挡在她的身前,不容她离开。
“你做什么!好大的胆,竟敢拦我去路?”她双眉一挑,面色立时转寒。
她这一刻的威仪与尊贵,竟与平时从容发令的华离宵有些相像。
“禀报皇子妃,暗影曾得殿下的命令,绝不可让皇子妃一人出行,以免有所闪失!”暗影微微诧异,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凤修怡。
很显然,在他眼里,身为皇子妃的她一向是个柔弱女子,是没有任何力量可言的。但今夜的她,似乎有些不同。
凤修怡并不看他,只抬头望向天边夜幕,淡然道:“暗影,你若不想殿下送命的话,便让我离开吧。”
果然,殿下早已料到了她会这么做!
知道她心存怀疑,于是就吩咐了暗影守卫在此。
知道她不会甘心,便命令暗影阻止她前去印月族寻找东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