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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奴-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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篮子从圆形的树冠间滚落下来,后果不堪设想。唉,算啦,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天,还是由我自己把两只幼雕送回雕巢比较牢靠,免得节外生枝,前功尽弃。我动手将竹篮子牢牢绑在我的背上,顺原路往山崖上爬。帅郎好像也明白了我的意图,不再来与我抢夺竹篮子,而是在我身边来来回回巡飞,一路护送着我。在登一道石坎时,我一腿踩在一块活动的石片上,身体歪仄,碎石和泥土哗啦哗啦往下淌,帅郎呦呦尖叫起来,好像在告诫我千万要小心!有一只鹞鹰路过峡谷,离我很远,对我并不构成威胁,但帅郎怒啸一声,箭一般扑飞过去,迫使鹞鹰改变航向,逃出峡谷。我快爬回到大青树时,左侧山壁的一条岩缝里突然钻出一只花背松鼠,我被吓了一跳,停了下来,帅郎立刻像张黑色的网朝花背松鼠罩过去,花背松鼠仓皇逃回岩缝,帅朗不肯罢休,栖落在一块岩石上,脑袋伸进岩缝,朝里灌去一串杀气腾腾的啸叫,我敢打赌,花背松鼠吓得灵魂出窍,起码大半天不敢再从岩缝里钻出来。
忠心耿耿,保驾护航,当然不是为我,而是为竹篮里两只幼雕。
贵夫人在我开始登山时,扶摇直上,飞回大青树去,过了一会,嘴里叼着一条雪白的蛇肉,飞临我的头顶,也不征求我的意见,也不经过我的同意,便栖落到我的肩上,将蛇肉塞进呀呀乞食的武大的嘴里。然后它又急扇翅膀直冲蓝天,数分钟后又叼着一条蛇肉来喂丸小。它怕饿着两个宝贝,不厌其烦地飞来飞去。这可苦了我,我怀揣一对鹩哥,背着两只幼雕,负重登高,本来就吃不消,贵夫人还要一次又一次地停栖在我的肩头,给我增加了沉重的额外负担,直累得我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太阳快落山时,我总算爬到大青树冠,将武大和丸小平安送进盆形雕巢。
回到石坑,我已浑身瘫软,精疲力尽。
我从怀里掏出小布袋,打开袋口,将老毛和徐娘放出来。现在没事了,我想,贵夫人都帅郎已找回摔下树去的幼雕,没理由也没必要再对两只鹩哥实施狂暴的复仇了。

    残阳如血,给森林和大地涂抹了一层令人压抑的深红色。我掏出针线包,将勾破的衣裤缝补好,吃了两块糯米糍粑,权当晚餐,时间尚早,举起望远镜观察大青树上的动静。
一家子蛇雕正在树顶网络状技杆间聚餐。帅郎用利爪尖喙解剖开那条百花锦蛇,两只幼雕埋头啄食撕碎的蛇肉,贵夫人一会儿替武大梳理那几根折断的翼羽,一会儿用脸轻轻摩挲丸小腿上的创口,显然,它还沉浸在宝贝失而复得的喜悦中。一阵山风吹来,吹乱了武大的背羽,吹得正在吞咽蛇肉的丸小闪了个趔趄,贵夫人慌忙跳到上风口,撑开翅膀,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风。
就在这时,天空传来凄厉的鸣叫声。我看见,老毛和徐娘从峡谷外的山林飞来,途经大青树冠,它们在雕巢上方绕飞了一圈,边飞边叫。我猜想,它们是在倾吐冤屈。两只幼雕平安归巢,足以证明它们刚才所蒙受的是一桩冤假错案。我特别注意贵夫人和帅郎的反应,我想,它们面对被它们冤枉遭它们残害的两只鹩哥,理应感到内疚和羞惭,不说赔礼道歉吧,起码表情上该浮现出一丝愧作,或者把头转过去,或者把身体蹲下来,表现出无颜面对受害者的动作来。可我看到的情景却与我想象的大相径庭,帅郎仍忙着解剖百花锦蛇,对两只鹩哥的出现置如罔闻;贵夫人乜斜着眼睛瞟了那对鹩哥一眼,完完全全是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态。
也许对贵夫人和帅郎来说,停止杀戮,放那对鹩哥一条生路,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与慈悲了。
老毛和徐娘飞到下层树冠,停栖在旧巢旁的一根横杈上。那只编织精巧的元宝状窝巢荡然无存,只留下几根树枝几缕衰草。它们面对着变成废墟的旧巢,默默站立着,一动也不动,令我想起凭吊这个词。过了一会,徐娘飞到一个树瘤上,啄来一条乳白色的蚜虫,又飞回废墟,双翅抖动着,衔着蚜虫的嘴喙一伸一缩,那是典型的亲鸟喂食动作。它面前好像有一窝嗷傲待哺的雏鸟,都张大着嘴在向它乞食,淘气鬼还想跳起来从它嘴里抢食;它扭动嘴喙躲让着,又点着脑壳试探着,似乎有点拿不定主意究竟该将这条蚜虫喂给谁;终于,它向旧巢废墟某个角隅吐出了蚜虫,大概是喂给了它最疼爱的老么,它恍惚的脸上有了一丝得意。它又振翅起飞,衔来一枚桔黄色的浆果,再次朝旧巢废墟喂食。它喂出去的食物无一例外都掉到树下去了,但它全然不顾,仍无怨无悔地飞,辛辛苦苦地找,认认真真地喂,一丝不苟地扮演着母亲这个角色。看得我都鼻子有点发酸了。
失子的悲痛,无处宣泄的冤屈,搅得它神志有点失常了,我想,此时此刻,它沉湎在一个幻觉世界里了。
老毛在树枝上跳跃着,显得忧心忡忡的样子,每当徐娘进进出出路过它身旁时,它便在徐娘的耳畔厉声尖叫,我敢肯定,它是想把徐娘从幻觉世界唤醒回来,遗憾的是,徐娘连一点反应也没有,仍我行我素,忙着给幻想中的并不存在的小鹩哥喂食。老毛急得就像踩到了火炭上,不停地在枝头蹦跳旋转,当徐娘再次衔着一只翠绿透明的大蚂蚱在旧巢废墟前准备向幻境中的雏鸟喂食时,老毛一个蹿跃扑飞过去,嘴喙闪电般一啄,将徐娘街在嘴里的那只蚂蚱抢了过来。徐娘恶狠狠地叫了一声,跳过来抢夺,老毛将头扭开去。徐娘照着老毛的脑袋啄咬着,想用武力逼迫老毛交出蚂蚱,老毛索性脖子抻了抻,将那只蚂蚱咽进肚去。徐娘火了,拼命朝老毛背上、头上和脸上啄咬。鹩哥的嘴橡虽然没有蛇雕的嘴喙具有强大的杀伤力,但也够锐利坚硬的,能啄破竹子叼食竹虫,能啄破核桃取食果仁,几嘴下去,老毛皮开肉绽,绒羽飘零。我看得清清楚楚,徐娘琥珀色的嘴喙沾满血迹,就像涂了一层胭脂。老毛没有躲让,也没有还击,闷着头,任凭徐娘啄咬。忠厚的老毛肯定是这样想的,只要妻子能从痛苦的迷话中清醒过来,自己宁愿受点委屈。徐娘不依不饶,尖声告骂,频频啄咬,干脆踩到老毛的背上,脑袋狠狠一磕,橐地一声,嘴喙击中老毛的后脑勺,这一嘴啄得很重,老毛双翅耷落,站立不稳,蹲了下来,脑袋也无力地往下垂,嘴张得老大,却叫不出声来。我估计,没啄穿脑壳,也差不多啄出个脑震荡来了。徐娘愣了愣,望望被它压在底下满脸是血的老毛,又望望只剩几根树枝几缕衰草的旧巢废墟,眼睛闭拢又睁开,如梦初醒般地叫了一声,急忙从老毛背上跳下来,用脸颊抚摸老毛受伤的脑壳,神色懊丧,啾咿儿,啾咿儿,轻声鸣叫,好像在自责和忏悔。过了一会,老毛似乎从晕眩状态中缓过神来了,慢慢抬起头,并颤抖着站了起来。两只鹩哥交颈相拥,你一声我一声,发出如泣如诉的叫声,是在相对饮泣,也是在互相慰藉。
太阳变成一只暗红色的大火球,一点一点向山峰背后滑下去。夕阳愈来愈浓,像喷溅的血浆。徐娘和老毛伫立在旧巢废墟上,面对着血色落日,长一声短一声鸣叫起来。鹩哥天生就是模仿各种声音的行家,能发出几十种不同的声音。我从未听到过如此凄厉刺耳的鸟叫,一会儿像负伤的豺嚣,一会儿像惊慌的鹿鸣,一会儿像逃亡的鼠吱,一会儿像饥饿的猫头鹰在哀嚎……用鬼哭狼嗥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听得我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心里难受极了。
这是血的控诉,泪的呼号,心的悲恸,魂的嘶鸣!
大青树顶,一家子蛇雕饱餐了一顿美味可口的百花锦蛇,惬意地各自梳理着自己的羽毛,还不时用一只爪子将一只翅膀折扇似的打开,大概是想借用璀灿的晚霞,把自己的翼羽擦拭得更光滑亮丽吧。当夕阳整个掉进紫黛色的山峰后面,贵夫人簇拥着武大,帅郎跟随着丸小,踏着轻烟似的暮霭,走向盆形雕巢。夜将临,它们要睡觉啦。
同在一棵大青树上,一家欢喜一家愁,对比也太强烈了啊。
两只幼雕被安全护送回盆形窝巢,帅郎半撑翅膀刚要跟着往巢里跳,突然,贵夫人横过身体挡住了它。天色还不算太暗,我看见,贵夫人眼露凶光,瞄了下层树冠鹩哥巢的废墟一眼,脸上一派憎恶的表情,命令式地朝帅郎叫了一声。帅郎在暮色中展翅起飞,在空中兜了一圈,伸出一只雕爪,摆开攻击的架势,嘎呦呀高啸一声,朝老毛和徐娘俯冲下去。
显然,贵夫人不耐烦听两只鹩哥鸣冤叫屈,不愿让两只鹩哥锥心泣血聒噪刺耳的叫声惊扰了它和它的孩子们的清梦。也许更糟糕,它把它们视为丧门星,必欲除之而后快。
在帅郎恫吓的啸叫和凌厉的攻势下,老毛和徐娘只得拍翅逃向苍茫的天穹。帅郎紧追不舍,一直把它们驱赶出大峡谷,这才归巢。
弱者,连悲伤的自由都没有,连哭诉的权利都被粗暴地剥夺了。
望着老毛和徐娘渐渐隐没在暮霭中的身影,我想,它们这一去,肯定远走高飞,这辈子怕是再也不会回到这里来了。对它们来说,这里有不堪回首的往事,有家破“人”亡的记忆,有太多的愁苦和凄凉,有无法诉说的屈辱与冤仇。它们是绝不会再回到大青树来重蹈覆辙的,我当然也就不可能再见到它们了。

    翌日晨,我同往常一样,早早便醒来,草草漱洗完毕,吃了块压缩饼干当早餐,便举起望远镜对准大青树冠进行观察。雕巢很平静,帅郎和两只幼雕还在酣睡,贵夫人看样子刚刚醒来,睡眼惺忪,站在窝巢边缘往树下排粪。我刚想收起望远镜,突然,我发现下层树冠有一样闪光的东西动了一下,在我的望远镜里划过一道小小的光亮,位置就在鹩哥旧巢废墟那儿。我好奇地跨出石坑,重新找了个观察角度,仔细看去。这一看,我差点没晕过去,那反光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在阳光下晃动的徐娘琥珀色的嘴喙!它正吃力地拖拽着刚从树缝拔下来的一团草丝,往旧巢废墟搬运。我把望远镜再往纵深延伸,哦,老毛也在树丫间忙碌,用嘴扳下一根枯枝,衔到旧巢废墟上去。看样子,它们已经干了好一阵了,旧巢遗址横七竖八搭了一些树枝,已初具巢的形状。它们没有鸣叫,也没有啁啾,默默地干着。老毛将那根枯枝搭到横杈的旧巢上时,不知是唾液太少没有粘稳还是怎么搞的,那根枯枝掉到树下去了,它一抖翅膀,发出一声惋惜的尖叫。徐娘大惊失色,立刻跳过去,啄啄老毛张开的嘴喙,用意十分明显,是要它闭嘴,别发出叫声。老毛也显得有点害怕的样子,身体缩成一团蹲了下来,仄转脸窥望树冠上的雕巢。毫无疑问,它们是害怕叫声会招来蛇雕粗暴的干涉和蛮不讲理的驱逐。刚排完粪的贵夫人大概没兴致搭理那对鹩哥,听到尖叫声后,只是用鄙夷的神态瞄了鹩哥巢一眼,便扇动翅膀飞上蓝天寻觅早餐去了。老毛和徐娘这才如蒙大赦似的松了口气,继续筑巢。
我实在想不通,这对鹩哥为啥还要回到大青树来筑巢?它们吃的苦还少吗?它们受的罪还小吗?难道它们得了健忘症,昨天下午才发生的杀子血仇这么快就遗忘得一干二净了?
世界很大很大,它们有自由的双翼,哪儿不能栖身,哪儿不能安家,逃离苦海,前头就是幸福的彼岸,干吗非要赖在这里与凶猛的蛇雕为邻?!
这时,帅郎和两只幼雕也醒了,相继跳出巢来,站在枝头摇了数下翅膀,就像人类睡醒后伸几个懒腰一样。老毛立刻振翅飞到树冠顶,栖落到一根枝桠上,讪讪地朝雕巢靠近,看它这副样子,又想履行自己的职责,清洗肮脏的雕巢。武大大概是想起了昨天下午掉下树去的不愉快经历,心有余悸,冲着老毛呦呀呦呀啸叫,不让老毛接近雕巢;丸小则学帅郎的样,将排泄孔对准枝桠间的空隙,尾羽一翘,将一泡粪尿后下树去。
两只幼雕用特殊的身体语言向老毛表明,它们讨厌它,它们不需要它了,在它们眼里,它已是多余者和不受欢迎者。
我十分注意老毛的反应,它并没有因为终止了苦役而有丝毫的欣喜,恰恰相反,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神情萎蔫,有气无力地拍扇翅膀飞回鹩哥巢遗址。就像一个工人突然被老板炒了鱿鱼一样,表现出被解雇者的困惑,就像失业者似的垂头丧气。徐娘也好像深深为老毛的下岗而苦恼犯愁,轻声鸣叫,小声嘟囔,反复唠叨,无尽埋怨。
清洗雕巢和照看幼雕,又脏又累又危险,没有任何报酬不说,还吃力不讨好,稍有疏忽,还会招来残酷的惩罚,险些被满门抄斩,这种工作,没有了更好,有什么值得可惜呢!
然而,两只鹩哥惶惶不安,停止了筑巢,嘴对嘴叽叽喳喳叫着,完全是被主子遗弃后无所适从的表情。
奴隶这个词,电光石火般地在我脑海里划亮。
我突然对鹩哥和蛇雕生活在同一棵树上究竟属于什么样的共栖关系有了新的启迪和感悟。它们既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共生共栖关系,也不属于单惠共栖,也不是什么假性共栖,而是一种在自然界十分罕见的类似于奴仆与主子的关系。我靠在石坑里,点燃一支烟,认真思索着,漫无边际地遐想着。
老毛和徐娘年轻时,肯定也是一对自由自在的鹩哥,同其它鹩哥一样,它们从没想过要和凶猛的蛇雕生活在同一棵树上。出于对食肉猛禽天生的畏惧,它们远远看见蛇雕的影子就会吓得赶紧溜逃。它们将自己的巢建筑在远离蛇雕的河谷箐沟,每年春秋两季,产卵抱窝,指望能顺顺利利地繁衍后代。不幸的是,高黎贡山的河谷箐沟温暖潮湿,是有名的蛇乡,各种色彩斑驳的毒蛇或无毒蛇常不请自来,爬到树上,光顾鸟窝,偷盗鸟卵,吞噬雏鸟。徐娘季季产卵,年年抱窝,但命运多舛,每一次产下的卵还没等到孵化成鸟,便成了蛇的腹中美餐。每遭一次蛇灾,它们就搬一次家,老毛就含辛茹苦筑一次新巢。可是,毒蛇神出鬼没,防不胜防,无论搬到哪里,都摆脱不了毒蛇的纠缠和侵扰。有一次,它们狠狠心改变鹩哥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上筑巢的传统习惯,将巢筑在悬崖绝壁间一棵枯死的小树上,虽然要飞很远的路才能觅到所需的食物,麻烦是麻烦一点,但总算将几枚蛋变成了活蹦乱跳的雏鸟。然而,好景不长,某个下午,当它们从遥远的树林衔来虫子兴冲冲赶回家一看,一条剧毒的五步蛇盘踞在它们的巢内……多少年过去了,它们产下过几十窝蛋,却从没养大过一只小鹩哥。它们成了蛇的供食机器,留给它们的永远是失子的悲痛。出于复制基因繁衍后代这样一种生命的本能,它们渴望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父鸟和母鸟,把一窝雏鸟哺养长大,教它们如何筑巢如何觅食,在它们翅膀长硬后,把它们送上蓝天白云。美好的愿望一次又一次像肥皂泡似的破灭了。它们只是普通的鹩哥,体小力弱,无法与毒蛇抗衡,鹩哥生来就是蛇的食物,是绝对斗不过蛇的。有好几次,它们目睹凶恶的蛇缠在树枝上,一个一个将它们的宝贝蛋吞进肚去,它们无力阻止,更不用说有效反抗了。它们甚至不敢飞近正在施暴的蛇,它们知道,它们一旦飞近毒蛇,不仅救不了宝贝蛋,反而会把自己也白白搭送进去。它们只能在巢旁的天空飞来窜去,大声尖叫,拼命咒骂,强烈抗议。它们虽然善于鸣叫,堪称鸟中歌王,音调变幻多端,咒骂的水准极高,是世界一流的最刻薄的叫骂,可谓唇如枪舌如剑,但对不知廉耻的蛇来说,骂得再厉害也等于零,脸不会红心不会跳,也不会败坏吞食鸟卵和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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