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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日子已经是初九了,游平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以他行走四方,爱好游荡的个性,怎么能忍受日夜拘禁在一方囚室?
于是他又开始狂呼着:“放我出去!”
喊了一天,没有人理会游平,连游安、游和都不再送饭来,可却来了游芸。
游芸还来不及把饭篮放下,就急着唤道:“三哥、三哥。”
游平一见游芸,忙问道:“爹他们在做什么?大哥、二哥呢?”
游芸被游平的模样吓了一跳,十几日不见,昔日的俊俏剑客却变成牢笼内的潦倒汉。
眼见他蓬头垢面,满脸胡碴,声音嘶哑,游芸心中一阵难过,“三哥,爹他们趁黑出发到天神峰,恐怕……恐怕……”
游平惊道:“今天不是十一吗?爹现在就要攻天神教?”
“三哥,现在已是十五近午了。我正奇怪大哥一再交代要在这时辰才送饭,说不能打扰你练功,原来你在这里没日没夜…”
游平心情激动,全身颤抖,只能靠在牢栏上支撑身体,“大哥一天只送两次饭,原来就是要扰乱我的坐息,我还以为现在不过十一傍晚,哈哈哈!”他仰天长啸,声音极其凄厉。
游芸不知所措地安慰他。“三哥,镇定一点,白姑娘不会有事。”
经游芸提醒,游平立刻道:“四妹,快放我出去,我要去救白莲。”
游芸摇摇头。“不,我没有锁匙,我只有大门的锁,而且大哥说,等他们回来,就会放你出来……”
“那就太迟了,他们会杀了菱儿,快,去爹的房里找钥匙。”
游芸不安地道:“不行啦!大哥说……大哥说如果我放你出去!爹一定会罚我,说不定也把我关在这地牢。”
“四妹,人命关天啊!我会向爹谢罪,一切跟你无关。”他用力推着粗大的木柱,似乎想破笼而出。
“三哥,不要这样,吃饭吧!爹他们明天就回来了。”
游平捶着文风不动的木栏,“我怎么还会有心情吃饭?父兄这样欺骗我,心爱的人将面临杀身之祸,你说,我吃得下饭吗?”他颓然坐倒,绝望至极。
游芸垂泪道:“三哥,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不敢犯门规……”
游平凄然一笑,“门规?门规就是集独断与成见之大成,谁说天神教个个是坏人?谁说正义门就是好人了?是非曲直,不是平凡世人所能分辨的啊!四妹,你以前也说过,小妖女没有杀错人,她杀的都是该死之人。你说,她是好人或坏人?该不该死?”
游芸有点迷惘,“可是,她是魔教的人。”
“魔教都该死吗?她本性善良,不愿意继续待在魔教,更何况她是为了救我……”游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半年前就是她救了你?她真的为你被逼练阴脉神功?”
游平又是长叹,“白莲对我情深义重,始终如一。好多年了,四妹,你还记得我时常跟你提起,那个半夜在河边哭泣的菱儿吗?”
“她就是白莲?”游芸猜想。
“嗯,菱儿待我如此,我怎能负她?我们只想脱离江湖,到南方隐居,为什么爹不肯成全我们呢?硬是要把武林仇恨横亘在我们之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是出不去了,若菱儿已死,我也不会独活。”
“三哥,不行,别做傻事。”游芸劝着。
游平苦笑一声,“我本来就是傻子,当初欺骗爹要去杀白莲就好了,如今就不会被关在这儿……四妹,我问你,你爱唐琛吗?”
游芸不料他有些问,呆了一会,才小声的回答:“爱。”
游平又问道:“如果他病了,你会照顾他、关心他吗?如果他遇到危险,你愿意以自己的生命来代替吗?这次,他也去蓝石溪吧!你是不是很担心?”
游芸点点头,眼睛渐渐散发出光彩。
游平继续道:“白莲也是如此待我,若不是她,我早已死过几百次。唐琛不是负心人,你三哥更不是负心人。”
栅栏内的游平沉静得怕人。
游芸盯着他道:“你很爱白莲?”
“天地可鉴!”
游芸一咬牙,“好,我去找钥匙,救你出去。”说罢即起身离去。
游平没想到一席诀别之言,竟让妹妹甘冒囚禁的风险,答应为他寻求出路,他绝望枯槁的心情再度燃起希望,焦急地等待着游芸。
约莫一刻钟,游芸跑下地牢,喘息地道:“我在爹房里找不到钥匙,他一定带在身上了。怎么办?”
“不管了,把这木头砍烂吧!快去拿斧头。”
一会儿,游芸持着一把利斧进来,往牢栏砍去,但她力气小,只在表面刮出一道痕。
“四妹,给我。”游平等不及了,他伸手从木柱缝隙中取过斧头,使出力气,飞快砍下,顿时,木屑激飞,发出震耳的声响。
游平一边砍一边喊道:“快,帮我准备一匹快马,我要去蓝石溪。”
游芸慌张地应诺,立刻跑上阶梯。
游平多日不曾活动,又是满腔激情与急躁,砍得又快又猛,才半刻钟,便把坚硬粗大的木柱砍出数道缺口,他丢下斧头,双手平放在木柱上,暴喝一声,运气一出,五、六根木柱应声而倒。在尘屑弥漫中,游平迅速钻出,往地牢大门奔去。
一冲出地牢,正午的烈日照射得游平双眼睁不开,眼前顿时生出一片红红绿绿的光影,他忙用手遮住眼睛。
游芸赶到他身边,随即扶住他,“三哥!快马在后院门口,我带你去。”
几名家仆看见四小姐拖着一个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男人跑过花园,莫不驻足观看。
游芸没空理会他们,忙着告诉游平:“三哥,这里是回廊,比较暗,你慢慢睁开眼睛。”
游平缓缓将眼睛打开一条缝,边跑边适应周边的光线,来到后院大门阴影处。
游平取过竹笠,拉过缰绳,道:“四妹,谢谢你,如果三哥这次……这次没办法回来,我在九泉之下也会记得你的恩情。”
游芸盈泪道:“别胡说了,你要和三嫂一起平安回来。”
游平微笑地点点头,戴上竹笠,翻身上马,纵声长啸,一路往蓝石溪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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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的午后,白莲坐在屋内,难得天神峰如此安静,大部分的弟子都下山看花灯了。
当初白莲提议让弟子到蓝石镇看花灯时,五大护法中有四人不敢贸然附和。他们恐怕在教主闭关期间,如果擅作主张,出了纰漏,将来难逃被处分的命运。惟独地门护法王风影独排众议,极力劝服其他天、人、山、海四门护法,说是弟子平日辛苦,应该慰劳慰劳,只要派人留守天神峰即可。
因为白莲是天神教中指定的继承人,四大护法最后还是点头了,允诺未当值的弟子下山看花灯。
白莲原来的目的就是要分散天神教人力,以免有人发现她的离去,因此对于王风影的帮忙,她只能暗中感谢。自她有记忆以来,王叔叔就对她很好,常会带些糕饼糖果给她吃,上回他在地势险恶的离魂崖救了她,她亦谨记在心。但是,今夜一离去,她大概再也没有机会报答王叔叔了。
想到父亲白仑对自己、对母亲如此冷酷,白莲再无留恋,她拿起十多年前游平送给她的布娃娃把玩着,去意甚坚。
突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白莲走过去开门,只见万天群神情愉悦地走进来。
“表妹,你今晚要去赏花灯吗?我们一起去。”
白莲回绝道:“不了,那么多弟子下山,我还是留在天神教较为妥当。”
万天群露出失望的表情,“是你跟五大护法说要让弟子下山看花灯,我还以为是你想看呢!”
白莲又摇头道:“大家过年都待在山上,我看很多人都闷了,才叫五大护法让他们到蓝石镇看花灯。”
“那我晚上过来陪你……”
白莲还是拒绝,“不必了,你去看花灯吧!我还要练功。”说着就要关上房门。
万天群急急拉住白莲的手,冰冷的触感让他不由得喊道:“你的手好冰……你会冷吗?”他知道这是吃了天阴丹之后的结果。
白莲抽出手掌,“我不冷,只是这房间有点阴暗。”
万天群按着白莲的肩,“再一个多月我们就要成亲了,到时候你搬到我那儿,日光足,身体就会暖和了。”他说着,又轻抚白莲的鬓发。
白莲侧头转身道:“表哥,我要休息了。”说完径自关门,不再理会万天群。
万天群离开白莲的房间,心想这个表妹,自幼就不苟言笑,冷若冰霜。若非她的美貌与地位,万天群明白,他根本不会想和这么一个冰山美人成亲。更何况白仑在闭关前宣布,白莲已服用天阴丹进入天神阴脉神功的第二层境界,这么一来,她势必因练功而断绝男女情事,他们将会是有名无实的夫妻。
万天群心想,白仑有够狠毒,竟然为了早日以天神阴阳两脉功夫称霸江湖,不惜毁掉女儿的终身幸福。但是,他对白莲好,又何尝不是另有企图呢?为了巩固他在天神教的地位,也为了将来在江湖扬名立万,他必须与白莲成亲,让他坐稳未来教主夫婿的位子,待白仑年老力衰,他也服食天阴丹之后,就是他万天群的天下了!
白莲在窗缝中目送万天群得意洋洋地离去,走到水盆前洗去被他握住手掌的嫌恶感,当她以手绢擦拭水珠时,感觉又好像游平以手指细细地抚摸她一样。
好不容易盼到天黑,白莲草草吃过饭后,坐在房里静心等待。
时辰已到,白莲望着天上皎洁的明月,避过少数几个留守的弟子,钻进密道,心中暗道:“爹,别了。天神教,别了。”
长长的密道有如通向光明的路径,白莲自幼在此爬进爬出十几年,从来没想到会由此遇见一位即将相伴终生的情郎。此刻,她一刻也不停留,迅速溜下陡峭的阶梯,一心渴望见到游平,共同迎向梦中温暖的南方乐土。
走出密道,溪水结冰,白莲轻盈地滑行在冰上,拨开草丛与枯木,绕过大石,便看到溪畔坐着一个人影。
白莲高兴地跃步向前,月光将雪地照得晶莹发亮,连结冰的溪水也反射出淡柔的光彩。坐在大石阴影下的人影听到白莲的脚步声,慢慢地站起身子,不像以往立即飞身向前拥抱。
白莲有些迟疑,正想轻唤情郎的名,可在月光的映照下,她突然发现,游平没有这么高大魁梧,体型也没有这么粗壮,眼前的人根本不是她所思念的游平。震惊之余,白莲只能杵在原地,不知来者何人,有何意图?又发现周遭安静得有点诡异。
看不见的暗处里,似乎潜藏着许多事物,蠢蠢欲动,白莲警觉地环顾四周,出声道:“你是谁?”
溪畔的人哈哈大笑:“不愧是小妖女!”随着他的笑声,山谷中突然亮如白昼,山顶上、石头边、树林中,一支支火炬相继点起,每把火炬下都站着两三个人,手持武器,面容肃杀,少说也有两三百人。
白莲惊骇地望向眼前冒充游平的中年男人,心头仍记挂着游平的下落。她冷冷地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天神教?”
那中年男人仍是干笑。“小妖女好大的口气,你听过除妖联盟吗?你可知道盟主是谁?”语气咄咄逼人。
白莲心中打个寒颤,莫非眼前便是游平的父亲:正义门掌门人游啸龙?此地地处隐密,游啸龙会在此出现,莫非是游平告诉他的?那么,游平现在在哪儿?
好一会儿,白莲才道:“您是游老前辈?”
游啸龙道:“老前辈不敢当,小妖女识时务的话,就乖乖束手就擒。”
白莲强自镇定地打量四周,见游啸龙身边有两个像貌略似游平的男子,想来是游平的兄长,而唐琛等一干弟子和长老,她早就在各种场合和他们照过面,更从游平口中得知他们的一些。而除了正义门以外,尚有各路门派的人马,随便一瞥,便是扬鹰帮帮主英声远、洛水派少掌门贾峻、水龙帮帮主成杰和各路舵主,其余诸人也都似曾相识,看来所谓“除妖联盟”的成员都到齐了,唯独不见游平。
白莲不愿去想她是被游平出卖,于是开口:“游老前辈,小女子与贵门无怨无仇,何以要束手就擒?”
性情急躁的英声远已经隐忍不住怒意。“无怨无仇?讲得倒轻松,这里的哪一门、哪一派没有遭过你的毒手?”
水龙帮青龙舵主何昌也拔剑慨然道:“本舵被毁之仇,亦当今日了结,小妖女,我要你血债血还!”
白莲记起,那是父亲白仑在多年前的作为,如今竟也全部推到她头上。
白莲暗自苦笑,也不欲与人争辩,唯今之计,只有尽快脱身,寻找游平。
洛水派少掌门贾峻接着众人道:
“天魔教作孽无数,幸得正义门三少爷游公子舍命勇探虎穴,不然今天还勾不出你这个小妖女。”
“杀了小妖女,踩平天魔教。”现场群情激动,杀气腾腾。
游啸龙得意地笑道:“白莲!你以为我们怎么知道你的行踪?多亏我家平儿,他早就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们有关你的事,此刻他正在正义门等着除妖联盟凯归呢!”
白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见的,她不敢相信游平真的会出卖她。但游平不说,谁会知道她今晚将出现在蓝石溪畔?若游平真有心与她携手共赴南方,为何至今仍未现身?刹那间,白莲的心情陡地下沉!如同昔日她跳崖一般,那种直直坠落无从倚靠的绝望感。
原来游平的甜言蜜语只是谎言,她毫无保留的付出竟成了痴傻,眼见强敌环伺,她只有道不尽的酸楚与痛苦。
游啸龙见白莲心神恍惚,神情失去锐气,立刻明白游平与白莲之间确有感情纠葛。
一想到这件令他丢尽颜面的丑事,游啸龙不由得火冒三丈,即喊道:“不要和小妖女嗦了,擒了妖女,再杀上魔教!”
唐琛、杨全等几个弟子闻令,分别持剑围住白莲,洛水派的弟子围在第二圈,而英声远已是迫不及待要冲过来砍白莲。
白莲一惊,无暇悲苦,立刻挥掌格住英声远永不长进的鹰鞭六式,轻而易举的反转鞭稍。而一旁的杨全也已一剑刺出,直逼她的下腹,可白莲灵巧地转身,闪过攻击,正待运气对他使出天神阴脉神功,她忽然记起杨全才喜获麟儿,这一出手势必令小生命失去父亲。
她这番心思转折,身形又避开周围数剑,手上却不再出招。只见她白色衫裙飞扬在刀光剑影之中,翩然如蝶,宛然若水。
游啸龙第一次目睹白莲的武功,见她手无寸铁,竟能躲避数十把长剑的袭击,寒功尚未使出,已有如此高深功力,若她真要对付游平,恐怕游平早已万死不敌了。
白莲一心只想突破重围,但正义门弟子剑阵如网,她消极的躲避并不能杀出通路,几番千钧一发,身上衫裙已被剑尖划出几道裂缝,若她再不出手,势难脱身。然而醉蝶谷的誓言犹在耳畔,她曾亲口告诉游平,永不危害正义门弟子。
唐琛几次欺近白莲,神情焦切,欲言又止。惮于她莫测高深的寒功,他以剑身保持距离,一句话到嘴边又吞下。好不容易绕到白莲身旁,他终于轻声说道:“游平师兄……”但他的话语立刻被山谷中的喊叫声淹没。
白莲早就发现唐琛心神不定,陡然听他提到游平,心头好像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