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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我把儿子生出来,扬眉吐气地回到家。可迎接我的不是什么鲜花,大家好象根本没有这回事,各人忙各人的。这家可真真的是家徒四壁了。房顶子早给人扒了。现在我是一无所有,死猪不怕开水烫。人也知道我这样,也不找我要罚款了。可我还要吃饭,一家人也得有吃有住。有儿子又怎么样,我不就是人儿子吗,可活的还有人样么?有时我看着儿子发呆,有天份,有钱时,上好学,运气好了能有个好工作,一辈子也心安了,就我这条件,儿子那资质,只怕将来不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人到这时,话也能听得进了;事也能想得明了。这时我想,人都觉得生在这世上是个巧处。可这好处在哪里呢?懵懵懂懂地生来,就像知道这日子不好过似的,哇哇哭叫,“苦啊!苦啊!”你们听新生儿是不是都这么叫的。不知外国人生的孩子是不是这么叫,我生了这么多,都是这么叫的。后来又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好歹一天天长大,懂事了,可又怕起死来了,死多可怕啊。想到心里就发毛。于是便起着念头如何延年益寿,如何养儿防老。不知又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可到头来,人该老还是老了,该死还是死了,便是条件好,在世上能多呆些时间,像是得了巧处,其实那才叫活受罪呢。
这时我就想人都说有儿子好,是不是也像我们孩提时看到那山里红。本想占为己有,不想却给马蜂蜇了,吃了亏,心里不平衡了,必定想让别人也给蜇了,心里就平衡了,谁也不能笑话自己了。这也不过是小孩子时的想法,一时就过去了。而自己今天的日子,一无所有,哪天能熬到头啊。其实这生儿子不过像小孩子的把戏,自己怎么就看不透呢?”
“平时自己不痴不傻,有时还觉得挺聪明的。谁知遇上这事就像犯精神病似的,见人看便觉得是轻蔑自己,听人说话就是嘲弄自己,怎么也排解不了。后来看犹太人故事,犹太人散落世界各地,几千年都能保有自己的民族传统。到了中国这些人,开始还按传统进行割礼。本地的权贵者就鄙夷地说:“这些没有传统教化的夷人。”普通人也自大地附和说:“我们世代没割这玩意。也都活的好好的,真是些呆鸟。”好奇者则投来轻蔑的目光:“这些人的鸟真孬种,连蛋皮都出不了。”好事者更咄咄逼人:“这些异类,人人可得而除之。”如此祸事连连,惊动官府,官府则趁机唆使,怂恿。犹太人有的是钱嘛。这里住不下了,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只好隐姓埋名,不再守自己的民族特色,被同化了,中国人也挺自豪的。外国人因此惊叹中国人的同化力真伟大。我想我也是被生男孩的人同化了,可谁可怜生不出男孩不敢回乡的人,谁理会被同化的辛酸。”
入尘听了,笑着说:“瞧你这么说,人就和三岁娃娃一样没头脑没主见似的。”“你还以为人有多大主见,多少头脑。”白影接着说:“一时间杨贵妃得宠,家里鸡犬升天,天下人也不管女子与小人难养了,都只要生女不生男。现在的不都是那时传下来的。”
“我也觉得人这头脑是不是有问题,”来喜接着说,“那天电视解说狼不愿把自己的骨肉生到困苦的环境里,免得大的受苦,小的遭罪。我想这人不知何苦来着,不论境遇多么险恶,总要生养一大帮孩子。好象这样就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心安理得地往下过了。
“好!好!好!”守财接着说:“你总算彻底担白了,这就叫冤冤相报,看你如何逃得了, 不过我更说不得人,过的够难的,不过我大小是个老板,天天站街头见世面的,不像你们这样荒野背巷的。”
“我现在真的发觉自己越活越不如人,越过越下贱了。现在是连一点人自尊都没了。每天夜一点忙到下午一点钟,每天只当是豆子叫我做豆腐了,豆腐叫我送去卖了,猪叫我给它饭了。倒也很机械很习惯了。人都知有生意做雇人好了,谁知这营生,除了顾自家嘴,要能再雇一个人,只怕全世间都是卖豆腐的了。就这样还不知有多少人想往里钻呢。现在好了,我干了这些年,连房子都住不成了。”
“为什么呀?没听说你家有什么变故啊?”大家一起问。
“给猪占去住了呗。”守财答的很平静,入尘吃惊地问:“你家猪成了精了,还不找人去治去。竟有这等事,我们还不知道呢。”说的大家都笑了。白影说:“你平时不和人来往,你听他讲来。”守财接着说:“不是猪成了精,现在猪放在猪圈里,夜里非给人偷去不成,便是大白天没有看都不行,还靠猪养着我们一家人呢,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没办法我们只好搬到门口住,把猪请进室内。”来喜说:“现在到处这样,有人家就这样看还是被偷去呢,据说是用香把人熏迷糊了。”“我也不是说我的遭遇有什么奇特,我就是想说自己越活越下贱,越活越自卑。”
“王庄王三家的小子,从小拖鼻淌眼泪,长大了就一鸟高,还歪着长,我开始在街上卖东西,他就在街头混。那时见我还躲着,外地来的或本地老实巴交的人,他就逼着人家要钱要东西,不给就捣乱,让人做不成生意。有时我见了还骂他两句,可大家都忙着赚钱,谁想跟他一般见识,就忍着让着,多少给他一点,那时他胃口也不大,给点就行了,遇到管理人员来,他躲到一边去。”
“后来慢慢就阔起来了,身后常跟三五个小混混,不问你有多大的摊位,多厉害的货主,一律得交保护费。开始我不想买他的账,自从摊位给砸了几次,人也挨了些拳脚,也就认了,不认也不行,除你不做这营生。后来就习惯了,有天山东有个来卖西瓜的壮汉,自以为交了市场管理费,就理直气壮地拒绝不交保护费,你看那些混混轮流来,这个开几个瓜说生了,扔了;那个来又开几个说不甜,又扔了,就这么轮番糟蹋,卖瓜的受不了,到也刚正,说瓜不卖也不交保护费,收摊走了。说也奇怪,我们这时心里都觉得这卖瓜的太傻了,一点不知变通。这些人难免打架斗殴,公安局进进出出几趟后,竟也都成了兄弟。我们有时遇到麻烦了,还托他到公安里说情呢。现在觉得还真离不开他们。现在人一点道德没有,常常在你面前瓜甜蜜枣说了一大堆,把你的东西弄到手,你想要钱,他就是大爷再也不理你了。这时我们只好找这些人,欠条给他,多少要点来就行,就是没钱出了心头这口气也行。他们往往也按规矩办,这时自己感觉也好了,能和这混混头子乡里乡亲,说得上话了。可自己奋斗到现在,连房子都给猪占了,遇到谁都觉得比人矮三分。再看那些人整天吃好穿好的,趾高气扬的,心里真他妈窝囊,自己是咋混的,这日子是怎么过的。”
“好歹现在遇上好机遇了,花钱可以买到城里户口了。我一横心,把这些年的积蓄都拿出来,为两个儿子都买了城市户口。这总算找到了出路,不能让孩子再过我这样的日子了。”
“你买了城市户口?”白影听了关切地问。“买了!”守财挺自豪地说:“等会我拿给你看看,公安局还盖着鲜红的大印呢!”德福缩在一边,很失落地说:“我这一辈子怕买不起了,就这样混一天是一天吧。”“你也该替孩子买吧?”来喜对白影说。“我现在是买不了啦。”白影点点头。
“你们都说了自己的事,我也想把心里的事告诉你们,”白影说:“家乡的事你们都知道了。那时我知道在家过不下去了。只好到城里闯闯。刚到城里,人生地不熟的,心里那份恐慌,那份忧愁不必说了。还好,一下子就在建筑工地找了份活。有活干我心里还担忧;多少房子经得住我们这些人天天建,天天盖。可这些年做下来,发觉这是无边的事。你看这边的新楼刚在建;那边的旧房子正在扒。说是旧房子,就是我们几年前建的,现在就老化,落后,不适用了。这城里人买房子也是卖疯了。有钱的,三套、四套买在那里放着,出租。没钱的,东拼西凑,用上一辈子光阴也得买上一套。”
“我们这些人就是实心眼,人家一辈子买套房子也不容易,总想把房子建好点。谁知出力不讨好,那天我正起劲给一个梁柱灌浆,工头看见了过来说:“你费那么大劲干啥?”“这时关键地点,我想捣结实点。”工头看着我说:“你这人没毛病吧;这些房子不过十年、八年就废了,到时扒不要你费劲么?”“可不结实住里不安全呀,万一来个地震什么的,那多危险。”“看你也是读书人,真是书把你教呆了,人说腐儒一点没错。你说万一地震了,房子倒了,人都砸死了,谁还会来说房子质量不好。”“可这是人命呀。”“人命!人命!你不知道老天正是嫌地上人命多了,才用地震把他们要回去的。你莫非还想和老天抗争对着干。当年唐山大地震,国家是知道的,四人帮就是不让报。说眼下国家困难,把这些人都救出来,没吃没住的,冻死饿死就惨了。不如让他们在梦中,不知不觉就过去了。”竟有这样的说法,我心头大怒,可一想自己一个人,拿人工资服人管,争辩有什用呢。还是能拿上工钱,养活一家老小是真。我是乖乖的听人说,跟人干了,可到头来这工头还是把我的工钱都卷跑了,他满足了他的欲望,积累了资本,我是再不跟这些人干了,自己找点活干。
我想我们每天都为有美好的生活忙碌,我们现在条件比我们童年时代不知好了多少,可我们谁能说自己比那时活的开心有趣,有时我就想,我们还像童年时那么活法,不去忙什么经济,也许我们会没饭吃,没衣穿,冻死饿死了。可我想死就死了,也不比现在这么苦苦挣扎,一点情趣没有,将来还是要死掉差。就像鸟儿,随时都会饿死,冻死,病死,可只要它们活着,就是自由,快乐的象征。人都死了,金雀花开了无人采了,山里红长得苹果一样没人摘了;野猪遍地走,野鸡到处飞,这时人又来了。
这时的人聪明、智慧,不再为政治经济活,不为创家立业忙,生死两忘,他们会用水车来浇地,甚至用水泵,自动化灌概,也会打火箭,放卫星,玩飞船,可这些都没有什么名利,只是兴趣爱好。他们用这些只是为幸福快乐活着。他们不会被欲望蒙住心智,一切有得有失,如果要用技巧让生命延长,他们就得减少生育。这样自然资源丰富,人们幸福快乐,人们认为死是自然的事,没有什么不好,并不会感到恐惧,一切都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就像我们的童年。”
“你说这些就跟做梦一样。”入尘打趣着说。“让他说吧。”来喜说:“我们也能感到这梦的快乐。”他们也都说:“我们现在也只有梦中感受快乐了。”
白影接着说:“我知道这对我们只是幻想,可现实中也真真有保持童年那样活法的人。只是不知是我们扭曲变态了,还是他们不正常了,就很自以为是的轻视,看不起他们,认为他们是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下流人,总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盼着他们;早晚冻死饿死料。可老天偏偏垂爱他们,每当我们自以为他们陷入了绝境,可他们偏偏左右逢源,活得比谁都开心快乐。不说别人,就说小红、二赖子他们;再说演艺界那些大玩家,我们能跟人比么?”
“这时我就想老天到底要人做什么?我查阅《圣经》关注佛家、道家的意念。他们都没要人做什么。可有一条是肯定的,都不满人处心积虑搞政治经济,这时我才明白《红楼梦》百万言,辱骂控诉的就是仕途经济对人的毒害。他代表了神的意念。我的经历处境让我对他们有所理解。可是我还是和许多人一样,即使心里明白,也难以实践。我还得按原来的习惯生活下去。并希望出现奇迹,有所改观。”
“尽管我不能摆脱现实的压束,可我终竟明白了将来不会比现在好,明天不会比今天好。明天我将一步步走向衰老,接近死亡。我更为珍惜今天的光阴,日出日落,草长莺飞,都让我迷念,让我动情感怀,这是我活着所能感受到的最大快乐,我觉得自己就是万物,万物就是我,我们一样从冥冥中来,因造型不同而各具情态。我不再为自己的处境抱怨,从容面对一切,这就是我的命,我真切感受到的命,我不知道明天是什么。”
德福笑着说:“我不明白你说什么,可感觉又告诉我你说的真好。”“我也这么想。”守财也说:“快不听他的。”入尘急着喊。“我听就跟痴人说梦一样。”入尘又对还忘情的白影,“快醒醒吧!”
“唉!”白影叹了口气,接着说:“后来在城里呆久了,习惯了城里人的所作所为,知道他们活的也很沉重。人人都在为能多占点房产,早点拿上退休工资,兢兢业业,诚恐诚惶地活着。可他们得到的不过是值不了几个钱的墙壁,还有哪睡觉吃饭都成了重负的光阴。”
“吃饭,睡觉还成了负担?”
“这跟你们说不明白,我现在心里也迷糊了,这就是我朝思莫想,梦寐以求的城里生活,我要把自己所有精力都奉献给这个理想?”
一时各人想着自己的前程,自己的遭遇,不觉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的。
“好啊!几个人躲在这里喝酒,就不敢招呼一声?”忽而一个人说着话走了进来,大家见是二赖子。来喜望着他说:“听这声音,就跟那会抓我们偷山芋的一样。”话音一落大家都笑了。白影忙起身让坐,入尘拿来了碗筷。二赖子还喋喋不休地说,“白影,这么多年我可从没歪着心眼欺负过你们家。这喝酒怎么就不肯招呼一声?”白影笑着说:“这真让我挺感激你的,历来都把你看成家里人了。家里人吃饭哪里还用人请啊。“二赖子听这话也笑了,你真会说。不请人吃饭,把人吃百家饭的形象抖露出来,还让人心里挺热呼的。”入尘过来说:“你们慢慢喝,我再炒几个菜,”“对!”白影接着说,“我们几个说了这会话,肚子也空了,真好陪你喝几杯,”“酒饭现在也不打紧,我就是想和你们凑凑热闹,你们可不能一齐来对付我。”二赖子又朝几人瞅瞅,“怎么一个个跟刚遭灾似的,一个个苦大仇深的样子?”唉!”德福使劲叹了口气说,“日子过的艰艰难难,那能象你这么快活哦,”“我不说的,你们这些人啊,”二赖子一脸不屑地说,“就跟那什么人忧天似的,”“杞人忧天”,白影接上了一句。“对,就是‘气’人忧天,都是自找的。一个个活得跟逃难似的,生怕天塌了。你们想有我们伟大、光荣、正确的党,有我们勤劳、智慧、勇敢的人民,什么人间奇迹造不出来,还怕没有饭吃么?”“你怎么就这么想得开,”入尘过来说,“活的这么潇洒”。“我有诀窍呗!”二赖子一脸得意地说,“你有什么诀窍?”几人一齐问,“喝酒!喝酒!喝过酒慢慢讲。”“对喝酒”,大家都端杯喝了。二赖子放下筷子说,“我说这人生就象拣了块金子,有人得了就去玩;有人得了就想把它藏着掖着,受尽磨难再传给子孙”“说的好!”白影听了忍不住叫了一声,端起酒喝了,接着说:“有人把生命看成了负担,活的就沉重;有人把生命看成机遇,活的就潇洒。你二赖子行啊,看不出这么深奥的问题在你这里早解决了。我们就是把生命看成负担,挑起来往前赶,赶到哪里去呢?这就不管了,就像啊Q一样把圆划好就心满意足了。“哪有你说的那么文绉。”二赖子抢过话说:“我说人什么都不要太认真,有段时间我上班那地方来个杀狗的,那地方人不吃狗鞭,我就每天弄来烧吃。有天回家和小